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霧見 第8章 ch.08 說不清什麼感覺
ch08
說不清什麼感覺
一股冷香撲至鼻翼，慢慢延展，如同攀附枝條的藤蔓，緊緊裹住了她。呼吸間，滿是陳逢靳身上清冽的氣息。
他剛洗完澡，渾身霧氣，額前的碎發濕漉漉的，水珠掛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的。眸子漆黑，低垂著眼皮，視線輕落在趙霧臉上，她眼角處有道疤，太淡了，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趙霧瞳色偏淺，乾淨剔透，像琉璃珠子，漂亮冷清。她有點輕微近視，此刻和陳逢靳猛一拉近，眼前短暫地模糊了會兒，宛如蒙著層薄紗，她一動也不敢動。
須臾，眼神聚焦，她直直撞上陳逢靳略沉的目光，表情卻有些心不在焉。
趙霧一低眸，掃見他微抿的唇，顏色較紅，大概是被熱氣蒸的。她下意識往後退，退到一個安全的距離，同時抓走了他手裡的撥片，“謝謝。”
她摸著撥片上殘留的水漬，溫熱的，似乎沾染了陳逢靳的體溫，她正思索著拿紙擦一下。
這時，男人冷磁的嗓音響起，他伸出一隻手，看著她，“手機。”
趙霧啊了一聲，不知道他要自己手機乾嘛，但想了想，還是給了他。
她的新手機暫時沒有設定麵容解鎖和密碼，陳逢靳點進通訊錄，先是存了他的號碼，隨後輸了另一串數字。
“我不在的時候，你有什麼事就找他。”他說。
趙霧一看備註名——馬成。而陳逢靳顯然毫無解釋這人是誰的打算。
她便沒問，點了點頭，才見他換了身衣服。
蕭明打電話來催他：“好了沒？哥，我要餓死了。”
陳逢靳聲音懶懶的，“快了。”
說著，他把趙霧的手機還她，對麵不停吵，他嫌煩，直接摁了結束通話。
忽地指尖一熱，趙霧接過手機時碰到了他，她手指生了薄繭，帶了點粗糙的沙粒感。
說不清什麼感覺，似羽毛輕觸心臟，癢得發疼。
一如多年前，在那間廢棄教室，他第一次觸碰到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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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逢靳走了沒一會兒，有人敲門而進，是個穿西裝的年輕男人，他身後跟著一位麵目柔和的婦人。
男人一來便自我介紹，說他叫馬成。
“趙小姐，這是梁姨。”他向左一步，讓婦人露出臉。
梁姨心裡琢磨著，試探地喊了聲：“夫人。”
“叫我趙霧就行。”趙霧擺擺手，連忙道。
梁姨自是不敢喚她大名，於是隨馬成一樣，稱她為趙小姐。
趙霧也不再糾正了，專心做她的事情。
這期間，梁姨已然幫她把行李拿出來，整理了個徹底。然後她才知道，原來之前陳逢靳不住這裡，所有的東西都是新安置的。
衣帽間幾乎全是未撕標簽的衣服，國內外品牌，男裝女裝，從春裝到冬裝，按照順序依次排列。
一樓是客廳、餐廳。負一樓是放映廳、檯球廳、健身房。二樓是主臥、畫室、書房、衣帽間
趙霧隻關心：“客臥呢？”
梁姨聞言一臉微妙的表情，“這”欲言又止。
“我隨便問的。”趙霧適時補充。
“哦哦哦。”梁姨一連應了好幾聲，收拾完，和馬成一道離開了。
這晚，趙霧躺在主臥的大床上，聞著跟陳逢靳身上一模一樣的沐浴香，閉著眼睛硬生生地失眠到了半夜。
她終究是高估了自己，此刻隨遇而安在她這裡不起效果了。
趙霧又想起鐘芳發的那條訊息，心緒像繁複雜亂的線團被牽住了頭，一下子伸展開了。她一定不會讓媽媽留給她的東西，落在彆人手中。
臨近淩晨，她終於犯困。
也知道，陳逢靳今晚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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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中旬，北城降溫至零下幾度。
風彷彿藏著尖銳的刺，能鑽透骨髓，冷得人直發抖。
趙霧裹緊圍巾，摸出手機看了眼，一分鐘前，鐘芳說她們到站了。
她迅速打字，問：“在哪兒？”
一按傳送，她便聽見了一道漸漸清晰的聲音，耳熟得令她瞬間皺了皺眉，近乎條件反射，刻在骨子裡多年。
她轉頭，目光所至，是一個穿著紅棉襖的中年女人，身材稍稍臃腫，泛著細紋的臉上化了妝，濃眉紅唇，可見刻意打扮過，但依然遮不住老態，反而有點不倫不類。
中年女人眉頭緊蹙，都快連成一條線了。拽著人，氣得罵臟話，大聲囔：“你傻掉啦？！人怎麼不忘帶？？笨死你算咯！”
她拽著的那人是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子，五官清秀，頭發挑染了各種顏色，正咬著棒棒糖，口齒不清地說：“你小聲點啊，丟死人了。”
隨即一個擡眼，眼睛一亮，招手：“姐！”
她一張嘴，中年女人順著望過去，露出和女孩如出一轍的神情，步伐加快，跑到趙霧麵前時，喘上了氣：“小霧，沒等多久吧？”
趙霧淡淡地看著她倆，唇動了動，“沒有。”
“薇薇！還不給你姐打聲招呼。”鐘芳扯扯旁邊女孩的袖子。
“我剛不打過了嗎？”薇薇翻了個白眼，接著被她媽偷偷掐了下，疼得她齜牙咧嘴：“你揪我乾嘛？很痛誒！”
鐘芳訕訕一笑，收回了手，換了個話題：“小霧，我們來這，不耽誤你工作吧？”
她前幾天通知的趙霧，說是買了週五下午的火車票，趁著廠裡休假，帶著薇薇去北城看望她。
“沒事。”
趙霧垂眸，摁亮手機螢幕一看，才下午三點。
她說：“走吧。我先幫你們訂間酒店，把行李放了。”
話一落，鐘芳頓了頓，一時沒動。
趙霧邁了幾步，回頭，對上她略顯糾結的眼神，“怎麼了？”
鐘芳下巴脫妝了，浮著層粉，嘴皮一抖，粉就往下掉，她囁囁嚅嚅著，“小霧，那個，我”
“我們不住酒店。”
薇薇實在看不慣她媽這個樣子，她雙手插在棉服兜裡，直截了當：“姐，你不是結婚了嗎？我們去你家住唄。彆浪費錢了，而且我還沒見過咱姐夫呢。”
她特彆好奇趙霧會找啥樣的男人，從小到大，自己身邊的男性朋友大部分都對趙霧感興趣。可人家眼光高啊，普通男生根本入不了她眼。
趙霧實話實說：“沒有客臥。”
鐘芳跟薇薇對視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想法。
果然，趙霧為了要回房子，短時間內，不惜隨便找了個窮鬼嫁了。
鐘芳咳嗽了一聲，說：“沒關係的，小霧。我們打個地鋪睡好了。”
這下薇薇不滿了，誰想睡冷冰冰的地板啊，說不定有老鼠。但她清楚，如果拒絕了，她媽能把她揍成殘廢。
於是她哼哼唧唧地要求：“我得多墊兩層棉絮，最好是新的。”
鐘芳拍拍她手臂，“說啥呢？！有的睡不錯了！”
話落，她衝趙霧笑笑：“小霧，彆理她。”
趙霧早有預料，沒太意外，嗯了聲。
一出車站，她直奔路口。
鐘芳以為趙霧要打計程車，忙拉住她，“小霧，我們坐地鐵吧。”
趙霧沒來得及接話，薇薇立馬插了一嘴：“地鐵老擠了，你想坐你一個人坐。”
“你這孩子！”
鐘芳瞪瞪她，也沒繼續堅持，突然打探一件事：“小霧，你男人啥工作啊？”
“不清楚。”
“”
薇薇接收到她媽的眼神，嚼碎了糖，“姐夫不會是無業遊民吧。”
她一問完，便聽趙霧說了句：“上車。”
路旁停了輛卡宴，車窗緩慢降下，駕駛座上的男人探頭：“稍等。”
而後他下車，將鐘芳母女倆的行李放入後備箱，接著拉開副駕駛車門，把手擱車門頂擋著，對趙霧示意：“趙小姐，小心。”趙霧這幾天已然習慣，道了聲謝，彎腰坐了進去。
嘭的一聲車門關閉，彷如炸彈一響，鐘芳母女倆登時回過神，懵懵地上了後座。
車內保持著一種略顯奇怪的安靜。
馬成尤其不自在，感覺後腦勺快被盯穿了，難道是他的發型太帥了嗎。
結果下一秒，薇薇忽然開口：“姐夫？”
沉默。
沒人回應她。
她不依不饒：“姐，姐夫怎麼不說話啊？”
趙霧聞言，從後視鏡裡看了看薇薇明顯不高興的臉，正欲說什麼，餘光見馬成的手抖了一下。
“這位小姐，你誤會了。”
馬成確定他沒聽錯，嚇得半死，表麵卻鎮定自若，不慌不忙地解釋：“我們老闆纔是趙小姐的丈夫。”
“老闆？！”
“嗯。”馬成露齒一笑。
起初，薇薇早早瞧見了這輛卡宴，儘管無比期待自己坐上去，但心知不可能，更沒把它和趙霧聯係起來。
就在剛剛，也覺得她的姐夫隻是個代駕。
可當她跟著趙霧進了彆墅，滿目皆是精緻奢華的景象，毫無她想象中的破舊。那句老闆才徹徹底底變成了真的字，清晰地顯現在眼前，給她不小的衝擊力。
“姐，你騙我們啊？”薇薇皮笑肉不笑。
趙霧抿唇，看向她，眸光冷淡，“是你們理解錯了。”
“小霧，彆在意薇薇的話。看你嫁得這麼好，我們都放心了。”鐘芳掛著笑臉，緩和道，“你爸媽——”
趙霧打斷她：“你們先休息會兒吧。”
語畢，她走至玄關處，見馬成捧著手機，像是剛結束通話電話。
趙霧想了下，“陳逢靳？”
馬成笑著承認：“是老闆。”
“他回來了嗎？”
她搬完家次日，便得知陳逢靳出國了。
馬成思忖幾秒，搖頭道：“我不知道老闆的私人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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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待多久，薇薇吵著肚子餓了。
趙霧取下耳機，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圍巾，說：“那出去吃飯吧。”
薇薇直勾勾看著她，“我冷。”
鐘芳哪裡不懂她女兒的小心思，眉頭一擰，故作生氣，拽她手腕，“冷什麼冷，吃飽了就熱了。”
“我不！”薇薇掙脫她媽的手，躺著不走了，格外執著。
這一場景，讓趙霧有種回到很多年前的感覺。
真是一點沒變啊。
她指指衣帽間：“你要不挑件厚的衣服穿？”
薇薇甜甜一笑，“謝謝姐。”
半小時後。
薇薇終於換好衣服，往鐘芳跟前一轉，“怎麼樣？”
鐘芳雖不瞭解服裝品牌，但一看這成色這麵料，絕不是在普通商城能買到的。
她笑得皺紋堆成一疊，“好看！”
趙霧冷眼旁觀，啟唇：“可以走了嗎？”
她掃了掃薇薇全身上下，繼而拿手機發了條訊息。
薇薇昂著頭，“走吧走吧。”
馬成帶她們去了家西式餐廳，送至門口，他與前台經理說了幾句話，對方點點頭，接著喊來一個侍應生，交代他領趙霧三人上樓。
趙霧走在最後，即將拐彎的時候，揣在大衣兜裡的手機驀地震動了下。
她低頭，麵容解鎖。
同一刻，她右方掠過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