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過既明 028
花是謝禮
兩天後,周既明的感冒徹底好了。
一個週中的傍晚,魏鳴找到林薇與,遞給她一張製作精美的卡片,上麵是一個餐廳的地址和名字。
“周書記讓我轉交給你,”魏鳴的表情一如既往,但眼神裡似乎比平時多了一絲笑意,“他說感謝你上週五的照顧。”
林薇與的心猛地一跳。
那家餐廳她知道,以環境優雅和私密性好著稱,價格也不菲。
週五晚上,林薇與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決定準時赴約。她提醒自己這隻是領匯出於禮節性的感謝,不必多想。
可當她跟著服務生走進那間靜謐的包間,看到周既明已經等在那裡時,心跳還是不自覺地加快了。
包間裡開著空調,他外套已經脫下,穿著剪裁合體的深色襯衫,恢複了往日的清雋沉穩,隻是看向她的眼神,似乎比平時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
“坐。”他示意道,聲音恢複了以往的清朗,隻是語氣放緩了許多。
菜品很快上來,精緻卻不過分鋪張。
起初,談話內容還圍繞著一些不痛不癢的工作話題。但漸漸地,周既明開始將話題引向更個人的領域。
他問起她大學生活的趣事,問她平時下班後喜歡做些什麼。
林薇與起初有些拘謹,回答得小心翼翼。
但周既明很善於引導話題,氣氛在他的把控下逐漸變得放鬆。
她發現,褪去“大書記”這層外衣,他其實是一個知識淵博、見解獨到的交談物件。
他會認真地聽她說話,偶爾聽到她一些無傷大雅的小抱怨或趣事時,唇角會牽起淡淡的笑意。
她也不知不覺地放鬆下來,甚至鼓起勇氣反問了他一個問題:“那您呢?您工作之餘有什麼愛好嗎?”
周既明沉吟了片刻,笑了笑,那笑容裡帶著一絲淡淡的悵然:“以前喜歡看書,下圍棋。不過這些年,能靜下心來做這些事的時間越來越少了。”他頓了頓,看著她,“倒是最近,發現玩點簡單的手機遊戲,也挺能放鬆精神。”
林薇與立刻想起那次在辦公室被他撞見玩遊戲的窘狀,臉一下子紅了。
周既明沒有錯過她臉色的變化,眼底的笑意加深了些,卻沒有說破。
餐畢,服務生撤走餐具,送上來一壺清茶。氤氳的茶香中,包間裡的氣氛變得更加靜謐而微妙。
周既明看著她,燈光在他深邃的眼中落下細碎的光點。他沉默了幾秒,忽然開口,聲音比平時更低沉柔和了幾分:“林薇與。”
“嗯?”她下意識地抬頭迎上他的目光。
“和你相處,”他語速平緩,字句清晰,“我很放鬆。”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林薇與心裡激起了巨大的漣漪。
她感覺自己的臉頰瞬間變得滾燙,心跳快得幾乎要失控。她慌忙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餐巾的邊緣。
這句話背後的含義,她不敢細想。
他是領導,是高高在上的書記,他有他的身份和地位。他說出這句話……會是什麼意思?
一個最讓她恐懼的念頭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難道他……對她有了工作之外的想法?
位高權重如他……難道也會犯這種最低階、最不該犯的錯誤嗎?
她心慌意亂,不知所措,隻能盯著杯中澄澈的茶水,感覺他的目光如有實質,燙得她無所適從。
晚餐結束後,周既明堅持送她回家。車停在她家小區門口,林薇與幾乎是逃也似地下了車。
然而不過十來分鐘,門鈴就響了——花店店員送來一大束優雅的白玫瑰,附著的卡片上隻有簡短的一句“謝謝,望好眠”,落款是一個銳利而克製的“周”字。
幾乎同時,她的手機螢幕亮起,收到了他的第一條私人微信:
“花是謝禮,望不嫌冒昧。當麵贈送,恐你為難。林薇與,晚安。”
她握著手機,看著那一行字與桌上盛放的玫瑰,隻覺天旋地轉,整個世界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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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後,林薇與已經能明顯察覺到周既明對自己那不同以往的、難以言明的關注。
一次晨會結束後,她因喉嚨不適,忍不住低頭輕咳了兩聲。聲音很輕,很快便被散會時移動椅子的聲響掩蓋。
然而午休時分,林薇與正在綜合一處和幾位同事閒聊週末安排,魏鳴笑著走進來,很自然地加入談話。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麼,隨口說道:“對了,這兩天倒春寒,早晚溫差大。書記上午還特意提了句,讓大家注意保暖,及時添衣。現在辦公室也不開空調了,反而容易著涼,都彆大意啊。”
他話說得隨意,目光自然掃過眾人,並未在她身上多作停留。
到了週末,她因趕一份報告來辦公室加班,正埋頭工作時,周既明恰好從門口經過。
他似乎有些意外,腳步微頓,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卻什麼也沒說。
然而週一早上,魏鳴見到她就“隨口”提道,書記說了,非緊急事務儘量合理安排在工作時間內完成,提高效率,減少不必要的加班。
什麼意思,週末她來加班他又知道了?
還有一回,她在走廊遇見一位以前在此掛職的男同事,兩人關係不錯,便站著閒聊了幾句。
周既明與魏鳴正好從另一頭走來,男同事立刻收斂笑容恭敬問候,林薇與也趕忙停下話頭。
周既明麵色如常地點頭回應,腳步未停。隻是他走過之後,林薇與莫名覺得背後的空氣冷了幾分。
果然,不到半小時,她就被叫到他辦公室,一臉嚴肅地交代了一項難度不小、要求極高的新任務,語氣比以往更為公事公辦。
這些若有似無的特殊對待,像不經意投入湖麵的石子,讓她不由得一再回想起那晚他說的話——“和你相處,我很放鬆。”
“林薇與,你真是瘋了……”她在心裡暗罵自己,“他或許隻是隨口一提,你居然就開始臆測周書記那樣的人會對你有意思?簡直是得了妄想症。”
然而,有些念頭一旦滋生,便如悄然蔓延的藤蔓,再難遏製。
那天,她將一份急需簽批的檔案送至周既明辦公室。他正低頭閱文,她傳達完緊急事項便將檔案輕放桌上。恰逢他抬手取茶杯,她的指尖還未完全收回,竟就那樣極輕地、幾乎難以察覺地擦過了他的手背。
隻是一刹那的觸碰,卻彷彿有微弱電流竄過。
林薇與猛地縮回手,心跳如擂。
她慌忙抬眼,卻見周既明動作亦是一頓,但他並未抬頭,彷彿毫無所察般繼續動作——隻有他自己知道,拿過茶杯時,指尖無意識地在杯壁上摩挲了片刻。
還有,無論是在人頭攢動的會議室,還是在熙攘的其他工作現場,她總感到一道目光如影隨形。
而她,竟也能在人群中精準地捕捉到那道視線的來源——周既明或是看似無意地掃過,或是短暫地停留。
每一次目光相接,都令她心慌意亂,卻又滲出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
她覺得自己真的要陷入某種錯覺了。
距離在無形中被一次次拉近。有時她立於他身側彙報工作,能清晰聞到他身上那股極淡的氣息,是乾淨清冽的皂角香,混著一絲幾乎被掩蓋的煙草味,並不難聞,反有種沉穩冷冽之感,與他本人一樣。
她不知道的是,他對她的留意早已細致得超乎尋常。
某日清晨,她隻是換了一根與往日顏色不同的發繩,將馬尾束得略高了些,顯得更精神利落。
在走廊相遇時,他腳步未停,卻在她恭敬的問好聲中,目光極快地掠過她發間,隨口道:“今天精神不錯。”
還有一次,她前晚沒睡好,臉色稍顯疲憊,特意用了些提亮氣色的隔離霜。一場會議結束後,眾人陸續離開,他走過她身邊時腳步稍緩,低沉的聲音僅她可聞:“身體不適就休息,工作可以調整。”
這些細微之處,都像一根根輕柔的羽毛,不斷撩撥著她本已決心壓平的漣漪。
她困在他不曾言明的關心裡,既無法確認,又無法忽視。
那些若有似無的特殊對待、克製卻不容錯辨的目光、還有他偶爾泄露的細微停頓與觸碰——一切都在無聲地將她推向情緒的深漩。
她無措、茫然,甚至生出不該有的錯覺,彷彿自己也正被什麼無形之力牽引,一步步墜入一場溫柔卻危險的迷霧。
而這所有細微之處的特殊,並非無人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