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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明女律官 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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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不知從何而起的惡意,纔是最令人不寒而栗的。

她不是感受不出來,這座講律院彷彿有一條無聲的水線,將她隔在下方。

水麵之上,言笑晏晏;水麵之下,所有聲音都被壓成沉沉鈍響。

偶爾,她會在廊下看見幾個同堂弟子圍在一處,低聲說笑,見她走近,話音便像被水吸走一般止住。

偶爾,她遞出去的問話,得到的隻是含糊的迴應,像是隔著霧氣傳來的回聲。

這些小小的、無處著力的隔閡,久而久之便沉在心底,像河床上的暗石,等著某個時刻,絆她一跤。

那一日,它終於現了形。

講律院裡流傳著一份抄得極全的《曆年講案旁議》,集合了曆年來院裡的考試題目,卷麵泛黃,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批註。

它不在藏書樓,不對外借,靠的是弟子之間手手相傳的“傳抄鏈”,幾乎人手一份。

可沈蕙笙冇有。

她得知此事,還是因為左延青提點了她,她才恍然大悟,原來那一次次看到她便迅速收起的秘密,就是這份寶典。

原來那一次次被合上的,不僅僅是頁紙。

沈蕙笙心知,講律院的弟子之間自有一堵牆,唯一會向她施以援手的,也許隻有和她處境相當的同期旁聽生——梁仲山了。

她猶豫了許久,終是嘗試著開了口。

可梁仲山見到她,隻是將手中的書囊又抱緊了些,聲音低低的:“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語氣不重,卻將話堵得死死的,接著,他留下一個匆匆逃開的背影給她。

她望著那個背影,不禁想起了她們初入講律院那會,梁仲山和她一樣,時常會被眾人指指點點。

那時的他總揹著箇舊書囊,穿著箇舊衣衫,被世家子弟嘲諷說是“寒酸土秀才”,每逢見他都要掩鼻搖頭,彷彿怕沾上一身酸氣。

是她一句“油膩下三濫”說得他們麵紅耳赤,從此再無人敢當眾羞辱他。

如此這般的事並非一樁,她以為,自己在他心中,終究留下了一點情分。

可如今,那幫昔日最愛奚落他的人,卻突然對他親切有加,似對他有拉攏之意;而他,顯然已有選擇。

她不怪他,趨利避害是人之天性,可這一切不過纔是開始,她尚且未踏入律門,便已屢撞南牆

後麵的路,她該怎麼走?

沈蕙笙緩緩睜開眼,看著床頂薄紗幔帳隨風輕擺,像極了心頭那層尚未散儘的霧。

月光從窗紙灑落,落在她鼻梁與眉間,冷冷地勾出一線光。

她靜靜看著,不知看了多久,指尖從被角一點點鬆開。

她在現代時,曾是律師,見過太多人世間的惡,各式各樣的,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有。

比如——精神病患者,殺人無罪。

誰能說他是主觀的惡,可誰又能說他殺人不是惡?

法律從不問惡,隻問責。

這個世界,並不總是講理的。

多數時候是,誰嗓門大,誰就有理;誰權大,誰就定理;誰人多,誰便占理。

有句話叫,真理掌握在少數人手中,可那又如何?

真理若無力,怎敵得過一句謬論裹著人聲洶湧而來?

可即便如此,她仍不願意成為大多數人。

哪怕舉步維艱,哪怕世道泥濘。

因為她相信——總有人會在黑暗中點起燈火。

像簡知衡那樣,未曾出聲,卻始終站在理的那一邊。

黑夜漫長,前路未明,可她不能停。

她要比彆人更早醒來,也要走得更深、更遠。

這樣——才能守住她心中的理。

遇到簡知衡是她的幸,遇不到,她亦能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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