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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婚夫逼我做妾後,我轉身改嫁皇帝誅他九族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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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替妹苦修三年歸家時,未婚夫正風光迎娶妹妹。

屬於我的聘禮、嫁妝、嫁衣,被父母悉數送給妹妹。

麵對眾叛親離,我卻隻是視而不見。

隻因上一世的我難以置信,非要要個說法,卻被打斷手腳關進了地窖。

喜婆唱賀聲中,我受儘摧殘,含冤慘死。

嗩呐聲聲響,我再度睜開眼,回到了未婚夫迎娶妹妹這一日。

這一世,我捏緊掌中新皇的信物,轉身。

“我們進宮去。”

太監前來傳旨恩準我還俗時,捎帶了另一道聖意。

“娘子回家後要是不順心,聖上說了,宮裡貴妃的位置還空著。”

前世,我捧著裴瑾安三年裡寄來的上千封書信,又摸到袖間他親自為我畫的嫁衣圖樣,婉言謝絕了聖意。

“民女的未婚夫還在等著民女回去。”

晝夜不停趕路幾百裡,回來隻見紅綢高掛。

裴瑾安是拿刀耍槍的武將,為我拿起針線學做嫁衣,針腳竟也細密,穿在妹妹身上,十分合身。

他眼含熱淚地向妹妹發著情誓。

我恍惚想起年少時一同參加婚宴,見新郎抹淚,我茫然不解。

他輕笑著揉我發頂。

“娶到了心愛的娘子,當然會歡喜得落淚,日後拜堂時我要是掉眼淚,阿嫋可不能嫌棄啊。”

炭火太暖,我熱得紅了臉。

“誰要嫁給你。”

“你呀,阿嫋,這輩子,我隻願讓你做我的妻。”

落雪無聲,這誓言伴著我走過六歲、十歲

十六歲冬至,我替妹出家修行,他急匆匆趕來攔驕,下馬時不慎摔傷了腿,一瘸一拐也要攀到我窗前。

“阿嫋,我等著你,再久我都等著你,這一世,我隻與你一雙人。”

他唯恐我青燈古佛為伴將他忘了,便常常來信。

住持嚴苛,每收到一封信便罰我烈日下跪地抄經,寒冬臘月天冷水清洗尼寺。

手上凍瘡新傷疊舊傷,回信安好勿念時,每一筆都在抖。

裴瑾安從沒發現過異常。

直到前世臨死前,妹妹將那一奩回信儘數砸在我臉上時,我才知道,他並非遲鈍。

“我和裴郎打賭,他每寄一封信給你,你回一次,就算他輸。”

“多虧了姐姐,三年裡,讓我贏了上千次。”

“不過你寫的東西實在是太酸了,好幾次,裴郎給我唸完,都惡心吐了。”

我一筆一劃認真書寫的情意,絞儘腦汁冒險寄信的心意,全都成了他和妹妹逗趣調情的玩意。

“都出家做姑子了,還敢寫這種東西,也不怕被佛祖責罰!”

三年不見,我伶仃清瘦,父親倒是圓潤不少,憤怒斥責時,臉上橫肉顫抖。

“趕緊燒了罷!新皇暴戾,要是讓他知道了,豈不是要白白連累我們一家?”

遙想那時,我顧念妹妹,自請去寒山庵為國祈福求雨,全家受賞,父親更是官升三級。

他也曾不捨紅了眼,又滿臉欣慰,說我是家中福星。

可後來,火光衝天,我流著血淚,十指儘斷,爬到門前向母親求救。

從小最掛念我的母親,會寫信叮囑我天涼添衣的母親,彆過臉。

“嫋嫋,你又何必要回來。”

最後落一滴淚就算是送行,她捂上了妹妹的雙眼。

這是我日夜思唸的家,每一塊青瓦、每一寸梁柱,皆是我三年犧牲換得。

轟然一聲垮塌傾倒,餘生付之一炬。

混沌間我彷彿見菩薩懸於身前,神情悲憫。

“弟子一生未曾作惡,卻落得這般下場,弟子不甘心。”

我顫顫伸手。

煙火嫋嫋,秋光染菩提。

喜樂聲聲中,裴瑾安下了馬,歡歡喜喜迎妹妹阿諾上喜驕。

我撚緊手中佛珠。

“我們進宮去找聖上。”

轉身刹那,背後忽地一陣鈍痛。

迎著婢女驚恐的目光,我昏厥倒地。

2

“怎麼這個時候跑回來了?真晦氣!”

“該不是知道了阿諾和裴三的事”

“知道又如何?她還想搞鬼不成?看我不打斷她的腿!”

寒意刺進肌理,我艱難撐開眼。

滿室昏暗,鼻息間有熟悉的潮氣,父親慍怒的聲音從陰影裡傳來。

前世困於地窖飽受折磨的陰影襲上心頭,我本能地顫抖。

“是聖上恩準我還俗的!我也沒想拆散他們,放我離開!”

空氣靜了靜。

父親的身形自昏暗中清晰,竟與那壁畫上的修羅惡鬼漸漸重疊。

我下意識往後縮,一動,手腕腳踝俱痛,才發現自己早被捆了手腳,更有鐵鏈縛於脖頸,與那喪家之犬沒什麼區彆。

“修行三年,就教會了你騙自己的阿爺阿孃嗎!你也不怕遭天譴下地獄!”

父親揚起手,佛珠砸到我臉上。

額頭紅腫鈍痛,卻比不得心口分毫。

“同是阿爺的女兒,妹妹搶了我的未婚夫,阿爺卻詛咒我下地獄?”

前世來不及宣泄於口的委屈,此刻儘數激發出來。

我仰頭望著父親,明明他也曾耐心教我識字學步,讓我坐在他肩頭看燈火萬家。

當初國師要從我和妹妹這兩個天命佛女中擇其一去修行祈福,父親也不曾因為我是姐姐就讓我去。

“到底是為何?”

“你放肆!”

回應我的,是落在臉上的狠辣巴掌。

耳朵一陣嗡鳴,插進來母親關切的聲音。

“郎君!何必動手打孩子!”

她掏出手帕替我擦拭嘴角血漬,滿臉滿眼的心疼。

想起年少跌倒受傷時,母親也總是這般,替我清理上藥,自己疼得落淚。

前世遭遇彷彿隻是一場噩夢,夢醒,她依舊是世間最愛我的阿孃。

“阿孃,你瞭解我的,裴郎既已變心,我便就不會再和他糾纏。你放我走好不好?”

指甲隔著手帕劃下來,一陣尖銳刺痛。

母親沉著臉。

“嫋嫋,你一向最是懂事,三年不見,怎變得如此自私了?”

心口一陣細密的疼痛。

被背叛的是我,我已經如佛祖所言,不報複不爭搶,實在不知自己還有何自私。

“阿諾和裴家三郎是兩情相悅的。縱然是裴三毀了婚,可你作為姐姐,理應虔心為他們祝願。”

母親和父親站到一處,居高臨下。

“你卻還在他們大喜之日違抗聖旨偷跑回來,這不是要將我們全家往火坑裡推?阿爺阿孃,還有你妹妹、裴三,都白疼你愛你了嗎?”

記得幾年前,我好心搭救路邊受傷的商戶子,反被人汙衊與之私相授受。

母親一個溫婉的後宅婦人,幾十年未與人紅過臉,那一回,沒責問我一句,直接將人打了出去。

她分明是這家裡最相信、維護我的。

“阿孃,你信我!真是聖上恩準我回來的,他還要我入宮為妃!”

“佛祖在上,我章雲嫋如有半句虛言,不得好死,永墮地獄!”

鐵鎖在我脖頸間摩擦出血痕,母親神情似有鬆動。

我續著一口氣說。

“我這兒還有聖上給的信物。”

母親與父親對望一眼。

我的心繃緊著。

倏爾,母親蹲下身,語氣重歸柔和。

“好嫋嫋,你說的信物,在哪?”

3

“阿孃你先解開我,我拿給你。”

母親看了一眼父親。

再轉回頭時,她不顧我的尊嚴與身上傷口,直接動手搜我的身。

對待罪人也不過如此。

我心底那點期望徹底滅了,他們就是上一世殺死我的凶手。

“不在我身上。”

“你們最好趕緊放了我,宮裡的嬤嬤早就回去稟報過了,很快聖上就會派人來接我。”

母親眼裡慢慢有了怒意。

“你竟連阿孃也一起戲耍!”

那隻為我上過藥、縫過衣裙、做過糕餅的手高高揚起。

我冷眼看著。

“你打吧。我身上傷越多,聖上看了,越心疼。”

母親氣得渾身顫抖。

“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連這種沒羞沒臊的話也說得出口!”

“虧得我以前為了護著你,到處和人說你佛緣深,絕不可能行奸汙之事,現在看來,就是你勾搭了野男人!”

“我真是造孽,送你這樣的人去玷汙佛門清靜!”

輕飄飄兩句話,卻比巴掌落在臉上更讓人疼。

我與阿諾同為天命佛女。

測算先生說過,妹妹佛緣更深。

可待到我被誣陷與外男苟合,坊間傳聞忽然變成了我佛緣更深。

我本以為是母親維護我,可後來我才知道,是她提前聽見了要選人去修行為國祈福的風聲。

為了保下妹妹,她不惜找人敗壞我名節,再讓我愧疚,主動替妹出家。

他們的心早就偏移了。

“阿孃倘若真嫌我讓你們蒙羞,不如進宮自請放棄誥命夫人的頭銜,阿爺的官位也彆要了,還有這滿屋子金碧輝煌,外麵妹妹成婚的盛大排場,哪一樣不是我日日苦修換來——”

啪!

母親那一巴掌終究還是落了下來。

指甲狠狠劃過我的臉,頃刻見了血。

“你這個不孝女!嫉妒妹妹,竟然還威脅恐嚇起阿爺阿孃來了!”

十八年了,她吳氏身形一晃,差點沒站穩。

章利維扶住她。

“慌什麼!家裡兩個天命佛女,又有一個去了尼寺為國祈福,不看僧麵看佛麵,阿諾大婚,聖上為了拉攏那些老臣,也該派人來。”

他其實也慌了神,是以沒聽清,家丁說的是聖上親迎,而不是聖上派人。

見氣氛凝重至此,家丁也不敢再重複,說不定家主隻是簡略了說法。

“可是,萬一他們要見嫋嫋?”

章吳氏心裡還是不安穩。

她下意識看向裴瑾安肩頭的麻袋。

“外姑放心,聖上雖然知道阿嫋還俗歸家了,可這一路艱難險阻,又無人護送,出點意外也很正常。”

“不如這樣,外姑你先去把阿嫋安頓好,我和外舅出去迎宮裡的人。”

他放下麻袋,又掏出塊金子,一同交付給那縮成鵪鶉似的家丁。

“你跟家主母走,這袋子裡的東西護好了,少不了你的賞賜。”

家丁根本不敢看那袋子,如果可以,他都希望自己是個聾的。

“還不快點聽郎君的!”

章利維踹了一腳過去。

家丁這才顫顫巍巍把那麻袋扛在身上。

袋子裡的東西又沉又軟,還帶點溫熱氣息,始料未及,他一下子軟跪在地上。

麻袋摔出去,動了動,傳出來一聲悶哼。

“放我出去!”

很快,袋子裡撲打起來。

聽聲音,竟然是離家三年的大娘子。

家丁跪在地上起不來了,驚恐地看向家主。

後者眼裡閃過一絲狠意。

他連連磕頭。

“小的什麼也不知道,小的什麼都沒聽見沒看見!”

裴瑾安拎住他領子。

“你當我們三個都是傻的不成?”

“今日這事你撞見了。要麼,做個保密的死人,要麼,按功領賞,你自己選。”

家丁打著哆嗦,想起大娘子在府中時,還給過他藥錢給老孃看病。

他重重磕在地上。

“小人想領賞。”

裴瑾安滿意地笑了笑,又丟出一塊金餅子在地上。

多虧當年章雲嫋應召去出家,給他攢了一大筆錢,做聘禮娶了阿諾還有許多富餘,現如今,也是讓他體會上隨意拿錢打賞支使人的滋味了。

想到這,他對章雲嫋更欣賞,不由得走過去,隔著麻袋輕摸了摸她。

“阿嫋乖,等風頭過去,我替你改頭換麵,迎你進府中,咱們再好好過日子。”

他聲音壓得低,沒讓那邊的章利維和章吳氏聽見。

叔伯不過是他拿出來欺騙他們的藉口,他兩個都要。

“裴瑾安,你有種就直接殺了我!”

修行三年,依舊沒改掉章雲嫋的烈性子。

她隔著麻袋啐了一口。

“要是讓我活著出來,我不會放過你!”

他心情好,覺著她這咒罵的樣子也甚是可愛。

無所謂地揉了揉袋子,他站起身,看向家丁時,又恢複上位者的威嚴。

“辦好這樁差事,我做主給你身契,自己出去另開府邸,再娶妻納妾,豈不美哉?”

聽他這麼說,章利維愣了愣。

之前沒看出來,這個女婿竟如此狂妄,當著他的麵就敢替他做主。

他要發作,被章吳氏拉住他。

“郎君,宮裡的人還在等著呢。”

章利維這才收斂,火氣壓不住,隻能發在家丁身上。

“做好你分內的事,彆想著自作主張,否則,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說完,他就甩袖子離開了。

這番話指桑罵槐意味明顯,裴瑾安嗤了一聲,沒太放心上。

老匹夫兩個女兒都在他手上,還能如何蹦躂?

支使家丁陪著章吳氏小路離開,他纔不急不慢跟上去。

可到了前院,他和章利維都徹底傻了眼。

6

“不知聖上駕到,微臣有失遠迎,聖上恕罪。”

章利維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裴瑾安在他旁邊跪下,兩人剛好能看見對方緊貼地麵顫抖的手指。

饒是知道新皇藺沉戟登基不久,需要拉攏人心,也沒料到,他會親自來。

畢竟,章利維和裴瑾安都不算真正有本事,如今的位置,全靠章雲嫋出家苦修換得。

而藺沉戟又最憎惡沒實力的關係戶。

果然,他連寒暄客套都不屑於,開口便問。

“朕的貴妃呢?”

章利維和裴瑾安難得的默契,對視一眼,四目茫然。

新皇登基,隻出於孝道,立了表姐做皇後,連采選都沒辦過呢,哪來的貴妃。

“臣愚鈍——”

“看得出。”

章利維走流程自謙一句,結果藺沉戟絲毫不給麵子,直接應了他的話。

果真如朝野傳聞那般,性情古怪得很。

他一時怔愣著,忘了後麵那一大串說辭。

不過藺沉戟似乎也沒打算聽,隨意地甩了下手指。

太監上前宣旨。

尖銳嗓音如同利劍,紮在章利維身上,讓他頃刻間軟倒在地。

竟然是真的。

聖上真要封他的大女兒章雲嫋為妃!

“阿嫋回來了?她怎麼不來找我?”

還是裴瑾安反應快。

他當即做出驚喜神色,那一刹那,章利維都要被他騙過去了。

“聖上麵前,休得胡言!”

他低聲嗬斥了一句。

裴瑾安馬上一副自覺失言的模樣,低頭告罪。

“微臣是太高興了,阿嫋貴妃最重親情,微臣以為,她還俗會先回家,卻一直未曾見到。”

“外舅,你見到貴妃了嗎?”

不得不承認,還是年輕後生接受能力強,章利維反應了稍息,才把貴妃和自己的女兒對上號。

他馬上搖頭。

“回陛下,微臣並未見到小女。請陛下恕微臣鬥膽一問——”

藺沉戟高高在上,一個眼神,太監就尖著嗓子打斷了他的話。

“既是鬥膽,就不該問!”

“章大人,你當真沒見過貴妃娘娘嗎?”

章利維一向瞧不起太監,嫌他們陰裡陰氣的,聲音更是聽著讓人惡心。

可此刻,大太監輕飄飄一句話,讓他背上起了一層冷汗。

“微、微臣”

冷汗一滴滴往下砸,一雙紅繡鞋忽然出現在視線裡。

阿諾跑了回來。

“聖上,聽說姐姐回來了,是嗎?”

她是幺女,從小被嗬護著,一臉天真無邪的模樣,大家都喜歡。

另外,她和章雲嫋,還有七八分相像,尤其是眼睛。

果不其然。

她抬起臉,睜著懵懂的小鹿眼往上望時,上位的藺沉戟微微斂了眼瞼。

“章大人愚鈍,生得這一雙女兒,倒是好樣貌。”

章利維懸著的心終於稍稍放下來些。

“能被聖上看上,是她們的福氣。”

“哦?”

藺沉戟悠悠揚開口,視線掃過地上的裴瑾安,唇角勾起玩味弧度。

“章卿如此說,是你家這二孃子的昏禮還沒辦完?”

章利維頓了頓,尚且在思量這話的意思。

身旁章雲諾揚起臉,急不可耐搶答。

“還沒來得及拜堂,聽聞姐姐回來了,我就趕緊趕回家了。”

說著,她又看向一旁的裴瑾安,一副泫然若泣的無辜模樣。

“裴郎,我知這樣不吉利,可我實在是思念姐姐,想雲嫋太過有個性,不似妹妹章雲諾可愛溫柔。

哪料到,聖上稍微甩出點火星子,她就直接悔婚不嫁了,還要撈個賢良體貼的好名聲。

如此看來,當初她委婉表達出來的那些被姐姐章雲嫋威壓掌控的委屈,也儘是假的了。

胸口竄起一股邪火,礙於聖上就在麵前,他隻能低下頭,咬緊了後槽牙。

偏偏藺沉戟漫不經心,又朝他問來。

“裴將軍,是不是這麼回事?”

7

裴瑾安平生最不願意吃的就是虧。

聞言,他同樣深情地看了眼章雲諾,而後虔誠低頭叩首。

“流言和虛名微臣都不在乎,但如若阿諾有了彆的主張,微臣也成全。”

兩人並肩而跪,他恰好能看見,她的手一點點掐緊,太過用力,手背都泛了白。

心裡淤堵的那口氣稍稍順了些,他低著頭,嘴角悄悄勾起弧度,一邊又遊神,想著還是章雲嫋好,從不會當麵一套背後一套。

也不知道,外姑帶著那家丁安頓好他的阿嫋了沒有。

“章利維,你這個女兒女婿如此情深不渝,真是讓朕動容啊。”

藺沉戟又懶洋洋開了口。

這位一直是喜怒陰晴不定,做事從無章法。

章利維一時間聽不出是真動容還是假表揚,繃著背脊不敢動。

“其實也沒那麼好的感情!”

章雲諾再一次直起脖頸搶答。

“聖上有所不知,裴哥哥本來是要給我做姐夫的。”

此言一出,全場寂靜。

章利維忽然意識到,這個小女兒自己平日裡大概是真的驕縱過頭了,一點也不懂人情世故。

裴瑾安甚至覺得她瘋了,差點唾罵出口。

章雲諾渾然不知,嬌滴滴開口。

“隻是姐姐出家為尼,不知何時才能歸家,章家同裴家的婚約一早就有兩家老太爺定下了,為了孝道,不得已讓我替姐姐嫁給裴哥哥。”

“如今姐姐回來了,我也該把這位置還給姐姐。”

像是為了表示決心,她一邊說,一邊取下了鳳冠。

藺沉戟就坐在上方,靜靜看著,不表態。

他不出聲,也沒人敢提醒章雲諾,聖上早下旨定了章雲嫋做貴妃。

“咱家是個太監,但也知道,婚姻大事不是兒戲,哪能空口白牙一句話,說作廢就作廢了。”

大太監又輕飄飄甩出一句。

章雲諾急了。

“民女的阿爺在,另外可請裴家族老前來作證,我與裴哥哥的婚約作廢,這鐲子,我也還他。”

她說著,當即褪下玉鐲。

當初,裴瑾安將這傳家的玉鐲子送給她,她滿眼驚喜,又含羞帶怯,如獲至寶。

哪怕看出她欲迎還拒的小心思,他也覺得可愛極了。

對比起眼下,虛偽的模樣,真讓人惡心。

“我裴家送出去的東西,就沒有收回來的理!這鐲子你已經戴過了,我也不可能再拿來送人,你不想要就扔了吧。”

哪怕當著聖上的麵,他也沒忍住漏了厭惡情緒。

章雲諾聽出他話裡的意思,也惱了。

“我又不是你的仆人,你自己丟去!”

說著,她直接把鐲子丟到了他臉上。

這一砸直接給裴瑾安砸出來生理性眼淚,他再也忍不了,躥起來就要打她。

“夠了!”

兩人當堂鬨起來,實在是丟臉。

章利維看不下去了,怒喝一聲。

“當著聖上的麵,像什麼樣子!”

“聖上,老夫就腆著臉,請聖上做主,把這婚約取消——”

“好!”

他剛剛彎下身要磕頭,上麵就應了好。

章利維和裴瑾安都懵著,隻有章雲諾反應最快,喜笑顏開,連忙磕頭謝恩。

隻是她額頭剛剛貼地,上麵就響起帝王冷漠的聲音。

“為妻不忠,為妹不義,為女不孝,章雲諾,賜杖斃!”

8

章雲諾摔倒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兩個小黃門走上來拉她。

她這纔回了神,哭喊著求饒。

“陛下饒命啊!民女沒有!”

“阿爺,救我!”

她哭得肝腸寸斷,十指在地上劃出血痕。

章利維無端想起在片刻前地窖裡的章雲嫋。

沒等他開口求情,上位的藺沉戟又開了口。

“章利維,你為人父,卻謀害自己的親生女兒。為人臣子,卻勾結朝中其他官員私相授受,貪汙金銀千兩,罪無可恕!”

章利維跪在地上,抖如篩糠。

辯解的話到了嗓子眼,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直到那把刀完全落下。

“拉下去!明日午後處斬!”

他終於痛哭出聲。

“聖上饒命啊!”

從來視若珍寶的顏麵與尊嚴通通顧不上了,他趴在地上,涕泗橫流,大拜乞求。

又在絕境之中,急中生智,想到了被他棄之如敝履的大女兒。

“聖上,您要納小女嫋嫋為妃,可她一向看重親情,您這樣做,她會傷心的啊!”

“原來阿爺也會怕我傷心嗎?”

清冷的女聲自背後響起。

章利維怔愣了一瞬,不敢回頭,求饒的話也儘數卡在了嗓子裡。

偏偏章雲嫋不依不饒走到他麵前。

“怎麼,阿爺看見我還好好活著站在這,好像很失望啊。”

這一次,總算是她婷婷而立,低頭看著地上跪伏的父親。

看他滿臉涕淚,哆嗦著嘴唇,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嫋嫋,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裴瑾安一下子擠開他,膝行過去。

他仰著頭,像條搖尾乞憐的哈巴狗,拉住章雲嫋的衣擺。

“我跟你說,我都是被他們逼的,我——”

啪!

清脆的巴掌聲截斷話語。

章雲嫋嫌惡地後退。

“彆碰我!”

小黃門十分有眼力見,當即上去扯開了裴瑾安。

他不死心,撲騰著呼喊。

“嫋嫋,你聽我解釋啊,我是被矇蔽了,我心裡愛的一直是你隻有你,那些書信,還有嫁衣——”

“吵死了。”

藺沉戟皺著眉頭,冷冷開口。

小黃門當即一腳踹上去。

裴瑾安臉著地摔了個狗吃屎,劇痛中一團石頭塞進嘴裡,他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瞪大眼睛望著章雲嫋,滿眼都是痛出來的生理性淚水。

藺沉戟自上位走下來,擋在章雲嫋身前,牽起她的手。

“打疼了沒有?”

真正算起來,章雲嫋隻在幼時和這位新皇打過交道,給他分吃自己的糕餅和糖果子,又悄悄送了兩件小毯子給他。

後來後宮風雲動蕩,她便沒再見過他。

又經三年尼寺清修,她不習慣與陌生男子有肢體接觸,想收回。

藺沉戟不勉強,隻是溫和笑了笑。

“嫋嫋,閉上眼睛。”

章雲嫋不懂,但照做。

藺沉戟轉身,居高臨下俯視著地上的裴瑾安,像在看一條死狗。

“是哪隻手臟了貴妃的裙子?”

裴瑾安驚恐地想後退,被小黃門摁住,動彈不得。

寒刃出鞘,鮮血飛濺。

裴瑾安想叫想喊,可惜被堵住嗓子,唇肉都磨爛了,滿手滿臉的血。

“還有這半張臉,臟了貴妃的手。”

又是一刀,裴瑾安的臉被削去一半,實打實成了個血人。

劇痛之下,他掙開了小黃門,痛不欲生,衝著一個侍衛的刀就撞了上去。

鮮血汩汩而出,流了滿地,一直到章雲諾腳下。

她嚇得發抖,爛泥似的癱在地上,下半身失禁,精緻嫁衣臟汙不堪。

穢物隨裙擺揩過章利維的臉,他哆嗦著,一張臉慘敗無人色,當場昏死了過去。

一時間,慘叫聲、血腥味,亂成一片。

藺沉戟捂著章雲嫋的耳朵,靜立其中。

喧囂聲漸漸淡去,遠處響起經文唱誦聲。

煙火嫋嫋,章雲嫋睜開眼,看見漫天紅綢與雙喜窗花,悲喜不驚,靜靜高掛。

裴瑾安、章利維和章雲諾父女,全都不見了。

唯有地上殘餘血痕,悄然訴說一切。

“他們有今日的下場,全是因朝政相關,欺君罔上,其罪當誅。”

藺沉戟站在身側,淡淡檀木香縈繞其間。

“與愛妃無關,朕不會讓你造下殺業。”

章雲嫋閉了閉眼,雙手合十,低聲念誦經文。

前塵儘作煙雲散,且消亡者孽與罰。

“走吧。”

她撿起地上掉落的一顆佛珠,跟著藺沉戟走出了章府。

及至門外,章吳氏顫顫巍巍跑了過來。

9

章吳氏仍然穿著她為了小女兒昏禮早早做的那身好衣裳。

午時,配上滿臉喜色,她活脫脫一個精神抖擻的年輕婦人。

不過一個時辰,她便如同蒼老了幾十歲一般。

“嫋嫋啊,嫋嫋回來了,來,吃糖,你最愛的桂花糖。”

她慈祥地笑著,從口袋裡摸出個喜糖包,伸手來牽章雲嫋。

侍衛想來攔截,被藺沉戟攔下。

他靜靜在一旁看著,章雲嫋彆過了臉,卻依然滿眼痠澀水光。

“阿孃偷偷給你買的,不告訴你阿爺,你悄悄吃,也不讓妹妹知道。”

章吳氏握著章雲嫋的手,把糖包放在她掌心。

秋風起,一片銀杏葉落下,剛好遮住了糖包上的喜字,隻餘滿目蒼涼。

“我錯了!我有罪!我是罪人!彆打我!”

章吳氏忽然蹲下身,捂著腦袋跪在地上。

糖包掉在地上,喜糖散落一地。

裡頭有一顆,還真真是章雲嫋小時候愛吃的桂花糖。

“大娘子,小人有罪,小人沒攔住家主母!”

家丁喘著氣追過來。

他額頭上還有傷,顯然是被章吳氏撓的。

半個時辰前,他跟著章吳氏去打算用來囚禁章雲嫋的地方,路上悄悄留下記號。

藺沉戟派去的人,循著記號,找到了章雲嫋。

這也是他為什麼能一直氣定神閒坐在那看章家父女和裴瑾安演戲的原因。

章雲嫋一直在閣樓上看著。

臨走前,她將章吳氏托付給了那個家丁。

可他到底隻是個下人,不能對主母動手,任她又打又鬨一番,甚至以自儘相逼,還是讓她跑了出去。

到門口時,剛好瞧見一個血人撞刀,自己的小女兒也被打得血肉模糊。

許是一時間受不了那麼大的刺激,她頃刻就瘋了,一息白頭。

“去冷宮找個偏殿讓她住著吧。”

藺沉戟揮揮手,讓嬤嬤帶走章吳氏。

他站定在章雲嫋身前,輕輕握住她冰冷顫抖的指尖。

“沒事了嫋嫋,這一世,全都改變了,不是嗎?”

章雲嫋怔怔抬眸。

明月初懸,光下投出一團茸茸虛影,恰似前世彌留之際,她在煙火中所見。

原來,不是菩薩降世。

“還好,這一世,我沒有來晚。”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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