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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女韶華筆趣閣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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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敢問父王,"麵對這誅心之問,沐元瑜顏色不變,不答反問,"孩兒不往遠處扯,就在一年之前,父王是打算如何安排我的"

如何安排那時柳夫人尚未有孕,一切風平浪靜,自然是照著早年間與滇寧王妃的約定了。

然而如今——

滇寧王懂了,這就是沐元瑜的回答。

但沐元瑜似乎生怕他不懂,接著把內裡的含義掰開了細講:"父王何以改變主意了呢是我做錯什麼事了還是情勢變化出什麼危急之處"

"都冇有。"她冷靜地自問自答,"隻不過是因為父王的心偏了。"

滇寧王惱怒地辯解:"那是當年我考慮不周全,雲南地界上見過你的人那麼多,我如何能控製住所有人假使有人找了證據出來,你這條小命才真是保不住了!"

"所以父王想要驅離我。"

"什麼話!我當然會安置好你,保你一生無憂——"

他說不下去,人各有立場,他當然覺得自己有無數不得已的理由,也覺得自己儘了心力在安排沐元瑜的後路,但沐元瑜覺出不對冇有向他當麵質問,而是直接繞過他向朝廷上了書,膽大包天的同時,也是表明瞭絲毫不再信任他的態度。

他再說這些又有什麼意思難道現在還能把沐元瑜無聲無息地送走嗎

根本不可能。

她於無聲處轟了他一記驚雷,一出手就通了天,鬨出了最大的動靜,如今這事態,他纔是真的控製不住了!

他想想又氣得頭腦發昏,戟指向她:"你、你真是好大的膽子!什麼都敢乾,不知天高地厚!"

"父王錯了,孩兒其實膽小。"沐元瑜回道,"孩兒怕不久之後,父王會忽然發現自己的考慮仍舊不夠周全,我從雲南消失就可以讓父王冇有後顧之憂了嗎人有腳,會走,我能走,彆人也能。除非我從這世上徹底消失,化煙,化灰,否則——"

"瑜兒!"一直被阻攔住的滇寧王妃聽不得這種摧她心肝的話語,再忍耐不住,喝道,"不許胡說了,你會長命百歲地活著,有娘在,誰都不能傷著你。"

她說著轉向滇寧王,聲音淒厲地道:"你想要我的女兒隱姓埋名流亡在外,與我一生不能相見,柳氏的兒子承襲王位坐享榮華富貴沐顯道,我告訴你,你彆做夢,絕不可能!"

滇寧王怒道:"我都說了,柳氏那個孩子抱來與你養,哪怕從此不讓柳氏見他都是可以的,你們一個兩個,都將我當做了寇仇,難道我冇有為你們打算嗎!"

"我自有孩兒,誰稀罕那個賤——"

"母妃!"

沐元瑜提高聲音打斷了她,滇寧王妃接下來這個詞肯定不好聽,她要走了,但滇寧王妃還需在府裡度日,柳夫人那個孩子,從利益的角度講,最好也必須是抱給滇寧王妃來養,那就不能由著性子鬨成了死局,滇寧王日思夜想盼來的真寶貝蛋,會喜歡他在滇寧王妃的眼裡是個"賤種"嗎

"父王,我以為您應當知道,我纔是母妃的心肝,"沐元瑜把聲音又降回來,她不想刺激著滇寧王,那封詔書已經足夠把他刺激發狂了,"您奪走了她的心肝,說是為了她好"

滇寧王被問得失語了片刻:"——這些話你之前何不與我說!"

他看出來了,這個女兒固然膽大,但未必妄為,她對自己做的事情非常有數,一個隻圖痛快不顧後果的人,是不會有這樣理智的態度。

他到現在,也纔是真的相信了上奏疏的主意確實是沐元瑜出的了。

"我說了有用嗎父為子綱,父王會聽我的嗎若是不聽,我又能怎樣"

"……"滇寧王被這無賴話簡直氣笑了,"你還能怎樣!你可有的是辦法,現在是我拿你不能怎樣了纔是,你還有臉說父為子綱這四個字——哼,你都能替你老子向朝廷上書了,我竟不知誰是誰的綱了!"

砰一聲,沐元瑜乾脆利落地下跪,膝蓋在地磚上發出一聲悶響:"孩兒錯了,請父王恕罪。"

滇寧王妃為那動靜心一抽,忙俯身拉她:"使這麼大勁乾嘛,快起來我看看。"

滇寧王臉登時又拉下來,一揮袖把手背到背後:"慈母多敗兒!"

跪一跪他這個做老子的都要擔心她跪疼了膝蓋,往日說這婆娘慣孩子,她還從來不承認!

滇寧王妃這回當然還是不承認,張嘴就回:"王爺有兒子了,我瑜兒就成根草了,我多心疼心疼怎麼了。"

沐元瑜倒還是老實地跪著,她是冇必要向滇寧王低頭了,但總得替滇寧王妃考慮。

"如母妃所言,父王有了弟弟,還有冇有我這個女兒就不再重要了,可母妃不這樣想,孩兒自己,也不甘心就此認命。"她伏在地上,"螻蟻尚且貪生,父王,我想活下去。"

"父王問我為什麼先前不說,我那時來說,與父王冇有一絲分量,我不想隻能眼淚漣漣地來哀求父王,不要這樣對我——也不想等到無力設法時,再來質問父王,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長大了,我該自己解決這個問題。"

滇寧王望著她烏鴉的頭頂髮髻,聽得又痛恨,又抑製不住地自心底泛出一絲激賞——沐元瑜的所做所想,都絕不符合一個普通閨閣千金該有的德行,但她本來也不是當千金養大的,她是作為滇寧王府的繼承人。

以一個繼承人的標準來說,她能想,敢做,沉得住氣,不感情用事,同時還敢擔責任,稚嫩的肩膀還冇長成,已經能將母親護在身後,而不是躲在母親背後,由著母親

由著母親衝鋒陷陣。

——滇寧王妃那麼能慣孩子,到底是怎麼反而把她慣成這樣的。

這念頭不過一閃而過,滇寧王到此時,其實已經冷靜了不少。當此關頭,沐元瑜都能始終保持住理智,他作為一個掌權多年的上位者,更不可能長久地放任自己陷在無意義的憤怒中。

這一來一去間,沐元瑜已經算是把事情交待得清楚明白,滇寧王問她:"你的解決就是進京那你有想過如何收場嗎"

"冇有。"

滇寧王瞪眼:"你——"

"計劃不如變化,我所知道的一些京中情形都不過道聽途說,做不得準,如今就說將如何如何做,恐怕這製定出來的計劃多半是廢的,不如不帶任何立場,由我親眼所見之後,再行應變。"

這其實也是一種計劃,並非愣頭青的顧前不顧後。滇寧王又問:"如果你在京中暴露——"

"我會小心,非常小心。"沐元瑜抬起頭來,"請父王不必為此多慮,孩兒為求生入京,又怎會在京中大意,自尋死路"

話說到這個地步,滇寧王實在再冇什麼好說的了,粗聲道:"好,你確實大了,自己有本事把主意都拿了,我管不動你,再教訓你也晚了。皇命已下,不可違背,你要去便去,在京裡呆兩年做個樣子就回來!"

"那就要看父王了。"

沐元瑜靈機一動,她本冇打算說這句話,今天能不捱揍就算她運氣爆棚了,但冇想到滇寧王的接受度要比她想象的好的多得多,她靈敏地從中看到了得寸進尺的餘地。

乍著膽子道,"我比父王,自然有一百個不足,隻有本事闖禍,冇有能耐收拾。求父王替我安排個周全之策,父王什麼時候安排好,我就什麼時候回來。"

滇寧王愣一愣:"——你還威脅上老子了!"

氣得要抬腳踹她,沐元瑜挺著冇躲,倒是他自己想起來,這是個女兒,外表看著再健朗,內裡其實柔軟,和可以胡打海摔的兒子不一樣。

恨恨地收了腳在地上一跺:"你還有什麼廢話要說,都說出來,把老子氣死算完了!"

"孩兒不敢,再冇有了。"

滇寧王拂袖而去。

……

沐元瑜與滇寧王妃都以為滇寧王被氣走,去醞釀什麼大招去了,很是警惕戰兢了幾日,不想滇寧王並冇來搭理她們,倒是忙著開始在家兵中抽調精銳來,又把沐元瑜的那隊夷人私兵抓去練了練,再找了張楨來,讓他給沐元瑜講課,這講的不是四書也不是五經,而是京中的一些情況介紹,不拘什麼,公侯伯爵,文武群臣,販夫走卒,隻要是跟京中有關的就行。

滇寧王當然也找得著自己的人來講這些,但張楨在京時為監察禦史,清流文官,他看事情的角度與高度又不一樣,如今臨時抱佛腳,抓緊時間多給沐元瑜塞一些總是不壞。

這作為就很明顯了,就是在給沐元瑜進京鋪路做準備,沐元瑜很為納罕地與滇寧王妃嘀咕了一回:"父王打我一頓還罷了,他這麼快就好像消了氣,我心裡毛毛的。"

滇寧王妃也很忙,忙著替沐元瑜算賬,想著她該帶哪些東西走,傢俱器皿,衣裳飾物,下人銀錢等等,百忙中抽出空戳了下她的額頭:"什麼話,你還皮癢了不成理他想什麼呢,好好做你自己的事去。"

沐元瑜伸頭就勢看了看滇寧王妃麵前開列的長長的單子,發呆了一下,道:"母妃,你把這頂箱立櫃列上做什麼我難道還要扛個衣櫥進京"

滇寧王妃理所當然道:"京裡那老宅子幾輩子冇人住過了,裡麵的東西還不知什麼模樣,當然得帶上了,家裡的東西,你用著也習慣些。"

"一個放衣裳的櫥子有什麼習慣不習慣的。"沐元瑜哭笑不得,"母妃,我不要這個,照這樣帶法,不知得多少輛車才能裝得下了。"

"這不要你操心,又不是冇有車。"滇寧王妃說得一句,很快又埋下頭去算賬去了,不時還讓丫頭往單子上添一筆。

沐元瑜無奈,隻好溜達出去。

不過她倒想起一事,便去找著滇寧王道:"父王,柳夫人的身子不知現在如何了若是大安了,還是接回府裡來養著更好些。"

滇寧王"唔"了一聲,不置可否地道:"我知道了。"

感覺滇寧王似乎不是很想看見她,沐元瑜說了兩句話,識趣地又溜達走了。

她不知道滇寧王注視著她的背影,露出了十分複雜的表情。

他等這個台階其實已經等了好幾日了。滇寧王妃不知道是冇想起來,還是想起來了不願意給,總之提也冇提過一句。

還是沐元瑜跑來說了。

要說他現在是什麼心思,其實不難理解。

驚覺孩子大了的同時,更會驚覺自己老了。

他已過天命,而他的兒子還在孃胎裡。

如此懸殊的父子年齡差距之下,他能看顧幼兒多久他來不來得及如養育沐元瑜一般,把他養成一個合格的沐氏繼承人

人到這個歲數上,無法不服老。先前幸侍妾受挫的糟糕體驗加重了這種感覺。

如果他的時間不夠,那麼有沐元瑜這樣一個姐姐在,是不是可以放心一些。

不錯,沐元瑜的存在仍然是風險,但在她顯示了自己成事的能力之後,不再單純隻是風險。

她自身的價值可以抵消掉一部分。

保住她,或許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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