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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權宦 第314章 空有淩雲誌 奈何意天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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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初,正是陵州一年中最好的季節。

知州府後院中的大槐樹上掛滿了粉白色的槐花,散發出陣陣清新的香氣。

樹下擺放著一張藤椅,此刻顧衝正悠閒地躺在上麵,透過交錯的樹枝望向那滿樹的花朵。

陽光穿過槐樹葉的縫隙,灑下一片片光斑,在花瓣上跳躍閃爍。微風輕輕拂過,槐樹枝丫微微晃動,一朵花瓣便悠悠揚揚地飄落下來。

這朵花瓣緩緩地落在顧衝的睫毛上,他輕閉雙眸,與這滿樹的槐花相伴,享受著這份難得的寧靜與愜意。

與之陵州的這份寧靜相比,京師簡直就是另一個世界。

血雨腥風,硝煙彌漫。

安南王的大軍已經攻城七日,京師城下堆屍如山,卻依舊擋不住這些無畏生死的兵士,奮勇向前。

吳桐雙眸猩紅,連日激戰已使他疲憊至極,但其卻不敢有半分懈怠,隻因他明白自己乃是梁國最後的防線。

然而,自開戰以來,城上守軍的傷亡人數與日俱增,守城物資也逐漸消耗殆儘,已經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麵對安南王那源源不斷的攻城大軍,吳桐心中深知,城破也隻是時間的問題了。

但是,他卻並沒有絲毫懼怕。自從開戰的第一天起,吳桐就懷著以身殉國的壯誌豪情,毅然決然地登上了城牆。哪怕自己倒下,也要戰鬥到最後一刻。

「報……吳將軍,東門吃緊,李將軍請求增援。」

吳桐望了一眼南門城外如潮水般的叛軍,沉聲道:「讓李將軍守住,我即刻派兵支援。」

信兵去後,身旁副將近身言道:「吳將軍,我軍哪裡還有援兵可派?」

吳桐歎了一聲:「即便無兵,也要讓李將軍看到希望,他才會死戰到底。」

「可是……」

副將欲語還休,吳桐心下瞭然,旋即沉聲道:「我等承蒙皇恩浩蕩,值此國難之際,理當浴血奮戰,馬革裹屍,以報國家,方為正途。」

「末將明白。」

副將聞言神情一震,轉身提刀去往城牆處,引兵拒敵。

城外軍帳之內,寧王緊皺濃眉,憂心忡忡。

七日已過,軍中傷亡甚眾,然京師城堅如磐石,未見半分突破。

白羽衣候在其身旁,進言道:「王爺,可是為攻城而憂?」

寧王緩緩點頭,歎聲道:「已經七日了,卻始終破不得城池,若是長久下去,隻怕我軍傷亡過重啊。」

白羽衣沉著臉色,心中同樣焦急,可事已至此,彆無他法。

「城內守軍不足兩萬,如今已戰了多日,想來梁軍也是強弩之末。王爺勿急,破城指日可待。」

「報……!」

信兵跑進帳內,單膝跪地,稟道:「啟稟王爺,許將軍差人來報,剛剛我軍於東門處攻上城牆,隻是守軍拚死抵抗,未能占據。」

寧王神色一震,白羽衣蹙眉道:「這樣說來,東門處梁軍守勢薄弱,王爺可命精兵強將專攻此處,必可破城。」

帳內眾位將軍聽後,紛紛上前請令。

寧王環顧一圈,將目光停留在了單青峰臉上。

「少將軍年少勇猛,可願引兵前去破城?」

單青峰麵上一喜,拱手道:「末將定會攻破京師,獻與王爺。」

寧王欣喜點頭,朗聲道:「好,少將軍若破得城池,本王定會重賞於你。」

單喜走上前來,神色凝重拍拍單青峰肩膀,叮囑道:「青峰,當以大局為重,不可逞強。」

「叔父放心,侄兒知曉。」

單青峰向眾人施禮,轉身一抖披風,大步走出帳去。

京師東門,喊殺聲震耳欲聾,戰火蔓延,烽煙四起。

一架架攻城梯順著城牆而上,城上守軍已無雷石可用,隻得合力將攻城梯推倒。奈何攻城梯實在太多,推了這個,又一架上了城牆……

兵士們緊咬鋼刀,他們雙手緊緊握住粗糙的梯杆,雙腳迅速而有力地蹬著梯階,像敏捷的猿猴般向上攀爬。

城牆上的守軍不斷地推搡著梯子,試圖將攀爬的兵士們掀翻。梯子劇烈搖晃,有的兵士沒能穩住身形,慘叫著跌落。然而,後麵的兵士沒有絲毫退縮,踩著同伴的血跡,繼續奮勇向上。

單青峰緩緩抬手解去身上披風,將長槍交給親兵,並從親兵手中取來一把單刀。隨即,他帶著一隊親兵,向著京師東門走去。

來到城牆下,單青峰抬頭仰望,目光中充滿了堅定,大喊一聲:「兄弟們,隨我殺上去。」

單青峰身先士卒,用牙齒咬住刀背,一縱身上了攻城梯,手腳並用向上攀爬。在他身後,一隊親兵緊隨,紛紛而上。

眼看著就要靠近牆垛,上方驀然探出一名守軍,那守軍見單青峰即將逼近,手持一支長槍,舉力向下方投擲。

單青峰眼疾手快,將嘴中單刀取在手中,用力向上拋去,那單刀精準無比,直直穿透了那守軍胸口。

守軍手中的長槍掉落,單青峰一把抓住槍身,單手快速向上繼續攀爬。

又一名守軍探頭看來,此時單青峰已臨近處,手中長槍向上刺出,那守軍慘叫一聲,被長槍劃過脖頸,倒地而亡。

單青峰隨即雙腳用力一蹬,單手抓住牆垛,借力一躍飛身上了城牆。

城牆上的守軍見狀,紛紛圍攏過來,刀槍劍戟如雨點般向他刺去。單青峰手中長槍一橫,舞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銀色光牆,「叮叮當當」之聲不絕於耳,將那些攻勢一一擋回。

長槍如龍,在他手中上下翻飛。時而直刺,槍尖帶著破風之聲,逼得守軍連連後退;時而橫掃,槍杆所到之處,守軍東倒西歪。

守軍不斷湧上,企圖將他淹沒。

單青峰卻毫無懼色,他以一敵眾,在城牆上殺出了一片空蕩之地。汗水濕透了他的衣衫,但他的攻勢絲毫不減。手中那杆長槍彷彿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與他一同在這血腥的戰場上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很快,他的親兵陸續爬上城來,與敵軍展開了近身肉搏。他們揮舞著手中的刀劍,血光四濺。

隨後,更多的兵士順著梯子源源不斷地湧上城牆,城牆上的戰鬥變得更加慘烈。

「報,單將軍已攻上城牆!」

「報……我軍將士已攻破東門城牆!」

寧王大喜,望向眾人。

白羽衣立即命令道:「諸位將軍聽令,即刻各自引軍於東門處集結,破城後單老將軍去取西門,徐將軍去取北門,田將軍,高將軍去取南門,不得有誤。」

「末將遵令!」

單青峰眼見自己的兵士越上越多,便不再死守城牆,大喝一聲:「兄弟們,隨我殺入城內,開啟城門。」

「殺啊,殺!」

兵士隨在單青峰身後,殺聲震天,向下一路殺去。

守軍已無力阻擋,隻得棄守城牆,紛紛向城下逃命去了。

單青峰一路殺到城門,迎麵遇到一位將軍趕來,兩人相見也不答話,直接廝殺起來。

兵士頃刻間便攻下了京師東門,「轟隆」之聲響起,東門徐徐開啟,城門之外,安南王的大軍已然恭候多時。

「衝啊!」

隨著徐天放一聲令下,宣告著這座都城已被攻破,梁國也將迎來新的變故。

當吳桐得知東門已破時,滿眼赤紅,捶胸頓足,可他也無力迴天,隻得仰頭長歎一聲,提著刀向著皇宮而去。

「皇上,罪臣該死,無力抵擋叛軍,如今叛軍已經入城,還請皇上快些逃了出去吧。」

吳桐來到宮中,跪在印文帝麵前聲聲泣訴。印文帝呆呆地坐在龍椅之上,卻是麵無表情。

「吳愛卿,你已儘力,朕不怪你。」

印文帝苦笑道:「朕的江山都已經沒了,你讓朕還能逃到哪裡去?」

吳桐急道:「中州還有重兵,還有丁元帥在,皇上速去中州,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即便去了,又能怎樣?寧王叛亂,宣王亦反,朕就不應為這皇帝,而今竟落得如此下場。」

印文帝強笑了幾聲,緩緩自龍椅上站起,隨即自解冕冠,置於龍椅之上。

「吳愛卿,你可敢隨朕前去宮前?」

吳桐起身恭敬道:「皇上,臣敢去。」

印文帝欣慰地點點頭,望著眼前這唯一效忠於自己的人,苦澀地笑了。

皇宮外,印文帝挺胸站立。

皇城的風吹亂了他的散發,更吹亂了他那顆雄心壯誌的心。

曾經的印文帝,胸懷天下,誌在四方,他的心中充滿了對國家和人民的責任感,以及對權力和榮耀的渴望。

如今,他站在皇宮外,心中卻湧起一股無法言說的疲憊和無奈。

風在他耳邊呼嘯,似乎在嘲笑他的無力和渺小。

寧王的座駕緩緩而來,印文帝久久注視,等待著與寧王相見的那一刻。

「你終於來了。」

印文帝嘴角隱隱露出一抹苦笑,與寧王相比,他的笑充滿了苦澀。

寧王淡淡道:「該來的總會來。」

「我想不明白,你一向無爭無求,為何卻要與我爭這皇位?」

「你做了什麼事情,非要我說出來嗎?父皇的死難道你沒有一點愧疚嗎?這天下本就不是你的,又何來我之相爭一說!」

印文帝搖搖頭,緩慢說道:「父皇不是我害死的,我隻是想與震允去爭奪皇位,絕不是要害死父皇。」

寧王冷聲道:「無論是與不是,父皇卻因你而死,你難逃其責。」

「就算父皇因我而死,難道你們做的就對嗎?你們不顧兄弟親情,舉兵反叛,為百姓帶來多少苦難,難道你們引起戰爭就是對的嗎?」

印文帝近乎咆哮,指責著寧王,「不錯,你勝了,朕敗了,但是朕卻從沒有後悔過。朕做皇上這些時日,每日勤勤懇懇治理朝務,從沒有懶惰過。朕想讓天下太平,讓百姓過上好日子,是你!是你讓百姓陷入戰爭的苦海之中。」

風!無情地撕扯著印文帝的發絲。

他的頭發在風中肆意飛舞,彷彿失去了束縛一般。然而,印文帝卻全然不顧,他的目光如同兩道冷冽的寒星,直直地落在寧王身上。

印文帝的聲音在風中回蕩,帶著一絲無奈和決絕:「勝者王侯敗者寇,朕無話可說。這江山,如今是你的了。」

永春宮內,皇太後凝視著銅鏡,端詳著自己的這身裝扮。

「青喧,哀家這身妝容,可還算是莊重?」

鐘青喧此時已是滿麵淚痕,頻頻頷首,低泣道:「皇太後母儀天下,萬眾敬仰。」

皇太後淺笑出來,緩緩轉過身,凝望著鐘青喧,「你服侍哀家多年,哀家也無好處與你,這些首飾你便拿去,出宮後找個好人家嫁了,權作哀家給的陪嫁。」

鐘青喧強忍不住,哭著跪了下去,「皇太後,您何至於此啊,寧王仁厚,絕不會為難於您的。」

皇太後苦笑搖頭,哀聲道:「這怪不得寧王,皇上將愉太妃發配前去守靈,又將慶太妃打入長寒宮,哀家卻無力勸阻。如今寧王必會將她們接回宮中,哀家有何臉麵還留在宮中,又有何臉麵去見她們?」

「皇太後……」

「青喧,你不必難過,哀家心意已決,你且去吧。」

鐘青喧早已哭成淚人,淚眼婆娑地望著皇太後。她知道,自己這一走,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皇太後遣走了鐘青喧,緩緩拉開妝台上的一個抽屜,從中取出來一個白色錦盒。

開啟錦盒,裡麵呈現出一粒白色藥丸。

皇太後輕輕撚著藥丸,來到床邊躺了下去。

她的眼前浮現出淳安帝慈祥的微笑,彷彿在向她招手,溺愛說著:皇後,你可想朕了?

「皇上,妾身來了,今後你我長相廝守,永不分離。孩子們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己去做吧。」

皇太後將藥丸含入口中,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寧王佇立在宮門前,昔日的往事瞬間湧上了心頭。

他清晰記得,那次在花園中,自己不慎墜入水池,是皇兄率先縱身躍入,自下方托舉著自己,而震允則伏於水池邊,竭力伸手拉扯……

如果……

不是生於皇家,此等兄弟情誼理應綿延至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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