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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救女兒癡傻五年,丈夫卻盼我死在當年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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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救繈褓裡的女兒,我被人販子淩虐至癡傻。

此後更是被醫生診斷我的智商與三歲小孩無疑。

在公司上市大會被嚇到尿褲子、在女兒的周歲宴上鬨笑話。

丈夫周宴都任勞任怨地跟在我的身後收拾爛攤子五年。

直到我偷偷跟在他的身後,想一起參加棠棠的幼兒園畢業典禮。

聽說幼兒園有很多小朋友能和我一起玩。

卻被人指著說我是周棠的媽媽。

那些異樣的眼神,很難聽的話蜂擁而至。

無論我如何擺手否認,卻沒人願意相信。

周宴強忍怒氣硬生生將我塞回車裡。

對著我揚起了手,滿臉痛恨,“你就非要讓所有人嗤笑我和棠棠是嗎?”

那一瞬間,他的臉像是和當年的人販子重合。

數年前的痛意越過時空瞬間湧入身體。

我嚇得抱著頭,不停地唸叨著,“我錯了我錯了,不要打我好不好?”

觸及我的驚恐,他最後還是放下了手。

紅著眼睛,脫口而出,“我寧願你當初死在人販子的手下。”

偏偏這時,我從前的記憶悉數回籠。

……

慢慢抬頭,看見的是周宴緊皺的眉頭、以及稀疏幾條的白頭發。

我呆愣著還沒反應過來,

卻下意識地想抬手撫平他額頭上的褶皺。

周宴卻直接躲開,嫌棄地看著我滿手的奶油,“夠了,你又想乾什麼?”

那是剛剛被人當作傻子時,那些小朋友刻意往我身上丟的。

心像是被螞蟻噬咬過一般,明明能感覺到痛,卻摸不到源頭。

原來連我的觸碰都感覺到厭惡了嗎。

我慢慢轉頭看向旁邊滿眼淚水的女孩。

機械一般地拿起往日最珍貴的積木玩具遞給她,“這個給你玩好不好?”

周棠,當初我甘願舍棄生命也要死死護在身下的女兒。

“拿來你的臟東西!”

“我討厭你,我最討厭你了。”

我的手指不自覺地蜷縮起來。

周宴卻冷聲嗬斥她,“棠棠,她是你媽媽,為了救你才變成這樣的。”

棠棠大聲掙紮著,“不是不是,我才沒有這樣的傻子媽媽!”

“她為什麼要救我,我不要傻子媽媽救我。”

一句一句的傻子媽媽,終於讓我的所有記憶全部連線起來。

一大一小僵持著。

處理好畢業典禮的鬨劇匆忙過來的林絮,笑著安撫,“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彆鬨脾氣了。”

她的視線輕飄飄地落在我的身上,像是不屑。

“我已經在那些家長麵前澄清了,棠棠,那些小朋友肯定不會再嘲笑你。”

纔想起來,今日我會選擇跟過來。

是因為前幾日林絮刻意在我麵前提起幼兒園有很多好玩的。

我的狼狽出場,成就了她的完美救場。

下一秒女兒已經撲進林絮的懷裡求安慰。

“林阿姨,你真好!你當我的媽媽好不好?”

親昵的態度與麵對我的時候截然不同。

周宴依舊冷著臉讓棠棠不要胡鬨,但眼中的柔情與欣賞讓我渾身冰冷。

遲鈍如我,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在澄清我並非周棠的媽媽。

也不是周宴的妻子。

觸及林絮的笑容,周宴冷淡的神色才慢慢消減,“謝謝你及時趕過來。”

我安靜地坐在車裡沒有說話,手指卻因為用力摳著積木摳出了血。

那一瞬間,想托盤而出的話被咽回肚子裡。

所有的欣喜變成了苦澀。

從外人看來,他們才親密得像一家三口。

唯有我,遊離得像不應該出現的第四人。

我一路沉默著,直至回到家中。

而周宴原以為我是在鬨小孩子脾氣才一聲不吭。

下車的時候才發覺我手指上的血跡已經蹭得到處都是。

他額頭的青筋愈發明顯,咬牙切齒,“許清漁,你再怎麼傷害自己我都不會心疼的。”

像是在勸說自己一樣。

下一秒厲聲讓阿姨拿出醫藥箱,熟練地低頭替我處理傷口。

我掙紮著要自己來,想要證明自己並不是一個廢物。

周宴卻讓我彆鬨。

兩人拖拽之下,剪刀竟直直戳到了他的手心。

我看著他眼裡的恨意滔天,竟忍不住後退。

解釋的話也變得結巴,“我、我一個人、也可以處理好的。”

聽起來和從前的癡傻一樣。

周宴絲毫沒起疑心,隻泄露一聲輕笑。

“如果你能一個人,我就真的謝天謝地了。”

和那句“希望我死在人販子手下”的話是一樣的意思。

晚一步進來的林絮看見地麵點滴血色,忍不住尖叫起來。

猛然推開我。

他們還以為我依舊癡傻如三歲一般,當著我的麵輕微爭執起來。

林絮哀求他,“周宴,你非要把自己一輩子都綁在她的身上嗎?”

“這五年再大的恩情都還清了。”

“今天她就能因為幾句訓斥捅你一刀,以後她殺人難道你還要擔著嗎?”

“你有沒有想過以後的棠棠怎麼辦?”

我的丈夫沉默著沒有應答。

許久才冒出一句,“她是我這輩子的責任。”

明明是很有擔當的一句話,卻讓我悲從心起。

就隻是責任嗎?

林絮哭著,卻上前從背後抱著他。

“那我呢?周宴你就真的放心讓我跟彆人結婚嗎?”

“爸媽天天催婚,我為了你頂著壓力這麼多年。”

“結婚”一詞足以掀翻周宴強裝出來的理智與冷靜。

他的手緊握成拳,“再給我一點時間。”

在我癡傻的五年裡,原本屬於我的位置變成了彆人的。

周宴的傷口有些深,害怕有感染的風險。

剛好下午是我的例行檢查,就一起去醫院掛號。

明明滿手流血,他依舊堅持先送我到科室。

我站在門口對他輕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聽見我的道歉,他愣了許久。

察覺到我的視線落在他受傷的手上,周宴軟下了語氣。

“對不起,是我今天也不應該對著你發脾氣。”

像是哄孩子一般的語氣,卻讓我半分開心不起來。

林絮在旁邊催促他快點去處理傷口。

我聽見周宴笑著安撫她的不安,“沒事的,你再皺著臉就不好看了。”

恍然想起大學時他打籃球賽被惡意踮腳,明明腳腫得要命。

第一時間卻是揚起笑臉安撫我的情緒。

望著他們並排的背影,我無聲落淚。

隨後順著記憶找到了主治醫生。

“陳醫生。”

陳竟驚訝地看著我,一眼就看出了我的不同以往。

“周太太,你這是恢複了記憶?”

“誒呀,這下週宴這位老同學可真的要請我吃飯了。”

我做了一個“噓”的動作,“請幫我保密,我想給父女倆一個驚喜。”

心裡卻明白,我的離開也許纔是給他們的最大驚喜。

因為我的請求,陳醫生並沒有對著周宴透露半句。

看著和以往一樣的診斷,他麵無波瀾。

林絮笑得勉強,“阿宴,我的畫展下次會在海城舉辦,你會來嗎?”

五年裡她邀請過許多次周宴,他卻都因為我的各種突發狀況而失約。

周宴轉身吩咐司機務必要安全送我到家,

“今天你的畫展還沒結束,又何必要等到下次。”

“總不能一次又一次地對你失約吧。”

他的主動像是一個訊號,我看清楚了林絮眼裡迸發出的驚喜。

我的胸腔像是空了一塊,而冷秋的風順著縫隙侵入,帶來無端的冷意。

甚至讓人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

回家的路上,

我安靜地看著車窗外掠過的日落江景,連平日裡愛不釋手的樂高積木都沒有再碰。

管家阿姨和王司機麵麵相覷。

即使是癡傻的我,對周宴的佔有慾卻很強烈,甚至是將他列入私有物的狀態。

如今看著周宴和旁人離開,卻沒有任何偏激的反應。

許姨略帶著試探地問了句,“小漁,今晚要不要喝甜湯?”

從前的我最愛喝的就是許姨的甜湯。

幾乎每日餐桌上都會出現。

可五年前我被接回來後,再也沒提過“甜湯”。

“想喝。”

“你、你這是想起來了?“

我選擇了撒謊,“我、我就是感覺阿姨做的甜湯一定是世界上最、最好喝的。”

她幾乎是笑出了眼淚,欣喜於我有好轉的跡象。

“好好好,阿姨明天就給你做。”

這個家每個人都有活要忙,我卻輕手輕腳到房間收拾東西。

卻意外地在抽屜裡翻到了離婚證。

恍然想起自己癡傻的第三年,被林絮一塊巧克力蛋糕哄騙到民政局辦理了離婚。

我們已經連法律上的關係都不存在了。

那年周宴罕見地對著她發了好大一通火,最後卻在林絮的哭泣聲中熄火。

“周宴,你能不能替棠棠想一下?”

“如果被人知道她有這麼個連流口水都不會擦的癡傻母親,棠棠的生長環境就會變得非常惡劣。”

“許清漁當初既然願意為了孩子犧牲自己,如今再多犧牲一些又怎麼了?”

我不知他最後的屈服是為保護女兒,還是覺得我真的很丟人。

也許兩者都有。

離婚的當天晚上,周宴抱著我說了好多句“對不起”。

可我得到的也隻有對不起而已。

我悄然拿走了屬於自己的那本離婚證。

才發現沒有手機、更沒有現金的我連回家的機票都買不了。

棠棠突然一聲尖叫,“你是不是在偷東西?”

驚嚇之餘,我不小心碰倒了旁邊的陶瓷杯子。

她惡狠狠地瞪著我,“你把杯子賠給我!”

“這是林絮阿姨和爸爸一起燒製送我的生日禮物,你快賠給我。”

一起?

我低頭,捧著的碎瓷片已然變得礙眼。

怪不得向來不愛喝水的棠棠,這段時間天天護著這個杯子。

那句“對不起”明明到了嘴邊,我的嘴唇蠕動片刻卻什麼也說不出。

任由她撲過來,拳頭落在我的身上。

我蹲在地上,聲音極低地問了一句,“你就這麼喜歡林絮嗎?為什麼?”

十月懷胎,為救她癡傻五年。

甚至她也算跟在我的身邊長大的,為什麼她能對我厭惡到這種地步。

她的眼裡閃過疑惑,像是察覺到我再也不是隻會對她傻笑的媽媽。

卻嘴硬,“因為你是個傻子,我就是討厭你。”

“林絮阿姨是個很厲害的畫家!”

聽完這句話後,我才發覺林絮的畫擺在了客廳的正中央。

甚至是相片牆還掛著他們三人的合照。

環顧四周,她早就徹底融入了這個家。

失去的理智讓我直接將手中的碎瓷片直接丟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裡。

棠棠呆滯片刻,竟直接伸手進去垃圾桶撈。

一時間將手劃得鮮血淋漓。

看完畫展回來的周宴看見的就是女兒捧著堆碎瓷片滿手流血流淚的模樣。

而我在旁邊冷眼看待,像個怪物一般默不作聲。

林絮最先衝上來,哄著棠棠丟掉瓷片。

心疼到眼淚都流了出來,“阿姨帶你去處理傷口好不好?”

隨後抱著孩子路過的時候,問了周宴一句,

“她這樣失控到連孩子都傷害的人,你還打算留著嗎?”

將我送走,這幾年她勸了無數遍。

可週宴從來不願意。

如今他看向我的眼神變得厭惡,捏著我下巴的手漸漸用力。

“許清漁,你就非要逼我將你送走對嗎?”

“為什麼你就不能乖一點,為什麼要傷害自己的孩子?”

隨後像是自暴自棄一般感歎,“我竟對著一個傻子講道理。”

從前無論外人在背地裡怎樣嘲弄我,

周宴都會對著女兒一遍一遍地解釋我不是傻子,“她是你的媽媽,是拯救了很多小孩的英雄。”

後來我闖的禍越來越多,他的耐心在照顧女兒和公司奔波中漸漸降低。

僅剩的那點愛總是混雜著扭曲的恨意。

讓他進一步又覺得難受,退一步又覺得愧疚。

如今他開始認同彆人的話了。

突然一滴滴滾燙的眼淚落在他的手掌心,灼痛的感覺侵蝕進麵板。

那一瞬間,周宴的心被緊緊揪住。

我緩緩笑了,強忍著下巴的痛意開口,“我不是傻子。”

“我、我會自己離開的。”

這次再不用你左右權衡,我自己會離開。

明明如他所願。

周宴卻怒氣更甚,“許清漁,你最好是說到做到。”

隨後直接走向門外。

林絮正輕聲哄著她哄著棠棠。

“那個杯子,我們三個再一起去做一個。”

女兒擦乾眼淚,一手牽著周宴,一手牽著林絮。

“那這周帶我再去一次馬場好不好?像上次一樣穿親子裝……”

我收回視線,沒有繼續聽下去。

往自己的房間走。

夜裡所有人都睡下的時候,

我到書房用電腦查詢了離開的航班以及去機場的路線。

最後視線落在手腕處的一對玉鐲上,那是新婚時丈夫親手為我戴上。

他說這對手鐲意味著一輩子將我圈在他身邊。

可今晚過後,它就是我回家的路費。

我同許姨說想出去給周宴買生日禮物。

“許姨,我想自己一個人挑禮物,你們遠遠跟著就行。”

她大為驚喜,感歎著我最近的記憶越來越好。

“先生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低頭擺弄著小揹包的我並沒有回應。

典當行老闆對玉鐲愛不釋手,“你真的確定要死當?以後你要反悔就買不回去了。”

“對。”

直到看見手機裡的機票資訊,我纔有了離開的實感。

當禮物被擺到周宴的麵前,一對黑瑪瑙袖釦。

他第一反應是質問,“她哪裡來的錢?”

沒有信用卡扣款記錄,甚至許姨都沒有找他支錢。

“她今天去了什麼地方?”

許姨愣了一下,“小漁去了典當行,還去了商店……”

周宴甚至沒聽完她說的話,直奔二樓我的房間。

彼時我正將偌大的婚紗照一剪成二。

觸及我變得空蕩的手腕時,他露出瞭然的神色。

一樁樁一件件,終於將他的耐心消耗殆儘。

周宴紅著眼,臉上儘是疲憊。

“你知不知道那對玉鐲是我媽留下的遺物?”

“五年了,你到底還要折磨我多久?”

麵對他歇斯底裡的質問,我沒有出聲。

很快了,很快你和棠棠就可以擺脫我。

回歸到做正常人的生活。

周宴離開前,深深看了我一眼。

下了結論,“林絮說得對,你就是個怪物。”

“我早就應該將你送走的。”

我靜靜地看著婚紗照上曾經無比幸福的我們。

蹲在地上無聲流淚。

剛剛我真的想問一句,“周宴,你還愛我嗎?”

可話到嘴邊,腦海裡最先閃過的是那兩本離婚證。

那恐怕就是最好的答案。

何必再讓自己難堪。

隻是想不明白,明明最靠近的我們,為什麼卻越走越遠了。

離開前我特地去見了女兒周棠。

她在院子裡蕩鞦韆,看見我的時候就想跑。

沒有當過一日稱職媽媽的我,隻能學著平日裡林絮的模樣哄她。

我微微彎腰,笑得天真,“對不起,摔碎了你的杯子。”

“作為補償,我把你不想要的媽媽變消失好不好?”

就像她寫的日記一樣。

棠棠想要一個正常的媽媽。

而不是一個常常被人嘲笑、還會尿褲子的傻子媽媽。

她的臉上流露出欣喜,“真、真的嗎?”

毫不掩飾的開心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輕輕點頭,將另一份禮物交到她的手上。

“替我跟你爸爸說句生日快樂吧。”

過去的五年我無法控製,但餘生的清淨我選擇還給他。

這份禮物,已經傾注了我最大的誠意。

看著我上車離開的背影,棠棠像是察覺了什麼。

追著車大聲地喊著,“媽媽,你要去哪?”

不是說好要把正常的媽媽還給她嗎?

周宴參加圈子裡的聚會時,碰上了老同學陳竟和他太太。

陳太太笑著,“怎麼今天孤身一人不帶小漁出來?肯定是心疼太太大病初癒吧。”

聽到這話,周宴整個人猛然頓住。

“你剛剛在說什麼?”

她緊急捂住嘴,“誒呀,我是不是把她預備的驚喜先說出來了?”

陳竟扶額,“就知道你大嘴巴藏不住事。”

看著周宴一副呆滯的模樣,他忍不住調笑,“怎麼?開心瘋了?”

“等會回去可彆拆穿你太太,她特地叫我保密的。”

“什麼時候的事?”

“就前兩天你帶她過來複查的時候。”

他才明白,原來我已經恢複正常了。

周宴將酒杯放回侍應生的托盤裡,腳步慌亂地往外走。

徒留身後夫妻兩人齊齊摸不著頭腦。

周宴不停地複盤這兩天發生的事情。

想不明白,為什麼我會選擇隱瞞。

他知道,我一向最不準備驚喜。

周宴發覺這兩天自己的態度特彆差,所以轉彎想著去買我從前最愛吃的桂花羹。

可是衚衕巷口處典當行的玻璃展示櫃上那枚戒指讓他失神。

和七年前結婚時他送給我的一模一樣。

隱隱的猜測在他腦海中成型。

周宴抬腳進了典當行,指著那枚戒指,“我要買這個。”

老闆扶了扶眼鏡,“誒您運氣真好,這可是我們店裡目前唯一一件死當的東西。”

這句不經意的話,像是一把鋒刃狠狠插進了男人的心裡。

將他的胸腔各處攪得血肉模糊。

那日典當的時候,我猶豫了。

可回家的心是迫切的,手上的這枚戒指是最好的選擇。

回到家裡,即使棠棠抽泣著喊他,“爸爸,我有話跟你說。”

從前有求必應的周宴卻沒停下腳步。

可找遍我常去的區域,毫無所獲。

女兒爬上二樓,扯了扯他的衣角。

將那份禮物遞到周宴的麵前,“這是媽媽要送給你的禮物。”

那雙黑色的袖釦,不是已經送過了嗎。

眼前這個更像是首飾盒。

他顫抖著手接過,

開啟那份禮物,裡麵赫然是那對手鐲。

可今日他明明發脾氣質問、甚至是口不擇言要將我送走時,

我卻連辯解的**都沒有。

鐲子底下掩著一張小紙條,“恭喜,終於擺脫我這個傻子了。”

這份生日應當送到他的心坎上了。

周宴這幾日掛在嘴邊的話,以另一種形式被我親口說出來了。

他蹲下與女兒的視線齊平,“你媽媽呢?”

棠棠抹掉眼淚,“媽媽上車走了,無論我怎麼叫,她都沒理我。”

五年前我捨身都要救下的女兒,如今再沒回頭看一眼。

按陳竟的說法,許清漁的病症在前幾日已經好了。

他恍然想起,

那些要送走我的肮臟想法,孩子的排斥,甚至是他和林絮的之間。

其實我全然知道。

神使鬼差的,周宴奔向抽屜。

拉開一看,裡麵隻剩一本離婚證。

隻剩下他自己的那個。

那一瞬間,像是墜入冰窟。

他的手腳逐漸變得冰冷,才意識到昨日我說的會離開竟然是真心話。

周宴卻誤以為我像從前一樣隻是在鬨小孩子脾氣。

對啊,終於擺脫這個累贅了。

這幾年為我收拾的爛攤子已經夠多了,再大的恩情都還完了。

是皆大歡喜的結局。

他明明應該高興纔是,心裡卻像是有什麼正在流失掉。

像是硬生生從他身上割下一塊肉,讓周宴痛到冒汗。

可是我那樣的爛演技,竟然能將他騙了。

從前我是連撒謊都會忍不住臉紅的人。

棠棠看著爸爸失神的模樣,有些不安,追問,“媽媽還會再回來嗎?”

他卻哄著女兒,聲音沙啞,“媽媽會回來的,我們一起等媽媽回來。”

聽起來卻更像是自欺欺人。

人人都知,棠棠是我的命。

即使癡傻了,我的潛意識裡依舊容不得彆人對女兒有半點不好。

往日周宴訓斥半句,我都會將人護著,“不可以這樣說棠棠。”

周宴想,他隻需要等著我回來就好。

周宴像無事發生一樣,每日照常家裡公司兩點一線生活著。

可家裡平靜得讓人心驚。

所以周宴參加酒局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他不想看見那個空蕩蕩的家。

酒精可以麻痹人的神經,可事實卻相反。

一夜未眠,滿腦子都是許清漁的臉。

他聽不見許清漁每日的“歡迎宴宴回家”,聽不見她追在女兒身後要一起玩的祈求聲。

周宴偶爾應酬,深夜纔回來。

她就會日日守在客廳,始終要亮著一盞燈。

“宴宴看見燈,就知道回到家了。”

無端的,周宴想起了她的好。

最開始的時候,他儘心儘力地照顧自己的妻子,沒有人比他更迫切地希望她能好起來。

每三個月的複查,一個好訊息都沒有。

慢慢地,周宴厭倦了這種等待的日子。

所以林絮說的離婚,他便順水推舟。

五年仁至義儘,日後旁人也不會怪罪他的。

夜裡他攥著那張紙條看了又看,笑著笑著就流淚了。

“走了好,最好一輩子都彆回來。”

可是周宴再也無法欺騙自己。

不是他擺脫了我,是我不想要他了。

他躺在我的床上,試圖聞到屬於她的味道。

可是沒有。

因為我臨走之前,還特意讓家裡的保姆把所有的床單用品都清洗一遍。

連那張婚紗照都隻剩周宴一個。

這個家,隻要我能抹除的痕跡,我都做了。

……

落地京市,久違地又聞到了滿地的桂花香。

自從那次出意外後,周宴基本上封鎖了我所有的訊息。

對外宣稱我出國休養了。

過去那幾年我甚至聽不得“京市”這兩個字,那場拐賣案帶給我的傷害像是刻在骨子裡。

爸媽職業特殊,不能隨意離京。

也隻能通過周宴的嘴裡知道我的狀態。

像是哄小孩一樣,時常寄一些新奇小玩具。

家裡又多了一棵桂花樹,風一吹金黃色的桂花便飄滿整個院子。

聽見爸爸爽朗的笑聲,“我今日可是釣到了大魚。”

媽媽像是料到了結局,“一天五個小時才一條魚,你還不如當場放生了。”

“劉女士,請您尊重我的勞動成果,小漁愛吃紅燒魚乾,今日就不放生了。”

她搖頭失笑,“趕緊出來幫我撿桂花,曬乾後就給我們小漁寄過去。”

是了。

除了父母,沒人會十年如一日地愛著你。

看見我站在院子外,媽媽手裡的籃筐掉落。

眼眶泛紅,腳步慌亂地朝我走來。

察覺隻有我一個人時,

“是不是調皮自己一個人跑回來了?”

“要是迷路了怎麼辦?”

“怎麼不說話?是不是哪裡受傷了?快讓媽媽看看。”

我抓住她的手,明明想笑的,開口便流淚。

“媽媽,我回來了。”

從前一向在職場雷厲風行的劉女士卻呆滯住。

她已經許久沒聽過這句“媽媽”了,1836天了。

日日盼著的人如今就在眼前。

媽媽撫摸著我的臉,歎息著,“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轉頭喊了一聲,“許至城,趕緊把你那魚下鍋。”

“我們的小漁回來了。”

爸媽並未在我麵前提及周宴以及女兒,我笑著說沒事。

他們轉身卻吩咐下屬去查。

和周宴結婚時,已經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五年。

他生日時,我裝作忘記了。

周宴笑著問我要禮物,我說沒準備。

“都在一起這麼久了,我覺得我們不需要搞這些名堂了。”

可他並沒有生氣,視線飄向客廳的某個角落,“哦,這樣啊?”

我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已然知道暴露了。

氣鼓鼓的問他,“你怎麼知道的?”

周宴眉眼都是笑意,摸了摸我的頭。

“小漁,你的演技實在太爛了。”

可這次我裝了這麼久,所有人都能看出我的破綻。

唯有他半分沒察覺。

其實是周宴不在乎我的細枝末節,不在乎我的喜怒哀樂。

隔天我媽便給我報名了馬術比賽,美名其曰要去拿冠軍。

我哭笑不得,“我都多少年沒碰過馬?萬一跑個倒數第一怎麼辦?”

她擺擺手,“我生的孩子,我還能不知道你幾斤幾兩嗎?”

我知道,她是想讓我轉移注意力。

抬頭便是滿牆的照片,都是以前我去參加大大小小的比賽時獲獎記錄。

馬術比賽、拉丁舞、圍棋比賽……

我一向不比彆人差。

拿過媽媽手中的報名錶,“我會參加的。”

自從懷孕了就再也沒有來過城南馬場,卻沒想到陸老闆依舊給我牽來最好的馬。

“還真是稀客啊。”

我笑了聲,“好久不見,陸老闆。”

當年拐賣案,她的兒子也在其中。

陸萱一直想找機會感謝我,終於在六年後找到了機會。

“你願意回來,我們這一大群人也算得上是放心了。”

兩人相視一笑。

馬術比賽開始之前,陸萱同我講今日有好戲看。

起初我並沒在意,直到在賽場上我看見同樣穿著馬術服的林絮。

她朝我走來,“許清漁,我一定會贏下這場比賽的。”

指著看台上的周宴父女倆,“以後我纔是能站在他們身邊的人。”

我看著林絮滿眼的勢在必得,笑了,“你這麼喜歡當後媽,那就去啊。”

“我不喜歡跟彆人搶。”

我騎著馬高高越過終點線,賽場的記錄已然被重新整理。

而林絮離我還差半截的距離。

我站在等著她下馬,真心實意地道謝一句。

“多謝你,讓我突破了六年前自己刷下的記錄。”

“聽說你想在彙行舉辦畫展,我已經讓朋友通過你的申請了。”

陸萱她們為了替我出氣,輕飄飄一句就直接卡了她的審批。

甚至連其他城市的展出也被暫停了。

隻要今日林絮贏了我,她的畫展才能正常舉辦。

她摔了手上的鞭子,“用不著你可憐我。”

“是嗎?那你的畫展就彆辦了,反正也沒什麼人看。”

懲罰一個人最好的手段,就是摧毀她最看重的東西。

我轉身離開,並不在意她的氣急敗壞與怨恨。

林絮抬眼看向周宴,想向他求救。

卻發現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身穿黑白馬術服的我。

難不成掏心掏肺幾年,最後得來的是一場空嗎?

陸萱的兒子眼睛亮亮的,滿臉崇拜,“小漁阿姨,你騎馬真的好帥。”

我笑著摸摸他的頭,“謝謝你。”

偏頭便看見了站在側邊看台的周棠。

不知道她找到了想要的媽媽沒有,今日應該就是來看林絮比賽的吧。

畢竟是親生的女兒,我笑著朝她點點頭。

去換衣服的時候,周宴追了上來。

“小漁,我們聊聊。”

我有多久沒聽見他這樣喊我了。

這五年裡常常惹禍,他隻會無奈嗬斥地叫我“許清漁”。

我回頭,“周先生也不急這一會吧。”

和從前沒什麼不同,彷彿那五年隻是大夢一場。

可是眼裡對周宴的愛慕已經消失殆儘。

他的臉上血色儘失,整個人看起來失神落魄的。

“你是不是還在怨我趁你不清醒的時候離婚,我當時隻是想嗬護好棠棠的生長環境。”

“我沒有出軌,也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我當然知道他沒有出軌,周宴每日忙著照顧我照顧女兒還要忙著打理公司。

也許與林絮最大的親近就是答應去看那場畫展。

可是人的心裡一旦有了芥蒂,就再也做不到以前那般心無旁騖跟他相處。

我像以前一般喚他,

“阿宴,所以從始至終我也沒有指責你半句,不是嗎?”

“離開是因為我要回自己的家。”

周宴紅著眼睛,“你可以跟我吵,甚至是罵我都可以。”

“是我趁你生病時離婚,財產分割這些你都可以跟我要。”

而不是這樣輕飄飄揭過。

從大學相識到如今,十年了。

兩人卻像是陌生人一般,他不主動,我便沉默。

“那我應該以什麼身份跟你爭?你的前妻?我沒有資格去乾涉你跟彆人交往。”

“周宴,我們都是成年人了,就這樣和平解決纔是對孩子最好的方式。”

我的平靜像是出乎他的意料。

沒有聲嘶力竭的質問,沒有算舊賬。

這樣體貼的態度,反倒省了很多的麻煩。

比起圈子裡官司漫天、恨不得你死我亡的怨偶,已經很體麵了。

可是周宴眉眼沉沉,全然沒有高興的神情。

對啊,他親手送出去的離婚證,給了我迅速抽身離開的機會。

同樣也剝奪了周宴的回頭挽留的機會。

他不甘心地追問,“那女兒呢?棠棠怎麼辦?”

我擰緊了水瓶,“我會按她如今的生活標準給撫養費,然後寒暑假接過來我這邊住幾天。”

“如果你想再娶,不方便撫養小孩的話,我會直接爭取撫養權。”

理智得過分。

比初見時她打辯論賽一對四都冷靜。

“周宴,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徹底清醒的嗎?”

“是你說希望我徹底死在人販子手下的時候。”

從那一刻起,我們就註定走不到一起了。

周宴輕笑一聲,眼裡的難過卻快要溢位來。

“我知道了。”

許久,他才冒出一句。

“我不會再婚,孩子我也會繼續撫養。”

他知道,如果連孩子的撫養權都失去了,以後就真的連麵都見不著。

周宴不會傻到和我鬨,

這幾年因為我生病的事情,我爸對他的事業多有扶持。

那場拐賣案我救了很多小朋友,知道內情的基本都會帶著一份感激。

生病的我隻會傻傻地玩積木,受益人便成了枕邊人周宴。

審批綠通、資金扶持。

雖說這幾年他為了照顧我確實辛苦,可是得到的回報早就超過了付出。

而林絮奔波幾日都得不到任何的訊息,她原以為那日的我隻是開玩笑。

所有要巡展的城市皆被叫停,沒了畫家這層身份和殺了她沒什麼區彆。

隻能提著禮物灰溜溜向我道歉。

我一日不見她,她就隻能從天亮等到天黑。

卻碰上兌現承諾的周宴帶著棠棠來我家小住。

可是沒人理會林絮的窘境。

從前的怠慢與嘲弄,在這一刻徹底回到了她的身上。

周宴一進門,我爸就垮著張臉進書房去了。

棠棠抱著玩偶,望著滿牆玻璃展示櫃裡的獎杯發呆。

甚至旁邊還有當年報道綁架案的報紙,她五歲已經會認字。

“原來媽媽這麼厲害的嗎?”

我笑著沒有應答,卻沒有向以前一樣親昵的態度。

院子裡的桂花落儘,想起第一次周宴來我家也是這樣的情景。

隻是我們十年的感情就像這壺桂花茶一樣。

一次又一次地變淡,直至索然無味。

桂花茶被推到他的麵前,“下次我會讓司機去接棠棠。”

周宴的嘴角泛起苦澀的笑意,自然明白我並不想見到他。

“好。”

人與人的緣分很奇怪,也許能長伴一生。

可我和周宴就到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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