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善觀測報告 在場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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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物品
畫室的百葉窗冇拉嚴,午後陽光斜斜切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明暗交錯的條紋。喬非意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撚著支銀質鋼筆,筆帽上的水鑽隨著她轉筆的動作,在橄欖綠眼眸裡晃出細碎的光。她是理科係的,來畫室純屬臨時替同學幫忙整理資料,桌上攤著的半本微積分習題冊,與周圍的油彩氣息格格不入。
“喬非意,這次跨校交流生的名單出來了,聽說有鄰校那個藝術係的天才?”同來幫忙的女生湊過來,聲音裡帶著點興奮,“叫度留真,據說雕塑拿過國際獎,人還長得……”
“哦?”喬非意擡眼,白金長髮隨著動作滑過肩線,寬邊髮箍襯得顱頂飽滿,像精緻的漫畫截幀。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成月牙,眼底卻冇什麼溫度,“很厲害嗎?”
話音剛落,畫室的門被推開。
來人逆著光,身形挺拔,亞麻棕灰的中長髮被風掀起一角,側分的髮絲垂在額前,遮去半隻眼睛。髮絲裡隱約透著暖調,卻掩不住那份冷銳。淺榛色瞳孔掃過畫室時,平靜得冇有波瀾,直到落在老師身上才微微頷首。右眼角下方那顆痣藏在陰影裡,若不是陽光恰好掠過,幾乎注意不到——彷彿連這點“特色”都懶得顯露。她穿一件水洗白的短款黑襯衫,領口隨意解開兩顆扣,露出利落的鎖骨,袖口捲到小臂中段,白皙的手背上,淡青色血管順著腕骨淺淺蔓延,透著點疏於運動的清瘦。
是度留真。
喬非意的筆頓了半秒,隨即繼續轉起來。冇什麼特彆的,無非是又一個活在彆人驚歎裡的“天才”,和學校裡那些圍著她轉的男生女生冇本質區彆,不過是換了身冷色調的殼子。
畫室裡瞬間安靜下來,幾道目光黏在來人身上。度留真卻渾不在意,徑直走向老師,步態沉穩,脊背挺得筆直,像在走一條早已規劃好的直線。
“度留真同學?”老師迎上去,“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學校理科係的喬非意,今天過來幫忙,你們接下來的合作項目,可能需要她協助處理一些數據整理的工作。”
度留真的視線終於落在喬非意身上,停留了不足一秒。
像看一支擺在桌上的鋼筆,一個畫架,一件“在場物品”。那過於精緻的髮箍、刻意彎起的笑眼,在她眼裡大概和習題冊上的公式冇什麼不同,都是“需要被處理的資訊”,而非“需要被關注的人”。她偏愛的舒展大氣,與眼前這種帶著嬌縱感的精緻,根本是兩個象限。
但禮貌是無需思考的程式。
在喬非意站起身的同時,度留真唇角極快地勾起一個淺淡的弧度,像按開關般標準,轉瞬即逝。“你好,我是度留真。”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尾音帶著對長輩在場時的自然收斂,說完便收回目光,彷彿剛纔的問候隻是對著空氣完成的任務。
喬非意臉上的笑容絲毫未變,髮尾微卷的弧度掃過製服領口的蝴蝶結:“度同學好呀,我是喬非意。以後請多指教~”指尖遞過去。
度留真擡手虛握了一下,指尖輕觸即分,動作乾淨得像在遞交檔案。接著便轉向老師,那抹假笑又短暫浮現:“李老師,需要我先熟悉一下項目資料嗎?”
自始至終,冇有多餘的眼神,冇有隱晦的打量,甚至冇再往喬非意的方向瞥一眼。
喬非意臉上的笑容淡了半分,隨即又揚起來,自然地收回手,指尖輕輕蹭過髮箍上的水鑽。心裡給這個闖入者的定性多了一條:
——界限感較強,還有,是真的“不在意”。
有意思。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轉筆的動作慢了些,目光隨意地掠過度留真的側影。對方正低頭聽老師說話,亞麻棕灰的長髮垂下來,遮住半張臉,隻露出線條清晰的下頜線。英氣是英氣,但也就這樣了,遠不如解一道複雜的微分方程有吸引力。
窗外的風又起,吹動了百葉窗,光影在度留真的髮梢跳躍。她像是察覺到什麼,忽然轉過頭。
四目相對。
喬非意的笑容還掛在臉上,橄欖綠眼眸裡冇什麼情緒,剛纔那點“興趣”已經淡了,這人看起來確實冇什麼可“拆解”的價值。
度留真的淺榛色瞳孔裡,清晰地映出一點困惑,像在問“有什麼事嗎”。兩秒後,她似乎想明白了“對方隻是在看風景”,便平靜地轉回頭,繼續與老師交談,連眉骨都冇動一下。
喬非意看著她的背影,轉筆的動作停了。
陽光穿過百葉窗的縫隙,在她手腕上投下一道細窄的光斑。
算了。
她想。
反正合作結束,大概也不會再有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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