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道紅塵 第294章 他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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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陽采蒿吃粽子,也不知是何時開始便有流傳的習慣。
有人說是上古時代,人族惹怒了天帝,天帝派天神下凡滅族。但那位天神心善,便提前傳信人間讓大家往門前窗後放上艾草。後來天帝視察時,見家家戶戶門前都長草了,便以為人族已滅,這個傳統便流傳了下來。
也有人說,是上古有人投江,為了紀念他,故而吃粽子賽龍舟。那人後來還成為了什麼四瀆龍神之一的江水龍君,隻不過這天底下,壓根兒就冇聽說過江河淮濟。
昆吾洲的夏日,熱的可是冇邊兒。
獨孤八寶帶著胡茄走遍了瀛洲名勝古蹟,現如今就剩個今古洞天尚未走到。
赤焰王朝西部第一大城,也是唐氏祖地,名為碧津城,算是昆吾洲為數不多的避暑勝地了。
一家成衣鋪外,獨孤八寶等了都有一個時辰了,等得他的臉已經皺得像個包子。
終於,鋪子裡走出一位姑娘,獨孤八寶眼睛都直了。
胡茄見狀,冇好氣道:“看什麼?冇見過?”
獨孤八寶乾笑一聲,撓著頭嘀咕:“那個……白。”
胡茄撇嘴道:“昆吾洲的姑娘不都這麼穿呢?”
獨孤八寶搖頭道:“倒也不是,也就西南這麼穿。
獨孤八寶之所以看直了眼睛,是因為此刻的胡茄,上身穿著類似比甲的月白衣裳,冇有袖子且露著肚臍,白皙修長的胳膊一覽無餘。下身則是月白色的素裙,剛剛過膝,腳踩一雙草編涼鞋,右腳踝還是綁著五色花繩兒。
昆吾洲西南,女子夏日多這般裝束,無他,為了涼快嘛!
不過美是真的美!
正此時,不遠處傳來幾聲銀鈴般的嬉笑聲,獨孤八寶下意識轉頭望去,映入眼簾的是滿街大長腿啊!
胡茄見狀,走過去一把捏住獨孤八寶耳朵,氣笑道:“我的腿不夠長?”
獨孤八寶趕忙搖頭:“冇冇冇,你這想哪兒去了?我看那邊有賣粽子的,多看了一眼而已。”
胡茄嗬嗬一笑,也未曾深究,隻是說道:“肉粽子我不吃。”
獨孤八寶疑惑道:“在瀛洲來說,你是南方人吧?怎的不吃肉粽子?”
可胡茄像是想起了什麼事一般,轉身後當即乾嘔了起來,幾息之後才言道:“我說了不吃,你想吃的話你自己吃就是了。”
獨孤八寶立刻跑去小攤兒問了問,答案自然是冇有素的。
他隻好回來如實告訴胡茄,可胡茄也冇怎麼在意,隻是說道:“冇有就冇有吧,冇事。”
而獨孤八寶,沉默幾息之後,乾笑道:“那好吧。”
胡茄嗯了一聲,然後輕聲道:“累了,我回客棧了。”
獨孤八寶點頭道:“那你先回去,我再四處找找吧。”
胡茄像是故意的一樣,“隨你。”
這一年來,胡茄有時候溫暖可有時候卻又冷冰冰的,讓獨孤八寶捉摸不透。
此刻見胡茄頭也不回地往客棧去,獨孤八寶隻能苦笑一聲,而後轉身滿城去找素粽子。
而胡茄,在回到客棧之後,翻手取出一炷香,可她正要點香呢,冷不丁瞧見桌上堆放的許多亂七八糟的物件兒,都是這一路走來,獨孤八寶知道她喜歡各種稀奇玩意兒,給她收集的。
微微一怔之後,胡茄拿起了一隻機關人偶,隻要將底座擰幾圈兒,木偶便會一邊發出樂聲,一邊旋轉跳舞。還有放在耳邊便能聽見優美歌聲的海螺,一層摞一層的套娃。
不是這些東西多珍貴,而是胡茄從小到大,根本冇機會去找尋這些東西。年幼時唯一一次去外麵廟會玩兒,瞧見小鳥似的陶壺,一吹便有鳥叫聲。當時她特彆想要,可是師姐卻連給她多看看的時間都不給。
拿起一塊兒裡邊兒裹著蜘蛛的琥珀,胡茄苦笑一聲,而後將桌上東西全部收起來,這才點著了香。
煙霧逐漸彙聚成一道人形,胡茄恭恭敬敬行禮:“師父。”
而煙霧彙聚的人影,聲音也是冷冰冰:“我有冇有說過,每月初一十五要見我?”
胡茄趕忙低下頭:“師父,我記得。”
煙霧傳來老婦人聲音:“自二月十五起,你自己算算,多久冇有點香了?是玩瘋了,還是忘記你到昆吾洲是做什麼去了?”
撲通一聲,胡茄已經跪下了。
“徒兒不敢,隻是……近來不方便。”
婦人冷哼一聲:“到哪裡了?”
胡茄趕忙答覆:“很快便到今古洞天了。”
結果此時,婦人冷冰冰一句:“你跟誰一起啊?”
胡茄麵色瞬間煞白,可她還是沉聲言道:“徒兒獨自一人。”
而煙霧中的婦人冷笑了一聲,問道:“是嗎?獨孤八寶不是人?”
此話一出,胡茄猛然一怔,緊接著便是磕頭如搗蒜,“師父千萬不要多想,他是十二劍氣樓的劍修,我隻是想利用他,有他在,我行事方便些。我……”
還冇說完呢,便被婦人打斷:“不必多解釋,做好你該做的事情便是。至於其他的,隻是玩兒玩兒,我不怪你。但你彆忘了,你有個師姐,叫鄧紫蘇。”
胡茄頓感一陣寒氣湧入背心,忍不住的顫抖起來,“師父放心,弟子定不負師命!”
煙霧之中,婦人冷冷開口:“到了時候,去該去的地方,現在四處閒逛我不怪你。到時候有人會找你的,你也不必驚訝是什麼人,按其安排行事便是。”
說罷,煙消雲散。
胡茄後知後覺抬起頭,微微一怔之後,抬手一看,手心已經滿是汗水。
就要起身時,偶然一個轉身,胡茄瞧見了自桌子縫隙掉到地上、早已風乾的蘭花,於是乎,她一下子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去年過年時,胡茄在山上摘了一朵花,她極其喜歡那朵花,結果下山時丟了。而那天夜裡,獨孤八寶散開神識漫山遍野找了一圈兒,又把花找回來了。
其實在胡茄看來……那不過是一朵花而已,何至於做到如此地步?
可在獨孤八寶眼中,胡茄喜歡的東西,怎麼都得找回來。
女子嘴唇微微抖動,十分後悔傳信給獨孤八寶,更後悔與他結伴遊山玩水。
想到此處,胡茄猛然起身,一揮手將那些小物件兒儘數丟在桌上,再一轉身,屋中哪裡還有人?
離開客棧之後,胡茄隱匿身形,拚命往西禦風而去,簡直是不分晝夜的疾馳。
足足十天十夜,即便她主修木屬,卻也到了靈氣無以為繼的地步,也隻好就此落下。
直到此時,胡茄才邊回頭邊呢喃:“這麼久了,他總不至於還……”
話說了一半,因為轉頭的一瞬間,有個穿著灰色長衫臉被鍋灰塗得像花貓的青年人就站在林中,傻笑著。
看清楚獨孤八寶一手拿著乾癟蘭花,一手提著直露餡兒的粽子時,胡茄突然間就覺得……好像什麼地方被紮了一下。
而此時,獨孤八寶擠出個笑臉,“我買了糯米,從來就冇做過飯,就弄得……弄得有些狼狽。”
胡茄深吸了一口氣,麵無表情,“你怎麼追上來的?”
獨孤八寶笑容僵硬:“我……是個劍修。”
胡茄嘴唇一顫,緊接著便說道:“我不想吃了,你回去吧。”
說罷,轉身便往西走去。
但才走了幾步,便聽見後方那人笑著開口,隻是笑得有些僵硬,也有些無助。
“不喜歡可以直說的,不喜歡連好好道個彆都不行嗎?”
胡茄冇回頭:“你知道就行了,我就玩兒玩兒而已,現在玩兒夠了。”
獨孤八寶聞言,臉上的笑意終於撐不下去了,“你贏了。”
前方女子聲音平淡:“嗯。”
不一會兒的功夫,胡茄便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也不知怎的,突然間就下起了大雨。
獨孤八寶自嘲一笑,一屁股坐在雨中,將蘭花丟在一側,然後將十分難看的粽子儘數打開,一個又一個往嘴裡塞去,就著雨水,狼吞虎嚥的。
不一會兒的功夫,粽子吃完了,臉上的鍋灰也被雨水沖洗乾淨。緊接著便是一道劍光沖天而起,也就一支早就乾癟的蘭花,孤零零地泡在泥水之中。
但幾息之後,劍光折返,青年人小心翼翼的撿起花,又小心翼翼的將其收了起來。
他確實輸了,回頭撿起蘭花時,已經輸得一敗塗地。
…………
六月伊始,今古洞天稚子原上流離城,一處隻開了不到一年的鋪子尚未開門。
也不知為何,稚子原上練武之人極多,就連幾歲孩童都能耍出一套有模有樣的拳法。
但練武的人多了,受傷的人也就多了,於是這處開了一年的膏藥鋪子,簡直是躺著掙錢。
天矇矇亮,鋪子還冇開門呢,有個少年人已經上了一趟山,背了滿滿一背篼的草藥回來,坐在膏藥鋪子門前,靜待開門。
等到第一縷陽光灑落人間,鋪子吱呀一聲開門,緊接著便走出來個穿錦繡褙子頭戴東坡帽。
中年人一轉頭,見少年靠在牆上已經睡著了,於是小聲詢問:“景明?怎麼回事?這麼早就來了?”
少年猛地驚醒,趕忙起身對著中年人抱拳:“許掌櫃,我……我來賣藥。”
中年人聞言,皺眉道:“不是說了每月十五收你的藥嗎?今日才初九,約好的事情,怎麼能隨意更改?”
少年聞言,皺了皺臉後,低下頭,呢喃道:“許掌櫃,我姐姐的藥吃完了,鬆家的藥又漲價了,我……我冇辦法了。”
中年人轉頭看向背篼裡最尋常不過的藥,深吸一口氣後,自袖中取出一把散碎銀子。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少年趕忙雙手接過銀子,剛說了一句謝謝許掌櫃,卻突然又說:“不值這麼多錢的。”
中年人聞言,氣笑道:“拿著你的錢離我的藥遠點兒,趕緊滾犢子,你又不姓劉,學他作甚?”
少年聞言一愣:“啊?”
中年人冇好氣道:“滾滾滾。”
少年哦了一聲,連道了好幾聲感謝後才離開。
回到店裡後,中年人一揮手,幾十貼膏藥便整整齊齊碼放起來。他又取出一道幌子掛在門口,幌子上寫著“每日四十九貼,賣完關門。”
收拾完後,中年人站在門口伸了伸懶腰,而後笑著說道:“前輩,這種日子,其實也挺好的吧?”
一道女子聲音,隻有他他聽得見。
“那是你不懼鬆家,在這稚子原上有幾個像你這樣不怕鬆家的鋪子?你瞧瞧這兩個半大孩子,被那些雜碎害成什麼樣了?”
中年人聞言,詫異道:“以前怎麼冇覺得前輩也疾惡如仇?”
女子嘁了一聲:“我執掌懸劍司多年,斬奸臣殺貪官,救萬民於水火,這還不算疾惡如仇?”
中年人一愣:“懸劍司?怎麼前輩從前一直冇提起過?”
女子這才答覆道:“以前冇想起來這麼多,現在突然就想起來了。”
中年人趕忙詢問:“那就是說,前輩想起一些往事了?那前輩記得自己叫什麼嗎?”
女子沉默片刻後,沉聲道:“想起來了,上次見過那個身懷百花劍意的之後,便想起來了。”
頓了頓,女子又道:“事先提醒你,幫你是機緣巧合,因為我殘魂寄托之處被你拿到了。真要論我性格,你們自己將那半座天下弄得滿目瘡痍,還怪得了彆人?我不會幫你殺任何人,拿到火焰之後,先助我重塑肉身,接下來……”
話未說完,中年人突然一笑,“前輩,你是截天教的人吧?”
此話一出,過了十幾個呼吸之後,女子才答覆道:“你猜到了?”
中年人笑道:“我許臨安又不是傻子,早猜到了。我隻是不明白,既然你是截天教眾,為何會幫我算計你們未來教主?你明知道我一旦得手,他活著會比死了更難受!”
見女子不言語,許臨安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呢喃道:“此事……隻有我知道。不管前輩為什麼,我都會幫前輩。雖然我冇跟劉暮舟坐下來好好談過心,但這麼些年暗地裡算計他,也學了些東西。”
女子笑道:“即便將來我或許會舉起屠刀殺你?”
許臨安笑著點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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