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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對他很是嫌棄 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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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王長史不愧是讀書人,將王妃如何立在廊廡之下,如何香風陣陣,如何如泣如訴,繪聲繪色,一一道來。最重要的,當然是那金玉簪子。話說來,這簪子還是王長史提點的賠罪之物。

夜間,燕王許久未能入睡,翻身起來,翻箱倒櫃,尋到蕭雁南給他做的一件袍子,抱在懷中,方纔沉沉睡去。睡夢香甜,回味綿長。

約莫三更天前後,燕王的睡顏漸漸不再香甜,微微薄汗滲出,他喃喃低語,像是在叫“阿孃”,斷斷續續,聲聲哀慼。

“阿孃,孩兒阿醜啊,阿孃,你不要兒子了麼……阿孃,我是阿醜,是您的孩兒……”

依稀中,燕王見到多年未見的嫻妃娘娘。

她依如當年一般嬌豔明媚,歲月未曾在她臉上留下半點痕跡。一雙金釵斜入髮髻,一對紅玉耳鐺,環佩叮噹,香氣襲人。她立在清涼殿欄杆下,微風輕撫,衣袂飄飄。不過是低等的九嬪服飾,在她身上,光彩照人,絢爛奪目。

“阿醜,過來,阿孃帶你去吃好吃的。”

說著,嫻妃娘娘,應當說尚未榮升嫻妃的容嬪,領上自家孩兒,邁入清涼殿偏殿。滿桌美味佳肴,金齏玉膾、

熊白啖、

輞川小樣……再有冷淘槐葉、蟹釀橙、駝峰炙……

俱是小孩兒從未見過之物。

容嬪,從五品,居住清涼殿偏殿;大皇子,母家式微,自己也不得陛下看重,他們母子二人的日常飲食,宮中尋常式樣罷了。而今這些,在年幼的大皇子看來,無異於上天恩賜。

他歡喜道:“阿孃,是父皇要來看我們麼?”

容嬪笑得不甚利索,“阿孃這幾年並未儘到身為阿孃的責任,不是個好阿孃,如今後悔了,想要對阿醜好一些,再好一些,來,阿醜,吃一點兒。”

阿醜心知此事非同尋常,可到底年歲小,兼之自家阿孃跟前,片刻之後便敞開心扉,吃一口駝峰炙,給阿孃夾一口駝峰炙,自己吃一口冷淘槐葉,給阿孃夾一口冷淘槐葉。吃到最後,滿嘴油膩。

容嬪柔聲過來,替他擦拭,“不可胡來,你是大皇子,陛下長子,說出去叫人笑話。”

“他們又不知道。”大皇子看著阿孃發笑。

剩一個蟹釀橙,大皇子送到容嬪嘴邊,“阿孃,你吃。”

容嬪嘴角抽抽,雙眼含淚,“你吃。”

大皇子心中酸楚,阿孃定是有事瞞著他,“阿孃,你吃,這是蟹釀橙,兒子知道。蜜兩淮一帶的稀罕物,熟大橙掏空,填入蟹肉、蟹黃,放點兒醋、酒1。兩淮士子都好這一口,咱們京都,一般時候吃不上。”

蟹釀橙,選用肥美大蟹,鮮熟黃橙,講究的乃是一個“鮮”字。從兩淮送到京都,本就極為難得,外加品相好,味道佳,怕是上賜之物。

容嬪含淚吃一口,“好吃。”

容嬪一滴淚,落在橙子上,順著溫熱的蟹肉湯汁,滑落到大皇子手中,滾燙得人心中發慌。待他從迷糊中醒來,便是身處馬車之中,雙手捆綁。

他掙紮起身,用力過當,一頭撞在馬車壁上,“叮咚”一聲,吵到車伕。車伕緩緩停車,掀開簾子入內,“殿下醒了?”

大皇子以眼做刀,捅向車伕一刀,那車伕忙不疊取出大皇子口中塞的布巾,口中連連求饒,“殿下,求殿下責罰,都是奴才的錯,都是奴才的錯。”

從車伕口中,大皇子知曉原委。

卻是原來,那日的蟹釀橙之後,他被封為燕王,戍衛北地,接替趙元帥。他才十三歲,一事無成,突然封王,還封得這樣離奇,他想不明白。一路跌跌撞撞到榆北,京都尚在秋末,榆北已是滿地冰霜。

前來迎接他的趙元帥,滿目愁容,盯著他的眼睛,著實不忍。

直到一場大戰,年僅十三歲的燕王殿下,才明白一切的始末。

容嬪,以自己的兒子做籌碼,送到北地送死,以此向皇後孃娘表忠。他前腳封王,容嬪後腳遷出清涼殿偏殿,成為一宮主位,容升四妃之首。陛下賜下恩旨,說她賢良淑德,恭敬溫婉,世間不可多得。

已是嫻妃的容嬪,站在用自己孩子鋪就的大道上,想的,該是自己的孩子,一站隕落,還是就此奮起。

若是一站隕落,她則藉此更進一步。

若是就此奮起,她多年後一步到位。

溫婉賢良的嫻妃娘娘,阿醜的親親阿孃,你可知道,阿醜在北地,就要死了。

打從背後而來的一枝冷箭,一劍穿胸。若非趙元帥看他還是孩子,著實可憐,阿醜怕要死在對阿孃的思念裡。

從那以後,阿醜冇了,留下的僅是燕王殿下,北地殺神。

迷霧重重漸次遠去,燕王從睡夢中醒來,冷汗津津。

他果真是小孩兒心性,記吃不記打,竟然又夢到嫻妃娘娘。他恨自己不爭氣,恨自己內心深處柔軟。有氣無處撒,驀地起身,不巧,一腳踩到懷中袍子,撕拉一聲,袍子碎裂,好大一個口子。

他疾步走到帥帳之外,藉著月色清輝檢視。純白中衣,從後領到腰腹,三尺長的口子。毛邊絲線,盪漾銀光。清輝灑下,嗖嗖灌風。

袍子壞了,壞掉了。

七年前,阿孃處心積慮,拋棄自己。

七年後,王妃亦然。

他心有餘熱,不忍苛責。可到如今,袍子壞了,縫縫補補也起不來了。

翌日,帥帳卯時開始理事練兵,待事務處理妥當,晨練落入尾聲,王長史休息好了,三角眼的浮腫消退不少,還未入帥帳,就見守衛神色緊繃。他暗道一聲,莫不是今日、或是昨夜又出幺蛾子了?

這可怎生是好啊。

闊步入帥帳,但見幾個副將,一團團圍住一人。王長史扒拉開幾個高高長長的腦袋,湊進去一看,險些嚇死過去。

這廝,又來了?又是他?

還嫌麻煩不夠麼。

王長史找到錢四兒,“把孫小旗弄過來,誰的主意?”

“孫小旗都打趴下了,除開王爺,誰敢去動他。他侯府公子啊。”

王長史:“王爺半夜抽風啦?”

錢四兒:“四更天前後,好大一陣風。”

突然,燕王一聲喝令,“嘀咕什麼呢你們!”

錢四兒默默閉嘴,王長史乖乖順順走到王爺身側。

王長史叉手行禮,“王爺。”

“長史到了,你們幾個出去操練去。”王爺發話,錢四兒等人很不得一腳飛出去。

屋內唯餘三人,王爺不知想什麼,不說話,一個勁兒看軍報,王長史立在一旁,一會兒瞅瞅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話說這捱打的孫小旗,實屬不冤,他一個小旗,侯府落魄公子,竟敢算計到王爺頭上,在王府後院鬨事。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早見閻王去了。

五十軍棍,便宜。

孫旭單單套個外袍,脊背繃得筆直。破裂唇角,血水蜿蜒而下,在冷硬地磚上洇出幾星暗紅。髮絲淩亂,顯見是無人照料,今晨一早從被褥當中拖出來。頭顱低下,喉結滾動間,嚥下一聲悶哼。

帳內火盆,炭星劈啪,恰似他胸腔中未熄的怒焰。

如此等著,如何得行,王長史見孫旭這等模樣,不免焦急,“王爺,尋孫小旗來,所為何事?”

燕王看看王長史,又看看跪得筆直的孫旭。身軀單薄,麵龐英俊,絲絲血跡蔓延,憔悴滄桑,頗有幾分,含冤受屈的清貴公子模樣。

這等人物,方纔是姑孃家喜歡的吧。

“孫小旗,王妃師兄?”

“回稟王爺,屬下是通草先生第四位弟子,是王妃師兄。”

“王妃還出閣前,聽聞,每年都會有五六個月住在通草先生草廬,可是真的?”

“回稟王爺,是真的。先生攏共五位弟子。先生收徒前有言,需得日日跟隨,小師妹是姑孃家,又得先生喜愛,跟我們四個,不一樣。”

“小師妹”一出,王長史驚呼完了完了;王爺擱下筆墨,徐徐走下台階,站在孫旭身前,居高臨下看他。

“你們幾個,很是要好?”

王爺這話,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是質問。這等質問,王長史明白,最好不說話。

可,孫旭不是一般人,“三個師兄長我不少,先生門下,唯有我和小師妹年紀相仿,最是要好。”

王長史脫口而出,“孫小旗,孫郎君,這些都是王妃成婚前之事。姑孃家私事,慎言。”

對上眼的兩人,仿若冇聽見王長史之言。燕王蹲下來,目光灼灼看向孫旭。

這廝一副好皮囊,專程騙女孩子的好皮囊。眉目間隱含三分書卷清寒,舉手投足皆是墨韻風流。雖身處帥帳,刀劍錚錚之處,卻自有一派孤鬆立雪的從容。

“聽聞,王妃成婚前,你回府一趟,氣壞家中祖母。”燕王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

“哼,”孫旭輕笑,好似眼前人並非是嗜血的燕王殿下,從容道:“王爺知道的不假。屬下是家中第五子,不成器,冇人庇護,好容易遇見一個可心之人,卻眼睜睜看著她要成親了。發瘋似的回家求人,哪裡來得及。”

“王妃的心思,她同你說過?此等關乎性命的機要之事,你又是從哪裡知道的?”

孫旭的暴露,源自他刻意使人去邱夫人跟前的提點,源自他刻意引導曹三娘見到王爺。此前王爺審問,泰半是問責他的魯莽,他的算計。此番從王妃這頭問起來,還是頭一次。

蕭雁南心中所想,如何也不能叫孫旭知道。孫旭不過是從蛛絲馬跡,猜到罷了。

燕王如此問道,像是孫旭和王妃有密謀。

孫旭有心不假,王妃卻是清清白白。

孫旭臉上的從容不見,略顯慌張,“回稟王爺,王妃並不知道,都是小人猜測。”

燕王立時起身,拂袖而去。

王長史見狀,簡直天塌了。

“孫小旗,孫郎君,你可是害苦了王妃啊。王爺這一去,哎哎……哎呀!”王長史拍手,追著王爺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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