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砥 第212章 陰雲密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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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信城迎來了冬日的暖陽,也迎來了風塵仆仆的趙雲凱旋之師。雖然隻是小勝,但繳獲的軍械、錢糧,尤其是那近百名經過戰火洗禮、對趙雲乃至陳暮集團產生初步認同感的降卒,以及數十戶拖家帶口南遷的荊南百姓,都極大地鼓舞了交州上下的士氣。
校場之上,旌旗招展,陳暮親自為有功將士頒賞。銀錢、布帛、甚至許諾的田畝地契,被一一發放到那些在灕水畔奮勇拚殺的士卒手中。降卒們看著昔日同伴獲得厚賞,眼中既有羨慕,也有一絲對未來的期盼。陳暮當衆宣佈,所有願真心歸附的降卒,經整訓後,將享有與交州軍舊部同等的待遇和機會。此舉進一步安定了降卒之心。
然而,凱旋的喜悅尚未沉澱,龐統便帶著一絲凝重,引著數人來到了左將軍府書房。
“主公,此便是在零陵境內,輾轉投奔我軍的桓階桓伯緒先生,及其弟子、族人。”龐統介紹道。
陳暮打量著眼前這位雖衣衫略顯破舊,但氣度沉靜從容的文士,心中一動。桓階之名,他略有印象,乃是荊州有名之士,其弟桓纂在曆史上亦有名聲。此人能在呂蒙嚴控之下,毅然舉族南投,無論其才學如何,這份決斷和傾向便已價值不凡。
“伯緒先生棄暗投明,不畏艱險來投,暮深感榮幸!交州草創,正需賢才輔左,先生至此,如甘霖降於旱土!”陳暮起身,執禮甚恭。
桓階見陳暮態度誠懇,毫無驕矜之色,心中稍安,還禮道:“階乃喪家之人,蒙將軍不棄,肯予收錄,已是感激不儘。將軍於南疆立法度,行仁政,威震林氏以安內,北擊呂蒙以禦外,實乃明主之象。階不才,願效犬馬之勞。”
雙方落座,桓階也不藏私,直接將自己在荊南的見聞和分析娓娓道來:“呂蒙在零陵、桂陽,雖施高壓,然其用兵甚有章法。於要衝築城,控扼水道;清查戶籍,編練鄉勇;更遣細作深入俚僚,或賄以財貨,或脅以兵威,意在從內部分化,使將軍後方不寧。其誌非小,絕非僅滿足於防守。此次石潭戍之失,以其性情,必不甘休,報複指日可待。”
他又詳細分析了零陵、桂陽各地豪強的態度,哪些可爭取,哪些需警惕,並指出了幾處呂蒙防線可能的薄弱點,其資訊之詳實,見解之深刻,令陳暮和龐統頻頻點頭。
“得伯緒,如得一輿圖活冊也!”陳暮讚歎,隨即任命桓階為軍師祭酒,參讚軍事,其弟子族人也各有安置。交州集團,再添一員熟悉荊南地理民情的重要謀士。
但桓階帶來的不全是好訊息。他眉頭微蹙,補充道:“將軍,階南來途中,於鬱林郡境內,隱約聽聞一些流言,於將軍頗為不利。”
“哦?何種流言?”陳暮目光一凝。
“流言稱,將軍北擊呂蒙,損耗頗巨,府庫空虛,不日將加征賦稅,且欲強征俚僚青壯為前鋒,以充軍役……”桓階緩緩道。
龐統冷哼一聲:“此必江東反間之計!欲亂我民心,挑撥漢夷關係!”
陳暮沉著臉:“樹欲靜而風不止。周瑜、呂蒙,出手狠辣啊。此流言若擴散,恐生內變。士元,需加緊對鬱林張氏等豪強的監控,同時,我們的‘羈縻’之策,需加快推行,務必讓各俚僚首領明白我之誠意與底線。”
零陵,泉陵城。得到周瑜增援的呂蒙,並未立刻大張旗鼓地報複。他如同經驗豐富的獵手,在壓抑著怒火,仔細尋找著獵物的破綻。
他麾下的哨探、細作被大量撒向蒼梧北境,尤其是灕水、鬱水(西江)沿線。同時,他嚴格執行周瑜的方略,將新到的兵力化整為零,以校尉、軍侯為單位,組成多支精乾的快速反應部隊,配備快船、馱馬,不再固守據點,而是沿邊境遊弋,伺機而動。
這一日,蒼梧郡北端,一處靠近邊境,剛剛開辟不久的軍屯點。屯田兵們正在田間勞作,負責警戒的哨兵也有些鬆懈,畢竟前些日子趙將軍纔打了勝仗,大家都覺得江東軍短期內不敢再來。
然而,午時剛過,江麵上突然出現了十幾條快船,迅猛如電般靠岸!數百名江東精銳士卒在軍官的呼哨聲中躍上岸邊,直撲屯田點!
“敵襲!是江東兵!”哨兵淒厲的警報聲剛剛響起,便被一支精準的箭矢射穿了喉嚨。
殺戮驟起!這些江東兵顯然是呂蒙麾下的百戰老卒,動作迅捷,配合默契。他們並不戀戰,目標明確——殺人,焚糧!
屯田兵多為新附或轉為屯田的士卒,訓練和裝備遠不及常備軍,倉促之間難以組織有效抵抗。慘叫聲、兵刃碰撞聲、房屋點燃的劈啪聲響成一片。帶隊的屯長試圖集結人手,卻被一名江東軍校尉一刀斬殺。
不到半個時辰,這處屯田點便化為一片火海,剛剛收穫入庫的糧食被付之一炬,上百名屯田兵及家屬倒在血泊之中。江東軍來得快,去得也快,如同嗜血的蝗群,掠走少量有價值的首級和輕便財物後,登船順流而下,消失在蒼茫江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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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襲擊,在隨後數日內,於蒼梧北部邊境多處上演。有時是屯田點,有時是小型哨卡,有時是沿江的村落。呂蒙的部隊充分利用了水網優勢和水軍的高速機動性,打了就跑,絕不給交州軍主力圍殲的機會。
訊息傳回廣信,黃忠勃然大怒,親自率一營騎兵北上巡邊,卻屢屢撲空。趙雲麵色凝重,向陳暮請罪:“主公,是雲疏忽,未料呂蒙報複如此迅捷狠辣,且改變戰法,專攻我薄弱之處。”
陳暮扶起趙雲:“子龍不必自責,非戰之罪。呂蒙、周瑜,皆當世名將,豈是易與之輩?此乃其對我石潭戍之役的迴應,亦是新階段爭鬥的開始。彼以快打慢,攻我必救,我若被動應付,疲於奔命,則正中其下懷。”
他看向龐統和桓階:“二位先生,有何對策?”
龐統陰冷道:“彼可來,我亦可往!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組建精銳小隊,配備快船良馬,同樣潛入零陵、桂陽,襲擾其屯田、哨卡,甚至……刺殺其低級軍官!讓其也嚐嚐這滋味!”
桓階則較為持重:“龐軍師之策可行,然需精選熟悉荊南地理、水性極佳之士,且行動需更加隱秘。同時,我軍邊境防禦需調整,屯田點需後移,或建立更堅固的塢堡聯防,增設烽燧預警。此外,可懸賞邊境勇士,無論漢夷,凡能斬獲江東哨探、細作者,重賞!以此激勵邊民,共抗外侮。”
陳暮思忖片刻,決斷道:“便依二位先生之策!士元,遴選死士,組建‘銳士營’,專司敵後襲擾,由你直接掌控,陳勇可為副手。伯緒,協助漢升將軍、子龍,重新規劃北境防務,加固據點,完善預警。我們要讓呂蒙知道,交州不是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這邊境,將變成吞噬他兵力的泥潭!”
呂蒙的軍事騷擾如火如荼,周瑜的“暗箭”也並未停歇。
鬱林郡,張家莊園。
家主張旻(虛構人物,代表鬱林張氏)屏退左右,在密室中會見了一位神秘的客商。那客商看似尋常,言談舉止卻透著精乾。
“張公,近日流言,想必您也聽到了。”客商壓低聲音,“陳暮北擊呂蒙將軍,看似取勝,實則消耗巨大。其府庫本就不豐,如今更是捉襟見肘。加稅之事,絕非空穴來風。而且,他欲強征俚僚為兵,此乃取禍之道!俚僚桀驁,豈肯甘心為漢家賣命?屆時必然生亂!”
張旻撚著鬍鬚,沉默不語,眼中閃爍著權衡的光芒。
客商繼續道:“周都督托我給您帶句話,隻要張公能在關鍵時刻……有所表示,譬如,斷了供給廣信的糧草,或是在其征討俚僚時按兵不動……待江東王師平定交州,都督保舉張公為鬱林太守,永鎮此方!榮華富貴,唾手可得!總好過如今,受那陳暮、龐統的鳥氣,動輒得咎!”
張旻心動了。林氏覆滅的場景猶在眼前,陳暮和龐統的酷烈手段讓他寢食難安。相比之下,江東開出的條件優厚得多。他沉吟良久,終於緩緩點頭:“茲事體大,需從長計議。然,都督美意,張某心領了。請回覆都督,張某……知道該如何做。”
類似的密談,在交州各郡一些心懷異誌的豪強府中,悄悄進行著。周瑜撒出的網,正在悄然收緊。
而在更偏遠的桂林郡(此處指後世廣西桂林一帶,非當時行政區劃,代指俚僚聚居區)深山之中,幾位勢力較大的俚人酋長,也收到了來自江東的“禮物”——精美的絲綢、鋒利的刀劍、還有沉甸甸的金餅。
江東的使者巧舌如黃:“陳暮漢人,外來之敵,其心必異!今日立法度,明日便要奪爾等土地,奴役爾等子孫!我主吳侯,雄踞江東,願與各位大王永結盟好,共抗陳暮。隻要各位大王起兵,襲擾其後方,糧草軍械,吳侯無限量供應!事後,各位便是這桂林、合浦真正的王!”
財富的誘惑,對未來的恐懼,以及對漢人政權天然的不信任感,在一些俚帥心中點燃了野火。雖然並非所有俚帥都被說動,但暗流已然開始湧動。廣信城頒佈的《交州敕令》中關於“羈縻”、安撫的條款,在周瑜的陰謀和現實的挑撥下,麵臨著嚴峻的考驗。
左將軍府後院,夜涼如水。
陳暮獨自站在庭院中,望著北方星空,眉頭緊鎖。呂蒙的軍事壓力,周瑜的陰謀詭計,內部潛在的不穩定因素,如同重重陰雲,籠罩在交州上空。創業維艱,他此刻體會尤深。
一件溫暖的披風輕輕搭在他的肩上。崔婉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柔聲道:“夫君,夜寒露重,當心身子。”
陳暮握住妻子的手,感受到那份熟悉的溫暖與堅定,心中的煩悶稍稍驅散。“婉兒,你說,我們能在交州站穩腳跟嗎?前有猛虎,後有豺狼,內有隱憂。”
崔婉依偎在他身側,輕聲道:“妾身不懂軍國大事,但妾身知道,夫君行事,但求問心無愧,為民請命。立法度是為安民,擊外寇是為保境。縱有千難萬險,隻要夫君信念不失,與士元、子龍、漢升將軍他們同心協力,便冇有過不去的坎。彆忘了,我們的砥兒,還看著他的父親呢。”
提到兒子,陳暮臉上露出一絲柔和。他回頭,看見寢室窗戶上,映齣兒子陳砥跟著乳孃讀書認字的小小身影,雖然歪歪扭扭,卻異常認真。
“是啊,砥兒在看著。”陳暮深吸一口氣,目光重新變得銳利而堅定,“我不能倒,交州不能亂!呂蒙的鋒鏑,周瑜的暗箭,內部的暗流……來吧!我陳暮既選擇以此地為砥石,便無懼風雨磨礪!”
他攬住妻子的肩膀,聲音沉毅:“這交州,必將成為我們北上爭雄的根基!任何想來摧毀它的人,都要先問過我手中的劍,問過我麾下的將士,問過這千千萬萬渴望安寧的交州百姓!”
夜空下,廣信城巍然矗立,雖偶有陰雲掠過,卻掩不住其逐漸凝聚的堅毅之氣。真正的考驗,纔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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