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道紅塵_下載 第504章 劍鞘之中(下)
劉暮舟前腳去往山崖,鐘離沁後麵就來了。
姑娘過來就挽住父親肩膀,咧嘴笑著:“謝謝爹爹!”
鐘離鴻一本正經道:“謝什麼?是我技不如人。”
鐘離沁卻道:“爹爹的修為,可瞞不過我的眼睛的。”
如果說劉暮舟由始至終身上透著一股子剛正不阿的氣息,那鐘離鴻就是正午陽光。
鐘離鴻往不回城方向看了看,微笑道:“丘密劍術,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看樣子是在獨台有了意料之外的收獲。”
鐘離鑾江劍氣如名,江水一般。可丘密的桃花偏偏漂浮於水上,就算是江水吞噬桃花,桃花也會自行浮出水麵。
於是鐘離鴻眼前一亮,輕聲道:“沁兒,有沒有發現,他這個劍,跟暮舟很相似?”
鐘離沁看了看後,點頭道:“是相似。”
說話時,一位女子踏空而來,“哪裡像了?簡直是南轅北轍好不好?”
鐘離沁又跑過去挽住陳箏胳膊,微笑道:“娘,你不是劍修,沒法兒意會。丘密之劍與劉暮舟的劍看似八竿子打不著,但其中意境卻極其相似。嗯……這麼說吧,你的好女婿是那個生萬物的一,丘密的劍就是二。前者是原始的,可以生化萬物,可以是那個二,也可以是我的風、蓋祖師的雷。後者是陰陽平和,是那種此起彼伏的感覺。”
鐘離鴻點頭道:“他已經摸索到了一絲道了。”
說罷,又看向王雲:“這位已經不是儒生了。”
而與王雲交手之時,鐘離陽朔每落一劍就會問一個問題,此刻他一劍烈焰起,同時問了句:“敢問先生,私心如何克?”
王雲抬手捏住烈焰劍氣,而後將其甩去海上,同時笑盈盈反問:“將汝私來,替汝克?”
一句話,語氣不同,意思大相徑庭啊!
而懸浮在崖下的劉暮舟,也瞧見了這一幕、
他突然就想起那位前輩說的,現如今這座天下,就是那座大世界的孩子一般。兒子長得像爹天經地義,故而此地有許多事,是可以追溯到大世界去的。而且其餘世界,或許不缺與自己極其相似的人。
而王雲曾言,此路非他首創,隻是將從前路重走一遍而已。
那是不是可以認為,假設一條河曾經斷流,而新時代的河床隻要沒被改向,那最終去往的,依舊是古時流水去處?
明月照古今,江河湖海何嘗不是?
想到此處,劉暮舟咧嘴一笑,一伸手就抓住了劍鞘,輕輕一拔,劍鞘就脫手而出。
風泉歸鞘,劍鳴一方!
劉暮舟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師叔,風泉歸鞘了。”
劍鞘之中,似乎沒有劉暮舟期待的東西。
正當劉暮舟有些失望時,有聲音傳來了。
“你叫我師叔?”
劉暮舟聞言一愣,卻沒尋見聲音來處。
“彆找了,在劍鞘中。借風泉之力,能與你說幾句話。”
劉暮舟聞言,縱身一躍,上了洗劍池。
“師叔,我叫劉暮舟,蓋塵弟子。”
那道聲音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師兄一向可好?”
劉暮舟微微一愣,沉默幾息後,答複道:“十幾年前為阻黃天聖宮,師父跟老爺子以及許多前輩,戰死天幕了。”
虞丘寒聲音一怔:“果然嗎?看來陳先生還是做到了。”
這次劉暮舟抓緊時間,詢問道:“師叔之事我都清楚了,但其中一些關鍵節點,我尚需師叔解惑。當初師叔是知道鐘離鏡石的,可為何要來送死?”
虞丘寒聲音一歎:“去斜方山前我本就身受重傷,一直硬撐著而已。後來在碧波潭,應該是被下藥了,但下藥之事我到了斜方山才知道。藍葵……此人雖壞,但對我還沒有那麼差。可她心魔太重,她想留下我才指使人給我下藥的。她卻不知道我早已身受重傷,她那個藥,足以置我於死地了。後來我在斜方山昏迷了很久,藍葵救我醒來後我才知道,我紫蘇失去一魂,陷入瘋癲,不知所蹤,我女兒也死了。當時……我也沒什麼活下去的心思了,藍葵見我真的心存死誌,便告訴我那個人很可能是鐘離鏡石,然後我離開斜方山,與陳默商議了一番後,就打算前來山外山。一是試探,二是臨死前給曹同小子爭那條路。”
劉暮舟眉頭一皺,而後深吸了一口氣,呢喃道:“師叔,藍葵是黃天聖宮的聖女,她告訴你鐘離鏡石的訊息,不是覺得你快死了可憐你,而是她的算計。”
虞丘寒的聲音消失許久,足足百餘呼吸後,他才苦笑道:“我這人……總喜歡把人往好處想。師兄當年最看不慣我這點,沒想到……”
劉暮舟繼續問道:“師叔如何受傷的?師叔覺得傷你之人,是否為藍葵所派?”
虞丘寒道:“不像,我是在赤溪國受傷,那些人皆手持匕首,匿蹤本事極強。為了圍殺我,混賬東西,險些屠光小鎮!我雖重傷,修為掉落金丹,但那些人也就離開了一個,因為他不忍心下手殘殺無辜之人,我便留他一條命。但他也被我砍了幾劍,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
劉暮舟聞言一皺眉:“師叔,可是這種匕首?”
混沌劍氣包裹整座洗劍池,之後劉暮舟才取出那匕首。
虞丘寒的聲音立刻傳來:“正是!”
劉暮舟當即倒吸一口涼氣!
都對上了,靈眸與月淓的父親相遇之處,便是赤溪國附近啊!當時那人身受重傷,因為靈眸的照顧無微不至,這才與靈眸有了感情。
劉暮舟不解道:“為何當初不除了鐘離鏡石,反倒弄了那麼個大烏龍?”
虞丘寒無奈苦笑:“陳默說那老東西,充其量就是個馬前卒,不足為懼。他也發現在**天搗亂的,靈山還有一人。還有圍殺我的那股勢力,我怎麼都想不通,那個時代,金丹修士已然能登臨山巔,哪裡來的七位金丹圍殺我?”
劉暮舟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可陳默由頭至尾從未提及鐘離鏡石之事,哪怕我後來險些被老東西算計至死!”
即便是後來他開始被天道同化,也從未提及此事啊!問他時,他還說什麼難找!
想到此處,劉暮舟忍不住破口大罵:“大爺的!”
虞丘寒卻道:“他從來覺得應該鐘離鏡石翻不起浪花,要是由頭至尾都沒提,隻能說明他想釣大魚!他行事佈局長遠,有些事甚至幾十年後你才能明白他想做什麼。那……大魚究竟釣出來了沒有?”
劉暮舟苦笑道:“說出來師叔可能不信,最大的魚成了玉華宗一個名為楚生的家夥。而靈山那邊的鬼,竟是大菩薩。”
恐怕就算陳默還在,也想不到楚生竟是這一階段的勝者。起碼對劉暮舟而言,困在昆吾山十幾年,全為楚生做了嫁衣,簡直敗了個一塌塗地!
虞丘寒的聲音,明顯有幾分震驚:“你方纔不是說……我知道了,他是想著身死債銷,以一副新麵孔入主靈山?”
劉暮舟點頭道:“大概就是這樣。”
頓了頓,劉暮舟又說道:“師叔,叔母記憶恢複,如今在我教中,過得很好。”
虞丘寒聲音驚訝:“教?你竟立教?”
劉暮舟苦笑道:“並未立教,重建截天教而已。可是師叔……我無能,沒能護好采兒,她……為不讓我為難,自儘了。對不起。”
虞丘寒沒說話,劉暮舟便繼續以沙啞嗓音言道:“但我能救活她,我今年四十八歲,已經十境巔峰,百歲前無論如何都要躋身十二境,為采兒師姐求來生機!”
過了許久,虞丘寒的聲音才傳來。
“我也幫不上什麼忙,我也對你不熟悉,說這麼多,全因為風泉認你。當初采兒前來,雖然背著風泉,但我並未與她說什麼,秘密全留在劍鞘之中。隻不過……我瞭解師兄,他收的徒弟,不會食言的。還有什麼想問的,一並問清楚,殘魂即將消散了。”
聲音當然帶著感傷的,劉暮舟本可以不說,但……若不說,就少一把鞭子在後麵催促。
於是劉暮舟沉聲道:“這匕首,應該就是當初師叔放走的那個人的。師叔走遍了四洲之地,真對那些圍殺師叔之人沒有半點兒瞭解?那曇花呢?”
虞丘寒當即反問:“曇花?怎麼感覺跟禿驢有關?”
劉暮舟搖頭道:“想到了,那個被師叔放走的人,曾說來自昆吾洲。昆吾洲大小寺廟,十幾年裡尋遍了,故而我猜未必與佛門有關。倒是前些日子我去龍背山時,鐘離鏡石的私生子,也就是龍背山李越善,從外麵找了個喜歡養曇花的門房。巧合的是,那門房有匕首,與這一模一樣!”
虞丘寒長歎一聲:“此事,我確實幫不了你。不過鐘離鏡石也愛養花,你說龍背山這私生子,會不會與其有什麼關係?他不是給各手下山門,都送紅杜鵑嗎?”
劉暮舟微微一愣,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可此時虞丘寒卻道:“撐不住了,幫我轉告紫蘇,來生我會找到她的。”
劉暮舟深吸一口氣,點頭道:“師叔好走,我定轉達!”
很快,劍鞘之中那一縷留存魂魄消散。
而劉暮舟則是呢喃一句:“萬一……曇花隻有那七人呢?死了之後,天下再無曇花了。假如是這樣,龍背山那曇花就是故意誤導我了!”
與此同時,風滿樓上,三位宮主與大護法坐在一起。
蘇夢湫接到一封信,開啟看了一眼,而後輕聲道:“鋪子開起來了,事情慢慢盯就好了,師父沒立刻清理,定然是察覺到了有什麼不對。”
青瑤問了句:“你覺得有什麼不對?”
蘇夢湫微微一笑:“太刻意,像是在故意引導我師父。”
此時金無量說了句:“萬一是他們猜到教主會想到這裡,是故意讓教主覺得,他們是在故意引導教主呢?”
蘇夢湫點頭道:“是啊,所以要做兩手準備。第一,就當那曇花背後勢力與龍背山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第二,我們派去的人要明顯些,得讓他們知道我們盯著,還得讓他們覺得我們很在意。其實,我們也就那樣。”
頓了頓,蘇夢湫又道:“青竹宮主,呂玥跟巢燕,很久沒回龍背山了吧?問問想不想回鄉探親,可以讓呂遊或是徐指玄陪同。”
左丘青竹嘿嘿笑道:“懂,懂,聽聖女安排。”
蘇夢湫掃了她一眼,“你好好的。”
原本左丘青竹是盤腿坐在太師椅上,兩隻手各抓一隻腳腕。結果蘇夢湫這麼一說,她趕忙鬆手,臉上膽怯神色絕不是假的。
開玩笑,不怕教主可以,不怕聖女不行!
蘇夢湫繼續言道:“無量宮主,我師父北上,就跟我師娘說過,第二天知道的也就我們這些養劍台祖師殿有椅子的人了。”
金無量一臉無奈,可又不敢跟蘇夢湫講理,隻能說道:“聖女……這事兒該大掌劍來做吧?我……我好不容易纔混得彆人不拿我當外人了,你讓我乾這事兒,你……”
蘇夢湫笑盈盈道:“我?怎麼啦?”
金無量立刻住嘴,但還是沒答應。懷疑自己人、查自己人,這樣的事情,最容易得罪人啊!
此時一直沒說話的青瑤開口了:“聖女,我們渡龍山上的人,幾乎全是主人一個一個撿回來的,你懷疑我們自己人裡有釘子,這樣不好吧?養劍台那邊有固定椅子的人,現在可不少。”
然而蘇夢湫淡淡然言道:“大護法,教中無聖女時,大護法與大掌劍列教主之下,大護法在大掌劍之前。有聖女,聖女在大護法之前。”
青瑤聞言一皺眉,此事都沒提前通個氣,這死丫頭今日吃錯藥了不成?
結果此時,坐在門口圍欄上的少女淡淡然一句:“那許臨安本就與咱們不少人有過節,得罪人的事兒,讓他來唄?”
蘇夢湫嘴角微微上揚:“行啊,那就煩勞大掌劍親自去說。”
顧朝夕眉頭一蹙,轉過頭沒好氣道:“你故意的吧?”
蘇夢湫撇嘴道:“你都待在他體內那麼多年,還怕見麵啊?”
顧朝夕翻了個白眼,但很快就恢複了正經神色。
“你當真懷疑山中有細作?”
蘇夢湫淡淡然答複:“我師父教過我一個道理,想吃奶時娘來了的事兒,若有百次,其中九十九次都是有人故意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