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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道紅塵_下載 第426章 三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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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謐夜中,兩人十幾年裡,第一次一起登上島山山巔。

虞丘采兒坐在草坪裡,雙臂抱膝。劉暮舟身著勝雪白衣,站立一側。

就這麼看了一會兒星星,虞丘采兒突然問了句:「若肩上沒有這麼重的擔子,你最想過什麼樣的生活?」

劉暮舟聞言,還真好好想了想。

片刻之後,他笑著說道:「我會先找個書院,安心讀幾年書。然後再開始走江湖,靠著雙腿去走。我會去記錄每個不同的地方的風俗習慣,一邊遊曆,一邊寫一本山水見聞或是遊記。若遇到我喜歡的地方,就多停留些時間,等待膩了再離開。」

虞丘采兒笑著說道:「我以為你會說,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置辦幾間房幾畝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做個普通人呢。」

她覺得有很多人都會這麼想的。

可劉暮舟卻搖頭道:「離開大山的孩子,大多數都不會想著回到大山,因為他們是好不容易纔走出大山的。你沒做過農民,你或許覺得田園生活很愜意,但對我來說,那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日子。所謂理想生活,在我看來,往往是自己得不到的生活。」

窮人想當富人,富人想要歸隱。孩子憧憬長大,大人追憶回不去的童年。

虞丘采兒沉默片刻後,輕聲言道:「我在山中長大,其實她對我極好的,我想要的所有東西,她都會想方設法幫我尋來。但是她會逼著我修行,故而我的童年,就是不斷修行,也顧不上玩兒。」

頓了頓,她笑著說道:「我要是可以選,我會當個普通人。就像你說的,理想往往都是自己得不到的生活,對我來說,一眼望不到頭的,是枯燥無味的修行。」

話鋒一轉,「好在,三十歲後遇到了你,我走了一趟江湖,覺得人間還是有滋有味的。」

劉暮舟點了點頭,自顧自飲酒。

此時虞丘采兒又問了句:「劉暮舟,我知道你的過往,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就是當時你帶著鐘離沁北上,為什麼能堅持下去?」

有很多人說佩服劉暮舟這段過往,但真正問他如何堅持下去的人,其實不多。

故而劉暮舟沉思許久後,說了句:「這麼說吧,當時我也不知道我能堅持多久。事實上,我當時就沒有能活下去的信心,隻是想著,沁兒幫我那麼多,我不能放著她不管。最堅持不住的時候,她每天可以蘇醒一會兒,可以跟我說說話,於是我又能堅持下去了。其實最堅持不住的時候,是五萬裡還剩下五千裡的時候。」

行百裡路半九十,登山者常敗於山巔近處。

虞丘采兒笑著說道:「差不多,最接近成功時也是最想放棄時。」

頓了頓,她突然說了句:「那會兒抱我,沒感覺到,能再來一次嗎?」

劉暮舟沒動。

虞丘采兒隻好說道:「那坐我邊上成嗎?」

劉暮舟這才點了點頭,而後朝前走了一步,坐在了虞丘采兒身邊。

才坐下而已,女子便微微側身,靠在了劉暮舟身上。

兩人都沒言語,但很快,虞丘采兒就帶著笑著,緩緩睡去。

劉暮舟始終沒轉頭看去,雖然他已經有了決定,但心中總有些障礙的。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隻覺得往事如雲煙飛速掠過,自記事起的大事小事儘數被他回憶了一遍,但順序混亂。

不知不覺間,天光大亮。

虞丘采兒動了動,劉暮舟本以為她是要醒來,但沒想到,她微微挪動肩頭,順勢躺在了劉暮舟腿上。

劉暮舟深吸一口氣,也沒阻攔。

而虞丘采兒則是呢喃一句:「我想多睡會。」

劉暮舟嗯了一聲,他本想隻嗯一聲的,可想了想後,還是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彆想了,你不可能成功。」

虞丘采兒沒答複,隻有弱弱鼻息。

很快,日上三竿。

一陣山風呼嘯而來,虞丘采兒打了個冷戰,這才睜開惺忪睡眼。

她沒著急醒來,隻是笑盈盈望著劉暮舟,而後冷不丁一句:「從這個方向看你的臉,還挺不一樣的。」

劉暮舟笑了笑,「我是看不見。」

虞丘采兒哈哈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突然拉住劉暮舟的手臂放在自己腰上。

「不是做不做得到的事兒,要是你主動,我絕不拒絕,但這是湖上那家夥的算計,我豈能讓他遂意?」

劉暮舟深吸一口氣,突然將虞丘采兒往懷裡攏了攏。

「那就不是他的算計,算是我主動。」

虞丘采兒卻翻了個白眼:「朝夕相處這麼多年,你什麼脾氣我不知道?少違心了。」

劉暮舟無奈一歎,卻又笑了起來:「我說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的想法沒有用的。我遂他意,會耿耿於懷過不去。任你自生自滅,也會耿耿於懷過不去。所以……這個局破不了的。兩害相較取其輕,讓你活著才最優解。」

虞丘采兒反問:「不違心?」

劉暮舟搖了搖頭:「沒人告訴你,我就是那種很理智地選擇做不理智之事的人?」

虞丘采兒轉頭望向山下,呢喃道:「原來明知山有虎,是不得已。」

劉暮舟笑道:「也是勇氣啊!」

虞丘采兒卻道:「若有人知道你我為此事糾結,定要覺得我們矯情。不過就是男女之事,對很多人來說,既然非得如此,那睡一覺便是,畢竟有不得已的苦衷,是可以解釋的。」

話鋒一轉,虞丘采兒搖頭道:「但我知道,不是這樣的。」

劉暮舟深吸一口氣,呢喃道:「這些年來凡事皆在我算計之中,我都有點兒飄飄然,自覺算無遺策。也是很久沒嘗到這種不得已、沒得選的滋味了。」

的確,自從出現在炎宮城頭之後,多年來許多事,都在劉暮舟掌控之中,即便十三年前非要進昆吾山,劉暮舟也早就將外界之事安排得妥妥當當,他也有自信那些事會按照他的想法發展。

可眼下,他確實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於是虞丘采兒好奇地問了句:「為什麼非得這樣才能救我?」

劉暮舟笑了笑,輕聲道:「我修混沌萬象,混沌之息早入神魂精元。你要吸食天地靈氣,故而那毒素入侵神魂。要將混沌之息過繼與你,唯有破你陰元。其實,倘若我修為再高兩境,應該是有法子的。隻不過現在……無計可施。」

虞丘采兒聞言,笑著說道:「那還真沒法子了。」

事實上,她還是想要嘗試一番。

故而她在一瞬間將寒氣散佈於奇經八脈,本想自斷經脈而亡的。可她沒想到,劉暮舟的混沌之氣在一瞬間就如狂風過境,將寒氣一掃而空。

劉暮舟無奈搖頭:「師姐,我說了你做不到的。彆說你我煉氣士修為同境,就算我低你一境,我也能在疾速之下讓光陰暫停。隻要我想攔,法子多如牛毛。」

虞丘采兒一皺眉:「那你不能不攔嗎?」

劉暮舟搖頭道:「我說了,兩害相較,取其輕。」

虞丘采兒頓感無力,她本想在這最後的光陰,就這麼躺在劉暮舟腿上,最後安然死去。

可……她也知道,劉暮舟決定的事情,幾乎是難以改變的。

她隻能沉聲道:「即便現在活了,將來出去,我還是會死。你攔我一時,攔不了一世!還是說你劉暮舟隻是求個心安,不讓我死在你麵前而已?待將來出去,我死在你視線之外才剛好遂了你的心意?」

劉暮舟笑道:「師姐,倒退二十年,誅心言語對我有用,現在無用的。若是有用,他哪裡犯得上用如此下作手段?」

劉暮舟也不知道,湖底一座大殿之中,紫衣青年給自己倒了一碗酒。

之所以要將那粉色珠子捏碎,不是為了讓劉暮舟確定是他自己毀掉瞭解藥,而是紫衣也怕自己下不去狠手。

解藥唯有那一枚,毀了,就再無回頭機會。

猛灌一口酒,紫衣呢喃一句:「你就不該讓我擁有人性,人性這東西太複雜了。」

他自然是說給被困天外的本體說的。

有些人就是有一種天然的魅力,能讓人想跟他做朋友。若讓他跟劉暮舟麵對麵廝殺,他絕無現在的愧疚之意。可用此手段去壞人道心,紫衣竟是覺得有些不齒。

而山巔之上,虞丘采兒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雖說她比劉暮舟年紀大,但她真沒有劉暮舟那般心智。隻不過,誰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她下定的決心,也沒人能阻攔。」

於是她笑著問了句:「那你會告訴她嗎?」

劉暮舟不假思索,立刻答複:「會,如實答複。人做什麼事,本就該承受相應後果的。畢竟說來說去,我占便宜。」

虞丘采兒沉默片刻後,往前爬了爬,自個兒躺在草中,將小腿架在劉暮舟盤坐的大腿上。

「喏,你不是好這口嗎?」

劉暮舟轉頭看了一眼,搖頭道:「師姐,彆試了,你的寒冰劍意凍不住我的。」

虞丘采兒卻笑著說道:「我知道凍不住你,但應該困得住你。」

說著,島上之上,溫度驟降。

寒冰之息自虞丘采兒散發而出,逐漸蔓延開來,將整座山巔冰凍。

似乎連天地靈氣都被凍住了,但劉暮舟卻全然不受影響。

劉暮舟將她的腿挪開,緩緩站了起來,在虞丘采兒震驚眼神中,行動自如。

他翻手取出煙鬥,輕聲道:「我隻差一點兒,就能將武道與煉氣士融合,可以這麼說,現在的我能免疫十境之下,一切術法神通。登樓之下我無敵。」

說著,劉暮舟微微挪步。隨著他走動,他所到之處,寒冰竟是瞬間融化。

劉暮舟一句話都沒說,虞丘采兒唯有苦笑。

她盤坐在地上,抬起頭望向劉暮舟,無奈道:「我都能想象得到,等你出去之後,天下修士該有多絕望了。」

劉暮舟卻望向天幕,呢喃一句:「說穿了,還是那位前輩傳我法門,否則何至如此。」

劉暮舟自認為一身修為是自己拚命而來,可他也知道,若無那位前輩給的兩本冊子,修為再高,也是傀儡。

頓了頓,劉暮舟走過去想將虞丘采兒攙扶起來,但虞丘采兒往後躲了躲,沒被碰到。

劉暮舟隻得說道:「有時候人隻能順其自然,昨日在湖邊時我已經將能想的法子全想了個遍,若有其他路可走,我也不至於這般坦然。另外,風泉最想跟的人,還是你。」

虞丘采兒皺了皺眉頭:「你連我說話都要偷……是碰到我時候,看到了我記憶是嗎?」

劉暮舟笑道:「是啊。」

虞丘采兒沉默幾息後,擠出一個笑臉:「抱歉。」

劉暮舟無奈道:「你抱歉什麼,你纔是受害者。」

頓了頓,劉暮舟平淡道:「走吧,總不能在這裡。」

虞丘采兒卻搖了搖頭:「你說的,兩害相較取其輕,對我而言,第二種選擇纔是輕。其實就算我們做了這件事,出去之後我可以立即出家。但隻要事情發生了,將來就會出現不確定的因素。」

劉暮舟靜靜地望著她,其實已經準備隨時將光陰截斷了。

但虞丘采兒又說了一句:「我本想讓最後的日子過得快樂些,可你一點兒不解風情,非得讓我損失一天。要有下輩子,你得還我。」

劉暮舟眉頭一皺,正要截停光陰呢,卻隻覺得心神微微一怔,就隻在一個瞬息。

可就這一個瞬息,虞丘采兒生機急速渙散,等劉暮舟一個箭步躥過去抱住即將跌倒的虞丘采兒時,她已經如風中殘燭,再無迴天之力了。

虞丘采兒咧嘴一笑:「我知道你可以讀人記憶,所以我隱藏了一部分。昨日那壺酒,其實黃術給我的。那家夥就不想讓我跟去黃天,所以他給了我一壺酒,說我堅持不下去的時候,酒可以幫我解脫,大羅神仙也看不出來的。當時沒機會喝,所以留到了現在。」

劉暮舟死死握著拳頭,苦澀又無奈,「我都說了,我……」

話沒說完,卻被虞丘采兒打斷。

可此時,虞丘采兒聲音已經變得極其微弱:「接任教主、變得像個神仙、變得會妥協,這都是你的讓步。師弟,你……你不可以一退再退的!」

劉暮舟死死抱著虞丘采兒,聲音沙啞:「對不起。」

虞丘采兒用儘最後力氣擠出個笑臉,「我……也有私心。這樣……你就可以一直記得我。」

說罷,虞丘采兒身子一軟,就這麼癱倒在了劉暮舟懷裡。

劉暮舟麵色冰冷,壓製了一天一夜的怒火重新燃起,一身混沌劍氣劇烈擴散,紫色湖水被劍氣切割成了無數塊,連湖底的大殿都在劍氣之下化作一邊廢墟。

紫衣青年深吸一口氣,自知躲不過,乾脆也不躲了,任由劍氣穿胸而過。

可他抬頭往山巔看去時,見那鐵石心腸終究是有所觸動,這才露出個苦澀笑容。

「劉暮舟,現在動心了吧?」

劉暮舟望著懷裡女子,安靜得就像睡著了一樣。

他嘴唇微微一顫,沙啞道:「原來你的目的在這裡。」

若這樣還不動心,那真是鐵石心腸了。

紫衣深吸了一口氣,忍著劇痛,沉聲道:「我不得不這樣,你的進境太快,超出我的預期了。不讓你心境出問題,你太早變成當年那人,我就再無翻盤機會了。你……將她魂魄封在肉身之中,或許能有一線生機。」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這句建議是真心話。

而劉暮舟明知道一旦動心,就是真的著了道了,但他也沒辦法。

劉暮舟伸手將虞丘采兒即將散去的魂魄收攏,而後輕輕將其抱起,一邊往潭水邊的屋子走去。

他的心境已然出現裂痕,因為沒能做到堅守本心。他以為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對鐘離沁之外的女子動心,萬沒想到,虞丘采兒倒下的一瞬,他自己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感。

「放心吧,我會救活你的。」

而湖中劍光越發淩厲,紫衣青年接連被重創。可他非但不怒,反而笑了起來。

「本體當年敗北之時曾經說過,不管是十萬年百萬年還是千萬年,總還是會出現另外一團紫氣的。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是你們人族本性。隻要你還是人,就免不了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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