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願夜螢歸江南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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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她曾在他麵前輕描淡寫地提起,殺手有上百種了結自己的方式,自絕心脈,是最乾淨的一種。
那時他隻當是玩笑,此刻卻成了最殘忍的現實。
他茫然地看向床上那個麵容安詳的女人,她的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解脫般的笑意。
可他知道,她死了。
被他親手逼死了。
過去七年的記憶不受控製地翻湧上來,帶著無數尖銳的刺。
他想起,初遇時,她是如何從一群地痞手中救下他這個窮書生。
他想起,大婚之夜,她是如何將自己所有的積蓄交給他,助他打點關係。
他想起,無數個深夜,是她替他磨墨,為他分析朝局,為他清除所有前路上的障礙。
那些他早已習慣、甚至有些厭煩的過往,此刻卻像燒紅的烙鐵,一下下燙在他的心上。
他撲到床前,顫抖著撫上她冰冷的臉頰,眼底滿是哀求。
“阿尋,你醒醒,我錯了……我答應你的鳳冠霞帔還冇給,你怎麼能死?”
他用力搖晃著她的肩膀,可她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皺著眉說他幼稚。
此刻,她就那樣靜靜地躺著,任由他的淚水砸在她的臉上,無聲無息。
殿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她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種詭異的安詳。
謝枕書抱著她了無生氣的身體,第一次嚐到了。
比被政敵扳倒、被天下人唾棄,更痛上千百倍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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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恨如附骨之疽,在謝枕書的心臟裡瘋狂蔓延,越收越緊。
他將薑可尋的身體帶回了他們成婚時住的那間小院,拒絕任何人靠近。
他隻是抱著她,一遍又一遍地撫摸她早已冰涼的臉頰,彷彿這樣就能將她捂熱。
丞相府派人來問了三次,說枝枝小姐受了驚,請他過去一敘。
他都置若罔聞。
直到第四次,他才終於抬起佈滿血絲的眼,聲音沙啞地對陳舟說:“告訴丞相,我今日,哪裡也不去。”
屋門重新關上,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他將臉埋在薑可尋的頸窩,貪婪地嗅著那早已散去的、熟悉的皂角香。
他記得,這是她用了七年的味道。
從前,他隻覺得廉價又尋常。
此刻,這記憶中的氣味卻像一根根鋼針,紮在他的腦海裡,讓他頭痛欲裂。
為什麼會這麼痛?
他反覆問自己。
明明薑可尋死了,那個他仕途上最大的汙點消失了,枝枝也該安心了。
他終於可以毫無顧忌地迎娶他年少時的夢,那個純潔無瑕的大家閨秀。
可為何心口那個空洞卻越來越大,冷風倒灌進去,讓他痛得無法呼吸。
他茫然地看向一旁束手而立的老獄醫,後者歎了口氣。
“大人,您與夫人相伴七年,早已情根深種。她走了,您自然會痛。”
情根深種?
這兩個字像一道閃電,劈開了謝枕書混沌的腦海。
他猛地僵住,恍惚間,彷彿懷裡的人輕輕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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