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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刺 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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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月16號那天是週五。

一早,
聞之宴去上班時,方?慈還?睡著。

昨晚一切太美好,此?刻站在床邊,邊整理袖釦邊看她,
他甚至有種新婚的錯覺。

大概是在茶館那番對話讓她開啟了?某種心結,
她昨晚特彆主動。

回程車上明明已經昏昏欲睡,
到了?舊彆墅主臥,
她卻揪住他的領帶,踮腳主動吻上來,把自己的一切往他掌心裡送。

於是從?主臥門?口?糾纏到淋浴間,
再到床上。

火熱、碰撞。

這麼一想,
他26歲生日這天,
零點和二十四?點,一頭一尾,都是在那裡麵渡過。

大概沒有比這更完美的過法兒了?。

聞之宴低眸無聲笑了?下,單膝跪在床單上,
手探進被窩,
扣著她的腰將她拖過來。

這動靜兒方?慈都沒醒。

直到吻落下,灰鴿絨毛般輕柔,她眼睛都沒睜開,
下意識抬手撫摸他的頭發。

頸上有冰涼的觸感。

是他右手腕上的手鏈。

那點冰涼逐漸下滑,滑過真絲睡裙,停下。

兩指並著,
骨節曲起,
有微微的鼓動。

方?慈輕哼了?聲,
往後蹭著躲。

躲不開。

輕哼也變得更低更綿長。

聞之宴抬起左腕看了?眼表,時間不夠,
但……

他衣冠楚楚,握住她側腰讓她抬起來。

-

起床之後,方?慈先?是回了?趟國貿酒店,跟團隊的人碰了?下進展。

拋開聞之宴不說,這份臨時的兩個月出差畢竟是她的專案,她要以?專業的水準和態度來麵對團隊,為H·S提供法律指導,拿下最佳的報價。

下午回到森和公館。

立刻被方?念念拉去收拾東西。

譚醫生給方?念念報了?個康複班,班裡成員都是心因性的失聲患者,每週一次聚在一起進行發聲練習。

為了?讓家屬也參與其中,規定了?每位患者至少攜帶兩位家屬。

方?慈和楊姝美都一同跟了?去。

場地是五環外一棟莊園型彆墅。

練習形式有點類似歐美的戒酒互助小?組,所有人圍在一起,在家屬的幫助下,邊比劃邊艱難發聲,講述自己的失聲經過。

那麼多人,聚在一起,發出近似人類語言的聲音,那種場景,如果不是真實經曆過,恐怕很難想象。

耳膜被這些聲音鼓譟著,方?慈仰頭看向?夜空。

隔著花房玻璃,夜空隻?徒留一片朦朧的暗。

這處像是世界儘頭。

就是這個時候,她手機震了?下。

「聞之宴:明天收拾東西搬過來」

方?慈幾乎沒有猶豫,回了?個好。

在這兩個月的時限內,她想儘可能地與他相處。尤其在此?刻,在這像是世界儘頭的地方?,她那股不顧一切迎向?他的心情,達到了?頂峰。

-

週五這天下了?班之後,聞之宴直接去了?四?環邊的兩層紅磚房。

老規矩了?,在生日宴頭一晚,跟幾個關係近的朋友喝喝酒。

他到的時候,展成亦已經先?喝上了?。

還?有幾個叼著煙在打檯球。

看到他上樓來,展成亦就笑著轉頭跟調酒師說,“誒,現在可以?給他調那杯「Hanky
Panky」了?。”

調酒師立刻意會?,意味深長道,“哦,那位乖乖女?學?妹回來了??”

“可不麼,”展成亦打趣,“聞少砸了?個兩億磅的並購專案,把那位方?小?姐弄回來了?。”說著搖搖頭,“……我要是為了?感情這麼亂搞公司的話,我老爸估計會?氣?瘋。”

聞之宴把大衣扔到衣架上,眼睛也沒抬,嗤了?聲,“你是最循規蹈矩的,即使展伯父給你這個權利,你也不會?這麼亂搞。”

展成亦壓著唇角點點頭,“那確實,要是論野路子,你肯定是頭名。”

調酒師把酒杯擱到吧檯上,聞之宴跟其他幾個人打了?招呼,而後在展成亦身邊坐下。

手指虛虛攏著杯身,低眼看著那清透的酒液。

“話說,你是不是給方?小?姐喝過這款酒?”展成亦合理推測,“……要不然,也不可能她一走?,這款酒你都不喝了?。”

確實是喝過。

聞之宴想起了?以?前,他與她第一個吻,在眾人喧鬨的包廂隔壁,壓在門?板上,酒液在唇舌間交換。

唇瓣相貼,那種戰栗直到現在都很清晰。

明明是第一次,他卻是循著本能,往深處探,探索她的身體她的靈魂。

想到這兒,聞之宴輕笑著搖搖頭,“有點怪……”此?刻這麼回想,他覺出一絲不對勁,“……我早知道她不是乖乖女?,可她從?前隻?抽煙,酒卻是一點兒不沾。”

有兩次,她主動跟他說想喝酒。一次是被曲映秋趕出方?家,一次是和齊鴻遠見了?麵,下樓就哭了?。

都是受到了?巨大衝擊的時候,神色間有種要放縱自己的自毀感。

展成亦看了?他一會?兒,笑了?聲,“……你啊,就是跟女?孩兒接觸太少,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他曲指輕扣了?下桌麵,“……我家那位,跟我在一起之前,有次在一個都是熟人的局上喝多了?,差點兒被那個樓躍,這個癟三你記得吧?他把我家小?薑帶到酒店去了?。”

聞之宴一頓,虛眯了?眼眸。

展成亦接著道,“趁著他洗澡的時候,小?薑給我打了?電話,正?巧我在附近,我趕到的時候,小?薑已經完全醉昏過去了?,姓樓那小?子正?在扒她的衣服。”他點了?根兒煙,覷了?眼聞之宴,“……體會?到了?吧?即便在都是熟人的局上,喝醉酒,對一個女?孩兒來說,也有很多未知的危險。”

他磕了?磕煙灰,“依我猜測,方?小?姐大概率是沒有安全感。”說著他搖搖頭,“圈裡風氣?如此?,方?家又是那個地位,她估計更戰戰兢兢,每個局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哪兒會?敢喝多啊。”

聞之宴一顆心往下沉。

他好像被視野盲區矇蔽了?雙眼。

他隻?以?為,兩人門?不當戶不對,那麼他排除萬難走?到她身邊便好了?,卻從?沒設身處地想過她的處境。

耳邊展成亦還?在說,“我家也是慢慢爬起來的,所以?我更能感同身受,可你啊,聞大少爺,生來就是高高在上呼風喚雨,也不怪你,體會?不到,在這圈子底層是什麼滋味兒。”

昨晚他讓她去扇梁韻兒,她說自己沒有資格,她說方?家、以?及這個圈子沒有人尊重她。她哭著說,一旦回到這個圈子裡,她就什麼都不是了?。

緊接著,無數場景在腦中閃過。

在這一刹那,聞之宴突然明白了?,四?年前她要分手時說的“我要自由”,那所謂“自由”的含義——

這個紙醉金迷的圈子,對他來說,僅僅是讓人厭惡,讓他瞧不起;對她來說,卻是一重又一重的枷鎖。曲映秋、宋裕澤、規矩、聯姻、
每一個局上他人肆無忌憚的打量和嘲諷……

不管是回到方?家,還?是出來麵對圈裡的人,她都是麵臨著生活的擠壓和推搡。

怪不得她總是不快樂。

在京市,沒有能讓她真正?放鬆的地方?。

宋裕澤身為一個男性,又是那種下三路的性子,在這種烏煙瘴氣?的環境裡倒是如魚得水,可方?慈,身為女?孩兒,天生存在的力量差和性掠奪的可能性,讓她完全無法安然自處。

她又是那樣一個高傲的性子,回家要被曲映秋辱罵,出來則要處處遭受異性帶著性意味的眼光和下流玩笑,還?要遭受肖靈那類同性的欺負和臉色……

這一切,足以?把任何一個從?小?被扔到南方?老家的20歲女?孩兒壓垮。

可是她拚儘了?全力,憑借著自己的努力,到處參加比賽,獲獎,進而獲得留學?機會?,在沒有家裡人支援的情況下,背水一戰,逃離了?這個地方?。

他卻又把她弄了?回來。

讓她再度麵臨齊鴻遠和梁韻兒那幫人的頤指氣?使和冷嘲熱諷。

還?雲淡風輕地問她為什麼不去扇梁韻兒。

心臟被猛烈襲來的疼痛淹沒。

聞之宴咬緊了?牙關,手撐著額角閉上眼。

他還?自以?為自己做了?件好事。用十幾個億砸了?她和宋裕澤的聯姻,讓宋家不敢再對她擺臉色,此?刻設身處地一想,這對她的生活來說,隻?是杯水車薪,完全無濟於事。

展成亦拍拍他的肩,“……怎麼了??”

聞之宴雙手捂住臉,啞聲說,“……我好像,一直以?來,太想當然了?。”

四?年前在夜店,她被眾人打趣起鬨要去親宋裕澤,他還?巋然不動地,賭她會?選擇自己,會?主動來到自己身邊。

這時一想,即便她那時喝了?酒,可那也應該是鼓起了?巨大巨大的勇氣?,才會?麵無表情地來吻他。

她那時才20歲。

展成亦知道他的性子,野得很。獨處時,估計過去和現在都沒少欺負那位方?小?姐。

多年老友了?,他心裡稍微一想便能明白:

這時候把聞大少爺拉下神壇,讓他體會?了?一番人間疾苦,估計這會?兒他心裡不好受。

展成亦寬慰他,“沒事,她不還?在你身邊麼,不晚,你找時間跟她好好聊聊。”

今晚不在。

她陪著她姐姐去參加什麼康複班了?。

這姐姐跟她那個媽一樣都該死。

給她造成了?那麼大的創傷,讓她有家卻似無家可歸的孤兒。

聞之宴飲儘了?杯中酒,而後紅著眼眶點了?根兒煙。

他摸出手機給方?慈發了?訊息,讓她明天搬到舊彆墅來住。

後怕。

他不能再失去她一次。

他會?死的。

展成亦看了?他半晌,有意出言安慰,笑著道,“……方?慈一定很愛你,一點兒你的光環沒沾上,還?兩次,兩次栽到你這兒。”

他曲指數,“你把她弄回來,還?沒到一週吧?這麼短短幾天,她又跟你在一起了?。”

聞之宴閉眼輕搖了?搖頭。

彆人不會?懂的。

展成亦也不會?懂。

他與她之間,一旦正?麵相遇,一切都慢不下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了?會?兒。

聞之宴腳踩著地麵將吧檯椅轉了?個方?向?,脊背虛虛倚著吧檯,手肘向?後擱在台麵上。

他抽了?兩根兒煙,期間一直低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展成亦手機震了?幾下,是他未婚妻薑糖打來的電話。

大約是問他什麼時候回,展成亦笑著回了?幾句。

掛了?電話,他想起什麼似的,“哦對,我聽小?薑說,昨晚在TOK,你給了?梁韻兒好大一通難堪?”

聞之宴懶洋洋嗯了?聲,“……她扔了?方?慈的衣服,我讓她撿起來,沒彆的。”

“聽小?薑說,梁韻兒後來在包廂哭了?好長時間。”

聞之宴意興闌珊,“跟我無關。”

“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梁韻兒好像一直覺得,她會?跟你訂婚。”展成亦道,“昨晚,小?薑跟我說的,倒苦水一樣,說梁韻兒仗著這件事,一直在她們小?姐妹的小?圈子裡耍威風。”

聽到這種說辭,聞之宴皺了?眉頭。

他跟梁韻兒私下從?沒有接觸過,偶爾在各種局上碰到,他也從?沒有過任何會?讓她誤會?的舉動,從?來都是毫不留情麵的避開。

她怎會?有如此?錯覺?

這天,回舊彆墅的路上,聞之宴給梁韻兒的哥哥梁修永打了?個電話,約他明天中午一起吃頓飯,讓他帶上梁韻兒。

-

11月17號,週六這天上午,方?慈從?康複班回到森和公館。

洪姐早已在地下停車場等候,幫她一起拿了?行李箱,把她送到方?家的公司,而後把她的行李箱送到了?舊彆墅。

鼎盛的時候,方?家的公司大幾百號人,租了?一整棟樓。

這幾年分了?好幾批縮減規模,現在,隻?占了?這棟二十五層大廈其中的八層。

週末,公司隻?有寥寥幾個或值守或加班的員工。

總助引著葉騫北和方?慈去了?總經理辦公室,業績報告、財務報表、公司高層資料,一字型在桌麵排開。

葉騫北翻翻資料,先?說,“下週,我推薦個財務總監過來,做一下交接,順便把過往的賬目都查一查清算清楚。”

方?慈點點頭。

他接著道,“窟窿太多,現在引進投資也沒用,下週一開會?宣佈改革,然後直接一個一個約談高層,不給他們反應的時間。我今天回去就寫企劃書。”

總助輔佐曲映秋許多年了?,基本上對任何細節都很清楚,在她的幫助下,葉騫北和方?慈一一仔細梳理了?業績報告中的增長點和拖後腿的專案。

轉眼間就是中午。

葉騫北抬腕看錶,笑說,“一起在附近吃頓飯吧?有個地方?,口?味一般,但環境比較好,適合聊天。”

方?慈沒有拒絕的理由,還?有好多細節要跟他聊。

-

環境清幽,有點兒像昨晚聞之宴帶她去的地方?。

兩人在包廂落座,侍者一盤一盤地上菜。

葉騫北給她倒了?杯水,“……你帶了?司機吧?要不要喝點酒?”

方?慈搖了?搖頭,“不喝了?吧。”

“平時也不喝嗎?”

“……非常偶爾的時候,會?喝。”

到現在為止,其實也隻?有三次。

葉騫北抬眼看了?她幾秒,輕笑了?聲,“……你確實,看起來不太像會?讓自己醉酒的人,”他頓了?頓,“那種戒備感,很強。”

滿眼的疏離和淡漠,拒人千裡之外。

方?慈看他一眼,沒接話。

葉騫北接著說,“今天好點,估計是跟我熟了?點的關係,第一次見你那天,在商場外麵抽煙,感覺特彆明顯。”

明明是無月的夜,卻像是有一層月色籠著她,明明就在幾十厘米遠的地方?站著,感覺卻非常遙遠。

遙遠又脆弱。

他還?在繼續這個話題。

方?慈淡淡笑了?笑,“……還?從?沒人跟我這麼說過。”

“那挺怪的,”葉騫北也笑了?,想到什麼,補了?句,“……也許,你不是在所有人麵前都這樣?”

順著他的話,方?慈第一個想起的,是聞之宴。

她在他麵前,應該不是這樣。

在「雲輕」外初次相見,她就不覺得與他有隔膜,這世界上所有人都在隔膜的那一端,隻?有他,站在她這邊。

她低著眼睫,手指無意識地搓著桌上的餐巾。

碎發落到頰邊,那張瓷白淨透的臉,潔白的牙齒輕咬著下唇,不知在想些什麼。

葉騫北往後靠回椅背,覺得口?乾,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她好像真的完全覺察不到自己的魅力,明明美得動人心魄,換個旁人,早仗著這幅美貌橫行霸道了?,她卻好似隻?一味往內收,張起滿身的刺,防備所有人。

有人會?攻破她的防線嗎?

目前,在他的麵前,這防線沒有絲毫鬆動的跡象。

方?慈猛然覺察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那目光帶著侵略感,讓她有點不適。

她起身,“我去趟洗手間。”

頂級的私房菜館,洗手間裡,每一個隔間都大得離譜,甚至洗手檯也內建在隔間中。

方?慈將手放在水流之下,指根的灰鴿紋身愈來愈模糊了?。

當初偷偷去紋的時候,紋身師就說,手指上的紋身容易被磨滅,畢竟,人一天要洗那麼多次手。

她還?是執意紋了?,因為她想讓這灰鴿存在在她隨時能看到的地方?,這樣,好似自由也不會?有那麼遙遠。

隔壁砰得一聲關門?響,而後有打電話的聲音。

音量一點兒沒收著,她聽得一清二楚。

字裡行間都透露著傲慢和喜悅。

“……聞少約了?我和我哥來吃飯誒,聽我哥說,是要聊聯姻的事……”

“……哼,他那天因為那個姓方?的跟我發火,完全沒道理嘛……”

“嗯?生日宴?對是今晚啊……”

“!真的嗎?!對哦,在宴會?上宣佈這件事……哇,我怎麼都沒想到!”

毫無疑問,是梁韻兒的聲音。

他是說過,今晚是他的生日宴。

方?慈一瞬間覺得眩暈,手撐著洗手檯,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

鏡子裡,她臉色慘白。

她拍了?拍臉,順了?順耳邊的碎發,推開門?離開。

回到包廂,葉騫北立時察覺到她臉色的異常,皺眉問,“你不舒服嗎?”

方?慈手撐著額角,虛弱地笑了?笑,“好像有一點。”

葉騫北以?為她大概是生理期突然造訪,“我送你回去。”

方?慈沒有拒絕。

她不想再打電話讓洪姐來接。

下樓,坐到副駕駛。

葉騫北邊發動汽車,邊側過臉問,“要回森和公館?”

方?慈點點頭。

車子駛上主路。

兩旁寫字樓高聳林立,玻璃幕牆反射著深秋午後慘淡的日光。

方?慈愣愣看了?會?兒車窗外,改了?主意,“……能麻煩你調頭嗎?我要去拿點東西。”

舊彆墅。

在地圖上叫「雲霄路8號」。

那條路很短,隻?有這一處私宅。

雲霄路。

果然是她登不上的雲霄。

葉騫北的賓利飛馳沒有開進院裡,她一步一步從?雕花鐵門?的大門?口?,沿著車道,走?到主屋門?廊前。

當年,她說分手時,聞之宴從?主屋追出來,冒著雨,跟著她走?到大門?口?。

那時她就覺得,這院子這麼大,這條車道怎麼會?這麼短,短到她隻?能與他一前一後走?那麼一會?兒。

今天,她一個人走?,覺得這條車道依舊那麼短。

短到,她來不及完全從?沉淪的思緒中抽離,短到,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體麵地離開。

剛站定在門?廊前,就下雨了?。

慘淡的日光完全湮滅,天空被灰雲籠罩。

洪姐大概是從?監控裡看到她回來了?,擎著傘迎出來,“方?小?姐,快進來。”

“正?是換季的時候,淋雨容易感冒。”

細雨隻?淋濕了?一點發梢,方?慈笑了?笑,“沒事。”

洪姐感覺她臉色不對,“您生病了?嗎?要不要叫醫生來瞧瞧?”

“不用。”方?慈跟著她進了?主屋,“我上樓洗個澡睡一會?兒就好了?。”

“那行,二樓有熱水,您記得自己倒來喝一杯。”

-

她的行李箱,今天上午才由洪姐送過來,此?刻就立在更衣間裡。

洪姐做事有分寸,沒有得到她的準許不會?隨意開啟她的行李。

她去淋浴間衝了?個澡,覺得還?是祛不掉體內的寒氣?,便慢吞吞在浴缸放滿了?熱水,而後進去泡著。

這棟老宅子,處處設計精巧。

浴缸手邊就是一扇豎窗。她一邊泡澡,一邊眼望著不斷被雨滴衝刷著的窗玻璃。

泡到麵板幾乎要起皺,她才起來。

裹著浴巾,去到更衣間收拾行李。

她必須要體麵地離開。

斷斷不能等到他生日宴後,訂婚訊息滿天飛的時候。

她早就知道的,也早就明白,四?年前是陳巧月,四?年後是梁韻兒。

聯姻人選,自然是任聞家挑選。

也許是默契,他從?未與她提及過此?事。

不管是四?年前還?是四?年後,他都說是“遊戲”,她也從?不追問。

任他再野性難馴,身為繼承人,身為聞家掌權人,這也是他不得不背負的東西。

他愛她或者不愛她,其實都無關緊要。

她不能再被拋棄。

以?前是曲映秋、是方?念念,現在麵對聞之宴,她斷斷不要自己再度落到一個被拋棄的狼狽結局。

她總是想與他平等相愛。

行李箱一角,是那件被壓得皺巴巴的灰色衛衣。

屬於聞之宴的這件衛衣,她隨身攜帶了?四?年半。

她拿出來,放平更衣間角落裡的熨衣架,一點一點將褶皺熨平。

最後穿一次吧。

她不能再繼續帶著了?。

她要還?給他,原樣放到這棟舊彆墅,這間更衣間裡。

-

聞之宴接到洪姐電話的時候,正?在去往聞家老宅的路上,簡單聽洪姐說了?幾句,他立刻讓喬叔掉頭往舊彆墅開。

他記得她的生理期不是這個時候。

她身子弱,估計是換季感冒。

給她發訊息打電話,都沒有回應。

他心裡突生一絲不妙的預感。

邁巴赫62s在門?廊前停下,聞之宴沒等喬叔擎著傘過來開車門?,便徑直下了?車,冒雨進了?主屋。

主臥室燈光大亮,但靜悄悄的。

他尋到更衣間,站在那門?口?,就看到方?慈跪坐在地毯上,麵前攤開著行李箱。

她光著腿,身上隻?一件衛衣。

那衛衣明顯過分寬大,她挽了?袖子,下擺垂在大腿中央。

好像是他的衣服。

聽到動靜,方?慈轉過頭來,愣愣地仰頭看他。

聞之宴皺眉上下將她看了?一遍,“……你在乾什麼?”

高大的身影,穿著長大衣,肩上有潮濕的痕跡。

他頭發偏短,眉頭這麼一皺,顯出幾分懾人的淩厲。

“我……”方?慈一時不知該怎麼開口?,“……我在收拾東西……”

“不有家政嗎,你做這些事乾什麼。”

聞之宴走?近了?幾步,“起來,地上涼。”

方?慈沒動。

聞之宴一秒鐘都沒有等,彎身將她抱起來。

他抱著她來到主臥的起居室,將她放在沙發裡,拿了?條毯子給她,又返回身去二樓客廳水吧倒了?杯熱水。

他回到她麵前,“喝點熱水。”

方?慈抱膝低著腦袋,不接,也不吭聲。

聞之宴把水杯放到一邊茶幾上,在她麵前,沙發前,分開雙膝跪下來。

這樣的姿.勢,他的視線比她低一些,他抬手撫上她額頭,“怎麼了?寶貝?生病不舒服嗎?”

方?慈搖頭。

聞之宴掌心托起她下頜,“怎麼都不看我?”

她眼眶裡蓄滿了?淚水。

開口?的語氣?卻很平穩,“……對不起,可以?由我宣告遊戲結束嗎?”

聞之宴又皺眉,眸色也沉了?幾分,“發生什麼事兒了?嗎?”

他口?吻有些壓不住的煩躁。

方?慈還?是搖頭,“我不能等到你訂婚了?再離開你。”

“什麼訂婚?”

“梁韻兒。”

她言簡意賅,好像一丁點不願多說。

聞之宴虛眯了?眼眸,呼吸平穩下來,“……她也這麼跟你說了??”

“我偶爾聽到的。”

“是個誤會?,”聞之宴說,“梁修永對他妹妹胡說八道,導致她產生了?誤會?,我今天中午約他們說清楚了?。”

方?慈愣了?愣,“哦,不是她?”

“不是。”

“那——”

方?慈話沒說出來,被他扣著腰拖下來,她坐到了?他腿上,脊背倚著沙發。

聞之宴手撐在她身體兩側,將她完全圈住,他好像氣?笑了?,“……方?慈,我不知道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他捏著她下巴,眼眸凝著她,一字一句,“我不可能跟任何人訂婚,你明白嗎?”

“……什麼意思?”方?慈眼淚還?在眼眶裡打轉,“不聯姻嗎?還?是?”

聞之宴看了?她好一會?兒,偏頭笑了?聲,低聲,“我他媽的,”他看向?她的眼睛,“……以?你對我的了?解,你覺得我是會?拿自己婚姻做商業交易的人嗎?”

“我怎麼會?知道,”方?慈委屈大爆發,哭出聲,“你從?沒跟我說過這些。”

聞之宴靜了?靜。

他沒資格怪她什麼,一直以?來,都是他太想當然了?。

自從?遇到她,聯姻就不在他的選項裡了?,接手家業現在也快五年了?,他那麼拚命工作,當然是為了?反抗聞鵬厚,拿回自己的自主權。

可這些對方?慈來說,也許是天方?夜譚。

站在她的立場想一下,聯姻也許是反抗不得的蓋棺之木。

聞之宴平靜地看著她哭。

眼睫那麼一落,看到她在他身體兩側的那雙腿,又徐徐上掀,看她整個人裹在他的衣服裡。

他嗓音低下來,“……怎麼穿著這件衣服?我都好久沒見著這件衛衣了?。”

方?慈止了?哭聲,彆過臉不看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因為這件衣服被我拿走?了?。”

“嗯?”

他手落下,順著絲綢般的觸感往上。

方?慈做了?下心理建設,心一橫,實話實說,“……我怕會?想你,所以?之前分手的時候——”

話沒說完,她臉蛋兒爆紅。

聞之宴啞聲罵了?個臟字。

她裡麵什麼都沒穿。

方?慈急忙抓住他手臂,解釋道,“我剛洗完澡,所以?……”

唇被他堵住。

他的手,在屬於他的衛衣裡為非作歹。

“幫我解開。”

他說。

順暢極了?。

方?慈雙臂手肘向?後撐著沙發墊,仰起下頜,眼睛緊閉著。

聞之宴終於有餘裕跟她算賬,“所以?,這四?年,想我的時候,就會?穿這件衣服?”

方?慈模模糊糊嗯了?聲。

“像今天這樣穿?”

他追問到底。

方?慈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聞之宴也沒有非要一個答案,“就這樣,你今天是又打算逃跑?”

她搖頭,她從?來都不是想離開他,她隻?是要離開這個環境。

他聲音啞得不像話,“就這點破事兒,張口?問我不就完了?嗎?至於自己悶著受委屈?”

方?慈反駁。

雖斷斷續續,但有理有據,“我不想問,像是在逼你做選擇,我不要。”

她僅剩的自尊心,不容她問出這樣的問題。

“做選擇……”聞之宴氣?笑了?,“老子說過的話,你是一點兒沒聽進去,是嗎。”

懲罰一般,狠狠撞了?一下。

方?慈終於張開眼,帶著幾分委屈地瞪他。

聞之宴一手掌心摁著她後腰,一手掌心貼著她鋪陳在沙發墊上的淩亂頭發,高大的身材弓著,低磁的聲線和他本人一同研磨著她,“……老子說沒說過,隻?要你要,我整個人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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