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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九卿_69 第245章 贈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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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贈彆

這場雨纏綿了大半個月,直到立冬前夜才堪堪放晴。

宗正寺裡,平樂公主等得焦躁不安。

一次次摔東西罵人。

罵陸佑安,罵顧介,罵陸家人,罵薛綏,罵李肇,罵所有可罵的人……

在宗正寺住了這麼久,沒有人願意跟她說外麵的情形,她出不去,也得不到半點訊息,就像一隻被囚禁在金絲籠裡的鳥,時不時發作一次情癮……

時而哭,時而鬨,折磨得寢食難安。

她摔了所有的瓷器,砸了桌椅,甚至打傷了看守的宮人……

“你們這群狗奴才!當本宮是尋常犯婦?”

“狗奴才!連你也敢對本宮甩臉色?等本宮麵見父皇,殿時,簷角掛著的水漬未乾。

宮牆上的青磚被雨水衝刷得泛白,發出幽冷的青光,幾隻啄食的灰雀振翅驚飛,掠過宮簷,好似在歡呼著什麼……

文嘉帶著冬序,捧著一把臘梅入殿,滿臉都是喜色。

“平樂禍國殃民,有此報應也算是罪有應得,父皇護了她這許多年,總算下了決斷……”

薛綏將小昭取來青瓷瓶,親手將臘梅插進去,微微一笑。

“其他人呢?”

文嘉睨了她一眼。

“太子假傳聖諭,父皇念其初犯,罰俸一年,禁足東宮,令他將宮中典籍重新編目校對,限期三個月完成……”

“端王自請守陵,父皇沒有恩準,而是責令他前往國子監講學半年,專授宗室子弟君臣大義……”

薛綏沒有吭聲。

文嘉問:“這個結果,平安可滿意?”

薛綏垂目看著自己的手,指尖輕輕劃過腕上舊疤……

“殺儘奸黨,才叫滿意呢……”

無論如何,糾纏這麼久的事,終於塵埃落定。

皇子皇女受罰,可見聖怒之盛。

街頭巷尾的茶肆酒樓裡,說書人敲著方木,一天天感慨“天家無情”,百姓們望著宮牆方向,隻道今年入冬的雪,怕是要凍裂朱門。

薛綏住在含章殿的偏殿裡,日複一日,聽著隔壁傳來的誦經聲……

這一住下養病,就是兩個多月。

從立冬到大寒,在含章殿這些日子,太後沒有來找麻煩,李肇和李桓也彷彿消失了一般。

她安靜得如同鎖在地窖的陳年老酒。

與世隔絕——

當上京城迎來深冬的第一場雪時,她終於可以從扶著小昭的胳膊下床緩步走動,到獨自踩著碎玉般的飛雪,健步如飛……

久病一場,終是大好。

小昭捧著銅鏡站在燭火下。

看她執起剃刀,將新長出的參差不齊的短發齊根修平。

鏡中之人麵容清瘦,褪去病容,清瘦裡竟有了幾分出家人的靜定。

“姑娘……這頭發,當真不能再黑回來嗎?”

薛綏轉頭,目光落在小昭泛紅的眼眶上。

自從她剃光頭發,這丫頭總愛背著她抹眼淚。

薛綏笑問:“光頭不好看嗎?”

“姑娘天生麗質,光頭也比彆的小尼姑好看,但是……”小昭吸著鼻子,聲音有些酸楚。

“婢子還是喜歡姑娘簪花戴翠的樣子……”

那時候大郎君總是尋來偏方,將姑孃的頭發養得極好,黑油油的讓人羨慕。

小昭突然有些想念大郎君了。

他最疼姑娘,一定有法子讓姑娘變回從前。

“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大郎君……”

薛綏握住剃刀的手微微一頓,望著銅鏡中的人影,輕輕一笑。

“收拾收拾吧,我們該向公主辭行了。”

“姑娘真要去水月庵麼?修行那樣清苦……”

“傻丫頭……”薛綏打斷她,淺聲道:“庵堂雖清苦,卻比這宮城乾淨許多。”

一陣北風捲起簷角的殘雪,圖雅公主撫著手爐款步而入,腕間銀鈴輕響。

身後的侍女捧著一隻檀木匣子。

“薛六姑娘可好些了?”

薛綏將剃刀遞給小昭,起身行禮。

“承蒙公主掛懷。我已大好,正要找公主辭行……”

圖雅輕笑,沒有多說什麼,轉身讓侍女捧上匣子。

“立冬讓人新裁的冬衣,姑娘試試可合身?”

那是一件可以兜頭披戴的素灰色鬥篷,質地輕柔,觸感細密,恰好可以蓋住她新剃的光頭,保暖遮醜……

薛綏指尖撫過柔軟的布料。

“公主費心了。”

又道:“勞煩公主替我稟告陛下,薛六請旨,即日啟程去水月庵,望請恩準……”

“六姑娘可知烏蘭聖山的雪鵠?”圖雅冷不丁開口。

然後慢慢跪坐在波斯長毯上,親手添茶。

“每年驚蟄前夜,總要撞死在祭司殿的經幡柱上……年複一年,如飛蛾撲火的殉道者一般,隻問虔誠,不問宿命。”

薛綏搖搖頭。

圖雅輕聲,“聖山的祭司,會用雪鵠的血,染紅經幡,塗抹神壇……興許,這便是雪鵠,想要的歸處……”

“公主心裡有明鏡。”

“可惜……聖山的經幡再如何飄搖,也渡不過上京的風雪。”

圖雅突然撩起衣袖,將手腕上的銀鈴褪下,鄭重地按入薛綏的掌心。

“這個銀鈴隨我朝聖多年,浸過雪鵠的鮮血,觸過神石的靈韻,可佑你在修行路上順遂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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