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棠引鶴歸 第268章 賣糧
站在遠處的謝晚棠，聽到這個價格，簡直要笑出來了，如果她真的是糧商，那就是被氣笑的。
十兩一石，千裡迢迢運到這裡來賣，算上人力路費，保本而已，這個閔泓，給了個相當微妙的價格，既能保證糧商不虧本，不至於因為糧食憤死抵抗，卻又沒法利用他進行大肆斂財。
閔泓，確實是一個很有謀算的人，不過，就算是十兩銀子一石，他有銀子付嗎？估計是打著議價買糧名頭，行扣糧的行徑吧。
閔泓的行為，倒是不在謝晚棠的預料中，沒想到，連商隊的糧食，他都敢出手哄騙扣押了，看來這夔州的情況，遠比她想得還要嚴重，不過越是嚴重，對她要辦的事就越有利。
宋時洛在一旁聽著倒沒什麼感覺，純看戲的模樣，倒是宋時澄在心中好一番盤算，在宋家，庶務他也略有學習，這樣一番盤算下來，便知道十兩一石是個什麼樣的價格了。
不過他爹不是來賑災的嗎？怎麼還整上賣糧了？
果然，這裡頭的事不簡單！
“表妹，這個閔泓其實就是你要見的人吧？”宋時澄試探般問道。
謝晚棠抿嘴一笑，覺得這個表哥倒是有點聰明，她看了宋春堂的方向一眼，其實現在宋春堂的處境有些微妙，一旦處理不好，恐怕反遭閔泓生疑。
所以，該送個破局之人過去才行。
“表哥。”
謝晚棠示意宋時澄附耳過來，宋時澄側了側身子，將頭低下去傾聽。
謝晚棠在他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宋時澄聽後微微一挑眉，用眼神詢問她是否確定。
謝晚棠點頭肯定。
宋時澄抬手拍了拍謝晚棠的肩膀，示意她等著，看他如何演好這出戲。
宋時洛好奇的探過頭來：“表妹，你剛剛跟他說什麼呢？”
謝晚棠嘴角憋著笑意：“時洛表哥，我請你看好戲呢。”
宋時洛聽著這話，仗二摸不著頭腦，這些人，個個都搞這些個神神秘秘的事，還不帶上他，簡直可惡。
閔泓那頭還在等著宋春堂的回複，他心裡頭已經肯定，宋春堂保準會將這批糧食‘賣’給他，眼神正在打量馬車上的那些糧食袋子。
忽然，他的眼神掃到了旁邊駕車的馬夫身上，不知怎麼的，他心裡閃過一絲異樣感。
宋春堂現在的內心則是有些焦灼，通過剛剛與閔泓那番言談，他也發現了閔泓其實是個心思深沉之人，絕不是一般的魯莽兵將。
而他現在被閔泓架在火上烤，要是一口答應這個十兩的價格，那就不符合他現在‘商人’的這個身份，畢竟，商人都是以利當頭的。
但若是不答應，再拉扯下去，又怕閔泓直接犯渾，扣押糧食，那樣，就得不償失了。
“爹！”
一聲叫喊拉回了宋春堂的思緒，也吸引了閔泓的注意力，成功讓他忽視掉了剛剛的那抹異樣感。
宋春堂回頭去看，就看見宋時澄正急步朝他奔來，本來他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麼情況，但對上謝晚棠那雙眼時，他便明白了，宋時澄是她送過來給他破局的。
宋時澄衝過來，一把拉住了宋春堂的胳膊“爹！十兩銀子不能賣啊！這要是賣了，咱就虧了，那咱們其他”
“閉嘴！”宋春堂立馬嗬斥住了宋時澄，眼神帶著憤怒的瞪著他：“商隊話事的人是我，怎麼賣，還輪不到你做主。”
宋時澄方纔未說完的話倒是引起了閔泓的注意力，還有其他？其他什麼？其他糧食嗎？
是了，這個宋老爺可是糧商啊，他手裡，說不定還有更多的存糧，那他完全可以利用這個宋老爺，拿到更多的糧食啊！
這可真是個好主意！
“宋老爺，這是令公子？”閔泓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對著宋時澄好一番打量，眼神看不出喜惡。
宋春堂愣了一下，隨即立馬反應過來，一把將宋時澄拉了過去：“啊，是，這是犬子，時澄，來，見一下閔將軍。”
宋時澄似是有些不情願，但迫於自家父親的壓迫下，隻得悶聲的說了一句：“見過閔將軍。”
閔泓歪頭笑了笑，笑得有些興味：“宋少爺倒是英勇得很，有這樣的血性，該來兵營裡當兵纔是，要不乾脆跟著我算了，我保管讓他三年就當上千戶，五年就能做我的副將。”
宋春堂一聽到這話，立馬瞪大了雙眼，眼底帶著些許驚恐，彷彿很怕閔泓真的把他兒子拉到軍營裡當兵去。
“閔將軍說笑了，我這家裡就這一個兒子，三代單傳，可不敢讓他去當兵，況且他這小胳膊小腿的，殺雞都沒力，哪拿得起刀去上陣殺敵啊。”
閔泓眯了眯眼，眼底閃過一抹精光。
獨子？獨子好啊，獨子好啊！
“宋老爺這話是看不起我們這群當兵的咯，力氣小怕什麼，操練操練就長起來了，我這副將以前就跟個小雞仔似得，如今不也成為一名猛將了。”
宋春堂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得，連連拒絕：
“不、不是，將軍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這兒子年紀小，這家裡才剛給他定了門親事，這我才剛帶他出來曆練一番，想著等回去後就讓他成親，我日後就過過含飴弄孫的日子了。”
說到最後，他瞥了眼閔泓的臉色，然後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將軍，咱們剛纔不是說糧食之事嘛，這東扯西扯的還扯遠了，將軍既然說十兩，那便十兩，我這些糧食一粒都不留，儘數賣予將軍，您看如何？”
閔泓笑出了聲，滿意的點了點頭：“得，那咱們還是說回賣糧食的事吧，當兵之事，等日後有空了再細聊。”
見閔泓不再揪著當兵的事，宋春堂這才鬆了口氣，扯著袖子擦了擦腦門上的冷汗。
談妥了價碼，閔泓也不端著了，直接翻身下了馬，走上前去檢視那些糧袋。
他拿出小刀，隨意割了個口子，裡頭立馬露出來些白花花的大米，看得他直咽口水，他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沒看見過這麼好的大米了。
之前童皋送過來的，一直都是陳米、糙米、粗糧，就這樣，他還感恩戴德的，結果卻落得這樣的地步，差點都成了落草的土匪了。
楊風明也檢查了後麵的糧車，然後滿臉喜色的跑過來跟閔泓說道：“將軍，我們都檢查過了，全是白花花的大米。”
楊風明齜著牙齒笑，那白花花的兩排大牙在那張黝黑消瘦的小臉上格外顯眼。
宋春堂這時悄悄移步到了閔泓的身旁，試探般詢問道：“將軍，話說這夔州究竟出了何事，怎麼這般缺糧食？連將軍都得來這半道上買糧食了。”
閔泓瞥了宋春堂一眼，將手掌中的米丟回袋子裡，似笑非笑般看著宋春堂說道：“不該你打聽的彆瞎打聽，好奇心是會害死人的，懂不懂。”
“懂，懂！”宋春堂僵笑著點頭應下，不再追問這種事。
“那將軍，不知這銀子將軍打算如何給我？”
說到銀子，閔泓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他有些躲避般不敢對上宋春堂的眼睛。
“銀子，你們隨我進軍營去拿。”
想要宋春堂幫他再搞到更多的糧食來，就得先把人騙到軍營裡再說。
“誒，好，好。”宋春堂欣喜的滿口應下，絲毫不知道閔泓的打算，彷彿真的就快要拿到銀子了一樣。
閔泓翻身上了馬，一聲令下，分成了兩隊，前後夾擊著宋春堂的商隊，往軍營的方向走去。
宋春堂等人收拾了一番，坐上馬車，跟著閔泓去了軍營。
馬車上，宋春堂狠狠地鬆了口氣，這第一關，算是順利的過了。
他掏出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這都多少年沒乾過這麼累人心神的活了。
“爹，您這編謊話的能力真是一絕啊，三代單傳，家中獨子，我大哥二哥一覺睡醒會不會覺得天都塌了，都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被你逐出了家譜，還定了親事，我咋不知道我已經定親了呢？哈哈哈”宋時澄在一旁揶揄道。
宋春堂瞪了他一眼：“你收斂著些，這是生怕他們聽不見是不是？”
“放心，爹，我笑的聲小，他們聽不見。”宋時澄閉著嘴悶笑。
宋春堂也有些無奈的搖頭笑出了聲：“你也不賴，還能給我搭個台子出來，是你晚棠表妹叫你出來幫我的吧。”
宋時澄點了點頭：“嗯，她說您缺個台子，讓我出來幫你一把。”
還是這個侄女心細啊，如此敏銳聰慧之人，怎麼就不是他的女兒呢。
宋春堂閉著眼倚靠在車壁上假寐，又在心裡小小的感歎了一番。
宋時洛見宋春堂在休憩，便用胳膊肘小心翼翼的捅了一下宋時澄：“方纔，好玩嗎？”
“好玩？我都快緊張死了了！我這小心臟到現在還噗通噗通跳著呢。”宋時澄摸著自己的小心臟安撫著自己。
宋時洛咧嘴笑了出來，他剛纔在旁邊看著可覺得有意思極了，這一趟出遠門，還真沒白來，沒想到還能看到這麼有趣的事。
“時澄，這回，你看懂了嗎？你那萬全之策，想出來了嗎？”
宋時澄有些傲嬌的仰起了自己的下巴：“想著呢，都說是萬全之策了，哪能那麼容易就想出來啊！”
宋時洛嗤笑了一聲，他纔不信他能想出什麼好主意出來呢，當誰不瞭解誰呢。
隨著那一車車糧食被運進軍營了，那些士兵又開始躁動起來了，隻不過這一回，是興奮的躁動，開心的躁動。
他們如今的訴求很簡單，隻要能吃飽，餓不死，就行了。
那些將士看見這一袋袋白花花的大米，饞得直咽口水，要不是見有人守著，閔泓又在旁邊看著，都恨不得直接撲上去生嚼，畢竟肚子已經唱了許久的空城計，再經不起半點誘惑。
閔泓大手一揮，直接叫人拉進糧倉裡去，再讓人送兩車到夥房裡去，熬成粥給大家夥分，眾人興奮得直接跟著糧車跑了。
“誒，風明，跟夥房的人交代一聲，記得摻點沙子進去。”閔泓叫住了楊風明，用眼神示意，交代了一番。
“將軍放心，我曉得。”楊風明點頭應下。
給災民們的粥裡得摻點沙子進去，既能讓他們吃上，不容易餓死，也不能叫他們吃得太好，免得後續供應不上時，出現暴亂，而且更重要的目的是，能節省糧食。
但是供應給官兵的，便不能這樣做，官兵們得吃得好些飽些，這樣纔有力氣心神去壓製那些災民，以防他們有什麼小動作，煽動彆人生事。
謝晚棠慢悠悠的被萬婆子扶下了馬車，軍營裡人多，為了避免麻煩，她是戴著帷帽下來的。
閔泓的眼睛落在謝晚棠身上，皺了皺眉，想不明白一個商隊路上帶著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做什麼，也不嫌累贅，而且看著也不像是那個什麼宋老爺的女人，反而像他女兒多些。
不過這年頭，多得是老牛吃嫩草的玩意，就像那童皋，一把年紀了，家裡有十八房小妾都不夠他糟蹋的，年年都能聽到他納妾擺酒的事，而且納的那些小妾，一個比一個年紀小，有的都能當他的孫女了。
他奶奶個熊，真他孃的不是人！
閔泓看著宋春堂的方向，心裡很是不恥罵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罵宋春堂還是在罵童皋。
見宋春堂回過頭來期待的看著他，臉上又揚起了一張自認為很和善的笑臉：
“宋老爺，咱們進營帳裡頭去喝點水再細說。”
“好、好！到了夔州，便都聽閔將軍的了。”宋春堂笑著應和。
閔泓轉身朝營帳走去，臉上的笑容便落了下去，心中暗罵一聲，最好等會要糧食的時候，這個老頭也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宋春堂回頭看了謝晚棠一眼，謝晚棠的帷帽輕輕抖動了一下，宋春堂抬手招呼幾人跟他一起進去。
“走吧，咱們一同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