萬靈願 清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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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3
單清平冇費多少功夫就查明瞭真相,因為背後之人壓根冇想掩藏,也冇人會為了平民百姓撐腰。
皇帝三子雲王在太子的地盤上放‘土匪’殺了人,太子必定會被皇上問責,他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至於寧河村裡死得那幾十口人,在他們看來可能還不如窯子裡的姐兒有分量。
皇子們的皇位之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高貴的獅子不會在意它們打鬥的時候會不會壓死螻蟻。
隻有單清平猶如一個看不清局勢的愣頭青般,屢次上書請求查明此事。以至於觸怒了龍椅上那位,被不由分說趕出了京城,前往一個鳥不拉屎的小地方。
路途遙遠,馬車顛簸,嚴儘歡身體又不太好,熬不住生了場大病。
夜裡住在狹小潮濕的旅店裡,單清平看著她麵無血色的樣子,掖了掖被角低聲道“連累你了。”
“說的這是哪裡話。”她輕笑一聲“我既嫁與你,和你就是自家人。不願你做的決定是對是錯,又帶來了怎樣的後果,我都和你一力承擔。不論世人如何看你,文武百官如何非議你,我都不會站在你的對立麵。這一點,你可以相信我。”
單清平無法麵對她明亮赤誠的眼神,彆開臉道“虧欠你的,我會儘力彌補。”
嚴儘歡擡手撫上他的臉,道“若匡扶皇室,讓百姓安居樂業是你的理想的話,我為此犧牲些也冇什麼的。”
“我也不想再看見失去爹孃的幼子在街頭嚎哭,一家人死於勞役的老人蹣跚地去縣衙理論,千千萬萬人流離失所。”嚴儘歡放下手,神情悲傷。
好在兩人冇有等待太久,一年後皇帝駕崩,太子繼位,大赦天下。
單清平作為曾經的科舉榜眼和有工之臣,理所應當被召回京城,官複原職。
當今皇帝自然冇有忘記他還是太子時,屢次三番挑釁算計他的雲王,又得到了單清平多放蒐集來的證據,給雲王定罪,隔日便斬首示眾了,起到了殺一儆百的奇效。
單清平常常對皇帝的決策發出質疑,而且直言不諱,不給天子留半分臉麵,更可氣的是,他的法子大多都見效快,用錢少,不光能解決燃眉之急,還有永絕後患的奇效。這就讓皇帝每次聽到他開口就犯怵,連帶著對他也冇什麼好臉。
幾個月後的某一日。
嚴儘歡正在做針線活,銀針在輕薄的布料上靈活地穿來覆去,精美的圖案逐漸浮現。
她動作不停,眼神卻望向坐在對麵,眉頭緊鎖的單清平“馬上就到中秋了,萬大人不是要請你去他府上賞花喝酒嗎?他身份貴重,巴結討好他的人不會少,你若是空手去不太合適。”
嚴儘歡耐心道“我的嫁妝裡有幾件金子做的器皿,已經讓丫鬟裝起來了,你帶著去就行,不會占用時間的。”
單清平斬釘截鐵道“我知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不能拿。”
嚴儘歡早就料到他的反應,一點兒意外的感覺都冇有“我知道你不屑與他們為伍,可人情往來也是為官必須要做的,要不然被人嫉恨,在陛下麵前彈劾你,你又當如何?一個人還能說你是冤枉的,可是十個呢?百個呢?清平,謠言是能壓死人的,還是彆耍脾氣,老實去吧。”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豈會怕他們?去是一定要去的,至於重金禮物,就由其他人獻上吧。”
說罷,單清平便大步流星除了屋,衣襬揚起的弧度都怒氣沖沖的。
“你咳,咳”嚴儘歡不動聲色地擦去嘴角的血,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赴宴那天,唯有嚴儘歡跟著單清平空手而來,在寶馬香車的貴族中成了融不進去的異類。
嚴儘歡八麵玲瓏,話說的也好聽,勉強壓下了萬姚的怒火,但也能明顯看出他不大高興,但礙於人多眼雜,不好落得個肚量小的名聲,也隻能忍氣吞聲。
周旋在眾人間幾個時辰,嚴儘歡早已疲憊不堪,出來的時候險些栽倒,單清平眼明手快地扶了一把,才讓她不至於在旁人麵前露出醜態。
單清平無意間得罪過的人太多,而當眾質疑皇帝修繕宮殿成了最後一根導火索。
皇帝提出這件事後,單清平第一個出來反對“萬萬不可啊陛下,修築宮殿勞民傷財,極有可能給虎視眈眈的敵國可乘之機,始皇當年造長城不知死了多少人,才用磊磊白骨築起了抵禦外族的高牆,還望陛下三思啊。”
立刻有和他不對付的官員出來“單大人此言差矣,陛下隻是修宮,與始皇砌長城豈能相提並論?”
單清平絲毫不退“陛下才登基不久,根基不穩,如果修出意外來,沙大人,在場的百官誰能擔得起這個責任?!”
皇帝見他們就要當著自己的麵吵起來,麵色不由一沉“兩位愛卿說的都在理,這件事暫且擱置,日後再議。”
此事過後的第三天,單清平便被扣上了貪汙稅銀的罪名,並且從他家後院的泥土裡挖出了足足兩箱銀子。
單清平百口莫辯,再加上皇帝也對他頗有微詞,一時間落得千夫所指的境地,被壓入牢獄,等待發落。
天光切割成長方塊投在地麵,照亮了堆在一起的茅草。單清平帶著手銬腳鏈,胳膊和腿都沉重地向下追,他一動鐵鏈就嘩啦啦作響,饒得人心煩意亂。
不知過了多久,急促的腳步聲從旁邊的走廊傳來,由遠及近,最後停在單清平牢房門前。
單清平擡起遍佈紅血絲的眼,正撞上嚴儘歡擔憂焦急的目光。
“你無事吧?”她問。
單清平點了下頭。
嚴儘歡握住冰冷的鐵欄杆,纖瘦的身影彷彿風一吹就要散了“我去求我父親,讓他給你求情。他是三朝老臣,陛下一定會給幾分顏麵的。”
“儘歡。”單清平叫住了匆匆離去的她。
“何事?”
單清平忽然有很多話想說,最後卻隻擠出一句乾巴巴的“多謝。”
嚴儘歡笑了一下,嗔怒道“以後你再說這種話,我可要惱了。”
過了不過兩天,獄卒便不緊不慢地打開了牢門,撤掉了鎖鏈,帶著挖苦譏諷的笑意把落魄的單清平帶了出去。
即便如此,這位耿直臣子的脊背也還是筆直的,就像是有什麼堅不可摧的東西支撐著他一樣。
跪在冰冷的地麵上,單清平一時竟有些恍惚。
他分明一心為民,不曾做出有愧於心的事,為何回落到今日的田地?
麵前的官袍晃動出重影,四麵八方傳來的聲音像是隔了一層水般不清晰。
對他的判決猶如一悶棍當頭砸下,將他報效國家的滿腔慷慨和熱血劈地四分五裂,又混合著不知多少人的血淚,彙聚成血水滾滾的河流。
從輕發落,流放到遙遠貧瘠的南蠻之地。
再次被貶,單清平已經不像第一次那樣惱怒和憤慨,隻有無儘的迷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單清平尚未從突如其來的變故中緩過神,就又得知了另一個噩耗。
自從去過牢獄之後,嚴儘歡便一病不起,不光不能伴隨他前往,甚至藥石無醫,很快便會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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