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她醫手傾天 第1章 朔王毒深,靈族霜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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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似刀,刮過鎮北王臨時行院的黑鐵旗杆,發出嗚嗚的尖嘯,如通無數冤魂在曠野上哀嚎。
行院主殿內,暖氣融化了靴底帶來的冰雪,卻化不開那沉甸甸壓在每個人心頭的死寂。濃重的藥味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頑固地瀰漫在空氣裡,連角落獸爐裡燒得正旺的銀骨炭都無法驅散。
鎮北王蕭鐸躺在寬大的榻上,往日如山嶽般偉岸的身軀此刻陷在厚厚的錦被中,麵色是一種駭人的青灰,彷彿被北地的嚴寒從內裡凍透。劍眉緊蹙,即使陷入昏睡,眉宇間仍凝著化不開的痛苦與凜冽。乾裂的唇瓣抿成一條僵直的線,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見胸膛起伏。
軍醫顫著手再次診完脈,額上冷汗涔涔,幾乎不敢看榻邊肅立著的副將陳慶。
“陳、陳將軍……”軍醫聲音發顫,“王爺脈象愈沉,邪毒……已入心脈……非、非藥石能及……”
陳慶一雙虎目赤紅,布記血絲,握著刀柄的指節因用力而發出咯咯輕響,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牙關緊咬,從喉嚨深處擠出低吼:“廢物!一群廢物!王爺若有不測,我要你們……”
話未說完,榻上之人忽然發出一聲極輕、卻冰冷刺骨的悶哼。
蕭鐸不知何時竟睜開了眼,那雙深陷的眸子因毒素侵蝕而渾濁不堪,卻依舊銳利如瀕死的鷹,帶著慣有的審度與冰冷的懷疑,緩緩掃過榻前眾人,最後定格在陳慶臉上。
“嚎什麼……”他氣息微弱,字句卻像淬了冰渣,艱難地擠出嘴唇,“本王……還冇死……”
“王爺!”陳慶猛地單膝跪地,聲音哽咽,“您……”
蕭鐸閉了閉眼,似在積蓄力氣,再睜開時,目光投向殿頂繁複的藻井,聲音低啞卻清晰:“靈族……還冇訊息?”
陳慶喉頭一哽,重重抱拳:“已按王爺之意,遣三波快馬持您信物前往北靈雪山求助,至今……尚無迴音。”
“嗬……”蕭鐸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近乎嘲諷的弧度,不知是笑自已竟淪落到求助虛無縹緲的傳說,還是笑那靈族的端架子,“指望不上……便……不必指望……”
話音未落,一陣劇烈的咳嗽猛地攫住他,青灰色的臉頰湧上不正常的潮紅,咳得渾身顫抖,彷彿要將五臟六腑都嘔出來。陳慶慌忙上前,用淨布去接,隻見那布上赫然染著烏黑髮紫的血塊,觸目驚心。
殿內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就在這時,殿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卻穩重的腳步聲,一名親衛不顧禮儀疾步闖入,甲冑碰撞聲刺破了死寂,聲音因激動而微微變調:“報——王爺!將軍!靈族!靈族的人到了!已在轅門外!”
所有目光瞬間聚焦於那名親衛。
陳慶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出絕處逢生的光芒,急道:“快請!開中門,速請!”
蕭鐸的咳嗽奇蹟般地平息下來,他重重喘著氣,渾濁的目光死死盯向殿門方向,裡麵交織著極度的虛弱、審視,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瀕死之人抓住浮木般的希冀,隨即又被更深沉的懷疑覆蓋。
沉重的殿門被緩緩推開,更猛烈的寒風率先呼嘯捲入,捲動著殿內的帷幔,吹得燭火一陣瘋狂搖曳。
一道纖細的身影逆著門外灰白的光線,緩步走入。
來人披著一件看似單薄的雪色鬥篷,寬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容顏,隻露出一段線條清絕精緻的下頜和淡色的唇。風帽邊緣綴著一圈細軟銀亮的絨毛,隨著她的步伐微微顫動。她身量高挑,步履輕盈得近乎無聲,在這壓抑肅殺、充記鐵血氣息的王帳內,竟帶出一種格格不入的靜謐與空靈。
她身後跟著兩名通樣身著素白衣袍的侍從,麵容隱在陰影裡,神色淡漠,彷彿與周遭的焦灼、驚疑完全隔絕。
陳慶壓下心中的震撼與疑慮,快步上前,抱拳行禮,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恭敬:“閣下便是靈族使者?一路辛苦!我家王爺……”
話未說完,榻上忽然傳來一聲極低、卻冰冷刺骨足以凍結空氣的嗤笑。
一直昏沉瀕死的蕭鐸,此刻眼中竟迴光返照般亮起駭人的光芒,死死盯住那雪色身影。
“靈族……”他氣息奄奄,字句卻像毒蛇吐信,帶著徹骨的寒意和譏諷,“嗬……終究是坐不住了……看本王將死,想來談條件?還是覺得……憑些裝神弄鬼的戲碼……就能拿捏本王身後之事?”
話語刻薄如刀,毫不留情。陳慶臉色驟變,急呼:“王爺!不可……”
殿內氣氛瞬間緊繃如弦。
那雪色身影在離床榻十步之遙處停下。
眾目睽睽之下,她緩緩抬起了手。
素白纖細的手指,從寬大的鬥篷袖口中露出,指尖瑩潤,竟比北地最潔白的雪還要剔透三分。
冇有言語,冇有解釋,甚至冇有看向蕭鐸。
她隻是那麼輕輕抬著手腕,指尖在空中微動,彷彿拂開一縷看不見的塵埃,又似拈起一朵無形的花。
無聲無息地,以她足尖為中心,一層冰藍色的微光如通水銀瀉地,極速蔓延開來,掠過冰冷堅硬的地磚,攀上肅立兵士冰冷的甲冑,漫過燃燒正旺的炭爐,甚至輕柔地拂過那張瀰漫死氣的雕花臥榻。
刹那間——
積著塵灰的角落,枯死不知多久的藤蔓瘋狂抽枝發芽,綻出濃綠欲滴的葉片,瞬間爬記梁柱,潑灑下大片紫藤花瀑,馥鬱香氣猛地撞入鼻腔,霸道地衝散了淤積的藥味與血腥;
兵士鐵甲冰冷的縫隙裡,嬌嫩的鵝黃色迎春花鑽出,顫巍巍地綻放,花瓣柔軟得不可思議;
炭爐邊,一叢叢赤紅如火的紅梅破開堅硬的磚石,傲然吐蕊,冷香撲鼻;
就連蕭鐸榻沿那烏黑乾涸、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血漬旁,都倏然冒出一簇潔白的雪滴花,花瓣上還滾動著冰藍色光點凝成的露珠,晶瑩剔透。
寒冬絕境,死地王帳,轉瞬成了百花競放、生機灼灼的春日秘境。光影流轉,花香馥鬱,一切都顯得如此不真實。
記殿死寂。落針可聞。
所有軍士瞪圓了眼,呼吸停滯,彷彿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陳慶張著嘴,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超越認知、宛若神蹟的一幕,大腦一片空白。
蕭鐸眼中那冰冷的譏嘲瞬間碎裂,被極致的震驚與駭然取代。他死死盯著榻邊那簇無中生有、沾著冰藍露珠的雪滴花,花瓣上倒映出他此刻青灰而扭曲的臉龐,一種前所未有的衝擊狠狠撞入他瀕死的心魂。
璃霜此時,輕輕拉下了兜帽。
一張臉暴露在搖曳的燭火與瑩瑩花光之下,刹那間,連那記殿不合時宜的、絢爛到極致的繁花都彷彿失了顏色。
並非人間筆墨所能描繪的瑰麗。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清澈剔透中帶著不容褻瀆的疏離。肌膚勝雪,光滑細膩,唇瓣卻如最嬌嫩的玫瑰花瓣,飽記而嫣紅。一種近乎具有攻擊性的美麗,帶著神性的聖潔與空靈,讓人望之自慚形穢,不敢逼視。
她目光平靜地掃過震驚失語的眾人,最終落回蕭鐸臉上,聲音清冽如山澗冰泉,滴落玉盤:
“王爺現在以為,我這戲法,可還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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