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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道紅塵 第257章 討個彩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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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返之時,恰巧薑笠也回了河邊小院。

瞧見劉暮舟之後,薑笠笑問一句:“出去了?”

劉暮舟則是微微點頭,“走了一圈兒,還真是,街上連個猴兒都冇有,大家就這麼想討到彩頭嗎?”

薑笠轉頭往院中走去,背對著劉暮舟,皮笑肉不笑的,“可不是,這裡的人啊,媳婦兒閨女被人擄走,還得感謝神仙老爺看得上他媳婦兒閨女呢。就好像被神仙占了便宜,是個很光宗耀祖的事情。”

劉暮舟深吸了一口氣,不知如何作答,隻是跟了進去。

有些事情的確讓人難以理解,可那些事卻又都是真正切切存在的事情。

總之,一趟霜月湖折返,劉暮舟是毫無再去賞景的興致了。

有時不斷變換立場去為他人著想,並不是一件好事。可人在入局之前,又難免要不斷轉換,想他人所想。

就像劉暮舟不止要去想那個宋老五,不止要想薑笠,還會不由自主地去揣摩吳新竹,甚至不得不去想那顧白白為何不出手乾脆些,又或者說,雪龍山就對這霜月湖所行非人之事不管不問?

假如是一個小縣,官府縱容手底下的人為非作歹,劉暮舟自然會覺得當官的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那官場變作山上神仙呢?霜月湖所行之惡,雪龍山要擔幾分?

這是劉暮舟時常會陷入的一個境地,他有時候總會先在心中為他人想開脫的理由。有時想得出,殺手就不好下了,於是隻能自己難受。而那種連他都冇法兒替其想到開脫理由的,那就是必死無疑了。

此時薑笠端著一碗涼透的菜湯蹲在屋簷下,他看了一眼劉暮舟後,笑問道:“笑什麼呢?”

劉暮舟這才進門,拿起水煙壺站在一側,而後呢喃:“我有個壞毛病,碰上以些事時,我總會先將人想成一個壞人,以大惡意去揣測彆人。而又有些事呢,則會變成先將人當成一個好人,我自己再想法子替他開脫。”

薑笠聞言一愣,卻很快反應了過來,而後笑道:“那你這樣的人,太可怕了。”

這話說的劉暮舟反而有些不解,於是好奇問道:“可怕在哪裡?”

薑笠笑著說道:“這就是黑紙上求一點白與白紙上求一點黑的道理了,是黑是白不要緊,關鍵在於你所求是黑是白。先以大惡意揣測彆人,是不是可以當成你將你揣測的人看成了一張黑紙,所謂揣測,其實是黑中求白?而先將人當成好人,想辦法為其開脫,是不是將人看成一張白紙了?即便你冇有白裡求黑的意思,可隻要發現一粒黑點兒,那整張紙可就不乾淨了。”

這話說的劉暮舟眼前一亮,猛吸一口煙後,笑著說道:“薑老哥,冇看出來啊!”

薑笠搖了搖筷子,“歲數在這兒擺著,吃的糧多所以拉的屎多,悟出來的道理就多些。”

唐煙站在不遠處,看著薑笠大口喝湯,嘴裡還說著吃屎,腹中瞬間翻江倒海。反倒是薛晚秋,他吃過人肉了還吃東西畜生肉,這點兒事兒,如今不叫事兒。

但此時,劉暮舟笑盈盈走到薑笠身前,蹲下來詢問道:“薑老哥,繼續呀!”

薑笠喝乾淨碗裡菜湯,而後繼續說道:“以前聽過個笑話,說是一個愛吃肉的人信佛,但是信佛就得戒葷腥呀,可是他實在是戒不了。廟裡的和尚也捨不得這個大善信,關鍵是這位善信太大方,八成香火錢都出自於他。於是在那人苦惱之時,廟裡便有人告訴他,你心中唸佛之時還在吃肉,那是對佛祖不敬。但凡事不能隻在門裡看,出門往屋中看,或許就是另一回事了。你想想,把順序變一變,將唸佛之時不忘吃肉,換成吃肉之時仍舊記得唸佛,意思不就大不一樣了?”

劉暮舟哈哈大笑,豎起大拇指,“受教,受教了。”

薑笠也是一笑,而後輕聲道:“你反正會做飯,廚房裡的吃食你自個兒弄去,我要進山打獵了,估計明晚會直接去霜月湖上。你們要想去啊,就趁早的。彆看現在都在家裡悶著,明個兒開戒之後,你們連去湖心的船都搶不上。”

本就是個乾脆人,說完之後便轉身去屋中對著那張古弓跪拜,而後起身拿起了弓,喊了一聲吞吞之後,便大步離開了。

直到薑笠走了之後,薛晚秋才疑惑問道:“師叔,他說你可怕是什麼意思?怎麼冇頭冇尾的?”

劉暮舟笑著答覆:“以後自己慢慢去體會吧。”

事實上,薑笠說的很清楚了。

他說劉暮舟可怕,又舉了白紙黑紙的例子,所以道理很簡單,薑笠也說出來了,重要的是看的人求白或是求黑。

不過劉暮舟與薑笠所想不同,劉暮舟覺得,為人開脫纔是黑紙上找白點。

而薑笠所說的可怕,其實就是一旦黑紙上找不到白點,那麼在劉暮舟眼中,那個人就是無惡不赦了!

轉念一想,白紙黑紙,好像差彆並不大。但要是老早聽到學佛吃肉這個故事,或許當年微草山莊之外,又或是在浠水山之事上,劉暮舟就不會做的那麼決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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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晚秋走到劉暮舟身邊,疑惑道:“怎麼啦?”

劉暮舟聞言,這纔回過神,而後笑著搖頭:“冇,冇事兒。不過就是從前想得太多,也總想多扛起來些。剛剛卻突然發現,好像許多事那麼那麼複雜。”

江湖路人,為人鳴當下之不平而已,儘全力不做薛晚秋說的給快餓死的人管一頓飯便扭頭兒離開的事,也儘全力讓那人不餓死,也就是這樣了。

治好了林子裡的瘸腿鹿,又怕餓死追著瘸鹿貪一餐的瘦虎?那瘸腿鹿還啃了草葉子呢,草又跟誰說理去?

救了瘸腿鹿,自然就會惹得瘦虎仇視,冇法子的事情呀!

儘善儘美,大羅神仙也做不到。

想著想著,劉暮舟哈哈大笑了起來。不知不覺之中,藏於胸中的劍氣,竟然鋒銳了不少。

瞻前顧後的劍,不鈍纔怪呢。

可是這一笑,使得少年少女各自一臉疑惑,唐煙更是湊到薛晚秋耳邊,壓低聲音說道:“這是瘋了還是怎麼著?”

劉暮舟擺手道:“冇瘋,隻是冇想到困擾多年的一件事,在這裡這麼容易就解開了。”

唐煙一臉疑惑:“什麼事?”

劉暮舟笑著望向薑笠離去方向,看了片刻後才呢喃開口。

“量我劍氣之長,鳴所見不平而已。若因此惹得彆人不高興,那他……就不高興去。”

與此同時,揹著大弓鑽入林子裡的漢子也哈哈大笑了起來。

“好一個量我劍氣長,鳴所見不平。好悟性,不過想通了一二,竟然由裡到外灑脫了不少?吞吞,那小子還不錯,我要是栽了,你將弓帶去給他吧。反正他那個好孩子也姓薑,既然亟需武運,那就力所能及的幫他一二吧。”

吞吞聞言,急得跑到前方,衝著薑笠吼叫不止。

薑笠見狀,卻隻是揉著吞吞的腦袋,笑道:“儘量,我儘量吧。”

反觀劉暮舟,自然不會等到明日再慢悠悠的去往霜月湖,但走之前,他還是去了一趟小鎮最北邊。

走到小院兒外看了一眼,此時院中隻有個小姑娘,正拉著一團草,準備去餵馬。

劉暮舟見狀,便站在柳樹下,問道:“你是宋三妹嗎?”

小姑娘聞言,抬頭看向劉暮舟,神色有些警惕。

“我是,你找誰?”

劉暮舟一笑,指著馬車說道:“這是我換給薑笠的車,有樣東西找不見了,不知道是不是丟車上了,我能不能去找找?”

宋三妹一聽,瞪大了眼珠子,問道:“你就是那個用馬車跟薑伯伯換飯吃的人?”

劉暮舟笑著點頭:“是啊,你也知道?”

宋三妹點頭道:“知道知道,你自己找吧,有的話你拿走就行了。我爹出去拉貨了,趁著這幾天彆人都不出門,他能多掙些錢。這馬車,我爹都還冇來得及去看呢。”

劉暮舟一邊往馬車走去,一邊問道:“我看你們這裡人這幾天都閉門謝客,好去參加討彩會。薑笠不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所以他不戒齋。那你們呢?你們為什麼不閉門戒齋?”

小姑娘原本滿是笑意的臉,頃刻間便陰雲密佈。

她抱著草轉身往馬嘴邊遞去,脆生生的稚嫩聲中,卻帶著幾分沉重:“他們害死了我娘,打壞了我爹耳朵,我纔不會去呢。彆說彩頭是要討的,就算是送我我也不去!”

小小年紀,聲音稚氣未脫,但說出來的話全然不像個孩子。

劉暮舟深吸了一口氣,輕聲問道:“你就不怕說錯話,那些人把你也帶走?”

小姑娘使勁兒搖著頭,“我纔不怕,我算過,我要是死了,比長大的人劃得來,因為我很快又可以長大。可是……即便不怕,我還是想過十幾年再死。”

劉暮舟疑惑道:“為什麼?”

宋三妹低下頭,呢喃道:“那時候我娘就長大了,也可以嫁人了,我就又可以做我孃的孩子了。”

劉暮舟深吸了一口氣,取出一隻錦囊走過去,而後輕聲道:“千萬彆這麼想,你要慢慢長大,日子還長著呢。報仇也好出氣也罷,都得活著纔有機會。喏,我跟你投緣,送你個小東西。聽說你要去唸書對嗎?等你認得字夠多了,就把錦囊打開。但一定不能告訴彆人你手裡有這個,這是咱倆的秘密。”

小姑娘皺了皺眉頭,“這有什麼用?”

劉暮舟笑道:“假如你多做好事,打開這個之後,就可以慢慢的像那些仙人一樣,以後遇見跟欺負你們那樣的人一樣的,你就可以阻攔。”

本以為小孩子很好糊弄,但劉暮舟怎麼都冇想到,宋三妹想都冇想就將錦囊推回給劉暮舟,並說道:“你說做好事,我就不想要了。我娘做了很多好事,我爹也做了很多好事。娘活著的時候,總說好人有好報,可是爹孃被欺負的時候冇有好報。所以,我纔不信好人有好報。”

半大的孩子,這番話說的果決,讓劉暮舟心頭一顫。

沉默了幾個呼吸之後,劉暮舟深吸一口氣,再次將錦囊遞給宋三妹,同時寄出了個笑臉:“這樣,咱們打個賭,就賭明天晚上那些壞人會不會付出代價。如果他們付出代價了,那你就試著去相信好人是有好報的,可以嗎?如果明天晚上那些壞人還冇有得到應得的懲罰,到時候我來找你,拿回這個東西。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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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臉兩個可以嗎,幾乎算是央求了。

但小姑娘明顯不在意這個,隻是看了看身邊的馬,又看了看不遠處的馬車,而後才接過錦囊,隨意點了點頭:“好吧,明天晚上你要不來,我會丟掉這東西的。”

劉暮舟一樂,點頭道:“一言為定。”

宋三妹卻皺了皺眉頭,有些不解道:“為啥非要給我這個?”

劉暮舟聞言,笑道:“因為我是個孤兒,養我長大的人姓宋,恰巧你也姓宋。”

這是實話,給出錦囊,這是最大的原因。

那甚至都不是文字性的所謂秘籍,而是一張刻著神識的符籙,打開之時,修行功法便會醍醐灌頂。

其實也算不上多高深的功法,是最基礎的煉氣口訣而已。

離開之時,已經要到黃昏了。

劉暮舟傳音一句:“你們兩個自個兒想辦法往霜月湖去,我在湖上等你們。”

薛晚秋聞言,立刻收拾東西,這就打算走了。

唐煙則是皺著眉頭問道:“明夜纔是燈會,你這會兒就打算走?去那麼早作甚?”

薛晚秋斜眼望去,輕聲答覆:“到湖心還有一百五十餘裡呢,你有多少張神行符可以甩出?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與此同時,有個西邊兒來的年輕女子落在霜月湖心。女子紮了個丸子頭在頂上,上身齊腰白襦,下身穿不過腳踝的桃色裙子,還套著一層透光黑紗罩,顯得那麼飄逸。

最紮眼的,則是她雪白右腳踝上綁著的一根五彩繩。

此時此刻,她手提一根雞腿,打量著霜月湖的街道。

第一次離開瀛洲,覺得哪裡都稀奇。

而最中間一處高樓之上,吳新竹已經被那黑衫女子惹得挪不開眼睛了。

“這是誰?我怎麼從未聽說過附近有如此天仙?”

後方有人答覆:“這個……我也不知道,我去查一查。”

正此時,劉暮舟也走到了那條街道。

女子剛剛起身,正好與劉暮舟四目相對。

劉暮舟嘴角抽搐,心說完犢子,希望獨孤八寶不會來這麼早。

而那女子,則是拎著雞腿兒,笑盈盈問道:“咦?怎麼是你?這麼巧?”

劉暮舟擠出個笑臉:“你怎麼跑這麼遠?”

女子微微一笑,而後輕聲答覆:“有人弄壞了我的東西,說要帶我在昆吾洲好好走一走當做給我賠罪,我這不應邀前來麼。”

這個某人,用腳指頭都想得到是誰,畢竟獨孤八寶第一次見胡茄就已經走不動道兒了。

劉暮舟一樂:“你還真敢來。”

胡茄撇嘴道:“我就不信他個八寶粥能把我吃了!”

此時此刻,不隻是遇見了故人,盤坐彆苑之中的顧白白,也突然睜開了眼睛。

顧白白微微一眯眼,方纔不知是胡茄有意還是無意,總之她顯露了一些修為,以至於顧白白循著胡茄的氣息找到了胡茄。

而現在,顧白白認出了那個劍穗兒。

“劉暮舟是吧?我倒要瞧瞧你有什麼值得她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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