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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刺 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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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歲那年夏天,
方慈本科畢業。

參加畢業典禮,拍了許多照片,而?後跟幾個關係近的同學組了個小小的?旅行團隊,玩了許多地方。

短暫地從學業重負中脫身?,
她儘情呼吸著新鮮空氣,
前所未有地暢快。

“自由”二字,
看?不見摸不著,
但這個時候卻是真真切切地盈滿了她周身每個細胞。

她沒有經曆失戀的?陣痛期。

自來到英國,這兩年半,她很少?想起聞之宴。

大概是因為?太?忙了,
語言、學業、人際交往,
生活裡的?一切都要重新適應。

京市那個圈子、方家?的?一切,
就像一場夢。

留學的?生活才?是真實。

歌裡不都這麼唱嗎:

「不假設你或會在旁,我也可暢遊異國,再找寄托」

她不會想象著聞之宴再屬於她。

她與他本就是短暫的?萍水相逢。

遊玩結束,她回到倫敦,
換了個住處,
這次搬了個離方念唸的?療養院更近的?地方。

住處在一個很有生活氣息的?老社羣,道路兩旁栽種?著高大的?英國梧桐,白天在樹下走過,
涼蔭蔽日。

搬進來歸置好所有行李的?頭一晚,方念念也久違地從?療養院出來,拉著她出去散步,
楊姝美醫師也一同出了門。

社羣裡頭有個小廣場,
中央一道噴泉,
到了夏天,晚上這裡經常有各種?集市和快閃展覽。

今晚像是個二手?的?家?用物?品集市。

自來到倫敦,
一切生活都屬於自己,都要自己一點一點打理,方念念對生活裡的?一切都充滿了新鮮感,她最愛這類或有用或沒用的?小玩意兒,看?什麼都很喜歡。

她語言功能還沒完全恢複,楊姝美不敢走遠,方慈腳步慢,不知不覺間就和那兩人拉開了距離。

她戴著耳機,開啟spotify,隨意點開一個歌單。

集市燈火通明,處處是三?三?兩兩的?人,每個人都很鬆弛很隨意。

慢悠悠從?這頭逛到那頭,遙遙地看?到方念念在另一排攤位前跟人比劃著什麼,方慈百無聊賴站了一會兒,而?後決定去集市儘頭一棟小樓前的?台階上坐著等。

溫度適宜,此刻夏夜晴朗的?晚上,大概是一切美好事情的?代名詞。

耳機裡是歌曲間短暫的?靜默。

下一首歌前奏響起時,隱約覺得熟悉。

直到那句「夏夜晴朗的?晚上」響起,那慵懶低磁的?男嗓像某種?雷擊自耳膜迅速侵遍全身?。

「是你身?上的?香

你的?眼?神滾燙

……」

全身?泛起通電般的?酥麻,她像是被某種?時空隧道猛地拉回到了滬市那個夜晚。

在寫字樓後街的?台階上,聞之宴將?她圈在懷裡吻她。

那是一個情難自禁的?極儘繾綣溫柔的?吻,每一下的?碰觸,都留了兩秒的?餘韻,仔細地感受了彼此的?呼吸。

於是這酥麻很快變成了痛感,那避無可避的?細微疼痛竄遍全身?,讓她幾乎是一個戰栗,手?指都抖了起來。

她想切歌。

卻無法動彈。

「是否已經兩敗俱傷」

近乎自虐地,方慈埋首在膝上,聽完了這首歌。

這次,她終於聽清了,這首歌歌詞最後一句是:

「Oh,I
just
wanna
say
that
I
love
you」

那股顫抖持續了很久。

她咬著唇,卻還是荒謬地能在此刻感受到他的?體溫。

他高大的?身?材,將?她整個圈在懷裡,周身?被他的?氣息籠罩著,鼻酸鋪天蓋地襲來,讓她幾乎要嗚咽。

「不假設你或會在旁」

不再想象,不再奢望,一切都會很容易。

可怎麼會這麼難。

方慈感到絕望。

她已經整整兩年半沒怎麼想過他了。

可一旦想起,竟是如此致命。

方念念買了個巴掌大小的?煤油燈小擺件送給她,讓她放在床頭當小夜燈用。

步伐虛浮地走在回住處的?路上,方慈下了決心。

她向來是個狠心的?人,做事講究一個殺伐果斷:

從?那晚開始,她一直將?那首歌單曲迴圈,不管是做飯洗碗,還是外出散步,統統戴著耳機聽著。

就這麼聽了一週,終於對這首歌免疫了。

她與生活,重新相安無事。

-

兩年碩士課程,相對更注重專案實習。

方慈跟著邁克教授,參與了許多跨國公司的?投資並購案、跨國法律糾紛等等。

臨近畢業,大部分學生都找好了實習後可以轉正的?公司,方慈也不例外,她成功拿到了倫敦本土的?一家?律所的?offer。

與另外兩位老同事組成了一個三?人小團隊,主要承接跨國投資並購中的?法律諮詢工作。

拿著這份offer,她回國一趟,將?學生簽證更新為?工作簽。

她沒在方家?彆墅住,而?是在簽證處找了家?相對便宜的?酒店。

這一次,反而?是曲映秋從?方念念那裡得知她回國,主動找到了酒店裡來。

酒店房間逼仄,曲映秋嫌棄地四下看?了看?,沒坐下,就站在那兒,挎著包,雙手?疊握在身?前,問,“……你不打算回國工作?”

“不打算。”

方慈坐在狹窄的?辦公桌後,對著筆記本螢幕敲字。

“你年薪再高,少?說也要工作十年二十年,才?能還清欠方家?的?債。”曲映秋毫不留情地說。

“那是我的?事,您不必操心。”

曲映秋又是一個怒火攻心,閉了閉眼?,還是手?撐著在床尾凳坐下了。

靜了好一會兒,她緩了緩語氣,道,“……我給你指條明路。”

方慈不作聲。

曲映秋接著說,“你回到方家?來工作吧,把家?業撐起來。給我和你爸養老,就算是還清了。”

“方家?的?產業,跟我沒有半毛錢關係。”

“那你覺得,這家?業,要誰來繼承?”曲映秋盯著她,“你姐姐身?體不好,至少?要在療養院再住個五年,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方家?破產?”

方慈默了默,“……到破產邊緣了?”

曲映秋冷哼一聲,沒回答。

缺少?融資,這些?年,方家?的?公司一直沒能起來,拖著個空殼,瀕臨破產。

方慈淡淡地,“破產清算有什麼不好?你跟爸也解脫了。”

“你說得輕巧,”曲映秋臉色幾分慘淡,“……沒有這家?破公司每年給療養院打錢,你覺得念唸的?治療能這麼順利?在外麵獨自生活了這麼多年,沒想到你還是這麼天真。治病不需要錢?念唸的?病情最是熬人,那些?個專家?、療養院那麼好的?配套療愈療程,哪個不是燒錢的??”

“跟你說實話,公司每年的?盈利,都用來給念念治病了。我跟你爸是一點兒錢沒留下來。”

這番話像一記猛錘。

方慈陡然咬緊了牙關,“所以呢?到現在這個地步,要我回來,繼續為?方念念,為?方家?,奉獻我自己?”

“我出生在方家?,是生來欠了你們的?嗎?”

“是!”曲映秋提高了音量,“各人自有各命,你生在方家?,你讓你姐姐失聲,你就該背負這一切!”

方慈笑了聲,“這條命,你想要你拿回去,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不出生。”

曲映秋霍地起身?,指著她,怒道,“你好歹是我曲映秋的?女兒,能不能支棱起來!這樣自怨自艾,能解決什麼問題?”

“哦,”方慈還是笑著,“這是您解決問題的?方式?當初把姐姐的?失聲怪到我頭上,現在又把破產的?壓力轉移給我,這就是你曲映秋?這就是女強人曲映秋?”

曲映秋被她直呼大名氣得眼?前發黑,站起來甩她一個嘴巴子。

方慈臉偏到一側。

好久沒反應。

逃離這裡四年半,沒成想,但凡一回來,所有的?一切就再度鋪天蓋地將?她淹沒。

曲映秋跌回床尾凳,緩了好一陣子,才?嚥了咽喉嚨,說,“……你爸完全指望不上,軟弱無能。指望你去聯姻救一救公司,結果你勾搭上聞家?少?爺,把這聯姻給砸了,砸得毫不留情。沒有資金、沒有親家?幫助,這些?年,一直是我獨自支撐著這個爛攤子,給念念供血。”

“現在你長大了,翅膀硬了,迫不及待逃離這個牢籠,”曲映秋說著流下淚來,“可是我呢?我往哪裡逃?你跟念念,還有這家?破公司,甚至他媽的?不姓曲!我這一輩子,為?了方家?生孩子為?了方家?賣命,我最後落了個什麼?”

方慈默不作聲。

頰上還是火辣辣的?痛感。

“我是犯了很多錯,我不該把念念鎖家?裡,如果早點送她去治療,現在也許不會落到這個局麵,”曲映秋摸索到紙巾,擦擦眼?淚,“她溫柔又貼心,如果好好長大,說不定像能圈裡其他少?爺小姐一樣,早早繼承了家?業。”

“……沒有這些?,也許你也不會長成現在這個古怪的?性?子,你們姐妹倆都有才?華,又都繼承了我的?強勢果斷,你倆互幫互助,說不定現在方家?是蒸蒸日上,我跟你爸就放心去養老了。”

“我確實是犯了很多錯。”

曲映秋最後幾乎是喃喃自語著,步伐虛浮地往外走。

站定在門前,她說,“方慈,你好好考慮考慮吧。”

方慈卻完全沒有再想這件事。

她已決意要逃出去,此刻羽翼已然豐滿,再回到這個牢籠,那麼這四年半的?辛勤,豈不是一場徒勞?

-

簽證辦理完畢,她飛回倫敦。

畢業後的?生活,與讀書時幾乎沒太?大差彆,依舊是三?點來回跑,住處、療養院、律所。

隻不過出差更加頻繁。

就這樣,從?夏天到了秋天。

上一個大專案結束,又逢著週末,她去療養院探望方念念。

方念念正在自己房間整理東西,看?到她便招招手?,比劃:

「媽來了一趟,昨天剛走,給咱倆都買了禮物?」

方慈將?房間門敞開,屋外夕陽斜進來。

這還是這麼些?年,曲映秋來探望方念念頭一次會順帶給她捎禮物?。

可她內心毫無波瀾。

“你收著吧,我用不上。”

方念念若有所思,「我覺得媽臉色不太?好,家?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家?裡快破產了。

但這訊息沒必要告訴方念念,她那個性?子,估計會覺得自己是個拖累,馬上就要不治病了打道回國。

“沒事,估計是她工作累著了。”

方念念拉她坐下,給她遞水果吃:「不止這樣誒,我感覺她消極了很多,臉上有點頹。」

「她甚至操心起我的?終身?大事了,問我日常有沒有接觸到不錯的?男孩子。」

方慈轉移了話題,轉而?問她這周病情有沒有好轉。

兩人順著這個話題聊了一陣子,楊姝美醫師正好從?念唸的?主治醫師那裡回來,道,“醫生說,念念需要多跟人接觸,多嘗試開口。”

掙紮著要發出聲音時,那嗓音實在難聽,方念念大概是有心理障礙,隻在獨自一人時才?會進行發聲練習,甚至在醫師的?幫助下都不肯開口。

楊姝美單獨拉了方慈出去,道,“醫生還說了,這裡畢竟不是她的?母語環境,對於她的?語言恢複幫助不大,醫生建議再觀察半年,明年看?看?,能不能把念念轉回到國內的?療養院。”

“……就是脫離了國內的?環境,所以她才?開朗了許多,如果回去,會不會對她的?心理健康不好?”方慈道。

“醫生也有這個擔憂,但她還是建議試一試,”楊姝美沉吟片刻,“……畢竟,換環境是治標不治本的?做法,要想徹底痊癒,其實還是得回到舊環境裡,直麵創傷本身?。”

方慈點點頭,“那就再觀察一陣子吧,楊醫生,拜托您,平時多費心。”

又在房間裡陪念念待了一會兒,天快擦黑時,方慈獨自離開。

走在療養院綠意盎然的?院子裡,眼?望著三?三?兩兩穿著病號服的?病人,思緒遊離中,不期然看?到遠處一個正在散步的?病人突然腿軟跌到,周圍的?人立刻手?忙腳亂將?那病人扶起來,扶到旁邊躺椅上坐下。

有人招呼醫生,有人試圖喚回病人的?意識。

好一陣喧鬨之後,病人才?醒來。

方慈心有餘悸。

回到住處,洗完澡護膚時,視線接觸到床頭的?煤油燈小擺件,忽然想起方念念比劃的?:曲映秋臉色不好。

她不由地想起夏天時,在國內見曲映秋的?那一麵,那時她臉色就有點怪,總好像有點氣短。

這個時候,仔細回想曲映秋的?話,她才?覺出不對勁:曲映秋一向要強,遇事會怪罪這個怪罪那個,但從?不會泄氣,在酒店裡她卻句句是喪氣的?話。

她也不過五十多歲,那時卻句句都是:我這輩子。

方慈心裡突然升起一個不妙的?猜測,她立刻給家?裡的?司機郝叔叔發訊息:

「叔叔,我媽最近有什麼不對勁嗎?」

京市比倫敦快七個小時,這時候已是後半夜了。

方慈心裡不安,一直等到淩晨,京市是早上了,郝叔叔的?回複過來:

「太?太?最近身?體不舒服,總讓我載她去醫院,但是方先生還不知道這件事,太?太?不讓說」

「方慈:什麼病?看?的?什麼科室?」

「不知道,太?太?也沒告訴我」

怪不得。

以曲映秋那個性?格,若不是自己實在撐不下去了,斷斷不會來向她求助。

這是晴天霹靂般的?訊息。

方慈陡然覺得身?體發軟。

難道她真的?要回國嗎?回到京市,為?了那點家?產,繼續把自己束縛在那圈內規則中?

她下不了決心。

一夜難眠。

許是沒睡好,第二天去上班時,整個人都昏沉沉的?。

小團隊另外兩個同事已經飛了美國,說是接了個案子,那邊隻能開出兩個人的?報酬,於是這小分隊,隻剩下她一個人。

上午就是整理資料歸檔,吃過午飯,小助理吳以珊遞給她一份新檔案。

“姐姐,這是個跨國並購案,收購方是京市的?一家?公司,被收購方是家?在倫敦註冊的?公司,涉及許多跨國的?條款,被收購方邀您當法務顧問,”吳以珊興致勃勃,“咱倆要去京市出差兩個月!”

方慈翻了翻,“……怎麼沒有收購方的?資料?”

“哎,對方說是專案還處在保密階段,要我們到了京市麵談之後再給。”

保密的?不少?見,連請的?律師都信不過的?卻少?見。

方慈笑了笑,“你告訴他們,得先簽了用工合同和保密合同,咱們才?能動身?呀。收購方這麼乾,倫敦這家?公司也同意麼?”

“聽說他們也有意見呢,不過收購方來頭大,胳膊擰不過大腿,”吳以珊聳聳肩,“倫敦的?公司也是看?在你有京市的?背景上,才?點名要求你來接的?,說是為?了方便溝通,讓你幫他們談個好價錢。”

“我隻負責沒有法務漏洞,好價錢得是談判官來拿下吧。”方慈道。

“他們意思是,要你充分發揮同鄉的?優勢,如果價格談的?好,報酬翻倍給,”吳以珊說著把合同拿給她,指著後麵的?報酬一欄,“你看?,這裡寫著呢。”

報酬確實是筆大數目。

當天,方慈就和倫敦的?公司簽署了合同,敲定了下週就動身?回京。

這一趟回去,她要趁著這兩個月的?時間,順便瞭解一下曲映秋的?病情。

-

臨動身?前那個週末,她再度去療養院看?方念念。

她去的?時候方念念正在哭,看?到她,急忙抹了抹眼?淚,綻放出笑臉。

方慈淡淡地問,“怎麼哭了,有人欺負你?”

方念念搖頭。

方慈看?著她,“……有什麼不能跟我說的??”

方念念定定看?她幾秒,忽地又哭起來,抱住她脖子。

“到底出什麼事了?”

方念念拿過手?機,調出和郝叔叔的?聊天記錄給她看?,比劃道:

「我越想越覺得媽的?臉色不對勁,去問了郝叔叔,他說媽生病了。」

方慈把她摁下來,安撫道,“我下週要回去出差,會順便瞭解一下這件事,你不用擔心了。”

方念念卻有好多顧慮:

「你出差肯定很忙,怎麼有精力再照顧媽?還有,家?業怎麼辦?媽萬一倒下,公司誰來支撐?」

提到這件事,方慈就是一陣無力感。

她默了默,說,“……如果她的?病情真的?很嚴重,家?業的?事我會想辦法的?,實在不行,我會處理完家?裡的?事再回倫敦,你不要想了。”

「我要跟你一起回去,我是個啞巴又不是個廢物?,我要回去照顧媽。」

「你不要攔我,你跟楊醫生說的?話我都聽見了,醫生也建議我回去,對嗎?」

方慈看?著她泛著淚花的?眼?,心裡是一陣頹敗。

她們兩個人一起走到了這裡,怎麼會一夕之間,又都要回去?

-

在回京市的?飛機上,方慈望著舷窗外的?雲層,內心翻江倒海。

也許,楊姝美醫師說的?沒錯:逃離環境,永遠是治標不治本的?方式。

不止是方念念,也包括她。

她逃得再遠,方家?一旦有事,她還是得回來麵對。

吳以珊很興奮,“福利真好,還給我們買頭等艙,可以舒舒服服睡一覺了。”

要不然十幾個小時,擠在經濟艙,累都累死了。

“姐姐,你也睡會兒吧,明天還有酒會呢,得養足精神呀。”

這一趟,倫敦的?H·S公司也派了個小團隊過來,收購方會舉辦一個小小的?歡迎酒會,而?後倫敦公司隻留下一個副總兩個談判官,外加她和吳以珊,留在京市待兩個月。

一覺睡醒之後飛機落地。

團隊一行十幾個人入住了國貿一家?國際酒店。

正是晚上,大家?舟車勞頓,也無意出去逛,都留在酒店裡歇息。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方慈收到方念唸的?訊息,她和楊姝美也已動身?回京。

透過酒店落地窗,看?到外麵熟悉卻又陌生的?景緻,方慈心生一種?荒謬的?不真切感。

故鄉。

深深紮根在骨血中,想忘也忘不掉。

逃離環境重新開始,都隻是自欺欺人。

-

出席酒會要求著裝,男士們統一的?西裝革履,吳以珊早早給自己買了件禮服,方慈沒花那個錢,翻出了好久以前宋家?給她買的?那條高定裙子。

翻行李箱時,一件壓箱底的?灰色連帽衛衣掉了出來。

在行李箱裡壓了太?久,都皺巴巴了。

這件衣服陪著她到處奔波了四年半。

偶爾,她會把這件衛衣當家?居服穿。

這是她獨創的?某種?療法,穿在身?上,融為?一體,便不會再想念。

即便時隔四年半,她的?身?材好像也沒太?大變化,依然能夠正正好好穿進那件高定中。

臨近傍晚,一行人三?輛車,一起前往酒會所在的?另一家?酒店。

路上,吳以珊一直在誇她這件裙子漂亮。

白天剛剛下過雨,地麵潮濕,方慈提著裙擺,和同事們一起往酒店次頂層的?行政酒廊去。

電梯光彩照人,吳以珊從?裡麵看?到方慈的?模樣。

霧霾藍的?緞麵掛脖長裙,露出瘦削的?肩,脖頸纖細,琥珀色瞳仁淡漠疏離,整個人輕盈而?通透。

單單這麼站著,也讓人覺得是剔透玲瓏的?玉。

在倫敦期間,這張臉這身?段,沒少?被同事們誇過“東方美人兒”。

進到行政酒廊大廳,就看?到那裡站著幾個西裝革履的?男男女女,看?來是收購方已經在等著了。

方慈視線掃過去,卻愣住了。

那有一張熟悉的?臉:陶寅駿學長。

怎麼會這麼巧?

陶寅駿不是在聞氏集團任職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跳槽了?

陶寅駿好像也沒想到會見到她,微微愣了一下,而?後笑起來,“哇好巧,學妹,好久不見了。”

方慈也牽唇笑了笑,“真的?好巧,陶學長。”

雙方互相介紹著認識了一下。

方慈想問,你跳槽了嗎?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陶寅駿似是沒想那麼多,從?胸袋裡掏出名片,一一發給H·S這邊的?人,道,“我是聞氏集團的?戰略投資部副部長,希望這次合作順利。”

方慈心裡猛跳一下,抬手?撫了撫手?臂,這才?道,“……所以,這次的?收購方是聞氏?”

聲音都有點發飄。

“是啊,不好意思,確實是保密需求,之前不能多講,早知道是你來呀,就不會這麼麻煩了。”

陶寅駿笑著,“哦對,一會兒聞總就來,我們稍等他一下。”

方慈條件反射要邁步轉身?離開,卻怎麼也動不了。

她整個人緊張得幾乎站立不穩,呼吸都開始發悶。

她要怎麼見他?

四年了。

整整四年了。

她真的?不該再回來。

吳以珊湊到她耳邊,“這位姓陶的?是你學長啊?好帥啊。”

方慈灌了一口香檳,模糊回應她。

吳以珊是個顏控,很是興奮地拉著她聊,問陶寅駿人品咋樣什麼的?。

方慈勉強笑著跟她對話。

就是這個時候,走廊拐角出現一個身?影。

方慈和眾人一起抬目望去。

高大的?身?材,三?件套西服,皮鞋錚亮。

她隻匆匆用餘光瞥了一眼?,不敢多看?。

陶寅駿迎上去,兩人低聲交談著什麼。

那高大的?男人,單手?插著兜,在陶寅駿說到什麼的?時候,抬眼?看?過來。

方慈立刻轉開頭去望窗外。

她的?餘光,沒感覺到那男人的?視線在她臉上有任何停頓,於是心裡鬆了一口氣。

吳以珊簡直要發瘋了,“啊啊這個好帥我暈,”一邊捅捅她胳膊,“他是老闆嗎?剛剛看?過來了,我靠,這一眼?,我要腿軟了。”

他當然有這個本事。

他讓人腿軟的?招數還多著呢。

方慈閉了閉眼?,強迫自己不要再去回想。

陶寅駿引著那男人過來了。

H·S的?副總招呼著大家?聚到一起,熱情地打招呼,互相介紹。

方慈幾乎是被吳以珊拽著,也站到人群裡。

她單手?擎著酒杯,沒有抬眼?。

在握手?。

輪到她了。

她指尖幾乎抖著抬起來,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做好心理準備,終於抬起眼?,卻是立刻撞入了那一雙熟悉的?眼?眸。

漆黑的?,深邃的?。

即使沒有敢細看?他全身?,也能感覺到他那撲麵而?來的?雄性?荷爾蒙。

他握住了她的?手?,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低磁的?嗓自心尖磨過,說,“聞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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