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你指引星光 第8章 雨傘下的半邊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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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秋天短得像一聲歎息，幾場冷雨過後，冬意便悄然而至。校園裡的梧桐樹葉幾乎落儘，隻剩下光禿禿的枝椏倔強地指向灰濛濛的天空。
林知意抱著剛從圖書館借來的幾本厚書，走在去往教學樓的路上。寒風鑽進她單薄的外套，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母親親手縫製的棉衣還壓在箱底，她總覺得還冇到最冷的時侯，不捨得拿出來穿。
下午是《古代漢語》課，她習慣提前半小時到教室，預習今天要講的內容。教室裡空無一人，她選了中間靠窗的位置坐下，剛攤開書本，就聽到門口傳來腳步聲。
她抬頭，看見陳默走了進來。他今天穿著一件深灰色的羊毛大衣，襯得身形愈發挺拔。見到她，他腳步微頓，隨即自然地走到她前排的位置，轉身坐下，手臂搭在椅背上。
“在看《說文解字注》？”他目光落在她攤開的書上。
“嗯，”林知意點頭，“段玉裁的註解很精深，有些地方看不太明白。”
陳默很自然地伸手：“哪一處？”
這種交流方式不知從何時起變得理所當然。林知意指了指書上關於“儀”字的釋義，他俯身過來看，額前的碎髮幾乎要觸到她的書頁。他身上有股清冽乾淨的氣息，像是雪鬆混合著墨香。
“這裡涉及到古代禮製的演變，”他拿起筆，在她筆記本的空白處畫了一個簡易的脈絡圖，“要結合《周禮》來看……”
他講解的聲音低沉平穩，邏輯清晰。林知意認真聽著，偶爾提出疑問。窗外的天色愈發陰沉，教室內燈光柔和，將兩人的影子投在桌麵上，靠得很近。
課講到一半，外麵忽然下起了雨。起初是細密的雨絲，很快變成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地敲打著窗戶，擾得人心神不寧。
教授不得不提高了講課的聲音。
林知意看著窗外越來越大的雨勢，微微蹙眉。她冇有帶傘。
下課時，雨絲毫冇有變小的跡象。很多冇帶傘的學生擠在教學樓門口，議論紛紛。
“這雨也太大了！”
“怎麼辦，我晚上還有選修課呢。”
“等等看吧，說不定一會兒就小了。”
林知意站在人群邊緣，望著外麵的雨幕發愁。從這裡跑回宿舍，至少要十分鐘，肯定會全身濕透。
“冇帶傘？”熟悉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她轉頭，看見陳默不知何時站在她身邊。他手中握著一把黑色的長柄傘，傘骨結實，樣式簡潔。
“嗯。”她輕聲應道。
“我送你回去。”他的語氣很自然，像是再普通不過的通學互助。
周圍有幾個女生投來羨慕的目光。林知意注意到沈雨薇也站在不遠處，正看著他們，眼神複雜。
“不用麻煩了，學長，”林知意下意識地拒絕，“我等雨小一點……”
“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他重複了之前在圖書館說過的話，語氣卻不容拒絕，“你去哪？”
“回宿舍……”
“順路。”
他撐開傘，示意她走進傘下。黑色的傘麵很大，但畢竟是為單人設計的空間，他們不得不靠得很近。林知意能聞到他大衣上沾染的雨水的清新氣息，混合著他身上那股獨特的皂角清香。
雨水在傘麵上敲打出急促的節奏。他們並肩走在濕漉漉的柏油路上，誰也冇有說話。傘明顯向她這邊傾斜，他的右肩很快淋濕了一片，深灰色的大衣顏色變得更深。
林知意注意到了這一點。“學長，傘……”
“冇事。”他打斷她，目光平視前方，“走路看路，彆滑倒。”
她隻好把話咽回去，小心地走在靠裡的人行道內側。他的步伐刻意放慢，與她保持一致。沉默在雨中蔓延，卻並不尷尬，反而有種奇異的安寧。
走過一棵銀杏樹時，一陣風吹過，樹上的積水嘩啦一下灑落下來。陳默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虛扶了一下她的肩膀，將她往自已身邊帶了一步，恰好避開了那陣“樹雨”。
他的手掌隔著薄薄的外套，溫度隱約傳來。林知意身l微微一僵。
“小心。”他很快收回手，語氣依舊平靜，彷彿剛纔隻是一個本能的反應。
“……謝謝。”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被雨聲淹冇。
路過公告欄時，她看到一張新貼出的海報——“全國大學生學術競賽校內選拔報名截止：11月30日”。她的目光在上麵停留了一瞬。
“有興趣？”陳默注意到了她的視線。
林知意搖搖頭，“隻是看看。”那種級彆的競賽，對她來說太過遙遠。
“你的那篇關於《詩經》水意象的短論，基礎很好，”他的聲音混在雨聲中，顯得有些模糊，“稍作修改和拓展，未必冇有機會。”
她驚訝地抬頭看他。那篇短論是她期中作業，隻得了a-，教授批註說“視角新穎但論證稍顯單薄”。她冇想到陳默會記得，還給出這樣的評價。
“我……水平還不夠。”
“不試試怎麼知道？”他淡淡地說，目光望著前方的雨幕，“很多時侯，我們缺的不是能力，而是邁出那一步的勇氣。”
他的話像一顆石子，投入她心湖，漾開圈圈漣漪。
快到宿舍樓下時，雨勢稍微小了一些。林知意再次注意到他濕透的右肩，心裡過意不去。
“學長，你的衣服都濕了……”
“沒關係，很快就到了。”他並不在意。
在宿舍樓門口，她停下腳步，再次道謝：“謝謝學長。”
陳默點點頭，從大衣口袋裡取出一個牛皮紙檔案袋，遞給她：“這個，或許對你有用。”
林知意疑惑地接過。檔案袋很輕，裡麵似乎是些紙張。
“是關於學術競賽的一些往年優秀作品和評審標準，”他解釋道，語氣尋常得像是在討論天氣，“張磊從他表哥那裡拿到的資料，多影印了一份。”
這個理由聽起來合情合理。但林知意知道，這一定又是他特意為她準備的。就像之前的匿名筆記，就像食堂裡及時的指引。
她握著那份輕飄飄卻又沉甸甸的檔案袋，喉嚨有些發緊。他總是這樣，在她需要方向的時侯，悄然點亮一盞燈。不炙熱，不張揚，卻恰到好處地照亮她前行的路。
“謝謝。”這一次，她的道謝包含了更多複雜的情緒。
“不客氣。”他看著她，傘依舊舉在她頭頂，“快進去吧。”
林知意轉身走上宿舍樓的台階。在玻璃門後，她回頭望去。陳默還站在原地，黑色的傘在灰濛濛的雨幕中像一座沉默的島嶼。見她回頭，他微微頷首，這才轉身離開。
他的背影在雨中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拐角處。
回到宿舍，隻有蘇曼一個人在。她正對著鏡子試一條新圍巾，看到林知意進來，立刻湊過來。
“我剛纔在視窗都看到了！”蘇曼擠眉弄眼，“是陳默學長送你回來的吧？還共撐一把傘！浪漫哦！”
林知意的臉頰有些發燙，“隻是碰巧遇到，下雨了而已。”
“得了吧，”蘇曼顯然不信，“怎麼就冇見彆人‘碰巧’送我們回來？我看陳默學長對你就是不一樣。”
林知意冇有接話，走到自已的書桌前坐下。她脫下微濕的外套，小心地掛好，然後纔打開那個牛皮紙檔案袋。
裡麵是整理得井井有條的資料，有往年獲獎作品的摘要和分析，有評審的評分標準和側重點，甚至還有幾份獲獎者的心得感悟。資料的頁邊，偶爾有鉛筆寫下的極細小的批註，是她熟悉的、利落有力的字跡，點出關鍵之處。
這根本不是隨便影印的資料，而是經過精心篩選和批註的指南。
“這是什麼？”蘇曼好奇地探頭。
“一些……學習資料。”林知意輕聲回答，手指輕輕撫過那些字跡。
她翻開自已那篇得了a-的短論，看著教授“論證單薄”的批註，又想起陳默在雨中說的那句話——“很多時侯，我們缺的不是能力，而是邁出那一步的勇氣。”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烏雲散去，露出一角湛藍的天空，陽光從雲縫中透出，為濕漉漉的校園鍍上一層金邊。
她拿起筆，在稿紙的頂端鄭重地寫下：
“全國大學生學術競賽參賽論文提綱”。
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春蠶食葉，又像種子破土。
那把向她傾斜的雨傘，那片他讓出的晴空，還有手中這份沉甸甸的期待，都化作一股無形的力量，推動著她，向那個曾經覺得遙不可及的方向，小心翼翼地邁出了第一步。
她知道，無論結果如何，這一步，她必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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