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齋異聞錄 第五十七章 清溪如許，深藏百年悲
宋雪凝站在岸邊，心提到了嗓子眼。
情人河水看似清澈，水下卻深不見底。
河水是幽幽的碧色，彷彿能吞噬一切光亮。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水麵平靜無波，
宋雪凝的心越揪越緊，擔心李婉兒在水下抽筋出意外。
不知道終於過了多久，宋雪凝聽到嘩啦一聲，
接著看到李婉兒從水麵冒出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李婉兒的臉色有些發白，嘴唇凍得發紫，顯然水下的溫度遠比岸上低不少。
“宋姐姐！”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
“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下麵好冷！凍死我了都快。”
“你有沒有看到什麼特彆的東西？”宋雪凝伸手，拉她上岸。
“有！河堤長了好多奇怪的水草！”
她爬了上來，冷得直打哆嗦。
“那水草渾身都是墨綠色，特彆長得很奇怪，像是頭發絲一樣細，而且還在發光，那種綠油油的光，看著就讓人心裡發毛！我本來想拽一株上來給你看，可是那東西滑不留手，不好抓。而且越靠近它，水就越冷，凍得牙齒打架，實在是撐不住了！”
雖然沒能帶回水草，但有這個發現已經足夠了。
宋雪凝生了一堆火給李婉兒取暖，等她身子熱了，然後帶著她回城。本來宋雪凝想直接送她回家，可你李婉兒想回忘憂齋。
她說趁著現在記得住，趕緊把那個草的樣子畫下來。
宋雪凝猜測不是想畫水草草，是想看宋正卿，但是也不點破。今天李婉兒幫了她不少，無論提出什麼要求都要滿足。
一進溫暖的書齋，灌下幾口熱茶，李婉兒的臉頰恢複了血色。
“宋大哥！宋姐姐！你們是沒親眼看見！”她繪聲繪色比劃，“那水草長得好邪門！綠得發黑，葉子上全是紅絲絲，在水底下還會自己發光。我一靠近，那股子陰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宋正卿看著她活蹦亂跳的樣子，心中一塊石頭落地。
他遞過一方乾淨的帕子：“李姑娘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宋大哥，你書讀得多，見識廣，不說，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是不是成了精的水草，專門吸書生精氣的？”
她又急切又好奇。
宋正卿被她逗得莞爾，耐心道：“依姑娘描述，此物像是某種奇異植物。其性陰寒，形態妖異，或許正是周大人他們病症的根源。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啊！”
“對對對！肯定是它搞的鬼！”李婉兒用力點頭，隨即猛地站起來，“光說沒用，我把它畫下來！那鬼東西的樣子，我現在還能想起來！但是過一會就說不定了。”
李婉兒不等宋雪凝開口，就自己熟門熟路地跑到書案前研磨鋪紙。
她迅速在紙上勾勒出了那株妖異水草的形態。
宋正卿和宋雪凝湊過來看，畫中之物，形態詭異，水草細如發絲。
光是看著圖樣，就感覺到一股不祥之氣。
“宋姐姐，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李婉兒問。
宋雪凝搖了搖頭，神色凝重：“我也不知道。但周大人他們身上的怪病，十有**，就跟它有關！”
宋正卿對著水草的樣子去翻書。
忘憂齋有不少書。
宋正卿一本一本地翻，一捲一捲地找。
書房燈火，徹夜未熄。
直到清晨，宋正卿雙眼通紅，找到一本《南山穢芳錄》。
這本書裡麵找到了答案！
《詩經·小雅·南山有台》中“南山有台，北山有萊”，借指南麵深山之中，萬物滋長，既有雅樂所頌之嘉木，亦有隱而不顯之異類。
穢指汙濁、怪異；芳指香草。二字相連，意指介於祥瑞與邪祟之間的奇花異草。
據說此書為前朝一個號“南山散人”的隱士所著。
南山散人蹤跡飄忽，一生尋訪名山大川，尤喜深入人跡罕至、瘴癘叢生之地。
他專事蒐集記錄世間各種具有奇異特性的植物。
“雪凝！找到了！”宋正卿皋盛道。
宋雪凝連忙湊了過去，隻見書頁上，赫然畫著與李婉兒所繪一模一樣的水草圖樣！
圖樣旁邊，還有一行行蠅頭小楷的註解。
宋正卿指著那段文字，一字一句地念道：
“水莽草，生於怨氣深重之水域，性陰寒。其形妖異，葉脈如血絲。其根須細如發絲，可離體而活，隨水流寄生人體。一經附體，便吸收精氣，篡改心智，令中者腦中生出虛妄之影，日夜追尋，直至耗儘精血，力竭而亡……”
宋雪凝倒吸一口涼氣：“難怪！難怪周大人他們會性情大變，將恩愛的妻子視作仇！都是水莽草作祟！”
宋正卿的麵色更加凝重。
他翻到下一頁，輕聲道：“這後麵，還記載了一個關於水莽草的傳說。”
“百年前，前朝有一位姓陸的禦醫，其女名玲瓏，與一寒門書生相愛，私定終身。後書生金榜題名，卻為攀附權貴，另娶了高官之女為妻，並派人送休書給玲瓏。”
“玲瓏姑娘悲憤欲絕，穿著一身嫁衣，來到二人定情的情人河邊，將河中的水莽草儘數纏在自己身上，立下血咒，而後投水自儘。”
宋雪凝靜靜地聽著，彷彿看到了百年前那個紅衣女子的絕望身影。
接著她又想到那破廟裡上吊自殺的新娘。殷娘正在這裡換畫皮。
隻聽宋正卿用低沉的聲音，念出了那句怨毒的詛咒：
“‘我咒！願天下所有負心之人，皆嘗愛彆離之痛，皆受心上人轉瞬陌路之苦！’”
這種詛咒雖然沒有全家橫死惡毒，卻另有一番詭異。
宋正卿繼續道：“傳說，自那以後，情人河中的水莽草便變得異常邪門，成了玲瓏血咒的載體。”
詛咒的內容，與周明軒等人的症狀，嚴絲合縫地對上了！
心上人，轉瞬陌路！
這不正是周夫人正在經曆的痛苦嗎？
可是這詛咒真正害的人，是周明軒等人的夫人！
宋雪凝想起了殷娘和林文遠的故事。
林文遠也是為了攀附權貴，拋棄妻子。
可是，周明軒等人並未直接飲水，究竟是如何中毒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