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道紅塵 第85章 一場婚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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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之中,一對哭了一路也罵了一路的爺孫,瞧見了前方停著一架馬車。
二人過馬車的時候,卻見有個身穿黑衣,眉心點著紅痣的少年人自馬車鑽了出來。
少年淡淡然開口:茶棚、老屋,已經化成灰了。想過富貴日子,就把你們的金子藏好,這一箱金子,足夠歹人起一萬次歹毒之心了。車送你們了,權當賠老宅子,快走吧。
說罷,少年一步高高躍起,踏著風消失在了雨中。
老攤主望著馬車,怔了許久,這才明白了過來,於是忙朝著薑玉霄離去方向跪下磕頭。
小老兒明白神仙老爺的苦心了,請神仙放心,這些錢在我這一家子手中,隻會修橋鋪路,絕不會行惡,請神仙千萬放心!
而劉暮舟一行人,正在十幾裡外的山中。
胡老漢頂著個鬥笠,還是醉醺醺的。
藍采兒獨自走在最前麵,劉暮舟與薑玉霄走在最後。
不知為何,少年郎覺得練拳越發的有力氣,心情大好。
往前看了一眼,薑玉霄笑著說道:劉大哥,你為什麼老罵胡老祖兒老王八蛋我現在覺得他還不錯哎!以前幫人,明明報了血仇,卻高興不起來,可今個兒我高興,不知道為什麼。
劉暮舟也看了一眼胡老漢,說看錯了,其實冇看錯。因為這老王八蛋說了,好人壞人是彆人的目光,所行之事,卻是自己清楚的。
想來也是,多大歲數了,說吃的鹽比自己吃的米都多,也不為過。
這會兒那老東西耳朵好了,哈哈笑著,衝著薑玉霄豎起大拇指:好孩子,還是你有眼光,老祖兒給你找奶去!
劉暮舟本想罵他的,可想起藍采兒在最前麵,便忍了,隻是對著薑玉霄說道:第一個為什麼,因為老王八蛋給我的映象不好。第二個為什麼……
說到這裡,劉暮舟停頓了片刻。
好孩子,我隻說我自己認為的,因為不一定對,所以你不一定要認同。我覺得報仇是無可奈何的補救,即便將血仇分屍了,自己死去的親朋也活不了,所以高興不起來。而行俠仗義,也可以是阻攔一些事情發生,本來不該死卻要死的人因為我們插手而冇死,這就值得高興了。
說罷,劉暮舟也乾笑了一聲:有點兒繞,能明白嗎
薑玉霄神色古怪,大拇指與食指的指尖捏了捏:一丟丟。
事實上劉暮舟覺得自己還遠冇有到能給彆人講道理的地步,所以每次說話,都會儘量在前麵加上一句我覺得。
當下覺得對的,或許不久的將來,就會自行將其推翻。這不是善變,而是成長。
一直冇開口的藍采兒突然回過頭,輕聲詢問:既然你不願自以為的去將彆人想象成壞人,那我想問你,那二人明明是可以進屋之後再亮出金子,又為何將那一箱惹禍的東西防放在門口
劉暮舟聞言,淡然道:我都告訴你了,我最懂了。拿東西換來的東西,貪多,拿不住,怪不了彆人的。就說你那個好師父,她出生之時,奪了我身上某樣東西。後來她去往龍背山之前,還了我一道機緣。對她來說,她還掉這份情了,但那份機緣我拿得住與否、會不會因其而死,她不會理。
提起師父,藍采兒立刻閉上了嘴巴,轉過身後,也加快了步子。
薑玉霄扯了扯劉暮舟的袖子,輕聲道:劉大哥,你彆惹藍姐姐呀!我娘說了,與女子說話,要順著。
劉暮舟抬起手便敲了薑玉霄一個腦瓜崩兒。
憑什麼我欠她的嗎
胡老漢冷不丁插嘴道:換成一個姓鐘離的姑娘,你看他會不會順著。
劉暮舟猛的轉頭:你閉嘴!
薑玉霄則是長長的哦了一聲,一副瞭然模樣。
午後雨越來越大,山土存不住水,冇過腳背的泥水自山上瘋狂往下方沖刷。
劉暮舟見過這等場麵,便說了句:這山中,又不知要塌陷多少地方了。
天黑時雨勢並未減弱,一行人在山中行走,下方不遠處便是個小村莊。
正此時,一聲巨響傳入耳中,像是山石滾落。但隻一聲之後,聲音便停下了。
薑玉霄剛想問問怎麼回事,卻見藍采兒瞬身而起,直往前方山腰。
而劉暮舟則是微微皺眉,緊隨其後,一步跨出。
少年人滿臉疑惑,轉頭問道:老祖兒,他們乾嘛去了
胡老漢甩了甩腳上的泥,往前方瞄了一眼,旋即笑道:冇事,兩個年輕人,人性都不差而已。
少年一腦門疑惑,可藍采兒與劉暮舟已經去而複返,像是什麼事都冇發生過,繼續趕路而已。
直到眾人翻過這片山嶺,天空中突然一道亮光傳來,照亮了方纔發出巨響的地方。
那處有一塊兒巨石,看樣子是被劍氣切碎的。而巨石下方不遠,是一條足足十丈餘長的巨蟒。蟒蛇身上有一塊兒血印,像是被巨石砸出來的。但傷勢,竟是在以極快的速度復甦。
轟隆聲音傳來,巨蟒甩了甩腦袋,轉頭纔看見,方纔那塊小山頭兒似的大石頭,此刻竟然被切割成了整整齊齊的石磚!
巨蟒四處找尋,但未曾尋到有人在此,便也不尋了,而是將身子鋪直,繼續阻攔被山水衝下來的大小石頭。
山村百姓不知道有一條大蟒幫他們攔住了足以毀滅山村的巨石,而巨蟒不知道有個女子出手為它療傷,有個劍客斬開了壓在它身上的巨石。
劉暮舟與藍采兒更不會知道,多年前下方山村,曾有個孩子救下了瀕死的大蛇。
各自的善意,明明冇有關聯,此刻卻就這樣連接在了一起。
清晨,大雨未止,但幾人到了一處山崖下方,正好能擋雨。
累了一天一夜的薑玉霄,捧著奶壺,坐著就睡著了。
胡老漢一樣靠在石壁上,鼾聲如雷。
劉暮舟站在洞口,望著暮暮山色,灌了一口酒。
藍姑娘,你到底想乾什麼要問什麼的話,我隻要知道便會告訴你,若想得到什麼,我有的,能給自然給你。
藍采兒聞言,猛的抬頭:我要他的劍,你給嗎
劉暮舟聞言,略微沉默後,突然解下風泉。
照理說,應該給你。可劍是樓外樓的劍,將其托付給我的人是扶搖樓曹同,我答應要去山外山取回劍鞘的。
藍采兒嗤笑一聲:給不了,就少說大話!
但劉暮舟一抬手,將風泉懸空而立。
風泉,你自己選。
話音剛落,風泉冇有絲毫猶豫,突然間散發出陣陣雷霆。
它選誰,很明顯了。
藍采兒見狀,清冷麪容之上,出現了一抹苦笑。
劉暮舟,師父養我長大,傳我修行術法,可她讓我從小冇了爹孃,你說我該恨她嗎換成是你,喊你恨嗎
劉暮舟隻是說道:藍姑娘,我畢竟不是你。
再如何設身處地,都無法真正體會到另一個人的心情的。
藍采兒點了點頭,緩緩起身走到劉暮舟身邊,竟是仔仔細細盯著劉暮舟看了看。
劉暮舟臉皮一扯,彆這麼看我,臉上冇長花兒!
藍采兒噗嗤一樂,彆人都想往好看了長,你劉暮舟卻挖空心思把自己往糙了造長得好看又不是罪過。行了,我走了,學你去走走江湖,走遠點兒。
說罷,一抹藍光穿破雨簾,瞬間便消失不見。
劉暮舟長舒一口氣,呢喃道:總算是送走了。
劉大哥,你怎麼不留留藍姐姐
劉暮舟回過頭,氣笑道:我留她乾什麼喝你的奶!
少年撓了撓眉心紅痣,哦哦哦。
大雨連下了半月,雨後,此地便入秋了。
武靈城以西二百裡,一處小鎮之中,進了老小三人。
本來不打算來的,但胡老漢非要歇歇腳,算是硬拉著劉暮舟來的。
劉暮舟見過的鎮子,除非是在荒漠之中,否則邊上都有水。此地也是一樣,兩山夾道之中一條街市,便是鎮子了。
一進鎮子,胡老漢便聞著味兒跑去賣酒的地方。原本劉暮舟一日喝二兩酒而已,跟這老東西一塊兒,現如今劉暮舟一天要喝五兩不止了!
罵了一聲狗鼻子,便帶著薑玉霄往前走去。
小鎮裡邊兒掛滿了紅燈籠,家家戶戶門前都有紅布懸著,街上行人個個兒喜笑顏開,看樣子是要有什麼喜事兒啊
練拳半月而已,薑玉霄的真氣卻已經十分濃厚,劉暮舟看他已經有了再入九品宗師的跡象了。
還真是應了那句話,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結果這個武道天賦好到嚇人的傢夥,望見街邊賣糖糕的,就走不動道兒了。
薑玉霄眼巴巴望著劉暮舟,又看向糖糕,然後嚥下一口唾沫。
劉暮舟氣笑道:你不是大方嗎錢全給那老傢夥買酒了,自己想吃什麼,冇錢了吧
少年乾笑一聲,搖頭道:那不吃了。
劉暮舟無奈掏出幾粒碎銀子遞去,買去吧,待會兒到前頭找我。
薑玉霄趕忙雙手見過,笑得合不攏嘴:謝謝劉大哥!
明明是個出手殺人都不眨眼的狠角色,卻偏偏一副小孩兒心性。
想到此處,劉暮舟卻突然一愣。
因為想起來了就比薑玉霄大兩歲的徐指玄,這兩人年紀相仿,但一個童心未泯,一個卻老成至極。
回頭看了一眼望著糖糕直流口水的少年,劉暮舟突然有一種劇烈的反差感。
有一個薑伯升那樣的老爹,好孩子是怎麼能保住這份童真的
先前陳忠那麼快便找來養魂草,劉暮舟心中便有疑惑,此時此刻他對那位薑城主,好奇心越重!
循著酒味兒找到一處賣酒人家,就是個大院兒,院子邊上便是小河。釀酒的作坊占據了半個院子,河邊支起了一個草棚,草棚之下,擺了三張桌子。
劉暮舟進去時,見胡老漢坐在一張桌子上,眼巴巴兒瞅著個袖子挽起,辛苦釀酒的紅衣姑娘。
紅衣姑娘,長相算不上多驚豔,但有一股子……極其古怪的感覺。
劉暮舟走過去抬手就是一巴掌,你他娘招惹老太太還不夠
胡老漢捂著頭,罵道:你他娘下手輕點兒!我是正人君子,你想到哪裡去了我隻是覺得這酒好香啊!
劉暮舟點了點頭:確實香,一股子桃花香味兒。
胡老漢點了點頭,輕聲道:是啊!以前聞過桃花觀的桃花酒,就是這個味兒!
桃花觀的桃花酒劉暮舟嗬嗬一笑,懶得理他。
扯呢要是桃花觀的酒跟這裡一個味道,真罡山早就發了。
正此時,紅衣姑娘擦了擦臉上的汗,轉身取了一罈子酒走來,一臉的歉意。
讓二位久等了,抱歉啊!
胡老漢望著酒罈子,兩眼直放光。
不打緊,不打緊的!
說罷,胡老漢先倒了一碗,結果一口抿下,便瞪大了眼珠子,趕忙給劉暮舟也倒了一碗。
嗯嗯嗯,嚐嚐,快嚐嚐!
劉暮舟見狀,便端起酒碗嚐了嚐。
隻一口酒下肚,劉暮舟雙眼猛然一眯。
因為酒水下肚之時,劉暮舟能明顯察覺到一股子溫熱氣息湧入肉身之中,竟然有溫養體魄之功效!但僅僅一瞬間,這種感覺就冇有了。
又灌下一口,那種感覺再次出現。
劉暮舟猛的抬頭,問道:姑娘,你這酒方賣嗎
已經走出去幾步的女子,笑著回頭,輕聲道:這麼多年了,還是頭一次有人想學這個。公子若是當真想學,我將方子給你便是,談不上賣。反正……罷了,公子稍等,我寫給你。
劉暮舟聞言,趕忙抱拳道:那怎麼好意思,還是要花錢的。姑娘也看見了,我家這老漢好酒,我也好酒,姑娘還是出個價吧。
可女子卻搖了搖頭,微笑道:真的不必了,正好有人學,也算我這家傳酒方,有個傳承吧。
說罷,女子便回了屋子,想必是真的在寫。
劉暮舟皺了皺眉,這裡麵有事兒啊!
也是此時,有個髮鬢插著紅花的中年婦人,笑盈盈的走進了院子。
婦人看了一眼棚子,嘀咕道:什麼時候了,怎麼還有酒客
轉過頭,婦人便搖著手帕,笑盈盈喊道:香芸啊!準備好了冇有怎麼還在釀酒時辰定好了的,明日一早接你的人就來了,你要趕緊收拾啊!
屋子裡姑娘淡淡然開口:我知道的,到時候自然會準備。放心吧,我不會跑。
婦人聞言,笑著說道:多好的事情啊我想去,人家還看不上我嘞!以後你就是吃香的喝辣的,何必再苦兮兮賣酒釀酒呢就當是為了香藤,你……你就趕緊準備吧。
不多久後,婦人搖動腰肢走出院子,那叫一個春風得意。
而此時,薑玉霄拎著糖糕趕來,硬生生往劉暮舟手裡塞了一個,又給胡老漢塞了一個。
少年望向屋子,沉聲道:劉大哥,我感覺這鎮子裡有事兒。
劉暮舟點了點頭:看出來了。
正此時,姑娘拿著一張紙走出來遞給劉暮舟,笑著說道:酒有桃花香,如何炮製桃花是最重要的,都在紙上寫著呢,公子按照步驟來,釀的酒滋味定然不差。
劉暮舟聞言,接過了酒方,旋即笑問一句:姑娘是不是有什麼困境你也看得出,我揹著劍,還是有點兒功夫在身上的。
姑娘卻搖了搖頭:公子多慮了,吃罷酒儘快離去吧,我要收拾收拾院子。
這酒方,一文錢都冇花。
但劉暮舟知道,他冇這麼好的運氣。
三人並未離去,而是在河對麵的山坡停了下來。
此時劉暮舟才問道:你覺得哪裡不對
薑玉霄咬了一口糖糕,盯著河邊酒坊看了片刻,然後說道:不知道,直覺。
胡老漢則是半躺在樹杈上,淡淡然一句:你不是懂望氣之術嗎看看不就知道了
劉暮舟聞言,立刻運轉瞳術。
一看之下,酒坊之中,那位紅衣姑娘周身散發濃鬱紫色氣息。
但劉暮舟不知道這種紫氣是什麼。
他轉頭看向胡老漢,皺眉道:你知道這是什麼
胡老漢撇嘴道:我雖然看不到,但好歹活了幾百年了。那應該是這武靈福地的修士氣運。外界也有,但外麵實在是太大,很難見到。這姑娘,受此地天道青睞而已。
薑玉霄往前走了一步,修士氣運
而此時,劉暮舟突然發現,薑玉霄頭頂,赤色氣息幾乎要凝為實質!
劉暮舟深吸一口氣,沉聲問道:赤色呢
胡老漢撇嘴道:那更難見到,是武道氣運。
劉暮舟灌下一口酒,壓著心中震驚,沉聲問道:那這等氣運,可以奪走
胡老漢點頭道:當然可以了。
正此時,薑玉霄喊道:劉大哥,下麵去人了。
劉暮舟打眼看去,卻見個青年人走入院中,麵向屋子,聲音發顫:你真的要嫁
女子聲音平淡:隻要能救香藤,嫁誰都是嫁。你快走吧,我今生負了你,來世……當牛做馬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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