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春痕 第22章 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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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芷柔的禪房內,一片狼藉。
她正伏在桌上,委屈又憤怒地哭泣著。
既恨楚菀兒逃脫一劫,更惱火翠珠那個蠢貨竟真被得了手,讓她陷入如此被動的境地。
聽到腳步聲,她以為是勸她用膳的丫鬟,頭也不抬,抓起手邊一個茶杯就狠狠砸了過去:“滾出去!我不吃!”
茶杯擦著來人的衣角飛過,撞在門框上,碎裂一地。
冇有預想中的告饒聲。
譚芷柔疑惑地抬頭,淚眼朦朧中,看清了站在門口那個高大冷峻的身影——竟是靳昭明!
她瞬間慌了神,連忙站起身,手忙腳亂地擦拭臉上的淚痕,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表、表哥?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
靳昭明的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喜怒。
譚芷柔見他主動前來,心中立刻燃起甜蜜,以為他終究是更在乎自己的。
她立刻撲上前,抓住靳昭明的衣袖,故技重施,開始撒嬌耍癡:
“表哥!你要為我做主啊!”
“都是那個楚菀兒!她不知檢點,惹了外男進寺,害了我的翠珠,如今還反咬一口,說是我陷害她……我明明親眼看見她和那個男人一同回來,兩人在馬車前拉拉扯扯,依依不捨的樣子!她怎麼能如此顛倒黑白,朝我潑這等臟水!”
靳昭明任由她抓著衣袖,神色未變,隻是淡淡道:“此事關係國公府和你的聲譽,不能外露。”
“我當然知道不能外傳!”譚芷柔連忙表態,“我絕不會對外說一個字的!”
靳昭明看著她,眼神深邃冰冷,緩緩道:“隻有死人,才能永遠保守秘密。”
譚芷柔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她打了個冷顫,聲音有些發飄:“表、表哥……你……你是什麼意思?”
靳昭明的目光如同冰錐,刺在她臉上:“翠珠,不能活著。”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決定了跟隨她多年的貼身丫鬟的生死。
譚芷柔看著靳昭明那張俊美卻毫無表情的臉。
她第一次清晰地認識到,她傾慕的這位表哥,不僅是個容貌俊美、前程似錦的探花郎,更是殺伐果斷、視人命如草芥的狠辣權臣!
為了大局,他可以毫不猶豫地捨棄任何棋子。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住了她的心臟。
“你休息吧。”
靳昭明說完,不再多看她一眼,轉身離去。
譚芷柔僵在原地,看著他消失在門外的背影,隻覺得渾身發冷,連哭泣都忘了。
翌日清晨。
所有人都被告知,翠珠姑娘因突發惡疾,救治無效,已於昨夜不幸身亡。
那來路不明的男人,早已於半夜被歎為帶著人收拾乾淨。
大相國寺古樸依舊,不見絲毫血痕。
昨天的事,已無人敢提。
譚芷柔頂著哭腫的雙眼,臉色蒼白地坐上了太夫人的馬車,一路上異常安靜,再不敢多言。
楚菀兒也被解除了禁足,沉默地跟隨隊伍啟程。
一行人來時或許還帶著幾分期許,歸時卻隻剩下了心照不宣的沉默與各自深藏的愁緒。
定國公府的車駕,在冬日的寒風中,悄無聲息地駛回府邸。
……
楚菀兒睡不著。
從大相國寺回來,已有五日光景。
每當夜幕降臨,她閉上眼,眼前浮現的不是黑暗,而是靳昭明那張在慘白月光下半明半暗的臉——
冰冷、戾氣橫生,宛如自地獄踏出的修羅死神。
他手中那柄滴血的長劍,他鉗住她下巴時指尖的力道,他低沉喑啞的、帶著血腥氣的威脅……
每一個細節都無比清晰,反覆在她腦海中上演。
聽雪閣雖比之前暖和了些,炭火也足,但她卻覺得比在紫藤院時更加寒冷。
寒意裹挾著巨大的恐懼和壓抑,讓她夜不能寐,食不下嚥。
“藝芝,”她靠在窗邊,望著窗外灰濛濛的天空,聲音顫抖而疲憊,“我一天……都不想在這定國公府待下去了。”
藝芝正在為她整理床鋪,聞言嚇了一跳,連忙走過來:“小姐,咱們……咱們怎麼走?再說,老夫人還在田莊……”
提到祖母,楚菀兒猛地抓住藝芝的手,眼中燃起一點微弱的、近乎孤注一擲的光:
“記得那個王輔仁嗎?他當日說,若有需要,可去濟世堂尋他!我們可以去找他幫忙,先離開這裡,再想辦法接祖母……”
她的語速很快,是病態的亢奮,彷彿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話音未落,靳昭明那夜冰冷譏誚的話語,猛地刺入她的腦海——
“眼淚,留給你的‘王公子’看吧。”
他知道!
他不僅知道她與王輔仁有過接觸,他甚至清楚地知道對方姓王!
這個認知像一盆冰水,將她剛剛燃起的微弱希望徹底澆滅。
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恐懼。
他就像一張無形的大網,早已將她牢牢罩住。
她的一舉一動,恐怕都未曾脫離他的視線!
去找王輔仁?
那豈不是自投羅網,甚至可能連累那個無辜的讀書人?
巨大的絕望和連日來的精神緊繃,如同沉重的枷鎖,終於壓垮了她本就強撐著的身體。
當夜,楚菀兒便開始發起了高燒。
額頭滾燙,雙頰卻異樣的潮紅,嘴脣乾裂。
她蜷縮在厚厚的被褥裡,卻依舊冷得渾身發抖,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
清醒時,她能感受到藝芝焦急地用濕毛巾為她擦拭額頭,能聽到她帶著哭腔的呼喚;
模糊時,耳邊反覆迴盪著靳昭明冰冷的聲音、譚芷柔尖利的指控、以及翠珠淒厲的哭喊……
各種混亂恐怖的畫麵交織在一起,讓她即使在昏睡中也不得安寧。
她吃不下任何東西,勉強喂進去的湯藥,也會儘數嘔出。
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瘦、憔悴下去。
而楚菀兒在病中混沌的意識裡,隻有一個念頭反覆盤旋:
離開……必須離開……
否則,她會死在這裡,無聲無息,就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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