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靈願 識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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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心2
不得不說這種方法雖然是個自我封閉的下下策,卻的確有出乎意料的奇效。但長此以往,他的性格越來越沉默,越來越陰鬱。
於是裴紊給自己找了一個江湖醫生的身份,利用自己曾經看書學會的醫術,穿梭於大大小小的城鎮村莊之間,他從不在一個地方久呆,經常是住上一兩個月,就悄無聲息地離開。
冇有人知道他的具體行蹤,有時候裴紊甚至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漂泊無依的幽靈。
無人期待他的到來,每次到個一個新地方推開門,永遠是冷冰冰,佈滿灰塵的地麵,和結了蜘蛛網的牆角。
就算偶爾有打掃的乾乾淨淨,一塵不染的屋子,也隻像一個臨時的居所,和裴紊渴望的‘家’,相差甚遠。
直到一年春天,他來到了一個地處西南方的城市。
這座城不大,裡麵也冇多少人,勝在安靜祥和,而且城門外就是一片連綿起伏的青色群山,美不勝收。
他很快就找到了一個住處—東邊一個不起眼的小宅院。
裴紊安頓下來之後,就過上了憑著心情行醫救人,
擦肩而過的時候,那人似乎看到了什麼熟人,立刻熱絡地招起手來。
結果動作的幅度太大,他稍不留神,就一胳膊呼在裴紊臉上。
對麵的人“!!!”
他手足無措地收回手,小心翼翼地看著裴紊“姑娘,你冇事吧?”
裴紊“”
你見過比你還高一個頭的姑娘嗎?
他麵無表情地揉了揉自己的鼻梁,也無意和對方掰扯,擡腿就往前走。
那人似乎是良心上過意不去,拔高了聲音道“姑娘實在是對不住,我叫葉蘭因!如果有機會記得來府上找我,我親自給你賠罪啊!”
裴紊忍無可忍,轉過身冷冰冰道“我是男子。”
那人“!!!”
他尷尬地笑了笑“實在不好意思”
「下次再也不以貌取人了。」
葉蘭因?那個蘭?那個因?
裴紊垂眸。
這倒不像是個男子的名字。
話雖如此,他卻冇有過多在意這個小插曲,而是迎著清晨的微風,去山上賞花去了。
裴紊本以為這隻是個無足輕重的意外,從冇想過相安無事的一個月後,那人會以一個十分滑稽的姿勢,掉到他身上。
冇錯,字麵意思的掉。
那日的風暖融融的,晴空萬裡,空中連一朵雲都瞧不見,活像清透蔚藍的湖水。
裴紊一如往常,坐在屋簷下愣神。片刻,他的目光越過院子裡的青石板,往上看去,隻見鄰居家伸進來一支不知名的花。
花呈現淡淡的紫色,通共隻有五片花瓣,而且每片長得一模一樣,標標準準的。
裴紊站起身來,向牆邊走去。他不明緣由地伸出手,想要折下那支花。
修長的手指剛剛碰到柔韌的樹枝,裴紊忽然感受到一股勁風。
他擡頭看去,就見一個黑色身影倏地翻過牆頭,他似乎也冇想到底下居然好巧不巧站了個人,頓時驚呼一聲,可再想調整姿勢已經不可能了。
那人下意識護住脆弱的頭部和腹部,如同一個巨大的球體般往下砸。
“兄台快躲開!”他驚慌失措地喊道。
聲音有些熟悉,但是情況緊急之下,裴紊也想不起來到底是哪裡聽到過。
等裴紊反應過來再想向旁退走,已然是來不及了。情急之下,他隻得張開雙臂,一把抱住猶如飛鳥般躍下的人,以免他把自己砸成肉餅。
好在掉下之人的身量不重,否則雙雙跪倒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片刻,裴紊鬆開手,將那人穩穩地放在地上。隻不過他的眼神有點兒奇怪,看著裴紊的目光也小心翼翼的。
待兩人喘勻了氣,他才慢慢指了指裴紊的頭頂。
“兄,兄台。”那人嚥了口唾沫,指了指他的兜帽“你,你衣服掉了”
裴紊怔住,一摸頭頂,果真已經冇了柔滑的觸感。
“休得胡言!”
裴紊登時漲紅了臉,一種青天白日不穿衣裳的感覺油然而生。
他為人向來穩重保守,光天化日之下和人摟摟抱抱不說,連雷打不動焊在頭頂多年的偽裝也冇了。
而且好死不死,看到裴紊真麵目的,還是在一個月之前,剛剛把他錯認成女子的葉蘭因。
這事怎麼想怎麼巧,怎麼想怎麼不合常理。
裴紊念頭一出,他的想法馬上便一字不落地傳遞到他的腦海。
「惱羞成怒」
感受到這陌生的四個字,裴紊都愣了一下。
因為他已經有太多年,活成一個無慾無求的泥塑了。
除去最基本的關於住所和基本溫飽的想法,任何情緒都像是深海裡的沙子一樣,被掩埋在幽深的水下,難以窺見天光。
這個人,倒是罕見地能挑起自己的情緒,雖然不是什麼好的情緒,但也聊勝於無。
裴紊不希望自己有朝一日成為同族一樣的怪物,也不想做出和他們相同的選擇。
他始終相信輾轉人間是值得的,也一定會有善良溫柔的人,隻不過裴紊冇有遇見過而已。
裴紊內心的暗流湧動葉蘭因無從知曉,他隻是看著他從始至終麵無表情的臉,默默吞了口唾沫。
見裴紊半晌冇有主動開口的意思,葉蘭因隻好先說道“實在是不好意思。”
他誠懇道“我是為了躲狗哦不,一個朋友才誤闖的,若是有的得罪之處,還望兄台多擔待擔待。”
葉蘭因其實一開始就認出了裴紊,隻不過因為第一次見麵的不歡而散,冇敢輕易叫出來,生怕對方一個不高興給他來個平地摔。
但是裴紊的臉,確實是他二十多年過來見得最好看的一個,冇有之一。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光風霽月的人是百姓們口中喜怒無常,將人命視為草芥的大夫。
裴紊總算回過神來,他看了看地上那節斷裂的樹枝,漠然道“無事。”
葉蘭因順著裴紊的眼神也扭頭看了一眼,他抿了抿唇,尷尬地笑了兩聲。
“你若是冇有什麼話要說,那就請離開吧。”裴紊下了逐客令,葉蘭因卻冇有立刻動作。
“三番五次地對閣下造成困擾,理應補償。”他說。
他低著頭想了想,旋即從懷裡掏出一個造型精巧的配飾,塞到裴紊的手裡。
也不等對方說話,葉蘭因就搶著道“這是我單方麵的賠罪,你不接受也沒關係,就當是我讓自己的良心好受些了。”
裴紊在他離開之後,垂眸看了看手裡的配飾。
是一隻不知名的神獸。長著長長的鬃毛和犄角,是玉打的,通體晶瑩碧綠,材料顯然價值不菲。
罷了。
裴紊想到對方不參雜任何惡意的眼神,和乾淨到令人髮指的心聲,終究是歎了口氣,默默收下了。
說起來這還是有史以來,他第一次收禮物呢。
葉蘭因自然是不知道裴紊在想些什麼,走出小院子,他就重重歎了聲氣。
他自顧自地往前走著,冇多一會兒,一個長相舒朗張揚,穿著顯眼招搖的男人迎麵朝他跑過來。
他嘴裡罵罵咧咧的,葉蘭因不聽都知道不是什麼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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