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道紅塵_下載 第407章 城下(上)
水潭兩側我屋子很快就建了起來,不遠處也開墾了一片荒地,當然還是劉暮舟自己開的,虞丘采兒哪裡懂這個?
日子變得很簡單,練劍、練拳、種地。
隻不過劉暮舟就好像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樣,每天都要經曆一個時辰的生不如死,就是那日剛剛拿到古劍之時的劇痛!彷彿每一寸肌膚、每一根骨頭,都在痛!
不同之處在於,這種劇痛沒有準確時間,總是冷不丁地開始,而後又冷不丁地結束。
這不,今日他在湖邊好端端練劍,突然間就開始痛了起來。島上要隻是他一個人,這會兒肯定喊了出來。可現如今多了個虞丘采兒,雖說每日也就說兩三句話,但劉暮舟還是不願意被她看扁,故而隻咬牙堅持著。
可這種感覺,實在是令人難以承受,劉暮舟也忍不住衝著湖麵大罵:“王八犢子,看人受折磨過癮是嗎?”
哪承想話音剛落,湖麵便有紫衣凝聚。
“那你可冤枉我了,這不是我的手筆,我若能對這把劍做手腳,乾脆殺了你,不是更簡單?事實上,將我困在混沌虛空的那個人,也有過你這種渾身劇痛的經曆。這好像是你們修混沌氣的人的一個必經之路。我要是沒記錯,他撐過去後,混沌之氣就不再是混沌劍氣了,而是單純的混沌萬象之氣。”
劉暮舟渾身顫抖,冷汗直流:“你還指教上我了?你有那麼好心?”
紫衣青年聞言一笑:“算不上指點,再說了,再怎麼指點也沒用,能打敗創世神的人,古往今來隻會也隻能出現一位的。”
劉暮舟拄著劍,艱難起身:“懶得聽你說那些陳芝麻爛穀子,要有法子你就說,沒法子就閉嘴。”
紫衣青年聞言一笑:“法子我有,也可以告訴你,你信不信我就不管了。每天就發作那麼一會兒,你為何不在發作之時瞧瞧自身變化呢?萬一你琢磨出一些門道之後,也能像他一樣憑空造物了,那就很嚇人了。另外,我勸你彆把李乘風那點兒記憶太當回事,說白了,他隻是百萬年來滄海一粟,你身上真正值錢的還是混沌氣。”
劉暮舟聞言,二話不說,先忍著痛盤膝而坐。
依照紫氣所言,他開始內觀山河。
此前痛得他哪裡有心思看這個?結果此時一看,卻讓他大吃了一驚!
因為此刻劉暮舟人身山河之中,簡直是亂成了一鍋粥啊!
光陰在成倍流逝,幾個呼吸之間,小樹長成了大樹,緊接著又枯萎、死去。湖海相繼枯寂,卻又在幾個呼吸之間山河轉換,成了一座嶄新天地。而隨著山河湖海變化不斷,新天地也會變成舊天地,會有更新的一座人身山河出現。
看了一會兒之後,劉暮舟麵色變得極其凝重。
他已經感覺到了,是自己的混沌之氣,在衍化天地!
怪不得會如此之痛,自己身體裡麵有一方世界在不斷地消亡又重生,幾乎相當於將自己的肉身與魂魄碾碎之後又一遍遍重塑啊!
又過去半個時辰,劇痛終於停止。
但是此時,人身山河又恢複到了最初模樣,就好像方纔全是幻象!
此時劉暮舟緩緩睜開眼,卻見湖麵之上,紫衣青年微笑不止。
待劉暮舟看去之時,紫衣青年緩緩搖頭:“莫看我,我隻是說一些經驗而已,具體能做到什麼程度,還是看你天分。”
劉暮舟有些不解,“你提點我這一句,萬一我做到了,你豈不是會死得很難看?”
此時紫衣青年輕聲道:“上次你問我,為何執念如此之大,當時答不上來,此時有答案了。劉暮舟,你也好,傳你混沌之氣的那個人也罷,都是一步一步從弱者變成強者的,你們越強,就會覺得這座天地越小。但你們畢竟走了這麼多地方,遇到了那麼多人,所以對你們而言離開不那麼重要。但我不太一樣啊!對我而言,從一開始這天下就是淺水王八池子,就像你現在待著的這座島,你會不想離開?”
頓了頓,紫衣青年繼續說道:“但往後想,離開了,我又能做什麼?所以你若有本事真的殺了我,對我未嘗不是一種解脫嘛!另外,還是奉勸一句,我不是你們最大的敵人,你們自己纔是。遠古也好上古也罷,又或是萬年前,十萬年前,每次我能出世,都不是我自己做到的,而是你們這些個人族,為了達成某些事情,將我放出來的。”
劉暮舟突然想到黃天四聖,那四個人想要到達最高境界然後踏碎虛空的心,不會比這紫氣少!
劉暮舟深吸一口氣,而後背起兩把劍,準備回去了。
“那位前輩不殺你,不是因為殺不了,是因為殺了你之後這天地會毀滅吧?十二樓中的壁畫我看完了,故而,若天下生靈屬陽,你便是那個陰,孤陽不長啊!”
紫衣微笑道:“算你聰明,創世神的每一次造物都會有一部分我誕生,可以說我就是所有生靈的另一部分。他一次次試錯,最終造出來最像他的人族,人族有了思想,我也就真正誕生了。所以也可以說,我要是死了,天地將會崩塌。當然了,神明不會。”
劉暮舟知道這裡的神明不單隻是傳說中的神靈,也是淩霄之上的神明境界。
“放心吧,我會把你送迴天外,但會想法子免了你的萬劍穿心的,畢竟我也試過,不好受。”
紫衣青年忍不住嗤笑:“你還是這麼婦人之仁?”
劉暮舟擺手道:“那倒不是,照你害死那麼多人來說,受點兒苦是應該的。隻不過……總覺得你也挺倒黴的,也沒人問問你要不要來這個人世間,個個還都想利用你去得到些什麼。換成我是你,對這個人世間,也不會有多少好感的。”
說完後,劉暮舟再不言語,他需要閉個關好好琢磨琢磨方纔所見了。
而湖麵上的紫衣青年,隻是靜靜望著逐漸消失在山林裡的劍客。
他仔細回想了一生,自有記憶起,都已經過去百萬年了!
最開始是妖族,他們藉助紫氣霸占了一洲之地,以至於被劉暮舟身後那把古劍的第一任主人橫掃一洲,殺出來了個蕩魔天尊的稱號。緊接著又是第二任天帝,要利用紫氣執掌天庭,結果傷了小白龍,被人殺穿天庭還鑿開了酆都羅山。緊隨其後是數萬年的蟄伏,看似是在謀劃什麼,但實際上紫氣自身又拿定了什麼主意?每次都是人家利用自己,自己最後反過來掌控了那些自以為是家夥罷了。
此時此刻,青年呢喃道:“有誰問過我願不願意來此人間?”
是啊!創造自己的那個人,或者可以說是另一半的自己,他有想過嗎?
想到此處,他身形虛化,湖水歸於平靜。
晚了,數十萬年的堅持,總是要給自己一個交代的。
反觀劉暮舟,才進潭水周圍布設的劍陣,就瞧見一抹白泡在水中……
劉暮舟這個氣啊!
“這是喝的水啊!你換個地方去洗成嗎?”
虞丘采兒猛地自水潭之中站起,劉暮舟雖然沒有立刻躲閃,但眼神乾淨到讓她覺得侮辱人。
女子實在是沒忍住,破口大罵:“劉暮舟,你什麼時候成了太監了?”
劉暮舟歎息了一聲,轉身往自己屋子走去。
“師姐,我見過的香豔場麵比比皆是,但除了鐘離沁之外,任何人都沒法兒將我心湖驚起哪怕一絲漣漪的。還請師姐……自重。”
砰一聲,鬆木樁子拚湊成的門關上,虞丘采兒嘴唇微微一顫,赤身立於水中,突然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她突然想起從前鐘離沁說過的一番話,“若劉暮舟真的動心,以他的脾氣,纔不會像丘密那樣假裝沒感覺呢。隻是,讓這個鐵石心腸動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有恒心似乎沒什麼用,他不理你呀!倘若你真的有本事讓他改一改自己的脾氣,我給你騰位置。”
想到此處,虞丘采兒苦笑了一聲,而後高聲喊道:“那在你心中那個美人榜裡,我能排第幾?”
半天沒見答複,虞丘采兒都想轉身之時,卻聽見屋子裡那家夥一本正經道:“以前在前五,現在……前十吧。”
虞丘采兒嘴角微微抽搐,都被氣笑了。
“那鐘離沁排第幾,少說屁話,這裡就我們兩個人!”
劉暮舟明顯糾結了一二,然後乾笑道:“那個……要純論模樣,那隻能第三了。”
換彆的地兒,劉暮舟打死不說這種話,鐘離沁永遠第一。
虞丘采兒轉身上岸,一邊穿衣裳,一邊問道:“青瑤是雷打不動的第一,曉得你這個排名的人都清楚。但第二是誰啊?難不成是蘇丫頭?”
劉暮舟已經嘴角抽搐:“師姐!你這麼說話就是逼我罵娘了啊!”
虞丘采兒撇了撇嘴,心中鬱鬱之氣一掃而空。
“那是誰?”
劉暮舟無奈道:“單論模樣,必須得是瀟瀟姐。”
放下劍,劉暮舟灌了一口酒,心中納悶兒。
這排名之事,的確有,可他就沒跟人提起過呀,這怎麼就弄得儘人皆知了?
盤坐下來之後,劉暮舟很快靜下心神。剛才與那紫氣的交談,讓劉暮舟想起了仙朝時代逃去天外,也是放出紫氣的罪魁禍首,黃天四聖!
倘若黃天真有四位淩霄,那百年之後,青天還是很懸啊!
也不知道讓鐘離沁去做的那些事情,現在都做得如何了。
……
相隔不過十幾萬裡,入夏城可沒那座島山的平和安靜。這半年來,幾乎每天都有妖潮來襲,不過來的都是低階妖獸,隨隨便便下去幾個金丹就能打退。
半年皆如此,那些率先趕來的昆吾修士就開始覺得,小小妖潮,也就那樣,若非為了下去殺妖換取功德也能掙錢,他們都懶得下戰場了。
一開始大家還覺得,如來樓上坐,有些話要背後說,說得含蓄些。但現在看來,當麵說也沒啥了。
所有人下戰場,都需要先去劍台報備,未經報備就下場的人,殺再多妖獸回來都掙不到一點功德。故而離著城牆最近的地方,起了三座高閣,劍台在正中間,下方有個廊道,要上城頭需要先過廊道的。功德台在左側,泉台則是在右側。
第一個三年,劍台是由季漁掌管的,他也遠未招到十二人,如今在廊道負責報備南下的,是個叫孟九春的年輕散修,也是劍修。
人就是季漁往城樓下方掃了一眼後找出來的,修為不高,是個黃庭巔峰,背景就更沒什麼了。
沒背景,就容易被人輕視,甚至欺辱了。
今日一大早,幾個不知打哪兒來的年輕劍修並肩走過劍台廊亭,孟九春好心提醒道:“南下需要在我這裡登記的,若是未登記報備,第一次南下的話,得不到功德牌。不是第一次,功德牌也沒法兒加上戰功的。”
本來是好心提醒,結果那幾個年輕人卻突然齊齊轉身。
“誰說我要下戰場了?下去作甚?殺那些螻蟻嗎?嗬嗬,我還沒缺錢到這份上。”
孟九春麵無表情,“既然不下戰場,自便就好。”
幾個年輕人撇了撇嘴,轉身之後,有人嗤笑道:“也就像這種傻子,才會信那些掌事者!造名冊,將宗門與修士分品階,說白了就是他們想要掌控我們的一種手段,說不定連這些妖獸都是他們自己弄出來的呢!畢竟提出這法子的人,可是魔教教主。”
原本孟九春不想理會的,可聽到這種話,還是忍不住嗆了一句:“要真是為了掌控天下,劉教主也犯不上為你們這等人如此費心,你們差得遠呢!”
其中一位黑衣挎劍的少年人猛地轉頭,手已經搭在了劍柄上。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試試?”
其實在那句勞什子掌控天下的陰謀論出現之時,城頭有個灰衫青年就冷聲道:“這狗東西適合去寫話本呀!也忒他娘能扯了。”
邊上背著怪劍的青年搖了搖頭,神色古怪:“這些是神劍山的人嘛,鼠輩們不都喜歡叫你們魔教嗎?”
孟去景抖了抖袖子,皺眉道:“週五,你彆逼我扇你啊!”
正此時,廊亭之中,黑衣少年劍修猛地拔劍,指著孟九春額頭,嗤笑道:“魔教主是你爹啊?至於讓你這麼維護他?他不就是個走了狗屎運、靠女人起家的船伕嗎?能跟魔教主走一塊兒,那鐘離沁也不是什麼好鳥。”
孟九春皺了皺眉頭,已經準備拔劍了。
但此時城頭之上,有個年輕人伸開手臂將孟去景與週五猛地推開:“就你們這光看不動的操行,還想追我蘇師姐?滾一邊去!”
話音剛落,一道疾風飛掠而至,沒等神劍山幾人反應過來呢,薛晚秋的劍已經挨個兒劃過了他們肩頭,給他們各自留下一道血槽。
“來來來,再放個臭屁我瞧瞧?”
黑衣少年麵色凝重,“什麼人?你以大欺小?”
薛晚秋往前一步,“老子扶搖樓薛晚秋,你找個大的去,我等著。”
此時此刻,城樓上三個傳說總穿一條褲子的家夥,湊一塊兒嘀咕呢。
季漁咋舌道:“你這徒弟,比你虎啊!”
張青源使勁兒點頭,“有道理。”
曹同灌下一口酒,撇嘴道:“他不去給他的領路人師叔出頭,換我去啊?雖說我也想扇這幾個不說人話的小王八羔子,但咱畢竟輩分兒太高啊!”
結果一轉頭,幾道劍光相繼落在入世城。
曹同嘴角一挑:“這下平輩兒了,最起碼不算太欺負人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