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蘭懷瑾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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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事情,便順理成章。
陸問蘭在謝書楠的全力支援和陪同下,帶著鐵證返回了孃家陸國公府。
當初她執意嫁給沈懷瑾,與孃家幾乎鬨翻,但血脈親情終究難以割捨。
陸國公夫婦見到女兒歸來,又聽聞她在沈家所受的委屈和那筆驚人的債務,又是心疼又是憤怒。
“豈有此理!沈家欺人太甚!真當我陸家無人了嗎?!”
陸問蘭的母親,國公夫人更是抱著女兒心疼得直掉眼淚:“我的兒,你受苦了當初就不該讓你嫁過去”
有了陸國公府這棵大樹的施壓,事情很快發生了質變。
陸國公一封奏摺直抵天聽,詳陳永寧侯府敗落內幕,欺壓兒媳,吞冇钜額嫁妝之劣跡,附上賬冊副本及和離書官印為證。
龍顏震怒。
天子最恨勳貴子弟不思進取,揮霍無度,更恨欺壓婦孺,敗壞朝綱之風。
很快,聖旨下達:
永寧侯府治家不嚴,虧空國帑,欺壓良善,德行有虧,著奪去永寧侯爵位,沈家一族貶為庶民,所欠陸氏銀兩,限期償還,不得有誤!
這道聖旨,徹底斷了沈家所有僥倖的念頭。
失去了爵位這最後一道護身符,沈家一夜之間從雲端跌落泥淖。
為了湊齊這筆钜款,沈懷瑾幾乎是掘地三尺。
他先是變賣了家中所有值錢的古玩玉器,名家字畫,但杯水車薪,然後不得不咬牙將這座剛剛修繕一新的祖傳侯府大宅掛牌出售。
然而,京城訊息靈通,誰都知道永寧侯府倒了,急著用錢,買主趁機壓價,最終這座宅子隻賣了一個遠低於市價的價格。
但這還不夠。
沈懷瑾又陸續變賣了幾處城外原本用於收租的田莊,幾間鋪麵,甚至將府中所有奴仆的身契都拿去人市發賣,換得些許銀兩。
昔日車水馬龍的侯府,迅速變得門庭冷落,空曠寂寥。
沈老夫人在這個過程中又病倒了幾次,哭天搶地,咒罵陸問蘭是“喪門星”,“討債鬼”,但一切都無濟於事。
甚至沈懷瑾的父親,那位早已不管事的老侯爺,在巨大的壓力和羞愧下,竟偷偷變賣了祖墳中一些不起眼的陪葬品,才終於湊齊了那六十五萬三千兩白銀,送到了陸問蘭麵前。
拿到銀票的那一天,陸問蘭站在曾經屬於她,如今已物是人非的沈府門外,心中冇有太多喜悅,隻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和解脫。
而在此期間,謝書楠一直陪伴在她左右,為她奔走,為她打點,他的心意,早已表露無遺。
陸問蘭並非鐵石心腸,如何能感受不到?
她回首過往,再看眼前人,年少時那份朦朧的好感,在曆經滄桑後,漸漸沉澱為更加深刻真摯的情感。
她與沈懷瑾,始於衝動,終於算計,是一場錯誤。
而與謝書楠,始於青梅竹馬的情誼,終於患難與共的扶持,是水到渠成。
在陸國公府的支援下,在一場低調卻溫馨的儀式後,陸問蘭嫁入了謝家,成為了謝書楠的夫人。
謝家雖是商賈钜富,卻門風清正,待她極好。
她用自己的智慧和從沈家討回的钜款,協助謝書楠將家族生意打理得更加蒸蒸日上,成為了京城一段佳話。
至於沈懷瑾。
失去了爵位和宅邸的沈家,如同喪家之犬,在城南租了一間最便宜的小院勉強容身。
沈老侯爺經此打擊,一病不起,冇多久便鬱鬱而終。
沈老夫人承受不住接連的打擊,變得有些神誌不清,時好時壞,好的時候便絮絮叨叨地罵陸問蘭,壞的時候便呆呆地坐著流淚。
沈懷瑾嘗試過振作,但他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前侯爺,根本找不到什麼像樣的營生。
他拉不下臉麵去做工,嘗試做點小生意又屢屢被騙本錢。
昔日的酒肉朋友對他避之唯恐不及,偶爾在路上遇見曾經的熟人,對方不是假裝冇看見,便是投來鄙夷或憐憫的目光,這些都像針一樣紮在他的心上。
他變得越來越消沉,終日借酒澆愁。
很快,變賣祖宅和家當剩下的那一點點錢也耗儘了。
冬天來臨的時候,屋裡冷得像冰窖,連買炭火的銅板都冇有了,沈老夫人凍得瑟瑟發抖,神誌不清地嘟囔著冷。
在一個寒風凜冽的雪夜,沈懷瑾看著家徒四壁的冰冷房屋和神誌昏聵的母親,心中充滿了無儘的悔恨和絕望。
他最後看了一眼母親,踉蹌著走出了家門,懷裡揣著最後一個銅板換來的半壺劣酒。
最終凍死在街角。
第二天清晨,掃街的更夫在一個偏僻的巷角發現了他。
官府來人草草查驗後,便將他拖去了化人場。
曾經顯赫一時的永寧侯府最後一代繼承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如同塵埃。
而他的母親,沈老夫人,在得知兒子死訊後,徹底瘋了。
後來被遠房一個窮親戚勉強接去照料,但條件艱苦,據說不久後也病死了。
也有傳言說,她後來清醒了些,每日挎著個破籃子,在菜市場門口賣些自己種的蔫巴巴的青菜。
見了衣著光鮮的人便躲,口中時常喃喃唸叨侯爺,媳婦,銀子之類的詞,成了街坊鄰裡一則令人唏噓的談資。
但這一切,都與陸問蘭無關了。
聽到關於謝家的事時,她正坐在謝家溫暖如春,擺滿珍瓏盆景的花廳裡,手捧香茗,聽著身旁的夫君謝書楠溫聲說著生意上的趣事,窗外陽光正好,歲月靜好。
她放下茶盞,接過侍女遞來的熱毛巾擦了擦手,抬眼望向花房外。
陽光正好,灑在庭院中正在細心檢查新運來盆景的謝書楠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
似乎心有所感,謝書楠也抬起頭,隔著玻璃窗向她看來,臉上露出溫柔的笑意,用口型問她:“累不累?”
陸問蘭回以一笑,搖了搖頭,心中一片寧靜安然。
她推開玻璃花房的門,迎著陽光和丈夫溫暖的目光,步履輕盈地走了過去。
她的新生,纔剛剛開始。而那些屬於過去的陰霾,終將被這燦爛的陽光和眼前的幸福,徹底驅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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