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齋異聞錄 第二章 道左相逢是豺狼
宋雪凝回頭，看見叫住她的人是忘憂齋的常客，柳青姑娘。
柳青是國子監柳祭酒的獨女，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一手丹青出神入化，堪稱京城最出色的女畫家。
隻可惜柳青的容貌稍顯平淡。
忘憂齋女客眾多，其中不少是來爭奇鬥豔，想吸引宋正卿的注意。
因為哪個女子若能得宋正卿贈詩一首，便能名動京城。
柳青卻與她們不同，是真心來此讀書的。好幾次宋正卿要贈詩時，她卻總是刻意避開。
如今宋正卿蒙冤入獄，柳青心如刀絞，四下奔走。一方麵請求父親和父親的朋友幫忙，一方麵也聯絡她閨蜜圈中的千金小姐們，想走她們家的關係。
雖收效甚微，卻始終不曾放棄。
“柳青，這麼巧？”宋雪凝有些意外。
柳青快步上前，握住宋雪凝的手：“我正是去忘憂齋尋你的，沒想到在這兒碰上了。宋大哥怎麼樣了？可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
她語氣急切，眼中滿是真摯的關切。
宋雪凝心中感動，反手握住柳青：“正在查，有了一點頭緒。可惜頭緒不多。”
說著說著，她看了一眼手中的鏡子圖紙，歎了口氣。
柳青的目光隨之落在圖紙上，眼神微微一動：“你在找這麵鏡子？”
宋雪凝心中一喜，連忙問：“你見過？”
“何止見過，簡直是天天都見。因為我梳妝台上就有一麵類似的。”
宋雪凝大喜，當即隨柳青回家檢視。
果然一模一樣。
無論是鏡身輪廓，還是背麵那繁複古老的花紋，都與她在案發現場所見相差無幾。
“這鏡子你怎麼會有？”宋雪凝急切問道。
“半年前我生辰，父親送我的禮物。他說尋常珠寶釵環不適合我，便特地尋了京城最好的鏡匠，為我量身打造了這麵青鳥鏡，取‘青鳥殷勤為探看’之意。”
最好的鏡匠！
宋雪凝抓住了關鍵，追問道：“那鏡匠叫什麼？現在何處？”
“他叫秦墨，住在城南百工坊。此人性格孤僻，不喜交往，我父親也是拜訪了好幾次才請動他。”
秦墨！
終於有了名字！
宋雪凝心中湧起一陣狂喜。
她緊握柳青的手，鄭重道：“柳青，多謝你！這訊息太重要了，我這就去查。”
“雪凝，千萬小心，照顧好自己。”柳青反握住她，擔憂地說。
“那是自然。”
接著她輕輕摸了摸鏡子，低聲道：“這不是客套話。因為我總覺得這鏡子有些邪門。有時夜深人靜，我彷彿能聽見鏡中傳來歎息聲。你若查鏡子，一定要萬分小心。”
宋雪凝心中一凜，點頭記下。
其實她也覺得這鏡子很危險。
告彆柳青，她馬不停蹄趕往城南百工坊。
那裡是京城匠人聚居之地，終日叮當作響，煙火氣十足。
她拿著圖樣四處打聽秦墨的住處，可一提起這名字，不少匠人臉色都變得古怪。
“姑娘，你找秦墨啊？他怕是有個把月沒開工了。”一個鐵匠擦著汗說。
“是啊，聽說他老婆病了，之後就沒露過麵。”旁邊木匠補充。
宋雪凝暗生疑慮，幾經周折，終於找到秦墨那座偏僻小院。
院門緊鎖。她敲了半天，無人應答。
她不死心，又向鄰居打聽。
“秦墨？早就失蹤啦！”一個縫補衣服的大嬸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
“他家裡還有彆的人不？”宋雪凝問道。
“他老婆麗娘也跟丟了魂似的，閉門不出。不過前幾天有人看到沈家往她家送米送麵。沈家真是大善人，買了一次鏡子就這麼照顧秦家，不然麗娘怕是要餓死了！”
“哪個沈家？”宋雪凝問。
“還能是哪個？城裡最有錢的那個，沈千源沈大善人唄！”
沈千源……
宋雪凝記下了這個名字。
線索漸多，迷霧卻更濃。
她繼續敲門，依舊無人應答，卻察覺附近多了兩個鬼鬼祟祟的漢子。
難道有人在盯梢？
是盯秦墨，還是盯自己？
她決定避人耳目，晚上再來，便先回去修整。
快走到忘憂齋時，一個油頭粉麵的公子哥帶著幾個家丁攔住了去路。
是刑部左侍郎之子王衙內，臭名昭著的紈絝子弟。
“這不是忘憂齋的宋二小姐嗎？行色匆匆，所為何事啊？”王衙內故作關切。
宋雪凝冷著臉想繞過去。
“哎，彆急著走啊。”王衙內張開手臂再攔。
“有何貴乾？”
“宋小姐，你哥哥的案子我可聽說了！難辦啊，京兆尹隻給你十天查案。可惜啊，彆說十天，三十天都未必有結果！”
宋雪凝停下腳步，冷冷看著他：“與你何乾？”
“當然有關！我爹是刑部左侍郎，與王銘大人是過命交情。而且左侍郎比右侍郎官大，李婉兒的爹是右侍郎，見了我爹也得禮讓三分。隻要我開口，讓你哥哥多活幾天，甚至從輕發落，都是小事一樁。”
“條件呢？”宋雪凝麵無表情。
“聰明！”王衙內撫掌一笑，湊近低聲道。
宋雪凝退後兩步。
“你給我當個小妾。隻要你把我伺候舒坦了，彆說你哥哥，往後在京城你都能橫著走！”
家丁們一陣鬨笑。
宋雪凝看著他那張令人作嘔的臉，心中怒火翻騰，麵上卻平靜如初。
她忽然笑了，那笑意清冷如冰雪，看得王衙內一愣。
“滾。”
一字清晰乾脆。
王衙內笑容僵住，轉為惱怒：“你敢罵我？賤人，給你臉不要！來人，給我……”
話音未落，宋雪凝手腕一翻，一枚鋒利的裁紙刀已抵在他喉間。
“你嘴裡再不乾不淨，我就讓你這輩子都說不出話。”
王衙內嚇得腿都軟了。
這把裁紙刀很鋒利，但宋雪凝的眼神比裁紙刀更鋒利。
“你敢！”王衙內叫道。
“你看我敢不敢。”宋雪凝低聲冷笑。
僵持片刻，王衙內終於敗下陣來，顫聲道：“好漢饒命！不，女俠饒命！我這就滾！”
宋雪凝收刀冷哼。
王衙內連滾帶爬，帶人跑了。
巷子重歸寂靜。
宋雪凝靠牆緩緩吐出一口氣。
雖然趕走了這個可恨之人，卻也算是把王衙內徹底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