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過既明 093
深夜書房
窗外的玉蘭花開了又謝，四月將儘，空氣裡浮動著初夏的暖意。
林薇與在文化局的工作漸漸步入正軌。那份因身份暴露帶來的微妙漣漪，到底在日複一日的紮實工作中歸於平靜。她開始享受這種腳踏實地的感覺——靠自己的能力贏得尊重，比什麼都來得安心。
隻是家裡的氣氛，近來有些不同。
周既明變得異常忙碌。
年前他雖然也忙，但總能抽出幾天回家吃和她一起晚飯。飯後兩人就窩在沙發上看會兒新聞，或是各自看書，享受一段安靜的相伴時光。
可自從年後蜜月回來，他加班的次數明顯多了起來。好幾次林薇與等到夜深，才聽見窗外傳來汽車入庫的聲響。
現在她調到了文化局，不在市府辦工作，對他的行程，是真的一點都不瞭解了。
這天晚上，林薇與把溫好的雪梨湯端出廚房時，牆上的時鐘已指向十一點。玄關處依然空著——周既明今晚又在加班。
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幾次了？她沒有細數，隻覺得比前陣子頻繁得多。
林薇與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等待，隻是心裡總惦記著要給他準備些潤喉暖胃的吃食。
快十一點半，門外終於傳來汽車引擎聲。
林薇與放下手裡的書迎出去，正看見周既明從車上下來。他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連襯衫最上麵的釦子都解開了。
“回來了？”她接過他手中的公文包，沉甸甸的，想必又裝了不少檔案。
“嗯。”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伸手揉了揉眉心，“你怎麼還沒睡？”
“等你呀。”林薇與等他換好鞋，輕輕拉著他走進客廳，把溫著的雪梨湯遞過去，“先喝點，潤潤嗓子。”
他接過去幾口喝完，眉間的倦意似乎舒展了些。
放下碗，他很自然地攬過她的腰，低頭在她額間落下一個帶著夜涼的吻。
“謝謝周太太。”他的聲音溫柔了幾分，“不過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彆等我了，你先睡。”說完，便轉身上了樓。
林薇與站在原地，聽著樓上書房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音，心裡泛起一絲微妙的異樣。
張姨聽到動靜，出來收拾了碗勺，當她擦著手走出來，就見林薇與輕手輕腳地往樓上走，眉眼間還帶著些許若有所思。
“這小兩口……”張姨心裡嘀咕著，“該不是有什麼情況吧？”她下意識摸了摸口袋裡的手機，想著要不要給京都那邊透個信兒。
林薇與沒留意到張姨的張望。
她緩步走上二樓，在書房門前停下腳步。
門虛掩著，留了道縫隙。
她看見周既明坐在書桌後，台燈的光暈將他專注的側臉勾勒得格外清晰。
他麵前攤開的，似乎不是往常那些熟悉的紅標頭檔案，倒像是些帶著彩色插畫的大開本冊子？
他看得極認真，時而提筆標注，時而又拿起手機，壓低聲音與人通話。
林薇與屏息細聽，隱約捕捉到幾次“陳煦”的名字。
這位周既明的發小她已經不陌生，隻是最近這兩人聯絡得未免太勤了些——一個市委書記，一個搞文旅的，能有什麼需要頻繁溝通的公事？
心裡的疑惑像池底冒起的氣泡，悄悄浮了上來。
但她終究沒有推門進去，隻是默默轉身回了臥室。
接下來的日子，林薇與留了心。
趁周既明不在時，她進書房收拾。
書桌上那幾本大部頭格外顯眼——《中國古典建築形製》《曆代輿服研究》《傳統禮儀圖考》。
她隨手翻開一頁，躍入眼簾的是繁複的古建築結構圖，還有古代禮服的圖解，線條精美繁複，注釋密密麻麻。
這顯然已經超出他日常工作的範疇。
倒更像是她這個文化局乾部該研究的領域。
建築，服飾，禮儀……這些詞彙組合在一起，透著與她所瞭解的市委工作截然不同的氣息。
他究竟在忙什麼？
莫非和古城有關？
市裡一直在推進古城修繕工程，定於五月一日正式對外開放。
想到這一層，林薇與覺得這個猜測**不離十了。
隻是她就在文化局工作，他忙這些，何必對她隻字不提？
疑問像藤蔓悄悄纏繞心頭，但林薇與始終沒有開口詢問。
她想起新婚時母親私下的叮囑：“既明工作性質特殊，很多事牽扯廣，有些話連家裡人都不能說。你要多體諒，彆讓他為難。”
這話她一直記著。
在體製內待久了，她深知分寸的重要性。
領導的家屬更要懂得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
有時候，不問，本身就是一種理解與支援。
於是，她把所有好奇都悄悄壓在心底，轉而用更細致的關懷來表達這份體諒。
這天晚上，周既明又在書房待了快兩小時。林薇與熱了杯牛奶，推門進去時，他正對著一本厚厚的圖冊出神，連她進來都沒立刻察覺。
“先把牛奶喝了吧。”她把杯子輕輕放在桌角。
周既明這纔回過神，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眼下帶著明顯的倦意。
看到她，他緊繃的神色瞬間柔和下來，很自然地伸手把她拉到身邊。
“還有多少沒看完？”林薇與順勢站在他椅旁，目光掃過桌上攤開的書——是講古代建築結構的，插圖精美繁複。
“快了。”他含糊應著，把頭靠在她身上，閉了眼深吸口氣，“讓我充個電。”
他身上是她熟悉的味道，發梢輕輕蹭著她的手臂。林薇與沒再追問，手指輕輕按上他的太陽穴，不輕不重地揉著。
他喉間發出聲舒服的歎息，肩頸也慢慢鬆弛下來。
書房裡隻聽見台燈發出的細微電流聲，和彼此輕緩的呼吸。
那些攤開的圖冊靜靜躺在燈光下，某一頁描繪著漢代宮殿鬥拱的細節圖旁，隱約露出半頁關於傳統婚俗的筆記。
林薇與的目光無意間掠過，心頭微微一動。
婚俗？
這和他最近研究的建築服飾，似乎隱隱有著某種關聯。
一個模糊的、不可思議的猜想，如同投入湖麵的石子，在她心底漾開了一圈極輕的漣漪。
但她什麼也沒問，隻是繼續著手上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