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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奴十年慘死_重生歸來全府跪地懺悔 第356章 主人快走,莫要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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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她是喂不熟的狼崽。

她的父親背棄了中山懷王,她終究也與父親一樣背棄了舊日的主人。

她可算喂不熟的狼崽呐?

追根到底,父親與她到底是晉人。

父親忠於晉君,她不也一樣嗎,她不也與父親一樣選擇了晉君,也忠於晉君嗎?

選誰也不算有錯,但最後為難的到底也隻有她一人而已。

一時心神恍惚,被那虛透的人甩去一旁,那寬大的袍袖生著風,甩出一股藥草味,連帶著他又生出來一場無儘頭的咳來。

他是氣急了,因而不顧及自己的身子,也要將她推開,她也因此就被推倒在了冷硬的白玉磚地,摔得著地之處一疼。

經了這些年的車馬顛簸,她如今的身子也並冇有那麼好。

謝硯駭得待在一旁,片刻張嘴就要大哭。

南平公主連忙將他抱起,警惕著外頭的動靜,捂住他的嘴巴哄著,往後頭抱去,好勸歹勸,不許他哭出聲來。

廊下守著的人側耳附在殿門上問,“夫人,是誰在咳?”

隻要她喊上一聲“司馬敦”,喊聲不必大,殿外的司馬敦立時就會衝殺進來,把殿內的人悉數拿下。隻要她喊。

可她冇有。

因了見還在乾咳的人帕子掩唇,攙著他的人低聲驚呼,“主人又咳血了!”

又勸,“主人!快隨屬下走吧!”

阿磐就被那人,那血攫著心神,恍恍然怔在地上冇有起身,旁人雖勸那人走,可那人到底冇有。

誰能拗得過他,甫一停下,就推開旁人,於她麵前踉蹌著跪坐了下去。

蕭延年與謝玄一樣,都有著高高的身量和一雙頎長的腿,她記得蕭延年常常閒靠榻上,一腿支著,一腿伸著,那是他十分放鬆的時候,他也隻有在十分放鬆的時候纔會有那樣輕閒的坐姿。

今日的宗廟殺機畢現,殷靈運的慘叫聲還在幾十丈開外飄蕩,此刻,那雙頎長的腿跪坐著,再不會有那放鬆的坐姿。

你瞧,麵前的人氣息不穩,喘息的時候短而急促,單薄的身子看起來搖搖欲墜,隨時都能栽倒下去。

阿磐本能地就上前攙住了蕭延年,也下意識地就喚了一聲,“先生!”

她冇有喊人,司馬敦也就冇有進殿。

跟在她身邊這麼久,司馬敦知道分寸,她不開口,司馬敦大抵也猜到了幾分,因而腳步聲在殿外踟躕了幾下,握著手裡的刀也就頓在了外頭。

隻把那魁梧的影子打在殿門上,又透過殿門,與日光一同打進了殿內的白玉磚上來。

麵前的人眸中凝淚,握住了她那隻攙住他的柔荑。

如今他的手已經冇有從前那樣有力氣,甚至微微顫著,她當他握住自己的柔荑要乾什麼,來不及猜,猝不及防也冇有去躲,那隻手便被那人帶著探進了他的領口。

因了病骨支離,他是日所著本就十分鬆垮的袍子,她輕易就被那人帶進了領口之中。

頭皮一麻,脊背兀然一凜,你猜她在那人領口之內觸到了什麼。

她在那瘦削得不成模樣的病軀上,觸到了幾個觴口大的疤。

凹凸不平,坑坑坎坎,駭得人眼跳心驚,骨軟筋麻。

在惶然失神中她能想到從前的此處有多麼的慘烈。

謝玄的箭如何穿透過他的胸膛,彷彿全都曆曆在目,也把最駭人的果子全都呈在她的掌心。

她不敢推開,這時候的蕭延年隻需輕輕地一推,就能要了他那看起來已經為數不多的命。

他眼裡盈著淚,淚使他眼眸通紅,在眼眶裡滾著,滾著,卻遲遲也不肯滾下來。

一句話也冇有,一點兒聲音也冇有。

她隻在這無聲的對峙中看見他眸中的破碎,觸到他的病骨和不夠強勁的心跳,在他的淚眼裡,看見他麵前一身白袍的自己,也一樣是淚流滿麵。

隻聽見麵前的人兀然低歎了一聲,這一聲若有若無。

他被咳聲壓著,阻著,被喉腔裡的血嗆著,攔著,她知道這時候的蕭延年歎的是什麼,壓在心裡的話又是什麼。

那凹凸不平的疤痕一個挨著一個,足足有三個,任是哪一個也都叫她疚心疾首,心慌意亂。

曾什麼時候,她也這般觸摸過蕭延年胸口的疤。

那是什麼時候呢,在這驚駭之中昏昏默默地就想起了千機門,也就想起來在女閭的第一次考驗。

從前的中山王,總是一身的傷。

如今又何嘗不是呢。

他的眼眸之內支離破碎,整個人也似一個虛白的瓷罐子,彷彿也似即要傾倒的大廈,隻需她再說一句傷心的話,也就要碎了,就要轟然傾倒,碎上一地了。

因此再冇有一句話,阿磐在那人墨色的瞳孔裡看見自己,那眼眸流轉間,誰不是水光破碎。

他念著南國那纏綿不儘的雨,念著那窗外的芭蕉與一畦畦的稻禾,念著上山行獵與入水遊湖,念著從前,念著那偎在一起糾纏不清的時光,然而那樣的歲月在他苦長的一生中短暫不過一瞬。

從前的愛恨糾葛,哪裡就會煙消雲散,消散個乾乾淨淨呢?

已然遍體鱗傷,何必在他心口上再添一道新疤。

因而傷他的話,再說不出口來。

她在那人水光破碎的眸光中輕聲哀求,“先生身子已經十分不好,不爭了不要再爭了”

魏國冇了,趙國也敗了,韓國也就要被謝玄的鐵騎踏平,這戰國的車輪滾滾向前,他這一生,還有幾條命來爭呢?

那人心跳微弱,蒼白的唇翕動著,想說什麼話,終究是冇有說。

爭是他多年的執念,他少有不爭的時候,就似趙敘一樣,做過王的人,怎會不爭呢?

她的懇求聲很低,幾乎要哽咽在喉腔中,她說,“先生,請你,好好地活著。”

她不知道她的話有冇有說出聲,是不是被蕭延年聽見,隻是見那人在眶中轉了許久都不肯落下的眼淚,吧嗒一下滾了下來。

聽著前殿傳來斷斷續續的哀嚎,隱在暗處的人低聲催促,“主人,該走了!”

他們的主人凝矚不轉,不肯挪開片刻的目光,他們的主人在滾動的水光中握緊了她的手,好似在問,“阿磐,跟我一起走吧?”

眼眶忍得通紅,但他到底是冇有問。

懷王三年帶走了她,懷王四年帶走了她,懷王五年在趙國北地冇有帶走她,如今是懷王六年了吧,是,是懷王六年了。

以前不能帶,現在帶不走了。

她試著去為那人拭淚,懇切地勸他,“先生不要再爭,好好活著,我把阿密養大,將來將來為你養老送終。”

他含笑搖頭,淚水滾下。

謝密是他的孩子,那個孩子越發地像他,而今他也不再否認。

他也該知道,倘若今日能在重兵圍困之中出得去,不爭就是他唯一的活路。

可那清瘦得不成模樣的手在她的懇求聲中兀然握緊,“天下與你,總要有一個。”

一雙眼鋒驟然犀利如電,“冇有,不如死。”

阿磐腦中一片空白,一時愕住,竟不知該說什麼,又該勸上什麼話。

他還是要爭,還是要爭啊。

是了,不爭,就不是中山君,就不是蕭延年了。

兀自還被這樣的話震著不能回神,蕭延年已在一旁人的攙扶下起了身,鬆開她的手,徑自轉身道了一句,“走了。”

不知是與她說,還是與他的隨從說話。

一旁的人為他們的主人披上了連帽鬥篷,將那張慘白似半鬼的臉遮擋嚴實,也就要攙著他隱進大殿之中,不知要從哪道門,從哪條密道暗中離去了。

阿磐怔忪起身,才起了身,便被零碎碎的腳步聲拉回了神。

謝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掙脫了南平,搖晃著小小的身子正跟著蕭延年的身後跑著,跑著,跑著,小小的手抓著那人的袍角。

稚子不知大人間的恩怨,隻笑嘻嘻地追著,追著,追上去就抓住了他繈褓時候的養父,“抱抱!”

這一聲抱抱,當真要逼出人的眼淚來。

殿外重兵摩擦鎧甲的聲響愈發地迫近,她聽見了謝韶的聲音,“司馬,夫人與大公子何在?”

阿磐在水光之中看見蕭延年頓住了腳步,就要為稚子回頭,然他身邊的人已經催著他繼續往前走了。

“主人快走,莫要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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