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局:血與火的江山 第2章
天剛矇矇亮,京都笨重的城門在二十個城衛合力下被徐徐推開。
柳如霜帶著一大一小兩個孩子,青絲一夜染白霜,眼眶凹陷,目光空洞無神,坐在馬車內排隊等著出城。身邊的丫鬟小青一直不停哆嗦,纖細的十指狠狠攥著手中的絲帕,緊緊咬著牙關。
城衛接過車伕麻六遞上的腰牌仔細查驗,看了看馬車:“裡麵何人?”
麻六披著蓑衣,帶著鬥笠,刻意避開城衛質疑的目光,壓低嗓門回稟道:“江左茶商王老爺的家眷和侍女。”
城衛略有遲疑,握緊腰間刀柄,緩緩向車後走去。剛要伸手去掀簾子,車內傳來一道急促地女聲:“六子,今日怎麼那麼慢?”
麻六跳下車,快步走到車後,攔在城衛身前,對著車內躬身抱拳回稟道:“回夫人,昨夜城中失火,今日查驗得緊,所以耽擱了。”
小青一咬牙,掀開車簾跳了下去,抬手一巴掌打在麻六臉上:“不長眼的東西,看不見這是誰家的車馬嗎?我家老爺和京都守備王大人可是本家親戚,何人敢攔?”
城衛的眉頭皺了皺,車內的人他自然一眼便看清都有誰,這才遞還腰牌,擺了擺手:“放行!”
車子剛出城不足五十米,身後不遠處一匹快馬便飛馳而至:“傳令,封閉城門!”
麻六聽在耳裡,手下加了七分力道,鞭子一揚,馬兒嘶鳴一聲,四蹄跑得更快,身後傳來京都城門緩緩閉上的聲音。
柳如霜懸著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望著驚魂未定的丫鬟小青,乾涸地唇角微微蠕動,雙眸中滿是感激。
……
皇城,勤政殿。
榮帝頭戴冕冠,身穿龍袍,蒼白的左手撥弄著白玉手串,右手扶著額頭,緊緊按壓著深深塌陷的太陽穴。
腳下的文武百官都拜倒在地上,無人敢發出一點聲響,唯獨空著刑部侍郎劉弼的位置。
“行刺皇子,謀害刑部侍郎,火燒刑部大獄……真是狗膽包天!是朕死了嗎?”榮帝烏紫的嘴角一歪,佈滿皺紋而烏青的眼皮緊緊合上,強忍著腹內劇痛,咬著牙低聲喝道:“傳旨,宣湖州監察禦史林語堂火速進京,接任刑部侍郎一職,徹查行刺三皇子與劉弼遇害一案。朕倒要看看,是誰盼著朕早點死!”
……
湖州,桑梓鎮,林府。這北方早已大雪紛飛,南方卻依舊豔陽當空,萬裡無雲。
一個十三歲的小男孩束髮青衣,器宇軒昂,麵如冠玉,雙目緊閉,左手拿著劍鞘,右手握著寒光森森的青鋒劍,昂首立在一株枇杷樹下。
不遠處,一位一身鵝黃宮裝的美婦,瓜子臉柳葉眉丹鳳眼點朱唇,肌膚白裡透紅,自帶三分媚骨天成,七分皮相顛倒眾生。她便是靜靜立在院門的石牆下,也宛若仙子臨凡,此時正笑盈盈地注視著男孩,有如秋水的眸子中滿是藏不住的喜愛。
地上的落葉散了一地,定睛細看,每一片都似是比著尺子整整齊齊地切割過一般從中分開。
一片樹葉緩緩飄落,噌一聲嘹亮的劍鳴,葉子在空中一蕩,一分為二,半響才落在地上。
那美婦看得興起,忍不住拍手,眉眼微翹,唇角上揚:“不錯,這劍快是快了,但還是缺了三分狠勁兒。”
話音一落,她的雙瞳中竟突兀地暴射出一道寒芒。又是一聲劍鳴,拔出身邊侍女手中的侍劍,足尖輕輕一踮,飛身而出,如乳燕投林般,直撲男孩。
噹一聲響,男孩被震得後退五步纔算立住身子。
“娘,你這是要我命啊?”
“哪那麼容易死!不許分心,看劍!”
女子再次欺身而上,一時間,男孩眼前升騰起一輪紅日,直逼自己麵門而來。
“娘,你來真的啊?”男孩說著,身子卻半分不敢慢,似是泥鰍,腳底一滑,錯開一步,手中劍光大作,當空揮下。
叮叮噹噹一陣金鐵交鳴之聲,二人一連拆了數十招,旁邊的侍女嚇得目瞪口呆,根本看不清二人的身影和軌跡。
不知何時,一臉祥和的林語堂站在了侍女身旁:“她娘倆這是要拆家嗎?”
關鍵時候還是林語堂鎮得住這對母子。收了劍,定住身形,黃群美婦挽個劍花,飛身到林語堂麵前,也不管兒子看著,一把抱住林語堂的腰,嘟起紅唇撒嬌道:“語堂,如何?軒兒的劍法可有長進?”
林語堂陪著笑,柔聲道:“娘子說好便是好,這軒兒越來越有我年輕時的樣子了。”
“呸!”李月娥一扭腰身,不忘輕捶林語堂的胸口:“像你?像你還能有什麼出息?好好的從四品大理寺卿,愣是被你做成個外放八品監察禦史。”
身後的侍女忍不住偷笑,林語堂白皙的臉上一片尷尬的紅暈:“你看你,好好的怎麼又提這事?”
“大人!大人!”滿臉麻子的王五一邊跑,一邊不停擦拭額頭的汗珠,見了林語堂與李月娥,都顧不上行禮,拍著大腿急言道:“大人,快…聖旨都到大堂了。”
……
站在林府的朱漆大門外,林語堂看著李月娥與王五指使著下人打點行禮裝車,漸漸陷入沉思:三皇子是天下公認的第一才子,坊間傳言他比太子更適合做聖元未來的國君。刺殺他,難不成是有人針對太子的手筆?而劉弼雖是出了名的酷吏,但為人正直。除了嚇人的諢號,也算是朝堂出了名的能臣。一個堂堂正四品當朝侍郎,他到底查到什麼,讓自己惹上殺身之禍?還有陛下,京中能臣何止劉弼一人,為何偏偏此時宣召自己,按說非到托孤之時,怎會改了主意想起自己?
林軒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他卻渾然不知。
“父親。”
林軒一連喚了三聲,林語堂纔回過神,眉頭微皺道:“軒兒,有事嗎?你收拾好了嗎?”
“回父親,都收拾好了。孩兒是想問三叔與家中護衛去哪了?”
林語堂舒口氣,拍了拍林軒的肩膀,遮掩道:“你三叔和他們已經先行一步,為父有要緊的事他們去辦。”
林軒一撇嘴,悶悶不樂:“何事還能比父親沿路的安危更要緊?”
林語堂摸了摸林軒的頭,淡笑道:“你還小,不要問。”
父親明明就有心事,自打記事能讓他如此分神的事,自己還從未見過。再說這一路要是冇有林三陪著,那該有多無趣?
……
車轍碾過桑梓城的街道,林軒靠在李月娥身旁,滿臉不高興:“娘,我見父親憂心忡忡,我們為什麼要去京都?”
“許是你父親外放久了,難得升官,一時冇緩過來吧。”李月娥麵露笑顏,隨手遞上一片糕點:“嚐嚐,娘做的水晶酥。”
林軒將頭扭到一邊,追問道:“父親為何被外放?”
李月娥點了點頭,側過身子,收起平日裡的慈愛與玩笑,鄭重說道:“他殿前衝撞了陛下,說了不該說的話。軒兒,京都不同桑梓,那裡多的是你這樣的官宦子弟。你這性子要收一收,不要以為為娘不知道你如何捉弄先生,時常逃課偷懶的事情。為娘不告訴你父親,是知道你本性不壞,隻是貪玩。但京都可不一樣,你要還是由著性子,到時莫說你父親,為娘第一個收拾你,你可記好了?”
見李月娥一臉嚴肅,林軒不敢再問,點點頭,接過孃親手中的水晶酥,放到嘴邊咬了一口。剛一入口,林軒隻感天旋地轉:“娘,你這做得是啥,舌頭,舌頭冇感覺了……”
李月娥雙目一愣,拿起一塊自己試試:“呃,是花椒嗎?”
林軒暗中又嫌棄一次,這老孃啥都好,就是不能下廚房,自己還是太年輕,大意了,該讓父親先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