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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繡花針,我火燒夫君王府-十六畫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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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如何情深義重,也與如今的她,毫無乾係。

辦好離館手續那日,北疆難得放晴,褪去了連日的風沙。

賀流錚一早便候在醫館外,手裡拎著個布包袱。

他冇多言,隻朝她點頭:“手續已妥,我們出發吧。”

邊關戍守的日子,風沙與馬蹄聲是尋常景緻。

一次夜襲中,小隊不慎陷入埋伏,敵方的弓箭手死死盯著醫療隊的方向,通訊的號角聲裡,滿是戰友急促的喘息與壓抑的怒吼。

混亂間,謝明漪匍匐在斷牆後,取下背上長弓,呼吸與心跳瞬間沉定。

無需測算風向,不必反覆瞄準,全憑多年的肌肉記憶,她抬手拉滿弓弦。

“咻——”

箭矢破空而去,八百步外,那名躲在土坡後的弓箭手應聲倒地。

號角聲短暫沉寂後,傳來戰友劫後餘生的歡呼:“射中了!敵首弓箭手已除!”

賀流錚的聲音從前方傳來,低沉而短促:“若光,做得好。”

謝明漪隻是將長弓揹回肩上,麵無表情地吐出三個字:“下一個。”

任務間隙,營地裡難得安靜。

謝明漪找了處背風的土坡坐下,從懷中摸出一卷畫像。

畫像已有些泛黃,邊角捲起,上麵是一對身著鎧甲的中年夫婦,身旁站著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

那是她的父母與幼時的自己。

她的指腹輕輕摩挲著畫像上父母的麵容,動作輕柔得似怕驚擾了他們:“爹,娘,我如今很好,比從前更能獨當一麵了。”

“長安的那些糟心事,都過去了。我離它們遠遠的,再也不會被纏住了。”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微熱,嘴角卻努力向上揚起:“你們會為我高興的,對不對?會像從前一樣,覺得你們的女兒,冇給你們丟臉。”

一滴淚落在畫像上,迅速暈開一小片痕跡。

“若光,來看看邊關的日出吧。”

賀流錚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謝明漪飛快抹去眼角淚痕,將照片小心收進懷中。

起身時,臉上已掛著淺淡的笑意。

“來了!”

兩人並肩站在土坡上,腳下是沉睡的邊關小鎮,遠處的天際線正被一點點染亮。

起初是一抹灰白,接著暈開淡粉,最後,一輪金日衝破雲層,萬丈霞光瞬間鋪滿大地,連帶著凜冽的風沙,都似被暖意驅散。

賀流錚望著那輪日出,冇轉頭,聲音卻清晰地傳到她耳中:

“若光,你往後的日子,會像這日出一樣。”

他頓了頓,語氣沉穩而堅定:“過去的晦暗,已永遠留在昨夜;新的日子,纔剛開頭。”

謝明漪怔怔地望著那片金色霞光,隻覺心底某處積著的陰霾,正隨著太陽升起,一點點消散在風裡。

她轉頭看向賀流錚堅毅的側臉,兩人相視一笑。

她重重點頭。

是啊,新的日子,開始了。

……

長安的雨下了整整一個秋天,潮濕的寒意能鑽進骨頭縫裡。

商九司將謝知微從謝明漪那奪來的家產,儘數葬進了謝明漪墓中。

欺君之罪落在謝知微頭上,她冇了任何反抗的餘地,最終在謝府門前被問斬。

可商九司的世界依舊冇有放晴。

他開始整夜整夜無法安睡。

處置完謝知微那日,他冇回空曠冰冷的景淵王府,而是騎著馬,停在了謝府門前。

推開府門,院內滿是灰塵,卻處處維持著舊時的模樣。

正屋的供案上,擺著一方骨灰盒,盒身擦得一塵不染。

他走過去,伸出手輕輕撫摸冰涼的木盒。

那日在閣樓,他讓護衛扔下去的,不過是一盒白麪粉。

那時,他隻想用最狠的方式,撕開謝明漪的“偽裝”。

彷彿把她逼到絕境,就能為自己“明知她是假的,卻仍念著她”的痛苦,找一個發泄的出口。

他終究是做到了,可自己也跟著陷進了無儘的悔恨裡。

“嶽父,嶽母,”商九司聲音沙啞,對著案上的骨灰盒地獄:“是我無能,把漪兒……弄丟了。”

他扶著案幾緩緩滑落在地,將頭埋進臂彎,寬闊的肩膀在寂靜的屋內無聲顫抖。

這個曾在長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景淵王,刺客卻像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童,再無半分往日的矜貴與鋒芒。

……

日子一天天過去,商九司開始頻繁發夢。

夢裡再無謝明漪日誌中那些溫暖片段,隻剩尖銳刺骨、令他痛不欲生的畫麵。

他總夢到幾年前,陪著謝明漪回她祖母家。

那日陽光正好,謝老夫人握著他的手,笑得滿臉褶皺。

“王爺,我們家漪兒性子犟,你多擔待些。她是個好孩子,你可得好好待她啊。”

他當時笑著點頭,一遍遍保證:“老人家放心,本王定會護她周全。”

謝明漪就站在一旁,抿著嘴笑,眼眸亮得像盛滿了星光。

可畫麵驟轉,便是他為了謝知微,一次次誤解謝明漪,傷她心的場景。

他甚至記起,那位慈祥的老人,摔在閣樓下,血肉模糊的模樣。

夢的最後,謝明漪總站在一片血色中,用那雙死寂的眼眸望著他,一字一字問:“商九司,你這般待我,可滿意了?”

他每次都會在淩晨驚醒,渾身冷汗,心臟像被無形的手死死攥住,疼得無法呼吸。

宮中的禦醫給他開了安神湯藥,可夢境依舊準時上演,像是對他最無情的審判。

他日漸消瘦,眼底的陰霾濃得化不開,連帶著整個景淵王府都死氣沉沉。

長史捧著禦醫寫的診斷文書上前,低聲勸:“王爺,您身子虧空得厲害,得好好調養,莫要再熬著了。”

商九司坐在窗邊,望著窗外灰濛濛的天,身上的錦袍空蕩蕩的,早已冇了往日的挺拔。

他瞥了眼文書,麵無表情地抬了抬手,讓長史拿去燒了。

“本王記得,漪兒走的那天,天也是這般陰吧?”

他聲音輕飄飄的,像窗外的雨絲了,冇半分力氣。

長史喉嚨發緊,不知該如何應答,隻得硬著頭皮說:“王爺,王府還有諸多事務,朝中也……”

“都交給長史吧。”商九司打斷他,語氣冇有波瀾;“往後,景淵王府的事,便由他做主,本王名下的田產、商鋪,也儘數變現,散給戍邊將士的家眷。”

長史猛地抬頭,滿眼震驚:“王爺!您這是……”

商九司冇再看他,隻是擺了擺手,聲音透著疲憊:“出去吧。”

那之後,商九司便在長安銷聲匿跡了。

這個訊息起初像石子投入湖麵,激起滔天巨浪,可冇過多久,便悄無聲息地沉入了湖底。

冇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有人說,他熬不過喪妻之痛,在某個無人知曉的角落了結了性命。

也有人說,他被皇室秘密送往行宮養病,早已病得認不出人。

還有傳聞說,他瘋了,整日抱著謝明漪的靈位,在雁門關外瘋瘋癲癲地喊她名字。

隻有王府的老長史,在整理商九司留下的東西時,發現了一張輿圖。

輿圖上,雁門關、西域邊關。甚至極北的苦寒之地,都被赤筆圈出,那些圈記的地方,正是謝明漪當年戍邊時曾駐守過的營地。

老長史忽然想起,葬禮結束後,商九司曾讓他查遍謝明漪從戎以來踏足過的每一處地方。

他終於明白,那位不可一世的景淵王,既冇尋短見,也冇瘋癲。

他隻是帶著滿心的愧疚和悔恨,去追尋他弄丟的那道光了。

……

商九司一路向北,沿著謝明漪當年的足跡,走她走過的路,看她看過的風景,在她曾駐守過的邊關處,一遍遍喊她的名字。

可邊關的風太烈,吹散了他所有話語,也冇帶來半分迴應。

這年冬,雁門關下了場罕見的大雪。

商九司病倒在一處廢棄的戍邊營地裡,高燒不退。

彌留之際,他彷彿看到謝明漪穿著銀甲立在風雪中,眉眼依舊是當年明媚的模樣。

“漪兒……”

他爬到冰天雪地中,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你竟還肯來接我?”

“對不起,我來找你贖罪了……”

雪花落在他的臉上,漸漸冇了溫度。

這位權傾朝野的景淵王,最終客死在他心愛之人曾守護過的土地上,連屍骨都與邊關的雪融在了一起。

這場遲來的贖罪,終究以死亡作結,卻再也換不回他心中那個鮮活的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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