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棠引鶴歸 第236章 等候
等候
蘇州府碼頭處。某處供碼頭苦力歇腳的茶攤處,坐著兩個衣著打扮與茶攤格格不入的俊朗公子,旁邊還站著好幾個小廝,擋了茶攤前大半的道路,路人看見也不敢走上前來,腳步匆匆的走開了。
“宋六,話說,咱都在這碼頭等了三天了,你那個表妹到底來不來的?你彆是被人誆騙了。”
岑今朝仰頭看了眼頭頂上明晃晃的大太陽,‘啪’的一聲將摺扇開啟,放在頭頂上遮著,對身旁的人不滿的抱怨著。
宋時渝喝著茶水,瞥了岑今朝一眼,放下手裡的陶碗,淡淡說道:“岑十一,我又沒求著你跟我來,是你聽了偏要跟著我過來的,如今倒在這裡跟我抱怨起來了。
”
“要不是聽你吹捧這個表妹如何天上地下的絕無僅有,我纔不稀得來呢,我總得見識一番,纔好拆穿你吹的牛皮吧。”
宋時渝輕哼一聲:“誒~,我可從來沒有這麼說過,不過我也不否認就是了。
”
他雖然從來沒有見過這個表妹,不過家裡有掛著姑母宋妘華的畫像,姑母年輕時好歹能算得上是江南三大美人之一,作為她的女兒,想來也不會差得到哪裡去,更何況他是見過允初表哥的,那也是一表人才、儀表堂堂之人。
“嘖嘖嘖~~想不到你宋六也有當王婆的時候。”
岑今朝發出了不滿的揶揄之聲,宋時渝恍若未聞,反正都已經習慣了,平日裡兩人經常這樣互相調侃對方,隻是端起陶碗不急不緩的喝著。
岑今朝看了眼桌子上裝茶的陶碗,他的還滿滿當當,宋時渝的已經沒了大半,他嫌棄般的撇了撇嘴,反正這種不乾不淨的茶水,他是下不了嘴的,他抬手指著遠處一座偌大的茶樓說道
“我說咱們去那邊的茶樓聽著小曲評書坐著等,你偏不願,就得坐在這個蠅蟲漫天、油汙一地的小破爛茶攤子裡等,真不知道你圖什麼?
”
“坐在茶樓容易錯失表妹,我既然答應了祖母父親要親自將表妹接回府中,那必然是要在碼頭上等著的。”
“那讓下人守著便是了,等人來了去茶樓稟告一聲,咱們再趕過來也來得及啊!
憑白吃這麼些個苦頭!”岑今朝激動得想拍桌子,可看見桌子上黑團團的一片,硬生生停下了自己的手懸在半空。宋時渝搖了搖頭:“表妹千裡迢迢從京城來到江南,這麼無禮之事,我可做不來。
”
岑今朝聽到這話被太陽炙烤的火氣一下子就升騰起來了,他拿下扇子用力的搖著,這人的腦袋怕是長在榆木上的吧,倒不如砍下來扔進灶頭裡燒水算了,合著就他無禮唄?
真是氣煞他也!話說,這又不是他親表妹,他跟在這等個什麼勁啊,而且,就算是他親表妹,也沒這個待遇的好吧。想到這,岑今朝騰得一下站起身來,氣呼呼的往外走去,身後的小廝同喜忙把放在凳子上的錦帕收起來,腳步匆匆的追趕了上去。
宋時渝見狀,也不動作,也不開聲詢問,隻是扯著嘴角無奈的搖了搖頭。沒多會,就又看見岑今朝搖著扇子氣呼呼的又走了回來,看著那烏黑油亮的椅子,氣不打一處來,拿著扇子敲到身後同喜的腦門上。
“錦帕呢?你就讓小爺坐在這種凳子上嗎?那小爺的衣服還要不要了?你平日裡的機靈勁今兒個都扔進蘇州河裡頭去了?”
同喜委屈巴巴的連腦門都不敢摸,手腳麻利的從袖子裡掏出錦帕趕緊鋪在凳子上。
岑今朝一屁股坐下,手上扇風的動作不停,瞥了身旁的宋時渝一眼,冷哼一聲,傲嬌的仰起了下巴。宋時渝眼底閃過笑意,他就知道,這小子纔不會走呢,不然之前等的時候就全白費了。
沒錯,岑今朝就是這樣想的,他要是這會走了,那他前兩天不就白等了嘛。約莫又等了一個時辰,岑今朝的‘喜悅’全部都喪在臉上了,他垮著身體,眼神幽怨的看著身旁的宋時渝。
宋時渝無奈歎息一聲:“你再這樣看我看下去,旁人就要誤會我是不是個負心漢了。”
“你現在跟負心漢有區彆嗎?”岑今朝正瘋狂的搖著手裡的扇子,扇出來的風再大都消除不了身上的熱意。
“你這叫什麼話?!”
“人話!”岑今朝‘啪’的一聲收起扇子,指著宋時渝,隱約還能看出扇子在顫抖:“宋六,你已經完全辜負了我對你的信任!
”
“我說過你可以先回去的,不是非要陪我在這等著的。”
“我不!”
岑今朝傲嬌的將頭扭到了另一邊。宋時渝無奈的歎息了一聲。
又是一艘新船到碼頭,宋時渝瞥了眼上麵的旗幟,眯了眯眼,載客的客船跟載貨的貨船用的旗幟是不一樣的,他朝身旁的永言看了一眼,永言點了點頭,忙跑過去。
大船靠岸,船橋從船上伸延下來,架在碼頭上,船上走下來一個小廝,永言走上前詢問了對方幾句,便立馬回頭朝著宋時渝跑了過去,臉上是藏不住的喜悅。
“稟少爺,是從京城來的船,方纔那個是謝府的小廝,表小姐此次出行包了一整艘船。”永言喘著氣說道。宋時渝立馬驚喜的朝碼頭方向走了過去,永言朝旁邊等候著的小廝招了招手,五六個人立馬跟著永言跑了過去。
包了一整艘船?岑今朝微微挑了一下眉頭,嘴角勾出一個好看的弧度,摺扇一拍在自己的手心上,忙跟了上去。船上先下來一隊十來人的侍衛,個個手裡頭都牽著馬,後又下來七八個小廝奴仆,四五個侍女嬤嬤,以及五六輛滿滿當當的馬車。
岑今朝見狀,發出了一聲驚歎:“謔——!宋六,你這表妹,陣仗夠大的哈。”
宋時渝卻並不這麼覺得,表妹一個人千裡迢迢過來探親,不帶多點人怎麼能保證安全呢。
“我姑父可是都察院正三品左副都禦史,我表妹在京城也是數一數二的世家之女,陣仗大點怎麼了?”
岑今朝嘖嘖稱奇,開啟摺扇緩緩搖晃著,腦袋一直往船上望去,企圖尋找宋時渝表妹的身影。
謝晚棠被清月跟如月一左一右扶著走下船橋,她身上披著鬥篷戴著帽子擋風,寬大的帽簷遮擋住了她的大半張臉,隻露出一張紅潤的小嘴以及瑩白的下巴。
何木站在船橋下,等謝晚棠下了船便走到她身旁指了指宋時渝所在的方向說了幾句話,謝晚棠收回被扶著的手,徑直朝宋時渝走了過去。
待走近之時,謝晚棠便將頭上的帽子摘下,露出一張明豔如花般的嬌顏來,看的宋時渝眼前一亮。岑今朝眼底的稀奇瞬間就被驚豔所佔領了,宋六這個表妹,確實是有點好看啊。
而宋時渝更多的是探究跟找尋,宋家裡頭是有宋妘華的畫像的,他小時候見過好多次,就掛在祖母內院裡的書房裡頭。不得不說,謝晚棠的容貌與宋妘華年輕時還是有五六分相似的,隻是比宋妘華多了幾分明豔靈氣,少了幾分溫婉如水般的氣質。
“你便是來接我的宋家表哥?”謝晚棠有些疑惑的問道。宋時渝回過神來,手握成拳抵在唇邊輕咳一聲,笑得溫和:“是,我叫宋時渝,家裡行六。
”
“時渝表哥。”謝晚棠很是大方的喊了一聲,並朝宋時渝行了一禮,聽到宋時渝的名頭,他便知道這是大舅舅名下的。宋時渝眼底的笑意濃烈了幾分,也朝著謝晚棠行了一禮:“表妹。
”
岑今朝站在旁邊用扇子掩著嘴小聲的跟宋時渝說道:“還是京城養美人啊,謝小姐身上這股明豔勁,滿蘇州城搜羅,都找不出第二個來。
”
都說江南的女子似水般柔情,這蘇州姑孃的性子也大多偏溫柔婉約,秀而不媚,謝晚棠的明媚在這裡是少有的。宋時渝不滿的瞥了岑今朝一眼,他的聲音不算小,隱隱約約還讓謝晚棠聽到了一些,她有些疑惑的看向岑今朝。
宋時渝見狀立馬想開口介紹:“這位是”
隻是還沒等宋時渝說完,就被岑今朝接了話頭。“表妹你好,我叫岑今朝,排行十一。”
謝晚棠的眼神迷濛了一下,不確定的開口說道:“十一、表哥?
”
她知道宋家子嗣繁盛,光是嫡出的表哥就有七個之多,算上庶出的,那就更多了,隻是不知道這個十一表哥是旁支的還是庶出的。“誒~~!
”岑今朝應得高亢。宋時渝再次不滿的瞪了他一眼:“你瞎應個什麼勁,這是我表妹,又不是你表妹。”
“怎麼不算,咱們兩家可也是實打實的親戚!
”岑今朝樂嗬的說道,因為剛才謝晚棠的誤叫,一臉美滋滋的得意勁。“是嘛,我怎麼不知道有這麼回事?”
“可不,我母親孃家那舅姥爺的侄孫女就是嫁給了你家堂叔父兒子的表哥!
”岑今朝煞有其事般的說道,反正不管彆人信不信,他是信了的。宋時渝嗤笑般扯了扯嘴角,如果要按岑今朝這麼算,那滿江南都是他宋家的親戚了。
不過,江南世家豪族眾多,相互聯姻的不計其數,哪怕是有些結了私仇恩怨的對家,上下三代翻找翻找,也能找出那麼幾對姻緣來。
況且,岑今朝母親的表妹確實是嫁給了宋時渝的某個堂叔父,隻是岑今朝沒心記這種小事而已,而宋時渝又懶得跟他說,所以,岑家與宋家確實是存在姻親關係的。
宋時渝轉頭看向謝晚棠說道:“表妹不必理會他,他是岑家的,岑家與咱們宋家行的是通家之好的情誼。”
原來如此,謝晚棠也就知曉這個岑今朝的身份,她朝著岑今朝行了一禮:“岑公子安。
”
天!岑今朝看著這位謝家表妹就這麼落落大方的跟自己行禮,一點也不嬌柔羞澀,他的心不可遏止的猛烈跳動了一下,張嘴說話時語氣都不通順了。
“謝、謝表妹也安。”
謝晚棠眉眼染上了笑意,這個人,還怪有意思的,她轉頭看向宋時渝說道:“勞煩表哥前來接我。
”
“不勞煩,祖母可記掛著你呢,今早我臨出門前還將我叫過去仔細叮囑,如今隻怕在府裡巴巴的望著,咱們還是先坐馬車回去吧,且有段路要走呢。
”
“好,聽表哥的。”謝晚棠點頭應下。宋時渝臉上的笑容愈加溫和了,原本他還擔心這個表妹是不是會有些驕縱,如今看來,一切都好得很,不過想來也是,允初表哥就是個赤忱明朗的,晚棠表妹又會差得到哪裡去?
看著謝晚棠上了自己的馬車,宋時渝也要走,卻被岑今朝抬手搭上了肩膀,將他拉了回來感歎道:“宋六,很看得出來你這個表妹在京城是如何被嬌養長大的。
”
宋時渝聞言疑惑的看向岑今朝:“怎麼說?”
岑今朝用扇子指著謝晚棠上的那輛馬車說道:“她出行這架勢咱就先不論,就單看她這輛馬車,便在這蘇州城裡找不出超過一隻手的數。
”
宋時渝看向謝晚棠走上的那輛馬車,那輛馬車確實造價不菲,哪怕是在蘇州的世家豪族之中,也鮮少人使用,可那又如何?堂堂謝家難道還用不起一輛馬車了?
宋時渝嗤笑一聲:“那是你少見多怪。”
岑今朝不以為意,隻搖頭晃腦的故作惋惜:“看來你帶過來的馬車今兒個是派不上用場了。”
“那就留給你坐。
”宋時渝將岑今朝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拍下,轉身走開。“切~~我稀罕。”岑今朝嫌棄的說道,正所謂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他那輛馬車雖然用料不是最上乘的,但花紋樣式以及裡頭的擺設都是按照他的喜好所佈置,用起來那叫一個舒心。
眼看宋時渝朝著自家的馬車走了過去,岑今朝一伸手扯住了他,硬生生扯得他的腳步轉了個彎,朝岑今朝自己的馬車走去。“你那馬車坐得我屁股生疼,今天還是坐我的好。
”
宋時渝心想他並不覺得屁股疼,但是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岑今朝塞上他的馬車了,也罷,坐哪輛不是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