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他化龍身,奉獻自己肉身 第一百零九章 兜住
蘭珊半闔著眸子倚在滿月池邊,肩部以下都浸在水中,圓潤秀氣的肩頭如今顯得有些過於單薄,她沒有除去貼身的小衣直接入水的,此刻那輕薄的麵料經水一過,越發親膚,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纖腰,更顯身形的曼妙。氤氳的水氣嫋嫋而起,她眉間籠罩的憂愁在霧氣後呼之慾出,令人心疼不已。
白蛇在心裡歎了口氣,它本想忽然出現給她個驚喜,但看見她這副愁緒百結的樣子,哪裡像是能喜得起來的樣子。作為蛇類,它是不喜潮熱環境的,隻是要與蘭珊見麵,此處卻是最佳之選。因為“情願”的關係,它與少女魂魄相通,所以在感知到她的呼喚後,率先一步來到這裡等著她。而她與百川先前的一番對話,它自然也都聽到了。
它現身後蹲在池邊,輕輕將手搭在她的肩上,少女驀地睜開眼一回頭,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後又歸為黯淡的失落,“是你啊。”她衝它笑了笑,“我之前試著集中心神默唸你的名字,讓你來這兒見我,可其實後來,我又想起彆的事情沒處理好,本想取消的,但是……”
但是被那百川牽扯了心緒,沒法集中心神;還是壓根因為他,而顧不上通知我?白蛇心裡想著這些,卻沒說出來,它直覺這些話說了會惹她傷心,便乾脆隻字不提地也下了水,可既然她本意不是在等它,卻又在水裡也穿著小衣……它順口問,“你以為,我是百川?”
蘭珊沒想到它會這樣直接地點出來,臉上的笑意更淡了。
白蛇自己也是一怔,心想,這句話也不該說的,自己怎麼就說了呢?
蘭珊卻沒否認,隻是點了點頭,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是的,方纔那一瞬,她以為是百川改變了主意,進來尋她。
怎麼可能呢,她在心裡自嘲地一笑,若是真的這麼輕易就放棄了自己的堅持,不顧禁忌人倫,他就不是她認識的那個百川大師兄了。
她明明知道的,所以才做戲又作態地逼他。那現在,她又在無端期待什麼呢?她的心很亂,理性的計劃與感性的情緒交雜在一起,明明涇渭分明的兩者,此刻無聲地對抗廝殺著。她既明白和百川哪怕隻是維持現狀也能拿到真心血,卻又想要更過分地招惹他。
她心裡有點難受,低頭盯著池水自下而上冒出的細泡看了一瞬,再擡眸時直接轉移了話題。
“你的傷好點了嗎?”她看著白蛇皺了皺眉,“上次不是說了,不讓你下水的嗎?我們上去說。”
她伸手想去拿一旁池邊的白色布巾,打算裹好自己上去,卻被白蛇按住了手臂,“沒事,好得差不多了。這滿月池的水有靈氣,我陪你泡一會兒也沒壞處。”
“真的?”蘭珊有點懷疑地看向它,已經抓起布巾的手鬆開後,又朝它伸過來,“那你把衣服脫了,給我看看。”
“……”白蛇頭疼地看著她,想不通為什麼他們現在一見麵的保留曲目就是它要脫衣服,它清著嗓子,在水裡側開身體想躲,“咳咳,等等,這不合適吧?”
但它本就挨著她站在水裡,這會兒雖然口中說著“不合適”,也一步都沒退,隻是側身,哪裡避得開。少女的柔荑已經落在了它的衣襟上,她嘟著嘴反駁,“有什麼不合適的,你身上哪裡我沒見過。”
白蛇被這話噎了一下,總感覺十分熟悉,因為它自己也對她說過類似的話,還不止一遍。這算是現世報麼?來得這麼快。它握住她的手,無奈地試圖再掙紮努力一下,“等下,你等等……你、你是個女孩子,能不能矜持一點?”
蘭珊的手一頓,忽然低頭飛快地眨了眨眼睛,白蛇心裡頓時有種自己好像又說錯了話的感覺。它感覺有點糟了,又不知道糟糕在什麼點上,隻好抓住她的手,沒再動;而少女也就這麼抓住它的衣襟,也沒再動。
這下白蛇確定——確實是,糟了。
滿月池本就幽靜,他們二人說話又都刻意壓低了聲音,如今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彷彿連四散氤氳的水氣都就此凝固了,氣氛頓時沈悶而壓抑,簡直令人窒息。
沒等白蛇想明白,這句調侃以前它也不是沒說過她,怎麼今日會有這樣不該說出口的感覺,少女已經擡起頭來,表情要笑不笑,要哭不哭,有種掩飾不住的脆弱狼狽。
白蛇的心更沈了幾分,她這情緒明顯不對勁啊。也是,之前它聽她和百川的對話,就不太對勁。它想開口認錯,先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卻又怕理解不到位再說錯什麼,半晌隻得乾巴巴地先開了口,訕訕一笑,“我的傷真的好多了。”
迎著少女的目光,它主動解開一邊的衣襟,給蘭珊展示肩側已經結痂的傷口,“喏,你看。”它在心裡慶幸,還好自己有先見之明,這幾天除了進行兩人的計劃,就一直在努力修養治療。
白蛇的肌膚是那種長期不曬陽光的白,配合精緻的五官,陰柔俊美得不似凡人,如今肩上橫臥扭曲蜿蜒的一道疤,前後貫穿,加上它身上其他深深淺淺新舊不一的疤痕,瞧著如同一塊質地上乘的絕世白玉遍佈裂紋,看得人心中可惜。
蘭珊擡起手,想去觸碰那如同蜈蚣般猙獰的傷處,最終還是沒碰。“現在能沾水了嗎?”
“能。”白蛇趕緊點點頭。彆說下水,隻要她彆哭,油鍋它都可以下。
她像是放心了一些,繼而吸了吸鼻子,好似在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但泛紅的眼圈和微微扁嘴的模樣還是出賣了她,讓她看起來彷彿一隻迷路的小貓,被雨水淋得濕透了,卻又不肯好心人靠近。白蛇自詡不是人,也不好心,偏偏對著她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看向它,咬了咬嘴唇,問它,“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我不矜持?”也不知是顧忌著百川還在石屏外麵,還是她確實努力壓抑著某種情緒。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幾乎像是某種快要哭泣前的抽氣。
白蛇的心無可奈何地軟了下去,就像之前每一次都會向她妥協那樣,它輕輕歎了一聲,“怎麼會呢?”
“我就是……那麼一說。”它心裡後悔不已,不該一時嘴快逗她。
可就是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蘭珊一直堅持著的情緒控製徹底崩潰了。
她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眼淚則大顆大顆地落下,彷彿珍珠一樣墜入池水中,破碎不見。
白蛇被她嚇壞了,連忙把她拉入自己懷中,低頭仔細察看她,“怎麼了?是我說錯話了嗎?還是哪兒不舒服?你彆嚇我。”
蘭珊看著它,邊哭邊搖頭。她靠在它懷裡,無聲地哭著,那副哀慟的樣子,幾乎和當初看到敖潭曆劫失敗一般無二。
可敖潭還昏睡著,又有誰也能讓她這樣傷心?
白蛇隻覺得事態實在嚴重,也是急了,聲音高了幾分,“到底怎麼了?是不是他們欺負你了?”不應該啊,這幾日它也儘可能關注著青宇師徒三人對蘭珊的態度,他們都很照顧她,也很在乎她,她是在它沒注意的時候,受了什麼委屈嗎?
蘭珊連忙擡手捂住它的嘴,“噓——”她哭得厲害,此刻氣息不穩,噓到一半又是一陣哽咽。那柔軟的掌心帶著池水的溫度,濕漉漉地覆在它的唇瓣上,白蛇一下噤了聲。它拉下她的手,在水中鄭重地握住,壓下心中的焦躁,放柔了聲音幾乎是哄著她一般問,“和我說說,你怎麼了?”
蘭珊仰頭看著它,這些天心裡的煎熬和無助,自厭與糾結,猶豫和彷徨,都在瞬間爆發了。“白蛇,怎麼辦……”她淚眼婆娑地緊緊抓住它的手,好像盼著它能幫她想出一個解決困局的辦法,“我喜歡上他們了。”
“可是、可是……”她還在落淚,幾乎上氣不接下氣,“可是我要救……”白蛇忽然伸出手指點住了她的唇。
她身上有禁詞咒,敖潭的名字她無法說出口。如果強行要說出來,是會受傷的。
它低頭捧起她的臉,想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淚,可是越擦,那晶瑩剔透的淚珠滾得就越厲害,它隻好歎了口氣作罷,重新將她抱進懷裡,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掌下那纖瘦的觸感令它心疼,“好的,我知道了。”它隻想她彆哭了,彆難過了。
“你若喜歡他們,就儘管去喜歡。”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們不也喜歡你嗎?”
“敖潭,我幫你救;這三個人你若是喜歡,想我怎麼幫你,我也都會幫的。”
“就算將來你拿了真心血,必須離開去救敖潭,救了敖潭又要就此消失,我也都會陪著你的。”
“彆傷心了,也彆難過,有我在呢。”
蘭珊那簡直要人命的無聲抽泣總算漸漸止住了,白蛇頓時感覺自己這是安慰到了點子上,連忙再接再厲,“好了好了,一切有我,你就彆擔心了。”
“我不是擔心,我是……”蘭珊淚眼朦朧滿心愧疚地看著它,“對不起。”救敖潭是她的決定,它一直為之努力也為之受傷,而她倒好,恬不知恥地喜歡上了計劃目標……們。她不想瞞著它,又羞於開口,過不了心裡那個坎,無顏麵對它,也怕它覺得她太荒唐。甚至於此刻的坦白,都是因為它聽到了她和百川的話,她覺得要瞞不下去了,才說出來。
她可真是……差勁。
“我、我太不爭氣,也太、太不應該了……嗚……”她彷彿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不斷地認著錯。
“什麼爭氣不爭氣,應該不應該的。”白蛇把那白色的大布巾拽過來,揪著一個角疊了疊,低頭細致地替她擦眼淚,“要照這麼說,我比敖潭和他們三個加起來對你好,你真要爭氣點,不是應該喜歡我才對?”哎,她的臉可真小,最近心思又重,越發的隻有巴掌大了。
“啊?”少女在它懷中仰起頭來,哭得鼻尖紅紅的,櫻唇此時半張著,婆娑的淚眼間滿是茫然。
白蛇也覺得,自己這例子好像舉得奇奇怪怪的。瞧著她紅腫的雙眼,它滿臉心疼另起話頭:“好了,喜歡人可是件歡喜事,你一下子喜歡了三個,就該加倍更加倍的歡喜,可彆再哭了。”
蘭珊永遠跟不上它異於凡人的邏輯,但被這麼一而再地打岔,滿腹愁緒倒真的淡了幾分,見它似乎完全沒有反對的意思,也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她心中的愧疚更重了,“白蛇,謝謝你。”她在它懷裡蹭了蹭頭,小動物似的柔軟又可愛。謝謝你,永遠都支援我,從不指責我。
總算不哭了,白蛇鬆了口氣,故意露出那種邪魅狂狷的笑容,陰柔俊美的五官即使做出這樣的表情也依舊好看得緊,“爺用不著你謝。”
少女的身子柔若無骨,毫不設防地依偎在它懷中,被它四五不著六的腔調逗得勉強一笑,“彆鬨了,你好好說話。”她拍了一下它,白蛇肩膀一縮,“啊呀,疼!”
“啊!”蘭珊以為自己打到了它的傷處,立刻要退出它的臂彎察看,卻被它用力抱了回來。
它用下巴抵住她的發頂,輕輕摩挲了兩下,“逗你玩的。”
“你!”蘭珊氣得又想打它了,到底沒捨得,輕輕擰了下它的胳膊,結果人家笑眯眯地一點反應也沒有。
“哼!”她看起來氣呼呼的,其實半點也沒氣,甚至之前的煩悶掙紮糾結愧疚,都在它笑嘻嘻的表情中,漸漸消弭於無形。事情雖然完全沒有解決,可有它陪伴在身邊,就好像沒那麼不安了。
白蛇見她情緒好了不少,這纔敢接著開口,“還是那句話,你喜歡誰都成,儘管去喜歡,有我給你兜著。”
蘭珊心情複雜地看著它,“你這樣,我會覺得自己更過分了。”
白蛇聞言隻是笑,看著她也不說話。
她拿它的笑容沒轍,吸了一下鼻子,嘟囔了一句,“再說了,這些事不是那麼簡單的,你兜得住嗎?”
白蛇伸手將她牢牢圈在懷裡,水紋在他們周身擴散開去,無端端有些繾綣和溫柔。它笑著說了句,“怎麼不簡單了。反正,你喜歡誰,那是你的事,”它的手摩挲著她的後背,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一下一下輕輕撫著,“我隻要兜住你,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