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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九卿_69 第448章 曖昧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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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曖昧日常

李肇替她理了理衣裙邊袖,隨即若無其事地收回手,轉身斂衣正坐,神色雍容,好似方纔動情失態與她纏綿親吻的男人,隻是燈影晃動下的錯覺。

天樞一襲月白素麵錦袍,挾帶著一身寒氣推門而入時,看到的便是這般景象。

空氣裡旖旎尚在。

一種不同尋常的曖昧在二人中間縈繞不散。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清冷的目光便落在薛綏的臉上……

她臉頰猶帶薄紅,唇瓣比平日更顯豐潤,眼底還有未散的情意……

他的闖入,便格外突兀。

天樞腳步微頓,才走上前,神色清冷地行了一禮。

“殿下。”

“大師兄不必多禮。”李肇擡手虛扶,語氣自然熟稔,神態自然得像是這裡的男主人。

“坐吧。”

天樞眉峰微蹙,視線極快地掃過薛綏。

這些日子,他忙得沒有機會同薛綏深聊,不瞭解她與李肇的情感到了何種地步,更不知李肇對薛綏和舊陵沼的事情,瞭解多深……

可這一聲“大師兄”,足夠讓他看清。

在十三的世界裡,他不再是最親密的那個人人。李肇已經是一個可以與她共享秘密、分擔風雨的人,也獲得了她足夠的信任與依賴……

那個位置,從前隻屬於他的。

室內頓時陷入了一種微妙的寂靜。

兩個男人,一個高華雍容如雪山寒玉,一個清冷疏淡似崖間青鬆,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彙,平靜寡淡,卻莫名讓一旁的薛綏覺得有些窒息般的……擁擠。

她指尖微蜷,率先打破沉默。

“大師兄深夜冒雪前來,是有急事?”

天樞眼神沒有絲毫波動,聲音也一如既往的冷靜。

“陛下病情反複,脈象極不穩定,肝風內動之兆已顯……太子殿下需早作打算。”

他來,便是為了說這個?

薛綏心下不解。

隻見天樞平靜地將醫案輕輕放在桌上。

指尖修長,與那箋紙幾乎同色。

“請殿下過目。”

薛綏拿起來看了看,又遞給李肇,低聲道:“憂思過重,肝火亢逆……這是傷及了根本……”

李肇麵色微沉:“比舒大夫預想的日子,更快了些?”

天樞道:“陛下白日受了刺激,難以安眠,湯藥進十吐七,龍體早已虛空……”

李肇沉吟,擡眼看向天樞道:“父皇那邊,還請你多費心。用藥施針,不必顧慮藥性凶猛,多撐一日是一日。務必……讓他少受些苦楚,走得安心些。”

“分內之事。”天樞淡淡道,目光落在薛綏的臉上,“平安身子尚未大好,也該好生靜養,少操些心。”

李肇極其自然地接過話頭,也關切地看著薛綏,“大師兄所言極是。孤也覺她近來勞神太過……隻是她這性子,閒不住。”

天樞麵無表情地點頭,“殿下既知她勞心,便該多為她擋些風雨,而非讓她時時懸心。”

這話說得直接,甚至有些逾越。

李肇聞言卻不氣惱,而是微微一笑,迎上天樞的視線。

“孤的人,孤自會護得周全。”

“但願殿下始終如此。”天樞應了一句,似是回應,又似告誡,絲毫不顧及太子的權威,轉而向薛綏微微頷首。

“我先回了,有事讓錦書喚我。你……早些歇著。”

說罷,不等李肇回應,轉身便走。

白衣飄然劃過門檻,如一抹孤鶴掠影,融入在沉沉的雪夜之中……

薛綏送到門口,看著天樞離去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還未收回目光,便聽見背後李肇的聲音。

“你大師兄這般出色的人物,怎就未尋個女子成家立室?”

語調平平,酸味兒卻彷彿要溢位來了……

薛綏聞言不由失笑。

“大師兄誌不在此。”

她轉身掩上門扉,將風雪隔絕在外。

李肇就勢將她攬入懷中,語氣裡帶了些許不滿和十足的佔有慾。

“方纔在歎什麼?可是嫌孤在此,擾了你與你大師兄相會?”

薛綏仰起臉,眼眸清亮,幾分戲謔。

“殿下越發會胡攪蠻纏了。大師兄是來說正事的,您聽不見麼?”

李肇哼笑,半真半假地眯起雙眼,“平安,你這大師兄,對小師妹,怕是關心得過了些?”

薛綏擡眼睨他,不滿地抿唇。

“殿下這是呷的哪門子飛醋?舊陵沼裡出來的師兄妹,哪個不是生死相依的親人?大師兄於我,亦兄亦父,更是過命的同袍。這情分,自然與旁人不同。”

“孤信你。”李肇低頭,在她唇上輕啄一下,語氣霸道,“但你的心裡,隻準裝著孤一個,其餘的,想都彆想。”

兩人笑鬨幾句,氣氛回暖。

薛綏靠在他懷裡,聽著他沉穩的心跳,思緒飄遠。

“陛下經此一事,怕是徹底惱了殿下。接下來,尚不知會做些什麼……”

李肇把玩著她纖細的手指,眼神微冷。

“箭已離弦,無從回頭。孤已不能退讓……”

-

這夜之後,李肇果然依天樞所言,按下朝堂風雨,不對薛綏提及。

大年將至,京城內外張燈結彩,過年的氣氛一日濃過一日。

薛綏忽然便閒了下來。

她不再頻繁地外出,多半時間留在宜園。晨起練功後,會細細地將新裁的幾件春衫,熏上淡淡的蘭香,選用的顏色也較往常更為鮮亮。

興致來時,她也會去小廚房親手做一些點心小食,有時是酥脆的芝麻餅,有時是軟糯的梅花糕。她甚至會拉著如意,對照著不知從哪裡尋來的古方食譜,嘗試複原一些失傳的風味小菜,雖十次有八次不成,卻樂此不疲。

她突然便開朗起來……

臉上的笑容多了,彷彿被這一方人間煙火融化,看著窗外落雪或是逗弄黑十八,也會不自覺地哼幾句小調……

跟她最久的人是小昭,也最先發現她的變化。

私下裡,她對錦書嘀咕。

“姑娘怎的轉了性子?莫不是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附身了?”

錦書隻是笑。

她心裡明白,那個“不乾淨的東西”,給了姑娘足夠的心安,她才會卸下滿身的戒備與包袱。

“你呀,儘會胡說。姑娘如今這樣,不好嗎?我倒覺得,這纔像個活生生的女兒家……”

“好是好的,就是瞧著……怪不習慣,心裡頭有點發毛……”

“你這是骨頭癢了,閒得慌。非得姑娘冷著臉才開心?”錦書笑罵一句,將一疊裁好的紅紙塞給她,“快彆琢磨了,趕緊拿下去,大家夥兒剪些窗花,準備過年吧。”

小昭吐吐舌頭,接過紅紙跑開了。

宜園裡,因著薛綏的轉變,上上下下都透著輕快的氣息。院子裡時常能聽見黑十八的吠聲和丫頭們的笑聲,儘是濃濃的年節氣象。前些時日的紛爭和陰霾,彷彿被年味掩埋,煙消雲散……

李肇依舊忙碌,但隻要得空,必會策馬出宮,來宜園裡小坐。

有時是晌午,帶一卷棋譜或孤本,與薛綏對弈一局,或是親自撫琴作畫,偶爾擡頭,與她交換一個眼神,換來一聲讚許。

有時是深夜,一身寒意匆匆趕來,喝一碗煨在爐上的熱湯,將她冰涼的手攏在掌心,說幾句體己的閒話,便又匆匆離去。

有時是清晨,他趁著宮門初開時溜出來,將尚在睡夢中的女子連人帶被擁在膝頭,像哄孩子那般,慵懶低語,說些朝中趣事,享受二人獨處的溫存和寧靜。

顯然,李肇也樂於見到薛綏的變化,私下相處時,越發愛與她親昵纏綣。雖恪守著禁區雷池,但情難自禁時,耳鬢廝磨已是尋常……

偷得浮生半日閒。

這樣的平靜,一直持續到了除夕。

前頭天樞剛說皇帝病情有所好轉,能進飲食,宮中便陡生波瀾。

因皇帝臥病,今年的除夕禮製便一切從簡。

李肇代帝主持,隻在東宮設了小宴,與宗親重臣飲宴酬酢後,便冒著雪策馬趕到宜園。

薛綏照常為他留了門。

他揮退侍從,獨自一人進來,飲了些酒,眼角微紅,一身常服罩著墨狐大氅,立在跳躍的燭燈下,眉目姿態更添風流。

“平安在做什麼?大年夜也不得閒?”

“你看我在做甚?”

薛綏正坐在窗下,對著光穿針引線。

那枚答應給李肇的香囊,終於還是動了工。

玄青色的錦緞上,金絲銀線繡著繁複的夔龍紋,已初具雛形,針腳細密勻稱,顯見是下了些真功夫的。

李肇閒步走到她身後,俯身看了看,忍不住笑道:“不是說香囊麻煩?怎麼又肯動這繁瑣功夫了?”

他語氣裡是藏不住的愉悅。

薛綏頭也未擡,“殿下不喜歡,我便拿去給黑十八掛在項圈上。”

“敢!”李肇低笑,從她身後環過來,握住她拈針的手,將未完工的香囊放下,“孤歡喜得很。隻是彆太耗神,慢慢做便是。”

“殿下今日怎麼來得這樣早?”

“惦記著你。”李肇笑道。

“不是要陪宗室長輩寒暄?宮宴散得這樣快?”薛綏瞄他。

“那些老頭子,絮叨得很。孤應付一圈便尋個由頭出來了。那些虛禮應酬,怎及得上陪我的平安守歲重要?”

褪去一身威儀的太子,語氣裡滿是寵溺。

上京城的爆竹聲,從街頭傳到巷尾,此起彼伏,雪花落在簷角,映著燈籠的紅光,將一片片青瓦染成淺紅……

二人相擁著,低聲說話。

沒有家國政務,隻剩歲月溫柔。

窗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便是來福略顯驚慌的聲音,隔著門響起。

“殿下,宮中急報。”

李肇眉頭一蹙,鬆開薛綏,沉聲道:“進來說。”

推門而入的人是侍衛青冥。

他氣息不穩地拱手行禮,急聲道:

“殿下,陛下年夜飯後,執意要召幸貞妃侍寢……皇後娘娘前往勸阻,惹來陛下大怒,斥責娘娘乾涉宮闈……娘娘憂心陛下聖體未愈,不肯讓步。陛下竟、竟說要擬旨廢後……”

李肇神色驟然一凜,猛地站起身。

空氣瞬間凝滯。

“廢不了儲君,便要廢後麼?父皇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薛綏微微蹙了蹙眉頭。

崇昭帝此舉,簡直是失了心智……

大抵是病重後糊塗了,竟不惜自毀長城,也要胡鬨泄憤……

除夕夜帝後本該一同守歲,以示天下和睦。他強行召幸妃嬪已是大失體統,揚言廢後,不僅是打皇後和太子的臉,更是動搖國本……

他終究……還是走向了最不堪的一條路……

“更衣,備馬。”李肇沉聲吩咐。

又回頭看向薛綏,目光複雜,“孤即刻進宮,不能陪平安守歲了。”

薛綏上前為他整理了一下衣襟,目光沉靜,“去吧。萬事小心。”

李肇深深看她一眼,重重點頭,不再多言,轉身大步流星地離去。

簾幕晃動,帶起一陣冷風。

窗外,風雪又起,簌簌地敲打著窗欞。

薛綏立在窗前,望著他消失在風雪中的背影,拿起那枚沒有完成的香囊端詳,肩背挺得筆直。

帝後失和,廢後風波,怕是不會輕易平息了……

她安靜地站了片刻,揚聲喚來錦書。

“去將我之前備下的參片取來,再讓如意開庫房,取些上好的艾絨和止血固氣的藥丸,一並裝在藥箱裡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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