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淵錄 第180章 彷徨失措 命運弄人
璃淵充斥著無儘殺意的咆哮在破碎的月域中回蕩，然而，空間的崩塌已經不容忽視。
巨大的裂痕如同蛛網般蔓延，黑色的天空碎片簌簌落下，露出背後萬妖界真實的、卻同樣混亂的景象。
「璃淵！」
雲疏強忍著對泉月被救走的不甘和對小師妹現狀的悲痛，迅速飛到璃淵身邊，語氣急促而凝重
「不能讓…小挽星的事情就這樣被發現！」
璃淵眉頭緊鎖，布滿血絲的冰藍眼眸轉向她，帶著未散儘的暴戾和一絲不解。
雲疏看著他那幾乎要被痛苦和憤怒吞噬的模樣，深吸一口氣，快速解釋道
「墨宸、淩絕、司夜他們還在外麵！他們不知道裡麵發生了什麼！」
「我們都愛小挽星，她的離去對我們任何一個人都是巨大的打擊。」
「但對於我們妖族而言，漫長的生命或許可以用時間來慢慢填平這份傷痛…」
她的聲音低沉下去，眼中充滿了難以化開的黯淡與擔憂
「…但人不是。」
「人類的壽命短暫，情感卻同樣熾烈純粹。」
「如此巨大的打擊，若是讓他們親眼見到小挽星此刻的模樣…我怕…我怕他們會承受不住，道心受損，甚至…一蹶不振。」
她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溪流，稍稍澆熄了璃淵心中一部分仍存在的毀滅火焰。
他抬起頭，透過月域崩塌的缺口，看向隱約可見的、聚集在院落外的幾道熟悉身影——
那是墨宸、蕭淩絕和司夜，他們還被定格的臉上帶著焦急和擔憂。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懷中，蘇挽星蒼白冰涼的臉頰靠在他的臂彎裡，彷彿隻是沉睡，卻再也無法回應任何呼喚。
他抱著她的手臂，不自覺地微微收緊了一些，彷彿想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那冰冷的軀體，又像是怕驚擾了她最後的安寧。
沉默了片刻，一個沙啞的音節從他喉間擠出
「好。」
聽到璃淵答應，雲疏緊繃的心絃終於感到了一絲如釋重負。
她實在不願看到墨宸他們，因為親眼目睹小挽星的「死亡」而陷入無法挽回的悲痛，甚至影響到他們未來的道途。
尤其是性子最執拗的蕭淩絕和將小師妹看得極重的墨宸與司夜
璃淵的目光掃過蘇挽星纖細的腰際，那裡空空如也。
他隨即開口，聲音依舊低沉
「方青月，能做到。」
但話一出口，璃淵才猛地意識到，那柄總是懸掛在她腰間的憶魂劍，此刻並不在。
他剛欲動用神識搜尋——
「璃淵！這個是不是小挽星的劍！」
秦子川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隻見他手中正握著一柄長劍，那劍身古樸，此刻卻黯淡無光，如同凡鐵，沒有絲毫靈性波動，正是憶魂劍！
它靜靜地躺在秦子川手中，彷彿隨著主人的「逝去」而一同陷入了死寂。
璃淵看到後，心臟像是又被無形的手攥緊，傳來一陣鈍痛。
他簡短回應
「是。」
秦子川立刻飛身過來，看著懷中蘇挽星的慘狀，又看了看手中毫無生氣的憶魂劍，向來跳脫張揚的他眼中也充滿了複雜難言的情緒。
他下意識地用指腹擦拭了一下冰冷的劍身，彷彿想拭去上麵的塵埃，讓它重現光芒。
璃淵伸出手，想要接過憶魂劍。
然而，那剛剛以絕對力量碾壓泉月、穩如磐石的手，此刻卻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起來。
指尖在觸碰到冰冷劍鞘的瞬間，甚至產生了一絲退縮的意圖。
他最終還是指尖微微顫抖地握上了憶魂劍的劍柄。
一入手，他便是一愣。
他感受不到方青月！
怎麼會？
劍靈與劍本體共生，即便劍主身死，隻要劍體未被徹底毀滅，劍靈最多是陷入沉睡或變得虛弱，絕不會如此徹底地消失無蹤，連一絲氣息都感應不到！
除非…
一個更壞的猜想讓他心中一沉。
但現在情況緊急，月域崩塌在即，已經來不及細究。
璃淵隻能強行壓下心中的不安，將精純的冰藍靈力嘗試著注入憶魂劍。
「嗚嗚…」
憶魂劍發出了一陣低沉的、如同哭泣般的悲鳴。
它似乎在抗拒著璃淵那冰冷陌生的靈力，劍身微微震顫，不願接受。
然而，或許是本能地需要能量維持最基本的存在，它又被動地吸收了一部分靈力。
看著這一幕，秦子川的表情變得更加複雜，帶著深深的惋惜和一絲痛楚。
方青月，這個曾經和他鬥嘴打鬨、鮮活無比的老友，如今…
隨著璃淵持續而強橫的靈力注入，那黯淡的劍身終於勉強亮起了一絲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青色光華。
很快，注入的靈力似乎達到了某個臨界點。
一道極其淡薄、彷彿隨時會消散的青色虛影，緩緩地從憶魂劍中飄蕩而出。
虛影在空中凝聚、成形，正是方青月。
他緩緩睜開了眼睛，那雙總是帶著嘲諷或懶散的眸子裡，此刻隻剩下無儘的疲憊和空洞。
入眼看到的，就是近在咫尺的璃淵…
以及，被他小心翼翼抱在懷裡，渾身染血、生機斷絕的蘇挽星。
方青月的瞳孔驟然收縮，隨即，眼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泛紅，水汽瞬間彌漫。
他看向璃淵，又看了看一旁神色沉重的秦子川和麵帶悲慼的雲疏…
他突然又低低地笑了起來，那笑聲乾澀而破碎，充滿了自嘲和絕望，淚水也隨著這難聽的笑聲無聲地滑落。
「哈哈哈…璃淵，看到了嗎…我的報應…來得可真快啊…」
「當年的我…沒能抓住姐姐…現在的我…連近在咫尺的她…也…」
他的話沒能說完，便被更洶湧的淚水堵住。
璃淵沉默著，將更多的靈力持續注入憶魂劍。
得到這股力量的支撐，方青月那原本幾乎透明的虛影，竟然開始慢慢地凝實了一些
雖然依舊飄忽，但至少不再像隨時會消散的模樣
感受到自身的變化，方青月的笑聲一頓，語氣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拒絕
「彆再可憐我了啊…狐狸…就這樣…讓我消失吧…」
他閉上眼，似乎不願再麵對這殘酷的現實。
沉默了一瞬，他忽然又睜開眼，看向璃淵，聲音沙啞地問
「狐狸，你知道…小挽星最後…跟我說的什麼嗎？」
璃淵單臂抱著蘇挽星，另一隻握著憶魂劍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他慢慢移動手臂，用那隻大手，輕柔而堅定地包裹住了蘇挽星那冰冷僵硬、沾滿血汙的小手，彷彿想將自己的溫度傳遞過去。
他低聲問：
「說了…什麼？」
方青月看著璃淵的動作，眼中淚水流得更凶，他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她說…讓我下輩子…再去找她…哈哈哈…」他笑著，眼淚卻淌了滿臉
「你說…可笑不可笑…她到最後一刻…都沒想過自己可能會魂飛魄散…」
「她那麼堅定地…相信我一定能找到她…她…她…」
方青月後麵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哽咽堵住了他的喉嚨。
一股巨大的、無處宣泄的痛苦和自責淹沒了他。
他猛地上前，一把拽住了璃淵胸前的衣襟，近乎失控地吼道
「我憑什麼！我憑什麼又沒做到啊！我明明就在她身邊！我明明可以…」
璃淵看著眼前情緒徹底崩潰的方青月，沉聲開口，試圖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與你無關…是我…」
「彆再往你自己身上攬了！」方青月直接粗暴地打斷了他，赤紅的眼睛死死瞪著璃淵
「是我！是我啊！離她最近的是我！在她識海裡的是我！看著她自刎的是我！」
「璃淵…憑什麼啊…憑什麼每次…我都隻能眼睜睜看著…」
他拽著璃淵衣襟的手，從最初的用力緊抓，逐漸變成了因為痛哭而無法抑製的顫抖，最終無力地滑落。
「璃淵哥…璃淵哥…」
他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個失去至親姐姐後，無助而痛苦的少年時代，一遍遍重複著這個帶著依賴和痛苦的稱呼。
璃淵看著眼前這個哭得渾身顫抖、幾乎要再次潰散的劍靈，抬起的手在空中微微停頓
似乎在猶豫，最終，他還是抬起手，帶著一種生疏卻不容置疑的力道，輕輕放在了方青月那因為哭泣而不斷顫動的頭頂。
「你儘力了。」
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卻帶上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安撫力量
「你現在隻是劍靈，能做的事情有限。不要給自己的壓力這麼大。」
他頓了頓，冰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
「我會複活挽星，不論付出任何代價。」
方青月感受到頭頂那久違的、帶著安撫意味的觸碰，聽著璃淵那堅定的話語，一直強撐著的防線徹底崩塌。
他彷彿回到了百年之前，浮羽剛剛離去的時候，自己也是這樣找到璃淵
而璃淵，也是用這樣笨拙卻有效的方式安慰他。
其實…他從來都不真的討厭璃淵。
那些刻意的挑釁、表現出的厭惡，或許…都隻是給自己找一個堅持下去、等待下去、活下去的理由罷了。
他一直都清楚，當年的事情，怪不了璃淵。
那場悲劇…誰也不怪的…隻是命運弄人。
他再也支撐不住，像個迷路的孩子終於找到了依靠，在璃淵身前，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