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過既明 107
書記看店
入夏後，暴雨來得又急又猛，已經連著下了三天。周既明站在示範區新加固的堤壩上，雨衣下擺還在滴水。
這是去年發生山體滑坡的地方。
“周書記，這邊請。”水利局的負責人指著新建的排水渠，“按照您的要求，我們在原有基礎上加寬了百分之三十。”
周既明蹲下身，仔細檢查渠壁的澆築質量。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他卻渾然不覺。
這樣的外出調研，從六月底就開始排上了日程。
防汛工作會議開了一次又一次，應急預案修訂到第三版。
為了預防去年的突發情況，他提前下達部署任務，親自跑遍了全市所有重點防洪區域，有時一天要趕三個縣區。
與此同時，林薇與在文化局的工作也到了關鍵期。
非遺申報進入最後衝刺階段，她和科室的同事連續加了半個月班，終於把申報材料整理完畢。
七月底，傳來了專案通過初審的好訊息。
進入八月，汛期過半，各項工作都步入正軌。
某個週六的午後，周既明難得沒有公務，陪著林薇與回了林家超市。
林家超市裡，周既明熟門熟路地搬了箱飲料，開始給冰箱補貨。
這種活他已經上手習慣了，有時候回來碰巧遇上老林進貨回來，大多東西都是他卸貨歸置，對超市的格局已經門清。
幾個老街坊進來買東西，看見他都笑著打招呼：
“周書記，又回來幫忙了啊？”
他笑著跟顧客點點頭，繼續手裡的活。T恤衫後背洇出淺淺的汗漬。
林薇與坐在收銀台後，看著他一連串利落的動作。
讓他歇著，非要乾，那就隨他好了。
這段時間他瘦了些，但精神很好。防汛最緊張的那幾天，他幾乎住在指揮部，現在總算能稍微放鬆。
這時，有個客人進來要包煙，她起身給他取，突然一陣頭暈，趕緊伸手扶住櫃台。
“怎麼了？”周既明立刻注意到她的異樣。
“沒事，”她擺擺手，“起得太猛了。”
其實這樣的不適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她總是莫名地疲憊，胃口也不如從前。她悄悄算過日子，月事已經遲了快十天。
心裡有個猜測隱隱浮現，但她誰也沒說。畢竟是沒經驗的事，萬一是空歡喜一場……
“累了就進去休息。”周既明繞過櫃台拿下那包顧客要的煙，“這邊有我和爸。”
她點點頭，卻沒有動。
看著他和父親在貨架間忙碌的身影，忽然覺得這樣平凡的日子也很美好。
貨品終於歸置完畢，林父從櫃台底下取出一個精緻的茶葉罐，臉上帶著分享寶貝的欣喜：“既明，來嘗嘗這個，老朋友特意從福建捎來的大紅袍。”
周既明眼睛微微一亮。自從上次偶然發現嶽父也是個中高手，兩人便像是找到了知音。他依言在門口的小桌旁坐下，看著林父嫻熟地溫壺、置茶、衝泡。
“您上次推薦的武夷肉桂很不錯，”周既明接過嶽父遞來的小品杯，先觀其色，再聞其香，最後才細細品了一口，讚道，“香氣很正。”
“這可是武夷山那幾棵老茶樹上的。”林父一邊溫壺一邊說，“知道你愛茶，特意留著等你來嘗。”
沸水衝入紫砂壺，茶香頓時四溢。周既明細細品了一口，點頭道：“回甘很好。”
“比薇與給你泡的如何？”林父打趣道，眼角笑出皺紋。
提到這個，周既明忍不住笑著搖頭：“爸，這事您可要好好說說她。以前她還會給我好好泡壺茶，可後來她卻開始不耐煩了，說我喝茶太講究，現在倒好，隨手拿到什麼茶就泡什麼，我要是有意見，她就直接遞給我一杯白水。”
林父聞言哈哈大笑：“這丫頭，從小就這樣。我讓她學著泡茶，她總說解渴不就行了。”老人給女婿添上茶，語氣欣慰，“不過啊，自從你來了，她倒是願意在茶桌旁多坐會兒了，還下了幾分功夫在這上麵，上次給陳老泡的茶，我也嘗了口，不錯。”
在這茶香嫋嫋中，周既明飲了一杯茶後，唇角微揚：“是，其實她泡的茶，挺合我口味的。”
林父會意一笑，不再多言。
有些改變，就像這茶香，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沁入了生活。
夕陽的餘暉灑在兩人身上，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周既明專注地聽著嶽父講解這款茶的獨特之處，時不時點頭。
這樣溫馨的畫麵，早已成為小區裡一道熟悉的風景。
這個畫麵被路過的小區居民拍下來，發在了業主群裡。“書記又在幫老丈人看店”的照片，很快就在朋友圈傳開了。
林薇與在廚房幫母親準備晚飯時刷到這條動態。照片裡，周既明坐在小店門口，側臉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溫和。她輕輕劃過螢幕，唇角不自覺揚起。
晚飯後，父母被顧客的招呼聲喚去了前間。周既明原本在廚房陪她收拾碗筷，可手機忽然響起。她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去外麵接電話。
待她獨自收拾完碗筷，一陣突如其來的惡心感湧上喉間。
她急忙放下手中的抹布，快步走向衛生間。
回去的車上，林薇與一直望著窗外。
等紅燈時，周既明輕輕握住她的手：“今晚見你沒怎麼動筷子，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她指尖在他掌心輕輕回握，笑著搪塞：“沒事，彆擔心，飯前幫媽做飯時偷嘗了不少。”
周既明是見過她偷吃的，被發現了還總理直氣壯地說“試試鹹淡”。他不由低笑，沒再追問。
綠燈適時亮起，他重新起步，專注地看向前方道路。
車窗外流光掠過，映在她若有所思的側臉上。
第二天是週日，周既明一早就因公務出了門。
林薇與在家猶豫許久，最終還是跟張姨打了聲招呼，出門去了趟藥店。
回到家，她拆開驗孕棒的包裝，仔細閱讀著說明書，心跳不知不覺加快。
這種既期待又忐忑的心情，比她第一次獨立負責重大專案時還要強烈。
按照說明操作完畢，她將驗孕棒輕輕放在洗手檯上，幾乎是逃也似的轉身走出衛生間。
說明書上寫著要靜置五分鐘。
這五分鐘顯得格外漫長，漫長得讓她不敢直視那個可能的結果。
樓下傳來張姨在廚房忙碌的聲響，窗外隱約飄來鄰居家孩子的嬉笑聲。她在臥室裡來回踱步，目光不時掃過手機螢幕上的時間。
此刻，她不再是那個處事乾練的文化局乾部，隻是一個懷著最樸素心願的尋常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