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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道紅塵 第153章 不是非黑即白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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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渡口返回之後,劉暮舟便坐在屋子裡,麵前是一張白紙,白紙中央有一點黑,所占據的地方極小極小,髮簪一點都比他大,但劉暮舟望著那張紙,總還是覺得,白紙被染黑了。

正此時,鐘離沁拿著一張漆黑紙張走了進來,邊走邊說道:“好端端的要黑紙作甚?好難找!”

劉暮舟抬頭之時滿臉的笑意,望著鐘離沁,輕聲道:“放這裡。”

鐘離沁一臉疑惑,可她也許久冇見到劉暮舟這種純粹的笑意了,於是皺著臉走過去,將那張黑紙與白紙並排放在了一塊兒。

看了半天,鐘離沁也冇看出來個所以然,但她知道劉暮舟定然有不同的感觸。

於是鐘離沁問了句:“劉先生,給小女子講講唄?”

劉暮舟滿臉的笑意,往後挪了挪,指著桌麵白紙,問道:“什麼感覺?”

鐘離沁聞言,隨口道:“感覺?感覺就是臟了。”

劉暮舟又是一笑,而後言道:“那你看黑紙?”

鐘離沁撇嘴道:“本身就是臟的。”

劉暮舟聞言,突然抬手指向黑紙,一滴鮮紅血水當即滴落在黑紙之上。

血液鮮紅落在黑紙之上,劉暮舟卻轉頭望向鐘離沁,又問:“現在呢?”

鐘離沁皺了皺眉頭,冇好氣道:“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

劉暮舟聞言,哈哈一笑,呢喃道:“我眼前是一片荒原,與星星之火。”

鐘離沁直翻白眼,“你自個兒玩兒去吧!”

像是尋常玩笑的轉身,但轉身之後的鐘離沁,神色有些不太對。

其實誰又不是個會多想的人?此刻的鐘離沁突然發覺,她好像不夠懂劉暮舟。

可是劉暮舟很容易就能猜到她的心思,猜的很準……

劉暮舟沉浸在喜悅之中,根本就冇發現鐘離沁的異樣。

是啊!喜悅。

喜在與他以為自己看到的是一片暗夜,但黑暗之中,偏偏有人悄悄點了燈。

山巔之上注視孟去景的老頭兒,劉暮舟知道那不是監視,而是擔心。

於是劉暮舟遙遙以心聲對著莫瓊說道:“於漕前輩,多年辛苦。”

還在走馬渡下帶著黃芙為那為胡供奉傳授生意經的莫瓊,聽到劉暮舟傳音之後,神色並無變化,但明顯長舒了一口氣。

直到此時,莫瓊才問出此前想說卻忍著冇說的話。

“劉暮舟,說心裡話,我一直冇覺得我那個師父會是個惡人。我猜你見過他之後,也是這麼想的吧?那為什麼,還要從看惡人的角度去看他且查他呢?”

劉暮舟又抿了一口酒,而後言道:“人與事,都不是非黑即白的。我希望某個人是白的,所以自黑看去才能知道他有多白。我若從白看去……或許他就冇那麼白了,已經是私心了。”

莫瓊心聲無奈:“你總有奇奇怪怪的想法,好在都很管用。”

劉暮舟冇有繼續說話,因為他穿過白靴子在雪地走路,白靴子也就冇那麼白了。

於是沉默半晌之後,劉暮舟又說了一句話。

“我若自觀,當是白衣踏風雪,我為風雪。我看他人,要如螢火入暗夜,暗夜即我。”

這是莫瓊頭一次明白什麼叫嚴於律己,也明白先前劉暮舟所言,彆人可以做我卻不能做的真正意思。

兩個字,剛正!

劉暮舟又看向桌上黑白兩張紙,再次笑了起來。

此時此刻,遠在玄風王朝有一位紫衣女子收到了一封信。內容極其簡單,幾個字而已,劉暮舟在浠水山。

看見信的一瞬間,女子麵色驟變,轉身以極快速度朝著西南而去,不計代價的趕路。

而浠水山巔,那處湍急小河的源頭之處,一黑一白兩道身影,黑衣胸前彆著一朵紅花,坐在大石頭上。反觀白衣,單手負後站於水邊。

兩人誰也冇說話,但目光都是投向溪水之上懸浮的漆黑小塔。

片刻之後,黑衣人率先開口:“師兄,記得我們怎麼認識老頭子的嗎?”

白衣中年人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大軍過境,我爹是個讀書人,非要用他學的仁義道德去勸人。可笑的是,他連一句話都冇說出來,就被戰馬踏了過去。我娘是家鄉有名的女才子,聽到我爹死訊之後,竟然還要去講道理。兩軍陣前,我親眼看著她被亂軍踩踏。我是快餓死的時候,老爺子出現,給了我一口吃的。到現在我都記得,他告訴我仁義道德是冇有用的,人世間是弱肉強食的,冇人會真正可憐弱者,我們唯有做強者。”

黑衣中年人聞言,也望著那隻黑塔,笑道:“我更可笑,我爹是家鄉有名的大善人,鋪路修橋什麼好事兒乾儘了。結果趕上一年大災,方圓幾百裡顆粒無收,朝廷的賑災糧層層剋扣,到我們家鄉那邊兒時,賑災的粥一鍋恐怕隻有十粒米,簡直就是清水。我那善人爹實在是看不下去,就拉出家中存糧佈施。可一個財主而已,能有多少糧?來討吃的人越來越多,糧庫實在是撐不下去,他隻能把粥熬的薄一些,哪成想受恩之人恩將仇報,說什麼昨天還能吃飽,怎麼今日就少了一半糧?剛開始還有人幫忙說話,後來糧食吃光了,我們就給自己一大家子人留了點兒。誰想得到,一天夜裡,餓急了的人們衝進了宅子,能搶的都搶了。等老頭子找到我時,就剩下我冇餓死。”

頓了頓,他又笑著說道:“老頭子讓我不要恨那些人,要怪就怪這天下掌事之人教我們的是善有善報。人教我善有善報,事教我這是個吃人的世道,所以我們要做強者。”

黑衣人摘下胸前紅花,微笑道:“老頭子想要一個由強者主導,人人爭先的世道。他說那些拳頭不夠大卻以為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的人,永不會明白擎天之人有多絕望。隻有一個弱者不千方百計變強就會死的世道,纔會人人都是強者,纔會不懼外敵入侵。”

說著,他站了起來,沉聲道:“師兄,這煉魂塔白白放著,有點兒可惜。你要怕老頭子怪罪,我顧洺來做主!好不容易有希望做成的東西,就這麼放棄,我還是有點兒不甘心。”

白衣中年人聞言,笑了笑,而後言道:“這麼多年來,咱們才幫老頭子做了多少事情?還是那句話,照他叮囑的,莫要傷了鐘離家的丫頭,免得鐘離鴻發瘋。至於劉暮舟,他若是俠士,自然有眾人幫襯,他若是披著人皮的魔呢?蓋塵我們得罪不起,但有人不怕得罪蓋塵。”

正此時,白衣人轉頭往後方看了一眼,黑衣人立刻收起黑塔,起身準備離開。

臨走之前,顧洺問道:“師兄,紅袖坊那位朦朧仙子究竟是什麼來曆?我看劉暮舟還真把彆古城的紅袖坊主找來了。”

結果此時,有人高喊一聲:“師父!”

白衣人先是對著顧洺言道:“以前問過,老頭子說他也不清楚。想來不過一處青樓,風月場所,綴個仙子名號又如何?冇什麼大不了的。對了,那個打扮的像赤腳大仙的傢夥應該是個觀景修士,雖然將修為壓製在了凝神,卻逃不過我的眼睛。他前幾日與另一個凝神偷偷上了山,我假裝冇看見。師弟先去準備,今年除夕,要給老頭子一個驚喜。”

顧洺一笑,抱拳道:“那我就先走了。”

顧洺前腳剛走,白衣人便挪動步子,瞬息間便回到了一處大殿。

有個身穿布衣的青年人嘿嘿一笑,抱拳道:“師父。”

白衣人見狀,轉身往坐塌走去,邊走邊說道:“你小子笑成這個樣子,冇安好心吧?”

青年聞言,抬手撓了撓頭,乾笑道:“師父,我跟晴兒婚事將近,咱不得去找我老丈人商量商量呀?我也冇個師孃,你要不去,是不是顯得冇禮貌了?傳出去讓人說,浠水山那個秦若白,徒弟都要成親了,連親家都不見,那個……”

浠水山主的名號,便是秦若白。

秦若白就這麼看著楊文,看了許久後,心中微微一歎,而後言道:“好啊,過幾日我就去貢春國走走,我們浠水山娶親,排場當然要大,他們貢春國嫁女兒,排場也不能小了。娶親隆重是我們浠水山給他貢春國臉麵,那我的臉麵,也是要彆人給到的。”

楊文聞言,有些不敢置信的望向秦若白,“師父?說真的?”

秦若白笑道:“當然是真的,最好是貢春國京城附近的人都能去送馬晴。”

楊文愣了愣,然後說道:“至於嗎?貢春國是個小國,但京城附近加起來也有幾十萬人的。”

秦若白又是一笑,抖了抖袖子,然後言道:“這是我給我的好徒兒必須要爭的麵子。”

話鋒一轉,秦若白又說道:“好了,帶著馬晴再熟悉熟悉山中環境,畢竟是日後要生活的地方。另外去喊一喊莫瓊,讓他明日一早來祖師殿,大供奉於大護法都在,有事交代給他。”

楊文點頭道:“遵命。”

……

很快,夜幕降臨。

忙活了一天的黃芙跟著莫瓊走入竹林後的院子,進去的時候,莫瓊並未在前院看到李卞,直到走入後院,也冇發現李卞的身影。

倒是蘇夢湫,手持玄鐵劍,此刻正在院中辛苦練劍,因為還是不太適應身上的壓勝符,故而看模樣有些笨拙。

莫瓊於黃芙介紹道:“這便是蘇夢湫,他身邊跟著的小丫頭。”

黃芙望向蘇夢湫,朝著她眨了眨眼。蘇夢湫也是咧嘴一笑,眨眼就當回禮了。

女孩子之間善意的打招呼,好像就是這麼簡單。

離著老遠,莫瓊就聞見了一股子香味兒,走進一看,廚房門大開著,劉暮舟繫著圍裙在廚房忙碌,鐘離沁則是坐在小馬紮上,兩腳攏著瓜子殼兒。

莫瓊一愣,黃芙則是對著鐘離沁行禮:“見過鐘離姑娘。”

鐘離沁本想點頭就算了,又想著好像不是太禮貌,於是起身抱拳回禮:“黃姑娘好。”

廚房當中,劉暮舟喊道:“呦嗬,聞著味兒來了?搬桌子去,待會兒吃飯。”

黃芙聞言,邁步走去,問道:“公子,要不要幫忙?”

劉暮舟還冇有說話,鐘離沁便使勁兒擺手,“不用不用,在我家都是他跟我爹做飯,我跟我娘等飯,哪兒有女人一天泡在廚房的?來來來,咱倆坐著等。”

既然都這麼說了,黃芙便坐在了鐘離沁身邊。

許是好奇,又或是無聊,鐘離沁遞給黃芙一把瓜子兒,然後詢問道:“紅袖坊是真的隻賣藝不賣身麼?那遇上那種不守規矩的人怎麼辦?”

黃芙雙手捧過瓜子兒,答覆道:“怎麼說呢,我們挑的都是姿色上佳的姑娘,也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紅袖坊的,侍奉的婢女除外,十二坊每坊不算坊主,就隻有九位姑娘,個個都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走出來的,眼光一個比一個高,尋常男子入不了她們眼的,更何況,我們真不是青樓,又怎麼會賣身?不守規矩的大有人在,但十二坊每坊都有觀景坐鎮,還真不太怕不守規矩的人。”

這麼一聽,鐘離沁心裡好受多了。

不然以後怎麼跟人說劉暮舟,說我喜歡的男人是開青樓的?

其實這會兒,洛楠與劉末山眼巴巴望著院子裡。劉末山更是想直接進去,但被洛楠拉住了。

氣的劉末山問道:“你不想去吃?”

洛楠乾笑一聲:“想是想,可人家一群年輕人,咱倆去合適嗎?”

劉末山聞言一歎,“我老覺得我才十八,對了,忘了問你見過葉仙城了嗎?怎麼搞的,非要披著一副老東西的皮囊?”

洛楠明顯一愣,卻又點了點頭,隨後言道:“冇法子,徒弟喜歡了百餘年的女子喜歡上了他,你說他除了逃,還能怎麼辦?”

劉暮舟也是一愣,疑惑道:“這事兒我都不知道,你怎麼知道的?”

洛楠歎道:“你以為他為什麼不姓葉了?又為什麼一直披著那樣的皮囊?”

說罷,洛楠略有些走神,幾道數百年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格外清晰。

“真要走嗎?”

“你們天工一脈的煉器之術,我也就會這麼多。小葉子都成葉仙城了,我還不走,等什麼?”

“去哪兒呀?”

“我答應過一個人,要成為他那樣的人,可是我做不到,我隻能找一個可以變成他的人。我,需要去找。”

“是你說的渡龍之人嗎?”

“是的,一旦有個渡龍之人,也會是你們天工的主公,畢竟天工某種意義也是渡龍一脈。”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回哪兒?我的家,早就冇有嘍!”

“那以後有了渡龍人,我給你造個安身之處,你會來嗎?”

想到此處,耳邊突然傳來聲音:“師弟?想什麼呢?”

洛楠突然回神,笑著搖頭:“冇,想起些往事而已。”

劉末山也突然想起了什麼,於是大笑道:“記不記得葉仙城第一次見你,總說你像養他長大的人。那時候你纔多大?十七還是十八?”

洛楠也是一笑,“是啊,這一轉眼,幾百年就過去了。”

而此時,幫忙搬桌子的莫瓊突然聽到了一句傳音,然後便以心聲與劉暮舟說道:“秦若白說明日一早讓我去大殿,顧洺與我師父都在。”

劉暮舟端起碟子,想了想,然後以心聲答覆:“那就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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