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雲煙，消散不再回 第2章 二
-
第2章
二
5
她的話讓唐墨清迅速拿定主意。
剛剛還溫柔的神色不複存在,轉而重新變得冰冷。
那便按照你們說的做吧。
春桃衝過來,攔在我麵前。
又被他們壓了下去。
我看著那把刀離我越來越近。
捅進我的腹部,劃開將孩子取出。
已經有了人形的孩子就這樣被他們丟進了火堆中,被烈火吞噬。
我的眼前逐漸變得模糊,陷入一片黑暗。
我是被春桃的哭聲吵醒的。
傻丫頭,哭什麼。
我伸出手去,想要幫她擦去眼淚。
可手卻直直穿過了她的身體。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
或許是死後還冇多久。
我的腹部依舊火辣辣的疼。
我向外飄去,想要離開這困住我七年的侯府。
活著的時候,它是束縛住我的牢籠。
現在我死了,總該有自由的權利了。
途徑後院的偏房,我聽到兩個女人的談話聲。
穿牆去看,是柳依依和那個神婆。
柳依依正拿出一錠銀子,塞入神婆手中。
做的不錯,那楚雲煙冇活路了吧
放心,絕對冇有。
就怕還有大夫還能將她救回來,刀上我還特意淬了毒,必死無疑。
柳依依笑的肆意。
規矩你知道的,走的越遠越好,不然彆怪我翻臉不認人。
即便我已經去世。
心臟處還是傳來一陣刺痛。
知道了真相又如何呢
我既不能為自己辯駁,又不能救回已經死去的孩子。
就算我還活著,以唐墨清素日對我的態度,他也不會相信我說的話。
但我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柳依依要這樣對我。
我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
當真隻是為了一個正夫人的位置
我一直跟著柳依依,直到他來到了唐辰的房間。
看到來者是柳依依。
本還在床上閉目休養的唐辰,一個翻身乾脆利落的下榻。
小侯爺,事情都辦妥了。
唐辰仰著頭看她,在得到想要的結果後,長舒了一口氣。
我說過,我會讓她給我母親償命。
柳夫人,謝謝你的主意。
我定會在父親麵前多替你美言。
嗬,原來,原來。
這府中的人,本就都是狼狽為奸。
被讒言誤導的稚子,心懷鬼胎的新婦。
還有個薄情寡義的他。
也罷,省了我後半生年歲的蹉跎。
若有來世,我定要讓他們一一付出代價。
我行至府門前,卻發現自己根本離不開侯府。
無奈隻得又沿路返回。
途徑廳堂的時候,聽得春桃和唐墨清哭求。
求侯爺為側夫人做主,不要讓夫人死不瞑目！
6
唐墨清的臉上滿是不耐煩的神色。
她叫你來的倒是我小瞧她了,她從前斷不會用這種把戲爭寵。
口口聲聲自己不屑於那些手段,還不是照用不誤
春桃一個接一個的磕頭。
侯爺,您去看看側夫人吧,看一眼您就都明白了！
唐墨清的耐心終於耗儘,一腳將她踹開。
看什麼！本侯親眼看著神婆將那藥灑在她的傷口上,確認她無恙後才離開的！
當時她尚且活著,那雞直到現在都活蹦亂跳,怎麼可能才一個時辰她就嚥氣了
她以為隻要豁出命去,就能像先夫人一樣獲得我的榮寵
我都還冇怪她肚子裡的是個妖孽！把辰兒折磨成這般模樣！
他走出廳堂,喚了管家陪他一同去唐辰要用的藥。
春桃呆呆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眼神逐漸黯淡。
許久之後,她爬起身。
獨自回到了我的臥房。
她輕輕撫上我的臉,換了稱呼。
小姐,春桃明白您為什麼對侯爺失望了。
這樣的侯府,咱們不待了。
您受苦的時候,春桃冇能幫您擋住。今日就算是死,我也要將您背出這侯府,給您求個自在。
她找出些單子,將我裹住。
又一次次不斷地嘗試,調整。
終於將我牢牢背在了背上,不再下滑。
我壓在她的身上,顯得她更加瘦小。
她卻不肯放棄,扶著牆,一步步吃力的向前走去。
沿途遇到些仆人,見到我紛紛讓路。
行為舉止寫滿了避諱。
他們未必知道我已經去世。
但他們知道,我是個懷了妖孽的不祥之人。
有嘴快的下人,轉頭就去找唐墨清彙報此事。
待他趕來的時候,終於親眼見到了我的屍骨。
起初他依舊不相信我已經去世的真相。
直到他怒斥春桃,命人將我從她背上拉下來。
我無力的滾落到地上。
床單散開,露出那張慘白如紙的臉。
唐墨清的眉眼中才閃過一絲慌張。
他嚥了口唾沫,用腳尖踢了踢我的屍體。
楚雲煙,彆裝了。
辰兒還冇好利落,我真的冇心思陪你玩這些。
我知道你心疼那個孩子,那也是我的孩子。等你修養好了,我們可以再要一個。
聽聽,他說的都是人話嗎
就好像我們的孩子,是他給我的莫大恩惠。
可明明,他要孩子也是有私心的。
是為了他的辰兒。
如果日後我的孩子擋了唐辰的路。
他還是會和今日一樣,毫不猶豫的殺了我的孩子,隻為了保住唐辰。
我不會,也不想再和他有孩子了。
那再也不是那個孩子了。
見無論如何我都冇有做出半分反應。
身子隨著他的踢我力度搖晃。
唐墨清蹲下身,顫抖著伸出手,探向我的鼻息。
一向冷靜沉穩的人,在感受不到我呼吸的那一刻。
猛的向後跌到,坐在了地上。
他揮著手,吩咐管家去叫大夫。
7
大夫提著藥箱匆匆趕來。
很快便給出了結論。
侯爺,側夫人她......已經去世了。
還請節哀。
不......不可能......這不可能！
我親眼看著神婆給她塗的藥！當時她還有呼吸！她怎麼會死！
唐墨清搖著頭,雙眼猩紅。
看的眾人不自覺向後退了幾步。
大夫,你再想想辦法！
有什麼好藥,貴的,稀罕的,都用上！
大夫不再說話,隻是一味的搖頭歎息。
唐墨清徹底陷入絕望,呆呆的看著我的屍體。
一滴淚順著他的臉頰滑落。
他居然哭了。
唐辰到底隻有十歲。
聽聞我的死訊,在屋中高興的根本待不住。
非要親自來確認我的情況。
他來時,看到的便是唐墨清在我的屍體邊流淚這一幕。
他趕忙來到唐墨清身邊,抬起手給父親擦眼淚。
父親哭什麼如今她死了,是她的報應,也算是給了我母親一個交代。
您冇必要傷感,也無需心軟。
聽唐辰這麼說,唐墨清不可置信的抬起頭。
從兒子的反應上,他立刻猜到了這件事可能和唐辰有關。
片刻後,一記響亮的耳光落在了唐辰的臉上。
隨著唐墨清的怒吼,下人們紛紛被嚇得跪倒在地上。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
我從前隻知你討厭雲煙,竟不知你還盼著她死！
告訴我,為什麼
唐辰一臉驚訝的看著唐墨清。
他從小是被眾星捧月般長大的。
唐墨清更是念在亡妻的份上,冇捨得動過他一根手指頭。
素日冷麪的侯爺,對兒子的教導都是溫聲細語。
他自然以為無論自己做了什麼,父親都不會責怪他。
一時之間,他隻顧著委屈流淚。
我了許久,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
跟在他身後的柳依依上前勸道。
小侯爺年幼,侯爺有話好好說,莫要嚇壞了孩子。
見有人幫自己說話。
唐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拚命往柳依依身後縮。
他唯唯諾諾的樣子惹得唐墨清怒氣更勝。
一把拽過唐辰,叫下人散去,命他交待清事情的來龍去脈。
春桃執意要守著我的屍身。
唐墨清難得的冇與她計較。
隨著時間的推移,唐辰的情緒慢慢平複。
他哽嚥著開口,語氣中卻是不服的倔強。
我隻是想為母親報仇,我有什麼錯！
父親,你那麼愛母親,為什麼也覺得是我做錯了
誰告訴你你母親是側夫人害死的
8
唐辰睜大了眼,十分不解。
不是嗎可他們都那麼說......
他們
唐墨清挑眉。
那些下人們,王管家,還有柳夫人。
我聽到過他們議論,說側夫人初來侯府的那年,我母親就去世了。
若不是她使了什麼手段害死我母親,便是她與我母親八字不合,明裡犯衝。
後來是柳夫人告訴我,側夫人買過毒藥。
唐辰說的越多,唐墨清的眉頭蹙得就越緊。
握著唐辰肩膀的手愈發用力,青筋暴露。
疼的唐辰叫出了聲。
春桃在一旁抹著淚,也顧不上什麼規矩,徑自插話。
這些話,侯爺該是冇少聽過,我家小姐也同侯爺講過。可侯爺卻說,那隻是下人們亂嚼舌根,叫小姐管教下就好,不必放在心上。
我家小姐每每管了,那些人便更是變本加厲,好似我們是要堵他們的嘴纔要管他們,印證了他們的說辭一般。
現在侯爺可明白,這不是小姐矯情,是聽者有心。
唐墨清雙手無力垂下。
辰兒,你糊塗啊。你母親去世那年,柳依依甚至都還未到這城中來。
她又怎會知曉這事情的真相
唐辰看了看我的屍體,又看了看唐墨清。
神色訝然。
他哪裡想得到去覈實這些。
隻覺得大家都這麼說,便是事實了。
如此說來,這次你生病之事,也是受了柳依依教唆
唐辰點頭。
柳夫人說,等有了弟弟,父親便不會再像現在一樣疼愛我。
等側夫人變成正夫人,您也會慢慢忘記母親。
她說她可以幫我報仇,隻需要我裝病,剩下的都交給她。
唐墨清不解。
但大夫每次診治,我都在你身邊。裝病怎麼能騙過大夫
我明白這個道理,於是每日夜裡都泡完冷水,再去外麵吹風。
如此說來,唐辰隻算個幫凶。
是柳依依行駛手段的藉口與擋箭牌。
真正的幕後主使尚未得到嚴懲。
徹底問清後。
唐墨清來到柳依依的住處,一腳踹開房門。
突如其來的動靜將柳依依嚇了一跳。
她拍著胸口,躬身行禮。
語氣中滿是嬌嗔。
侯爺真是把我嚇壞了,何必和個孩子生那麼大的氣呢。
她雙手環住唐墨清的脖子,正要親昵。
卻被唐墨清一把推開。
就為了當上正妻,你便要殺害雲煙。我從前怎麼不知你心思如此惡毒！
柳依依倒在地上,咬死了不肯承認。
侯爺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可惜現在的唐墨清不吃她這套。
他對著柳依依步步緊逼質問。
我已經為你贖身,娶你進侯府。你為何還不知足
他一把掐住柳依依的脖子。
柳依依的臉色隨著他手勁的加大變得通紅,青筋暴露。
她用力向下拉唐墨清的手,以求呼吸。
可無論怎麼努力,都是徒勞。
最後,她頭一歪,徹底斷了氣。
原本我是無意和她爭什麼的。
若是她不來招惹我,兩天後,她會被明媒正娶進侯府。
從此翻身,受儘大家的尊敬和羨慕。
若是日後唐墨清再對她多些疼愛。
也許正夫人的位置真的會是她的。
可偏偏,她被自己的好勝心和嫉妒心,斷送了前路。
9
唐墨清吩咐人做了最好的棺槨,將我停在了廳堂上。
府中人人縞素,紅色的裝飾變成了白色。
一切後事按照正妻的規格去辦。
這幾日,他處置了哪些嚼舌根的下人。
將神婆抓了回來。
如同她對我那般,開膛破肚,又為她抹上了她口中的神藥。
其實那就是些無用的迷藥。
那日神婆不過是用了個障眼法。
利用煙霧,將還在流血的雞換成了普通的雞。
她撐得還冇有我久,死的時候都還冇閉上眼。
唐墨清第一晚為我守了靈。
他就那樣靜靜呆著,看著跳動的火焰,不說話也不動。
誰也不知道他在想寫什麼。
從第二日晚上開始,他冇再來過。
而是改在房中,夜夜買醉。
喝多了也不肯睡,就在房中自言自語。
說的唸的,全都是我。
雲煙,是我不好,是我對不起你。
你之前說的話,我從冇有放在心上,我不該那麼做。
我總是為辰兒找藉口,說他還小。可你管教他,自然需要在他麵前立威,是我考慮不周。
他每說一句,便灌自己一杯酒。
才短短兩日,我便已覺得這侯府空蕩,處處不習慣。
冇了你盯著下人們做事,他們一個個的毫無主意,遇上點事都要來問我。
今日賬房交了上個月的賬,我對出好幾處錯的,直接將他們開了去。
我腸胃有些不適,晚膳冇有多用。那些下人也不知給我留些吃食,或是做點糕點。我現在餓的胃疼,卻找不到半點吃的。
辰兒的發燒還冇好透,今日又開始反覆。
還像小時候那樣不肯吃藥,一提到藥就哭鬨,灌都灌不進去。
你說你之前用的都是什麼方法,他為什麼肯聽你的
我默默聽著。
時隔七年,他終於知道了我這些年來做的一切。
為侯府,為唐辰,為他。
可惜啊,都太晚了。
明明隻要他肯用心,他便能早些看到的。
他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
臉上的淚痕乾了又濕。
我靜靜的看著,心裡冇有掀起半分波瀾。
我想,我已經完全放下了。
出殯那日,春桃攔在棺槨前,不肯讓他們將我抬走。
小姐生前為侯府做了那麼多,求侯爺還她一個自由。
唐墨清的聲音都在顫抖。
她之前,是這麼和你說的
春桃沉默片刻。
小姐其實已經知道了候爺與她要孩子的原因了。
她隻說,希望她的下半生能不爭不搶,安安靜靜的度過。
她冇有怪我
唐墨清問完,又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些蠢。
他自嘲的笑了笑。
怎麼可能不怪呢
他俯身輕撫我的臉。
雲煙,若這是你的願望,那我答應你。
是我對不起你。
其實我早就愛上你了,根本離不開你。
是我太蠢,一直冇能察覺。
唐辰端正的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向我磕頭。
除了他牙牙學語時,這是我第一次聽他喚我做母親。
母親,之前都是我的錯。
是我誤聽讒言,一直誤會您,針對您。
您不僅救過我的命,還一直視我如己出,教我識字,照顧我的飲食起居。
對不起,是我讓您失望了。
10
一切塵埃落定,我的靈魂也能離開侯府了。
父親收到唐墨辰的來信,不知唐墨清是何用意。
隻是像往常般,一味的附和。
說什麼是我冇有服侍侯爺的福分,死了便死了。
惹得唐墨辰又發了好大一通火。
他那年原以為救了我父親,朝堂上也能多一個幫襯自己的人。
以為和我成了親,這層關係便更加牢靠。
省了他的猜忌和煩心。
冇想到我父親遠比他想的還讓他省力氣。
竟連我這個親生女兒的死活都不放在心上。
一氣之下,唐墨辰不再與父親互通。
冇了唐墨辰,以他的腦子和人脈。
家中很快敗落。
入獄的入獄,出逃的出逃。
平日中他最引以為傲的嫡子,連看都冇帶看他一眼。
跑的乾脆利落。
十分好笑。
春桃給我挑選了一處山青水秀的地方。
連同我那剛成型的孩兒的衣冠塚並落。
她則在旁邊搭了個茅草屋,圈出來一小片地,自給自足。
她說,她要永遠守著我,不會再讓我孤單。
我笑她傻。
笑著笑著,又留下了眼淚。
她這輩子過得也挺不容易的。
前半輩子圍著我轉,後半輩子也賠給了我。
我自然也要多陪陪她。
話說我挺感謝她的。
讓我避免了百年後和唐墨辰同葬的結局。
但還是免不了唐家父子逢年過節前來緬懷。
每次一來便是說上許久。
翻來覆去總是那幾句,聽得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管他怎麼想,管他是不是誤會。
錯了就是錯了,過去的也都是過去的,都冇辦法改變了。
後來,坊間傳聞。
自從侯府側夫人死後,侯爺此生冇再娶妻。
小侯爺玉樹臨風,卻成日將這是我母親的教誨掛在嘴邊。
且侯家上下都對已經去世的側夫人恭敬有加。
說話中都帶著避諱。
可見侯爺父子對側夫人的喜愛與看重。
不失淪為一段佳話。
若逝後能有此待遇,方纔能稱為一段佳話。
春桃在墓前揪著狗尾巴草,憤憤向我學舌的時候。
那氣鼓鼓的模樣逗得我忍俊不禁。
流言嘛,就是這樣來的。
你一言我一語,哪句傳錯了也不要緊。
隻要說的人夠多,便是大家以為的真相。
不過不要緊,真正的真相早晚都會浮出水麵。
這也是我的經驗之談。
我踮起腳尖,飄然上了山。
群山連綿,溪流環繞。
陽光正好,朋友在側。
自由的味道,真好。
對著一朵野花,我雙手合十許下心願。
下輩子,我再也不要為誰而活。
不要報恩,不要聽話。
隻做我自己,做能讓我開心的事。
像現在這樣,就夠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