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的電影 第13章 關心
關心
司徒羽丸抓著三一五的手,一下一下輕輕晃著。
算著算著時間,快一個星期,什麼假都不能請這麼長吧,如無意外,她馬上就要恢複自由身了。
“馬上回家了,三一五!”
三一五聽不懂,一臉懵瞧著司徒羽丸自個兒樂嗬嗬的。
“你要出獄了!我也要出獄了!”
司徒羽丸越說越興奮,她不讓他睡覺了,手一伸將三一五整個抱起來揣在懷裡,將頭埋過去,在三一五嘎吱窩裡吸溜一下。
情到濃時感歎一句:“自由的味道!”
然後梁子樞一開寄養室的門,入眼一位喪心病狂的母親,
司徒羽丸聽見聲響,擡頭,她正對門口,一下和梁子樞對視。
兩個人頓住,雙方眼中都錯愕,司徒羽丸好是尷尬,渾身僵硬,是眼皮都僵住,於是她瞪著眼,微微啟唇,卻什麼都做不出,整個人呆得很。
而梁子樞盯著她,眼中驚詫慢慢消散,轉換柔情包裹深邃的眼,而後一點一點挑起了嘴角。
司徒羽丸想起來自己忘眨眼了,對視那幾秒鐘忘記了好多事情,回神的時候她報複性抖動眼皮,吞嚥口水。
梁子樞忽地笑得更明媚,笑聲很輕,她低了低頭,眉眼染上笑意,過了會兒她收了收擡頭再走上前來,提示一句:“你……繼續。”
司徒羽丸當然沒有繼續,她很快將三一五放下。三一五在這裡待了這麼久早就放開了,親媽不管他他就去貓架子那邊玩玩具。
但司徒羽丸就這麼盯著梁子樞也不知道要做什麼。後者沒管她,先過去原木貓籠那處檢查裡麵窩著的那些貓咪的情況。
方纔在睡覺的那隻黑貓醒了,先伸了個懶腰,然後交疊腿豎著尾巴走上前來,徑直到梁子樞麵前,仰著頭,兩隻前腳擡起,後腿撐著,毛茸茸的頭往前頂。
梁子樞歪頭拖著聲音哄她:“球球——”她手過去,摸貓頭,太粘人。
司徒羽丸看一眼旁邊自己一個玩逗貓棒都玩得起勁左蹦右跳的三一五。
做貓真好啊。
“你知道他叫什麼嗎?”梁子樞。
司徒羽丸被叫回來。她隨梁子樞的視線看過去,遠些一隻板鴨趴吐著舌頭閃著烏黑眼睛的柯基。
司徒羽丸沒反應過來。
梁子樞和她說:“他是宵宵。”
司徒羽丸挺驚喜的:“好這麼快啊。”她那時候還沒來得及看宵宵長什麼樣子,快過一個星期了,她認不出。
梁子樞:“嗯,他精神頭很好,能吃能喝,恢複得很快,昨天出了住院。再觀察兩天沒問題的話就可以回家了。”
司徒羽丸看過去:“很好啊。”
“多看看。”梁子樞:“你不是關心嗎?”
司徒羽丸轉頭看她:?
“梁醫生?”
梁醫生就看著她,沒怎麼回應。
司徒羽丸笑,她兩三步過去將旁邊蹦躂著的三一五綁架鎖在懷裡然後過去到梁子樞麵前。
司徒羽丸:“梁醫生,你先關心關心我們家三一五精神頭好不好。”
梁子樞:“好得很。”
說到這,梁子樞順道問她:“你打算一直養在這兒?”
她沒問過司徒羽丸為什麼要將三一五寄養,為什麼忽然打扮莊重,還有那天去機場做什麼,雖然不是不好奇。
司徒羽丸:“快了吧,這兩天?就能回家。”
梁子樞:“就能?”
司徒羽丸模棱兩可:“嗯,我也不清楚。”
然後她低頭看一眼三一五,懷裡的貓瞪著眼睛看她,不太懂為什麼忽然又到了空中。
司徒羽丸將頭埋過去再吸兩口,要將他放到貓爬架上,一轉身看見玻璃外街邊站著個人。
後麵梁子樞看這場景,隻見司徒羽丸瞬時無力,想動不敢動,三一五一下跳到地上,而街道上一個女人麵若寒霜望著司徒羽丸,整個人怒氣滔天。
屋內屋外都凝重,一分鐘,這裡唯一一個冷靜清醒的人梁子樞基本上推斷出了人物關係故事情節。
然後她開口:“司徒羽丸?”
那邊司徒羽丸在顫抖在深呼吸,聽見有人叫她,猛地回頭。
梁子樞輕聲講話:“解釋一下。”
“哦。”司徒羽丸:“我,我媽,我媽來了。她不知道……”
梁子樞望著她,有些關切,有些溫柔,像她打針時安慰那隻貓,她說:“不是我,去和她解釋一下。”
司徒羽丸還呆在原地。
顧臻在外麵氣急要走。
梁子樞對她說:“去吧。”
司徒羽丸才點頭,這時醒過來,她動作迅速快步離開寄養室走出絨時寵物醫院的門。
沒多久,梁子樞看見玻璃外司徒羽丸拉住顧臻的手臂,又被抽開。
司徒羽丸皺著眉,表情無措,開口說什麼,玻璃隔著聽不見。
而顧臻回她的話聲響大很多,穿透了這扇玻璃。
梁子樞聽見那句話。
——你騙我啊!你騙我!
司徒羽丸被這句話砸了一臉,混亂中還能分出一個眼神看見玻璃裡麵的梁子樞。
她有些漲,顧不得什麼,急忙將媽媽往前帶,離開醫院能見範圍。
梁子樞看不見人,過後低頭看三一五。
寄養室的門又開啟。
梁子樞聽見身後小何說:“梁醫生,胡椒的指標突然不對,可能是……轉腎衰竭了。”
“媽!”司徒羽丸:“回去再說,我們坐下來說。”
顧臻:“我和你有什麼好說的!啊?司徒羽丸,我對你很失望!你現在學會說謊了!”
不算學會,她老手了,這項技能爐火純青。
車在附近,司徒羽丸好說歹說把媽媽送上了車,要先回家,主要她怕她媽氣頭上一不小心在外麵對她大打出手,當然,這種情況發生的概率很低,顧臻好歹出身“書香門第”。但司徒羽丸以防萬一,她還沒見過自己媽媽發這麼大的火。
開車,往家的方向去。顧臻坐在副駕駛,冷漠地目視前方,現在又不說話了。
母女倆僵持十分鐘,顧臻在緩衝目前的情況,司徒羽丸在想辦法解困,誰的大腦都飛速運轉。
一個紅綠燈,司徒羽丸定住頭,視線飄過去,終於看見顧臻手上攥作一團的寄養單子。
她想起來是絨時開的紙質憑證,寄養那天隨手放在家裡,顧臻今早說要給她大掃除,大概是掃著掃著掃出來了,然後殺過來一看,不僅貓在這,人也在這。真是百密一疏。
兩人一路沉默回到家裡。
沒人說話,又不知從何說起。
過了很久,司徒羽丸最後理清楚,她的選擇是坦白,反正再壞也壞不到哪去了。
“對不起……”上來先道歉,她慣會對親近的人示弱,先來一場苦肉計。
顧臻神色一軟,回她道:“媽媽也要跟你道歉,
剛才太急了,我不該那樣。”
“我確實是有事瞞著你們,前段時間我……我被公司開除了。”
司徒羽丸,你是真的狗改不了吃屎,撒謊成性,到現在都沒一句真話。
顧臻聽見這句話再軟了一些。
司徒羽丸開始紅了眼眶:“我實在是太難過了,他們沒有告訴我原因就把我解雇了,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
她委屈勁兒,悶聲說道:“媽,我是不是真的很差?所以他們才會不要我?”
顧臻心酸得很,上來摸她的臉:“怎麼會?我們丸子最好了,都是他們不識貨。”
影後的誕生。
還在演,她精湛的演技獲得了最高榮譽——免死金牌。
她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能力,她沒有心情不好要死要活過,是她開除了公司,養貓發朋友圈還遮蔽了家人。
司徒羽丸:“那隻貓叫三一五,是我撿的,之前您問養貓的意義是什麼,任何生物,活著就有意義。我最難受的那段時間是他陪著我,如果不是他我很難好起來,我覺得他治癒了我,他讓我沒那麼難受。”
坦白,隻有一半,從這裡開始纔是真的。
顧臻沒有再怪她了,司徒羽丸看著顧臻難過的表情、輕顫的手,刹那間真的想哭,心裡一陣疼。
此情此景像極了胡枕摸住監護艙玻璃看向胡椒,哪裡都充滿著心疼與惆悵。
她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壞的孩子。媽媽關心她照顧她,到頭來調休結束了要走了換來了一場欺騙。
為什麼要這樣?
真抱歉,但是賣慘就是比說真話容易過關,否則一旦開口,她要向父母推翻過去所有事情。
司徒羽丸演一場戲能將說謊、離職、養貓所有先斬後奏輕輕帶過。她肯定媽媽會心軟,這種拙劣的招數伎倆其實隻對媽媽管用,歸根結底,她都是仗著愛為非作歹……
他們一家人,其實一直在被愛困住,用愛互相傷害。
司徒羽丸回到絨時是夜晚九點左右,陪媽媽吃了頓飯,飯桌上收到訊息,這段時間合作的甲方突然更新了brief,她說她要回去拿電腦,順便跟顧臻彙報一下,你看還是有工作的,沒有徹底失業。
絨時醫院是二十四小時醫院,不過九點過後就是非正常營業時間,開著門,但隻出急診,醫護人員兩三個。
自動門開,司徒羽丸走進來,前台李晴收拾東西準備下班,看見來人稍一愣神,然後壓低聲音問她:“你來找梁醫生?”
司徒羽丸:“今天走得急,東西落這兒了,我回來拿一下。”
李晴:“哦,那我先走了。”聲響很小,像心虛,像怕驚擾什麼。
司徒羽丸折回來問:“梁醫生怎麼了?”
李晴:“下午胡椒尿閉轉急性腎衰竭,梁醫生儘力了,但胡椒沒能挺過來。”
司徒羽丸的胸腔像被什麼撞到,內裡一陣痠痛。
李晴:“唉,但確實儘力了,胡椒這種狀況……不可能有轉機。”她不好多說什麼,提著包要走,離開前對司徒羽丸提一句:“讓三一五多喝水啊。”
李晴按開自動門離開,前台留了位不太認識的值班醫助小紅,司徒羽丸往裡麵走,過走廊。
梁子樞站在司徒羽丸常坐的那個位子旁邊,沙發椅還有她的包,桌子上擺著她的電腦。
休閒區沒開燈,外麵有月光。
醫院很靜,司徒羽丸動靜放到最小,她來到這裡,看見她的背影。
梁子樞長袖挽著袖口,闊腿西裝褲束著一件黑色馬甲,她站得筆挺,雙手插兜,望向窗外不知想什麼,唯有憂愁浸沒這裡。
司徒羽丸覺得梁子樞很適合做她父母的女兒。
梁醫生今年三十,開一家醫院,事業有成,亭亭玉立眉清目秀,她白大褂遮住的私服每一套都很有格調。她可靠,心地善良,沉穩內斂卻不死板,心裡最柔軟,這個人可愛博愛值得愛。
司徒羽丸終究走上前去,輕手輕腳,小心翼翼。
靠近到雙方有了磁場,梁子樞感知得到有人越過安全距離,她猜想,那是司徒羽丸,所以沒有回頭。
體溫和呼吸在這方寸畫圓,構造出一個暫時平衡的若即若離的空間,隻容納兩個人。
許久之後,司徒羽丸主動打破平衡。
她伸手輕輕地碰上梁子樞裸露的手臂,仍舊是這裡,微弱著交換溫度。
司徒羽丸柔聲呼喚。
“子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