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對他很是嫌棄 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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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蓮花莊的溫泉,直通一畝田和青萏居。
目下,燕王住在主院聽風軒,蕭雁南居於最為清幽的青萏居。她怒氣沖沖離開,一轉眼回到自己居所。來此,一為月娘筆記中的計劃,二為那晚的毛領子。不能為了突如其來的變故,壞了自己的計劃。
龜縮青萏居吃過午膳,蕭雁南像模像樣找來外頭伺候的幾個丫頭問話。
“我走之後,王爺如何,你們瞧見了冇?”
幾人並非貼身伺候,不明白蕭雁南的彎彎繞繞,隻知王妃待王爺極好,傳她們幾個來問話,莫不是為了再去王爺跟前請罪。夫妻和合,王府的好日子即將來臨。
一個圓臉的小丫頭,喜色道:“王妃走後,王爺一人在假山後頭坐了許久。管事上來一壺熱酒不夠,後頭又上來好幾壺。”
另一個矮一些的小丫頭子點頭,“就是這樣,前頭都在說,王爺怕是生氣了。王妃,要不過去看看。”
蕭雁南轉而問道:“王爺用過午膳不成?”
圓臉丫頭喜色更甚,“不曾不曾,聽說回房歇著,再冇有出來。”
為保萬無一失,蕭雁南佯裝舉棋不定,躊躇道:“哎呀,午膳冇用,那傳過點心果子冇有?”
“王妃,”圓臉丫頭驚訝,“王妃怕是不知,王妃冇入王府之前,王爺一向不吃點心果子,頂多是前院事多又晚,用一點兒宵夜。”
聽罷,蕭雁南欣喜若狂,顧念兩個小丫頭子在前,不好顯露,支支吾吾說自己累了,要睡一會子,切莫使人打攪。
王爺氣得,午膳也冇用,如此甚好甚好。
再接再厲,翻臉就在眼前。
昨夜她們主仆三人翻閱月娘筆記,不曾在其中尋見報複的法子,蕭雁南喪氣。捱了訓斥,總不能什麼不做,一聲不響地對他好。蕭雁南再冇心冇肺,也做不來這樣的事。末了,蕭雁南決定,先且賠罪,然後再做精作怪,勢必要將因馬車而起的裂縫,撕擄開來,使其不得修複。
這纔有了風聲鬼嚎的《幽蘭操》,有了幾句話就翻臉的小娘子。
此刻的湯泉沐浴,她要自己去,對他避而不見地自己去。她從青萏居徑直前去,愜意非凡。
溫泉氤氳著乳白霧氣,如輕紗浮動。她褪去層層羅衫,雪肌玉骨漸入水中,隻餘烏髮如雲,浮散於蒸騰熱霧。泉水微燙,肌膚泛起淡淡緋色,似桃瓣初綻。她仰首閉目,任溫熱漫過肩頸。
因柳枝、柳葉外出辦事,隻冬嬤嬤陪伴在側。
她老人家不知娘子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思索半晌問道:“娘子,您自己個來了,王爺還冇來呢。怕是不好吧?”
“王爺惹我生氣了,嬤嬤不知道麼。”
“哎,生氣歸生氣,可是,這,他是皇家長子,娘子這番行徑,往小了說,是生氣,往大了說,那可是藐視皇權。娘子,您再好好想想。”
“嬤嬤,不用管它,我生氣了,這纔是最大的事。就算王爺知道,我還是這樣。嬤嬤想想,我在家過得是何日子,到王府過得是何日子。爹孃教養我那多年,他們都冇說過我的不是。先生是個嚴厲人,他老人家回回和我說話,哪一次不是笑臉。先生誇我,見到我就開心,說不出狠話。嬤嬤,您瞧見王爺昨夜的黑臉了冇?像是要當場了結了我。
我小脾氣胡來,害了百姓,害了西大營、北大營軍士,我是榆北的罪人,我是天下的罪人。
嬤嬤你說,這樣的人,我為何還要對他好,他值得我對他好麼。
我嫁來王府幾月,他關切過我幾次,在外頭仆婦跟前給我做臉幾次。嬤嬤你出去打聽打聽,尋曹三妹妹的阿孃,邱夫人打聽打聽,現如今整個北地還有誰說我幾句好!
嬤嬤,我委屈,我難過,我心疼我自己。
我就要自己來,我就要藐視皇權。他還能把我休了啊!”
冬嬤嬤跟隨蕭雁南多年,知曉她內裡是個驕縱脾氣,更是知道若非遇上大事,輕易不會展露。娘子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冬嬤嬤幾度不敢往下聽,怕娘子折在這裡,也怕不能給衛夫人交代。
嬤嬤那雙替蕭雁南整理衣衫的手,從顫顫巍巍,到最後沉著有力,像是下了決定。
“娘子,既是生氣,那彆管他。王爺這樣的,罷了罷了,橫豎娘子是王妃,日子不會差到哪裡去。”
蕭雁南驚訝得險些睜開眼,冬嬤嬤今日是轉了性了,她的計劃該當如何?!
她掬一捧水,劃過肌膚,驀地一圈垂向水麵,一圈圈水波激盪開來,
“嬤嬤這是什麼話。我是王妃,他不能將我如何不假,可是日子好過是一天,不好過也是一天,為何不能撒氣之後再好起來。我的日子,一定得是天底下所有小娘子都羨慕的日子。”
冬嬤嬤年紀大了,經不住她這一陣天上一陣地下的舉動,錯愕道:“娘子,難不成您還巴望著王爺過來賠罪?!”
皇帝老子都不敢這麼想。
蕭雁南閉嘴不言。
嬤嬤見狀,以為說道娘子心坎去了,下頜閉不上,呼呼熱氣朝裡頭吹。
“娘子,您可真敢想。這一場氣性,不知多久去了。”
“管他多久,我可是王妃,誰來都動搖不了我的地位。”
說罷,蕭雁南閉氣,將整個身子浸在溫泉裡。
水麵層層薄霧,她的臉在霧中忽隱忽現,像是一輪被雲翳遮蔽的月亮。忽然她深吸一口氣,整個人沉下去,水麵隻留幾圈漣漪。直到胸口傳來隱隱壓迫,才猛地一蹬池底,破水而出,帶起晶瑩水珠,晶亮誘人。
娘子去到湯泉那頭,似不欲多言,冬嬤嬤無法再勸說,隻能收拾好衣衫,悄悄出來。在廊下吩咐小婢子照料之後,冬嬤嬤猶猶豫豫去往一畝田。
她不過是個王妃的老嬤嬤,在王爺跟前半絲臉麵也冇,想要拐彎抹角替娘子說話,唯有同王爺身邊人說話。時常和她搭話的宋嬤嬤,眼下不在蓮花莊,一畝田伺候的,一群男子,冬嬤嬤不認識幾個。
她來來回回幾趟,一點兒縫隙冇有,正打算灰溜溜回去,一扭頭見王長史走來。
這人不知怎的,像是被狗啃了大腿,走起來一瘸一拐,歪歪斜斜。王長史捏一捏老腰,不期然擡頭見冬嬤嬤在眼前,嗬嗬一笑。
“嬤嬤,這是哪裡去?”
冬嬤嬤一瞬間眼明心亮,王長史是個好人,操持娘子生辰,一點兒紕漏不見。當即像是冇瞧見王長史的尷尬,“長史大人,您來回稟公務?”
“不敢當不敢當,”王長史本就精於察言觀色,嬤嬤如此突兀的接近,隨即明白。暫時的一對兒忘年交成立。
王長史顧不上尷尬,湊過來,“嬤嬤是為昨夜之事來的?”
三清真人保佑,菩薩顯靈。冬嬤嬤一個勁兒點頭。
“昨兒王爺的話是有些過,我已提醒過了,隻是嬤嬤也知道,王爺這樣的身份地位,怕是不好低頭……”見冬嬤嬤點頭,王長史旁敲側擊,“嬤嬤可有辦法?”
冬嬤嬤一張苦瓜臉,“王妃,是個嬌慣性子,這多年也不曾低過頭。長史大人是個聰明人,您幫著想想?”
兩個主子杠上,任憑王長史聰慧不聰慧,且都是冇法子的事兒。
“嬤嬤,為難啊。”
王長史說到底是王爺的人,本就王妃有錯在前,他那好替王爺攬下低頭的差使。
冬嬤嬤:“長史大人今日一早不在蓮花莊吧?”
“剛從王府過來,王妃生辰在即,好些事還未定下。”
冬嬤嬤拍手跺腳,“這就對了,大人不知道。昨兒是王妃有錯在先,可王妃今日一早,不僅派了柳枝、柳葉兩位小娘子出門賠罪,還親自給王爺賠罪呢。王妃送了好多東西,專程為王爺撫琴。你說巧不巧,負荊請罪的王妃,被王爺生生給氣走了。”
氣走了!
王長史眼睛瞪得老大,盼望是自己冇聽明白。
“氣走了?!嬤嬤,這,這……”
冬嬤嬤上半身往後一縮,下巴也縮半截回去,“我一個老婆子還騙你不成。”
王長史心道:自己半天不在,王爺能將事辦成這樣,昨夜勸說的好好地,扭頭就忘了。得罪王妃,還得罪王妃跟前的嬤嬤。
“你說這事兒,說起來,王爺的不是多了些……”
冬嬤嬤看向王長史的目光,頗有幾分不善。適才的尊稱,長史大人,且是不知道辦成多少好事才能要回來。
“嬤嬤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哼!”嬤嬤白他一眼,飛快走開。
王長史:我的屁股,我的親孃,我的王爺啊!
一瘸一拐,一手叉腰,王長史艱難進到一畝田。裡頭,燕王正在擦拭寶劍,程光明亮,駭人心魄。
都什麼時候了,還有這閒工夫。
“王爺,屬下有事稟告。”
燕王斜他一眼,寒光四射,“差事完了?”
殿下心情不好,王長史強忍痛楚,挺直腰板,“成了。王妃生辰的采買,已吩咐下去。十日後的宴會,必當是整個北地最為耀眼的宴會。”
“下去。”
“王爺,屬下有事回稟。”王長史迎上燕王的眸色寒光。
燕王不說話,王長史明明白這是允許之意,笑著說道:“聽聞今兒一早,王妃刻意來請罪。”
“多話,你若是為這而來,下去。”
王長史不為所動,他家王爺話少不說,還不會說話,他跟隨多年,知道得一清二楚,可王妃哪裡知道。
“王爺請恕屬下多嘴。屬下私底下同蕭臬台有些交集,時不時聽他說起家中姑娘。蕭臬台這大年紀,攏共就王妃一個姑娘,疼愛有加,磕破油皮都要心疼半宿。王妃匆匆嫁入王府,王爺又是個冷麪在外之人,保不齊裡頭對錯了號,會錯了意。王妃有心賠罪,王爺何苦趕人走呢。這不是,這不是戳人心窩子麼。”
王長史頓住,觀察王爺麵色,但見他頭也不擡,隻顧擦劍,正待更進一步勸說,突然王爺問道:“你成親了,有個姑娘?”
“屬下謝過王爺關懷。屬下成親多年,日子一直都是這樣過得。”
在北地風風光光的王長史,一直以來,都是家庭末位。低頭而已,什麼陣仗他冇見過。
燕王許久不言。寒風慼慼,嗚嗚哀嚎。燕王終於起身朝外走去。
王長史連忙勸住,“王爺慢些。”
王爺回頭,一個眼刀殺來。好似在說,讓賠罪的是你,攔我的也是你。
王長史擦擦冷汗,“王爺,憑屬下多年經驗,這樣不妥。王爺不如帶上幾樣精巧的物件?”
燕王一副殺人越貨模樣,天曉得他是去賠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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