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長安 病秧子
病秧子
秋末冬初,天氣漸涼。
她站在長安巍峨的城門下,已經記不起當年離開的情景。
她幼年失恃,與祖父母在渝州城長大,五歲感染風寒去世,於是“她就來了。”
一陣殺意襲來,她攏了攏身上的鬥篷,抱緊手中的暖爐。
謝司黎側身躲開,站在不遠處看見幾個黑衣人將她團團圍住。
其中一人掄刀向她跑來,“謝司黎,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冥誕。”
驀地,他人仰馬翻地落在地上,口吐白沫,不斷抽搐直至死亡。
前車之鑒讓那些黑衣人緊張起來。
她整理衣擺,漫不經心地隨口吩咐,“一個不留。”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甚至都沒有看清人從哪裡來,就全部倒下。
謝司黎微微擡眸看向身邊的黑衣青年,“有何發現,來者何人?”
“回姑娘,乃是煙雨樓的四階殺手,想必是想要殺了姑娘,是否需要司一前去調查。”
“不過是跳梁小醜,無須在意。”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一些身影,冷冷一笑,“進城,回相府!”
進城後,謝司黎將目光落在喧鬨繁華的街道上,商品琳琅滿目,吆喝聲不絕於耳,偶爾還能聽見路人交流講價的聲音。
1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儘長安花。
一句話剛浮現在謝司黎的腦海中,就被一道聲音打斷。
“長安不好,沒有渝州城舒服。”
聽著珞菊小聲抱怨,她笑而不語地伸手拍了拍珞菊的腦袋。
馬車緩緩經過世家的府宅,從工部尚書府邸到吏部尚書府邸,最後她纔看見矗立在相府門前的兩頭石獅子。
馬車停穩,謝司黎在珞梅的幫助下走下馬車,看著門口的一行人,為首眉眼含笑的黃氏攜謝司瑤位於最前方,其他人站在一邊。
離開長安後,她並未見過這些人,偶爾得知的訊息也讓他提不起興趣。
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除黃氏外,便宜老爹還有一位妾室。
在黃氏上下打量地目光中,她抱緊懷中的暖爐對著她點頭示意,“見過嫡母。”
良久,她聽見黃氏的聲音響起。
“你是黎姐兒?”
“這些年我一直跟隨祖父母在渝州城生活,嫡母不記得我也情有可原。”她說著咳嗽一聲,“自小體弱,還希望嫡母海涵。”
隻見黃氏掩去眸中探究,唇邊的笑意沒有企及眼底,“黎姐兒一路舟車勞頓委實辛苦,我已將之前的黎居收拾出來,你趕緊去歇著。”
謝司黎又咳嗽幾聲,臉色也因為身上的衣服被襯托得愈發慘白。
“姑娘……”
梅蘭竹菊四個人一臉擔心,恨不得將黃氏擠到一邊去。
謝司黎將黃氏的情緒收入眼底,低頭掩飾唇邊的冷笑。
“需要請個大夫嗎?”黃氏言語中透著擔憂,“府上的杜大夫家中告急,回老家去了。”
謝司黎攏了攏身上的鬥篷,低眉垂眼,“這些年我身體一直不好已備藥緩解,嫡母不必掛懷。”
言談間,謝司黎將目光落在黃氏身邊的謝司瑤身上。
謝司瑤穿著顏色豔麗的華裳,梳著垂鬟分肖髻,眉眼間是嬌俏笑容。
她是黃氏這些年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孩子,不僅精通琴棋書畫,甚至在其他方麵也造詣頗深,是長安城當之無愧的第一才女。
伴隨著前兩年在長安京郊出現的一塊隕石,更是將謝司瑤推到風口浪尖上,被得道高僧稱讚為有“鳳命”之身。
她又將目光落在其他人身上,除了謝司瑤外還有謝司悅和謝司妍,謝司悅的生母江氏已故,目前養在黃氏膝下,謝司妍乃是李氏的孩子。
她的目光一一略過他們,最後又做出原先的模樣。
在黃氏的安排下,他們被丫鬟帶著前往黎居。
她依稀能通過腳程可以斷定這座院子非常遠,遠到黃氏都不想要看見她。
珞梅不悅正欲出聲,謝司黎握住她的手腕搖搖頭。
正如謝司黎所料,黎居非常遠,遠到一個在東邊,一個在最西邊。
等到黃氏安排的丫鬟離開後,珞蘭忍不住抱怨,“姑娘,這黃氏明顯是不想要管你,還把你扔到這麼一個犄角旮旯的地方。”
“這不正好,這樣更利於我們在長安的行程,把這些草藥撒落在周圍,驅趕蛇蟲。”
謝司黎已經將身上的鬥篷拿下,臉上毫無方纔的虛弱慘白,取而代之的是神采奕奕。
許是知道她要歸來,房間收拾得一塵不染,就連床鋪上的被褥都是新的。
當然要是沒有發現裡麵有毒的藥包就更好。
墊被、枕頭、被褥衣櫃裡都放著微微散發毒氣的藥包。
這種慢性毒藥鮮為人知,就連中毒者都無法意識到這是中毒的跡象,最後會身體衰竭而死。
“這黃氏的心也忒毒了!”珞菊臉上憤憤不平,“這怎麼能忍?”
“無妨。”謝司黎看著被找出來的藥包唇邊帶著笑,“畢竟誰也無法接受和娘親相似的一張臉。”
“司澤。”
伴隨著謝司黎的聲音一個背著劍的黑衣青年出現在他們的麵前。
她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東西,黑衣青年迅速清理乾淨,隨即消失不見。
“姑娘有何打算?”
謝司黎看向珞梅,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梅蘭竹菊四人在日落之前,終於將院子打掃乾淨,黃氏佈置的東西全部扔掉,用渝州城帶來的東西代替。
夜幕降臨。
聽見腳步聲後,她拿起放在旁邊的暖手爐,又在珞梅的幫助下披上鬥篷。
沒過多久,一個下人從外麵走進來。
他的眼中滿是不屑,彷彿根本沒有把她這個遠道而來的姑娘放在眼裡,甚至可以說是厭惡。
“老爺讓你去一趟。”小廝不耐煩地吩咐道。
謝司黎察覺到他的異樣,也沒有在意,起身朝他點點頭。
“有勞。”
她向珞梅使了個眼色,就見珞梅走上前去,將幾枚金葉子遞給小廝。
如今的流通貨幣是銅葉子,相府的月例按照等級排序,最高的一等丫鬟也不過是兩貫銅葉子,最差的隻有五百銅葉子。
五枚金葉子,足夠普通人生活數年。
小廝立刻換了一副表情,將那些金葉子收起來一臉諂媚地看著謝司黎。
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
“今日乃是夫人給三姑娘準備的接風洗塵宴,二少爺和在外研學的四少爺也會回來。”
雖然小廝看向她的眼神有些不友善,但謝司黎卻沒有在意,跟著他走進大廳。
她尚未走近,就聽見謝諄、黃氏一家人的歡聲笑語,坐在最邊上的謝司楠也成功混成他們其中的一員。
李氏和謝司妍都與這歡愉的氛圍格格不入,謝司悅因著謝司瑤的關係,偶爾也能插上一句話。
李氏低頭捏著帕子,顯然是對這樣的場合很是反感,而謝司妍則是一臉期待地看著桌上的菜,哈喇子都快流下來。
“見過父親、母親。”
見謝諄不說話,謝司黎咳嗽一聲,臉色越來越白。
謝諄淡淡的道,“坐。”
“身子怎如此孱弱不堪?”
謝司黎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謝諄語氣中隱藏著的怒火。
她擡頭看了一眼謝諄,又連忙低頭道,“父親有所不知,我自幼體弱,這些年多虧有祖母照顧,五歲那年感染風寒險些去了,之後身子一直如此,反反複複不堪受累。”
察覺到謝諄的眼神,謝司黎勾起一抹冷笑。
她為何要裝出弱不禁風的樣子,不就是想要這個好父親放下戒心。
還好這些年她並沒有在渝州城常住,而是跟著師傅四處遊曆。
回長安前,她還特地讓祖父母書信一封告訴謝諄,她身體的情況。
依著如今這情況,想來謝諄都沒有將那封信拆開。
“那姐姐是否有忌口之物?”
聽著這個聲音,謝司黎擡眸望去就看見謝司瑤的眼角含笑地看著她。
那雙眼睛和黃氏完全不一樣,沒有算計、沒有陰謀,隻有澄澈的關心和真切的擔憂。
“並無忌口之物,少許吃一兩口也並無大礙。”謝司黎回應著謝司瑤,“有勞妹妹掛心,不勝感激。”
謝司黎說這話的時候,分明感受到謝諄和黃氏兩人的視線。
甚至還有第三雙眼睛在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她。
她認得這個眼神,是黃氏培養出來的“呆霸王”,隻會鬥雞走馬的胞兄謝司楠。
他在長安城是出了名的紈絝,如果不是有君圻煜擋在前麵,這位相府出身的嫡子早就位列榜首。
黃氏不欲讓謝司楠成為親生兒子謝司禹錦繡前程路上的絆腳石,才將他養成這般性格。
謝司黎眼角的餘光打量著這位胞兄。
腎虛、脾虛、氣血兩虧,印堂發黑、這些症狀都在提醒著她這位胞兄中毒頗深,且命不久矣。
謝司黎正這麼想著,謝諄突然開口道,“你可知尋你回來的目的?”
謝司黎腦海中想著這些事,就聽見謝諄的聲音響起,“你可知尋你回來目的為何?”
她微微擡頭看向謝諄,他的眼中沒有一絲父愛,反而更像她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他再宰割。
她低下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正要說話,耳邊卻傳來一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