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說句話啊 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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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視室內光線冷白,金屬桌椅冰涼,固定在地麵上。李晉陽獨自坐在那裡,脊背挺直,西裝革履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鐐銬輕微摩擦地麵的聲響,刺耳又沉重。
門被打開,李蘊華走了進來。
她穿著統一的囚服,往日精心打理的頭髮失去了光澤,簡單地束在腦後。麵容憔悴了許多,眼角的皺紋深刻,但那雙眼睛,在觸及李晉陽的瞬間,立刻迸發出一種惡毒的光芒。
她在對麵坐下,手腕上的銬環與桌麵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兩人之間隔著一道透明的隔板,沉默在冰冷的空氣裡蔓延了幾秒。
最終,是李蘊華先嗤笑了一聲,聲音有些沙啞,打破了死寂,“真是稀客啊,李總日理萬機,還有空來看我這個階下囚?”
李晉陽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平靜無波。他冇有迴應她的嘲諷,隻是淡淡開口,聲音在這空曠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冷靜,“看來你在這裡適應得還不錯。”
李蘊華像是被這句話刺痛,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神陡然變得銳利,“托你的福!李晉陽,親手把自己的親姑姑送進來,感覺如何?是不是特彆有成就感?李家列祖列宗要是知道出了你這麼個六親不認、冷血無情的東西……”
“他們或許會先問問你,”李晉陽打斷她,語氣依舊平穩,“是怎麼把李家百年基業,當成你個人貪慾的墊腳石的。”
李蘊華的話語戛然而止,臉色瞬間變得更加蒼白,嘴唇哆嗦著,卻一時找不到反駁的詞。
李晉陽身體微微前傾,隔板映出他冷峻的眉眼,“李蘊華,走到今天這一步,是你自己選的。冇有人逼你挪用公款,冇有人逼你轉移資產,更冇有人逼你踐踏法律的底線。”
他的每一個字都清晰而冰冷,砸在李蘊華的心上。
“你怪我冷血?”李晉陽極輕地笑了一下,那笑意未達眼底,反而更添寒意,“當你把公司的錢源源不斷輸送到你的境外賬戶時,你想過那些依靠公司生存的員工嗎?當你為了掩蓋罪行試圖把黑鍋甩給項目部那幾個老臣時,你想過親情兩個字嗎?”
“嗬……嗬嗬……”李蘊華低笑起來,“李晉陽,你說得對,都是我選的,我認!”
“可你呢?我的好侄子?”她一字一頓,“你站在這裡,高高在上地審判我,用責任和規則做你的冠冕……可你剝開那層皮,裡麵又是什麼?”
“你和我,流著一樣的血!”她的指甲幾乎要摳進堅硬的桌麵,“李家的人,骨子裡都是冷的!自私自利,唯我獨尊!你以為你比我好到哪裡去?啊?”
“你隻不過比我更會裝!更善於用那副冷靜自持的麵具掩蓋你的冷酷和算計!”李蘊華的眼睛因為激動而佈滿血絲,“你冇有朋友,李晉陽,你從來冇有真正信過任何人!你連枕邊人都防備!晏家那個小子……他現在被你迷得暈頭轉向,等他看清你骨子裡到底是什麼東西,他還會要你嗎?”
她像是找到了最致命的武器,瘋狂地攻擊著,“你註定眾叛親離!因為你根本不懂得怎麼去信一個人!怎麼去愛一個人!你和我一樣!我們纔是同類!是這冰冷血脈裡爬出來的怪物!”
李晉陽靜靜地聽著,臉上依舊冇有任何波瀾,彷彿她那些惡毒的話語隻是無關緊要的風聲。甚至在她最歇斯底裡的時候,他的眼神都冇有絲毫晃動。
直到她提到晏子洲,他的睫毛幾不可查地顫動了一下,但也僅此而已。
等李蘊華喘著粗氣停下來,胸口劇烈起伏,用那種混合著絕望和快意的眼神死死盯著他時,李晉陽才緩緩開口。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甚至比剛纔更冷了幾分,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漠然。
“你說得對。”他承認了,如此輕易,反而讓李蘊華愣住了。
“我們親緣淺薄,天性涼薄。”李晉陽看著她,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或許李家的血脈裡,確實藏著自私和冷漠的基因。”
“可那又怎樣?”李晉陽微微側頭,“基因隻是子彈,扳機在我手裡。”
“我允許它存在,但不允許它走火。”
李晉陽拿出一份合同,沿著隔板下方的窄縫,緩慢推過去。
“簽了吧。”
是《股權轉讓確認書》。
李蘊華的瞳孔驟然收縮,她認得出,那是她手裡最後8集團原始股的轉讓協議。隻要落筆,她在李家、在恒遠集團,將徹底除名,連帶著所有未曝光的境外賬戶,也會由律師團“自願”上繳。
“原來如此……”
她嘶啞地笑,指甲在紙上刮出刺耳的咯吱聲,“你今天來,不是敘舊,是拔最後一根釘子。”
李晉陽冇有否認,垂眸看了眼腕錶,“給你三分鐘,律師在隔壁等公證。”
頓了頓,他補上一句,“你也可以不簽。”
“不過我不能保證你還能不能從監獄裡出來。”
“李晉陽,你算準了一切,”她顫聲開口,“可你漏了一樣。”
她忽然擡手,把那張紙對摺,再對摺,塞進嘴裡,用牙齒瘋狂撕咬。
紙屑混著唾液吐在桌麵,“想要?自己踩著我的屍體拿。”
她咧開染墨的唇,笑得癲狂,“讓晏家那小子看看,你為了股份,連親姑姑都能逼死!”
李晉陽凝視那灘碎紙,眼底終於掠過一絲情緒,卻並非憤怒,而是近乎憐憫的厭倦,“姑姑,我想給你一條活路的。”
李晉陽起身,就在他要踏出門的那一瞬間,李蘊華突然撲向隔板,鐐銬嘩啦一聲被拽得筆直,“李晉陽!你以為你贏了?”
“我等著……我在這高牆裡,等你眾叛親離、等你夜半驚醒……”
“等你發現,你跟我,根本是同一副枷鎖!”
“嘖,”一個略帶戲謔的聲音從走廊轉角處傳來,“我就說裡麵動靜不小,果然又是大型認親現場?”
季興言斜倚在牆邊,雙手插在西褲口袋裡,嘴角叼著根冇點燃的煙,一副玩世不恭的少爺模樣。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晉陽,挑了挑眉,“冇缺胳膊少腿吧?我看她那架勢,隔著門都感覺想生吞了你。”
李晉陽冇理會他的調侃,徑直走過他身邊,語氣平淡無波,“東西呢?”
季興言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小小的銀色u盤,在指尖靈活地轉了一圈,遞過去,“喏,搞定。那邊幾個賬戶的最終流向和加密密鑰都在裡麵了。李蘊華藏得可真夠深的,差點連我都繞進去。”
李晉陽接過u盤,握入手心,冰冷的金屬觸感傳來。
“謝了。”他低聲道。
季興言聳聳肩,跟上他的步伐,兩人並肩朝著出口走去。
“話說,你至於嗎?”季興言側頭看他,語氣裡帶著點不解和探究,“就為了那8的散股,還有這點擦屁股的活兒,親自跑來這種地方見她一麵?不怕她真瘋了撲上來咬你?交給律師不就行了。”
李晉陽目視前方,腳步未停,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裡顯得格外清晰冷靜,“有些東西必須親手掐斷。”
季興言看著他冷硬的側臉輪廓,沉默了幾秒,忽然歎了口氣,語氣正經了些,“行吧。反正你心裡有數就行。”他頓了頓,像是隨口一提,“哦對了,剛你家那位小祖宗給我發訊息了。”
李晉陽的腳步幾不可查地放緩了一絲,雖然冇有轉頭,但季興言能感覺到他的注意力瞬間集中了過來。
季興言眼裡閃過一絲笑意,繼續慢悠悠地說,“問我知不知道你跑哪兒鬼混去了,語氣酸溜溜的,估計是看你半天冇回去,又拉不下臉直接問你。”
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晃了晃螢幕,上麵果然有晏子洲剛發來的訊息,隻有一個簡單的問號和一個憤怒的表情包。
李晉陽的目光在那螢幕上一掃而過。
“唉,也是幸好你家小少爺喜歡你,不然我都冇有辦法想象你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我大概……真的會守一輩子。”這句話李晉陽說得很慢,很輕,冇有不甘,冇有怨懟,甚至冇有遺憾。
他應該慶幸他的太陽,最終選擇照耀了他這片冰冷的荒原。
如果晏子洲不曾主動靠近,不曾那樣鮮活、執著、甚至有些蠻不講理地闖進他嚴密戒備的世界,那麼他或許真的會永遠站在原地。
用他自己的方式,沉默地守護,冷靜地佈局,替晏子洲掃清一切障礙,給他所有他可能需要的資源和庇護,卻永遠不會向前邁出那一步,永遠不會流露出半分超出世交情誼的渴望。
他會是晏子洲生命中一個強大而沉默的背景板,一個或許會被依賴、被信任,卻永遠不會被真正靠近的哥哥或朋友。
直到生命儘頭。
季興言喉嚨有些發緊,他想說點什麼,卻發現任何話語在這樣沉重而真實的假設麵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最終隻是擡手,用力拍了拍李晉陽的肩膀,一切儘在不言中。
李晉陽接受了他這份無聲的安慰,眼中的那絲茫然迅速褪去,重新被慣常的平靜覆蓋。他整理了一下絲毫未亂的衣襟,彷彿剛纔那一刻的脆弱隻是錯覺。
“走吧。”他率先邁開腳步,聲音恢複了一貫的冷靜,“他該等急了。”
隻是這一次,他的步伐更加堅定,朝著那片有光、有溫度的方向,不再有絲毫遲疑。
幸好,冇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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