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過既明 083
毫無預兆的蜜月
飛機落地時，林薇與還有些恍惚。
窗外，雲城的藍天澄澈得像水洗過一般，遠處的雪山輪廓清晰，山頂依稀可見未化的積雪。
她跟著周既明走出艙門，一股清冽又帶著陽光味道的空氣撲麵而來，讓她精神一振。
“這就……到了？”她輕聲問，手指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指尖還殘留著結婚證硬殼封麵的觸感。
不過幾小時前，她手裡攥著剛領的結婚證，心裡還想著新婚第一天就要開好幾個工作會議。
誰成想，剛領完證，周既明就帶著她直奔機場，連辦公室都沒回，就這樣開啟了這場毫無預兆的蜜月之旅。
周既明側頭看她，眼底帶著不易察覺的笑意。
“嗯，到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卻比平時多了幾分鬆弛。
他自然地接過她隨身的小包，另一隻手輕輕攬住她的肩，帶著她穿過廊橋。
他的動作熟稔而堅定，彷彿這樣的嗬護已是經年累月的習慣。
林薇與抬頭看他，他穿著簡單的深色休閒風衣，身姿依舊挺拔，但卸下了正裝帶來的嚴肅感，整個人顯得溫和了許多。
這個人從今天起，就是她的丈夫了。
這個認知讓她的心頭泛起一絲奇異的、溫熱的漣漪。
來接他們的是一輛低調的黑色商務車。
司機是個沉默的中年人，見到周既明，隻是恭敬地點了點頭，喊了一聲“周先生”，便利落地將行李搬上車。
車子平穩地駛出機場，並未開向遊客聚集的古城中心，而是沿著滄海邊的公路前行，窗外的景色從城鎮漸漸過渡成開闊的水光山色。
“累不累？”周既明握住她的手，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虎口。
“還好。”林薇與搖搖頭，目光仍流連在窗外。
正值年節，路上車輛不少，不乏各種外地牌照的車，路邊也能看到成群結隊的遊客。
但這片山水自有其寧靜的力量，那喧囂似乎被隔絕在了車窗之外，成了流動的背景板，並不打擾他們這一方小天地的安寧。
“我們這是去哪裡？”
“一個朋友介紹的院子，在滄海邊上，還算清靜。”周既明言簡意賅。
車子最終在一扇不甚起眼的木門前停下。少數民族風格的照壁擋住了院內的景緻，隻聽得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以及隱約的水聲。
木門從裡麵開啟，一位身著素雅紮染布衣、氣質沉靜的中年女子走了出來，她微笑著迎上來：“周先生，周太太，一路辛苦了，房間已經準備好了。”
周既明微微頷首：“楊姐，麻煩你了。”
被稱為楊姐的女子引著他們穿過一條石板小徑，院落的設計精巧，一步一景，綠植掩映間，能瞥見洱海的一角碧藍。
他們住的是一棟獨立的二層小樓，推開厚重的木門，室內是簡約的新中式風格，原木傢俱，棉麻軟裝，處處透著質樸的質感，但細節處又可見不凡的工藝。
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溫暖了整個房間。林薇與走到窗邊，推開玻璃門，外麵是一個延伸向水麵的木質露台。
滄海彷彿近在咫尺，波光粼粼，偶爾有白色的水鳥掠過水麵，對岸的雪山沉默地屹立，像一幅徐徐展開的淡墨水彩畫。
她深深吸了口氣，胸腔裡滿是湖水與植物清潤的氣息。
“喜歡嗎？”周既明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太美了。”她由衷感歎，轉過身，眼睛亮晶晶的。
楊姐簡單介紹了房間設施和使用注意事項，便體貼地告退，將空間完全留給他們。
林薇與這纔有暇仔細打量這個臨時住所。
她推開臥室的門，目光落在寬大的雙人床上——大紅色的床品鋪陳開來，在素雅的房間裡顯得格外醒目，絲緞麵料在斜照的光陽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今天是他們領證的日子。
指尖撫過光滑的枕麵，觸感異常熟悉。她愣了一下，像是想起什麼，快步走進浴室。
果然，洗漱台上整齊擺放著全新的洗護用品，正是她慣用的那個小眾植物品牌，連沐浴露的香型都分毫不差。
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
當初初到山水居，他也是這樣不動聲色地備好了她所有的日常用品。
那時她問起，他隻說：“這些都是你的習慣。換了地方，有它們陪著，希望你能適應得快些。”
此刻再見這些熟悉的物件，她真切地感受到，原來他說的“陪著”，是他用這樣的方式在每一個細節裡陪伴著她。
她走出浴室，看著周既明正站在客廳的矮幾旁燒水。水壺發出輕微的嗡鳴聲，氤氳的水汽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側臉。
“你又“搬家”了…”她輕聲說，語氣裡帶著瞭然與感動。
周既明抬頭看她，但笑不語。
他熟練地將沸水注入白瓷茶壺，茶葉的清香瞬間在房間裡彌漫開來。
“先喝點水，休息一下。”他遞過茶杯，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紅的眼角，“坐了這麼久飛機，脖子酸不酸？”
他沒有繼續那個話題，轉而關心起她的身體。
旅途的疲憊似乎這時才席捲而來。
林薇與在柔軟的沙發上坐下，接過周既明遞來的茶水，小口啜飲著。
陽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讓人昏昏欲睡。
周既明在她身邊坐下，讓她靠在自己肩上，手指力道適中地按揉著她的後頸。
她舒服地喟歎一聲，閉上了眼睛。
管他什麼開年工作會議，管他什麼會議記錄，此刻，她隻是周既明的妻子。
這一覺睡得很沉，再醒來時，已是傍晚。
室內隻開了一盞暖黃的落地燈，窗外，滄海被晚霞染成了暖金色，水麵倒映著天空的絢爛色彩，遠山的輪廓在暮色中漸漸模糊。
周既明不在臥室。
林薇與起身，發現露台的玻璃門開著，他正站在外麵講電話。
晚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他的側影在暮色中顯得有些模糊，通話內容聽不真切，隻能從他微蹙的眉頭和偶爾簡短有力的回應中，判斷出電話那頭談論的並非閒事。
“……嗯，我知道了。相關材料等我回去看……先按這個思路跟進，有變化及時溝通。”他的聲音壓得有些低，帶著工作時特有的那種沉穩與不容置疑。
林薇與沒有打擾他，隻是靜靜地看著。
她們家大領導，即使是在蜜月旅行中，也未必能完全拋開工作。
她早已習慣，也並不覺得被忽視，反而從他此刻的神情中，看到了那個在會議室裡運籌帷幄的周書記的影子。
這種身份的微妙重疊，讓她覺得真實而親切。
他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很快結束了通話，轉身走進來。
“醒了？餓不餓？楊姐準備好了晚飯，我們就在院子裡吃。”
小院裡的燈已經亮起，是暖黃色的串燈，纏繞在竹籬和綠植上，營造出溫馨浪漫的氛圍。
木桌上擺著幾樣精緻的當地菜肴：酸辣開胃的傣味檸檬舂雞腳，香氣撲鼻的菌菇土雞湯，鮮嫩可口的清蒸弓魚，還有一道碧綠清脆的炒時蔬。
周既明為她盛了碗菌菇湯，熱氣嫋嫋升起。林薇與忽然眼睛一亮：“等等！這菌菇湯讓我想起一首特彆有趣的歌。”她拿起手機，俏皮的旋律隨即在暮色中流淌：
“紅傘傘，白杆杆，吃完一起躺闆闆...”
周既明執筷的手明顯一頓，似乎在理解這歌詞的意思…
隨後，明白過來的他，看著妻子跟著節奏輕輕晃動的模樣，他眼底漸漸漾開笑意，最終忍不住低笑出聲，肩膀輕輕顫動。
“哈哈哈，這首歌是不是很可愛？”林薇與笑彎了眼，“我第一次聽的時候笑了整整一天。”
他伸手越過桌麵，揉了揉她的發頂，語氣裡還帶著未散的笑意：“歌很可愛，不過...”他注視著她的目光溫柔得能溺死人，“你更可愛。”
林薇與臉頰微熱，故意板起臉給他夾了塊魚肉：“周書記，請專心用餐。”
他從善如流地嘗了一口，目光卻始終未從她臉上移開。
“在這裡，”他聲音低沉而清晰，“沒有周書記，隻有周既明，你的丈夫。”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心底漾開層層漣漪。
遠處隱約傳來遊客的談笑，晚風拂過洱海的水麵，漾起細碎的波光。
但所有的喧囂都被小院的籬笆和燈光溫柔地隔絕在外，隻剩下風吹葉響、碗筷輕碰，和彼此交織的呼吸。
露台的陰影裡，周既明剛才隨手放在藤椅上的手機，螢幕又極快地、無聲地亮了一下，顯示有一個來自“陳煦”的未讀訊息湧入，旋即螢幕又暗了下去，融入了夜色，未曾打擾這片刻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