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卿有兩意 第73章 意纏綿 黑夜模糊了禁忌的界限。…
意纏綿
黑夜模糊了禁忌的界限。……
沈長風忽然覺得自己這段時間來為她悉心準備的禮物都成了笑話,
難以抑製的酸楚順著喉管湧上來,堵得嗓子眼發慌,他還在做最後的掙紮,
依舊執著追問:“如果不是還在乎,你為什麼急著離開?你敢不敢看著我,將方纔的話再說一次?”
林媚珠停住腳,緩聲道:“再說從前的事有什麼用?你口口聲聲想挽留,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
你究竟有什麼能拿得出手?”
這簡單的幾句話給了沈長風會心一擊。他想起那枚被施捨給自己的銅錢,臉色變得極其難看,竟答不出話來。他有什麼拿得出手?
古往今來嫁娶都講究門當戶對,如今他是庶人一個,
每日都在舔著刀尖血過活,
指不定那日就死在政敵或盜寇手中,
窮得連解決溫飽都成問題,
更彆提為她提供安穩富足的生活。而他的愛早已沒了信譽,
誰會為了幾句空談相信你浪子回頭跟著你捱苦受累?
他從未見過林媚珠這般模樣,讓他覺得很陌生。她臉上帶著明顯的不喜和厭煩,還有因為禮節而深藏在她黑眸下的某些情緒——嫌棄。若林媚珠大聲指責他咒罵他,
他心裡可能還會好受些,可她念在夫妻一場的份上,即便再反感、輕視,
她也始終維持著最後一絲體麵,也正是她的顧全大局讓他看上去像一個不自量力的小醜。
他看出她的身體每一處都在抵觸他的接近。
如今的他已配不上她了。
明明隻有幾步遠,
可他卻忽然覺得有一座無形的大山橫亙在他和她之間,可能窮儘一生,他也翻不過這座山,
永遠也到不了她的身邊了。這樣的想法讓沈長風如墜冰窖,連幾名巡卒近身也未發覺,他被擰著胳膊壓在了地上,發出的難聽低沉的嘶吼聲,猶如猛□□掙破牢籠卻撞得頭破血流,惹起一陣又一陣低噓聲。
喧鬨聲響徹雲霄,回蕩許久,終究慢慢沉澱於夜色,隻剩偶爾傳來幾聲零落狗吠聲。
聽著門外的狗吠聲,林媚珠又翻了個身,半撐起身,目光越過窗欞,落到對麵半明暗的廂房。望了一會,見到似乎有人影走動。明明相隔那樣遠,又有窗牖遮擋,初七不可能看見她,她還是急急放下床幔躺了回去,輕輕籲了口氣,心道:初七還未睡?是在處理公務,還是睡不慣?抑或,是傷口又疼了?
初七本來要上京的,在湖北隻是短暫落腳,然而他硬是推了大大小小的邀約,跟著林媚珠回了荊州,說是想在看看新宅院安置得如何了再啟程。
她知道,初七是怕沈長風再來糾纏。
那日之後,林媚珠沒有問起打鬥的起因,她能大概猜到初七動手的原因,但又覺得有些詫異——這太不像初七的行事風格了。在她的印象裡,他一貫溫和大度,不是那種遇事付諸於暴力的魯莽之人,所以不管是在圍場還是燈市,見到初七那般一股狠勁的模樣,她都覺得他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初七為什麼會那樣?其實自己很清楚的,不是嗎?
林媚珠的心更亂了,望著夜色幽幽歎了口氣,手指不經意在扣了扣竹蓆上,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對。她怔了怔,定眼一看,這才發覺自己躺到了最裡側,將左手邊床榻大半留了出來。她暗罵自己不應該,這樣的壞習慣竟保留到現在。
她正要挪動身子,看到桌底下坐著個熟悉的敦厚背影。林媚珠叫了聲:“銜蟬?這麼晚你又去哪兒淘氣去了?”
那團影子眨了眨眼,走近幾步貼近床沿,圓咕嚕的眼眸輕輕眨著,泛著綠幽幽的綠光。
林媚珠唇角彎了彎,朝它招手:“還是你好,知道我睡不著來陪我。”
銜蟬弓著腰鑽入床幔,林媚珠側著身撫摸它順滑的毛發,銜蟬眯著眼歪著頭拱她的手心,伸出撥了一下放在床榻的物什。
“哦,你帶了什麼東西?要給我嗎?”
林媚珠低頭一看,和那雙綠豆大小的眼珠子對視一眼,一人一鼠同時尖叫著從床榻上跳起來。
初七跑到林媚珠房裡的時候衣裳都沒攏好,剛想問怎麼了,門裡衝出來一團黑影,那黑影一擡眼見了他,發出更驚駭的叫聲,將他唬了一跳。
陳惠生本就覺淺,聽到院裡鬨哄哄的叫起來,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就拎著藤棍來了,結果看到初七和林媚珠執著對方的袖子咯咯笑個不停,一問方知林媚珠房裡進了耗子,陳惠生沒好氣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銜蟬見了嶺南的大鼠都得叫一聲大哥!一個小耗子將你們兩個嚇成這樣!”
說罷又覷了初七一眼,問:“你這臉怎麼回事?中毒了嗎?”
初七摸了一把臉,看著青紫的指尖道,忍著笑:“剛上的藥油,好像塗多了。”
說完看一眼林媚珠,兩人又不約而同笑起來。
陳惠生沒眼看,搖著頭走了。
左右也睡不著了,林媚珠乾脆趿著靸鞋走入庭院,叉著腰走了兩步,而後想起什麼一樣目的性明確地趕往某處。
初七拖了兩把椅子放在天井,叫住她,“你又何苦去吵醒大黃小黑,我陪你聊天便是。”
林媚珠道:“我方纔還聽見它們叫,肯定沒睡著。”但到底沒去謔謔兩條狗,折返坐上那把竹椅。
庭院寂寂,霜白月光斜透疏竹。林媚珠斜倚著圈椅,椅背隨其力道向後微傾,微涼的夏風吹拂在臉上,無比愜意,不禁扯了個哈欠。初七距她半個身位,在她開始伸懶腰時就不動聲色將腿輕輕抵在了她的椅背上。
林媚珠睜著淚眼,一時忘了力道,正以為整個人往後倒時,那椅子“啪”一聲自己回正了。回頭看看,初七停下擦臉的手,問:“怎地了?”
林媚珠瞭然地笑,“不玩了,你坐近些,我幫你擦。”
初七也不和她客氣,將帕子遞給她,說:“不惱了?”
林媚珠眉梢揚了揚,拭了兩下往後退退,左右端詳兩下,問:“你說呢?”
初七有些心虛,“我以為你會責怪我衝動……”
林媚珠想也沒想,回道:“確實衝動。”
也不知是有心還是故意,她擦過他明顯紅腫的下頜時,手上的動作不再輕緩,初七輕輕“嘶”了聲。
林媚珠恨鐵不成鋼:“你真傻啊!出門還不帶侍從!以你現在的身份,哪裡輪得到自己出手?狗撲過來你不會躲啊?再不濟,打不過你不會跑嗎?打輸了又不丟人,站著捱打纔是最傻的吧?”
初七嘴角帶笑,“就這樣?”
林媚珠道:“不然呢?”
夜風捲起庭院草木清氣,牆角的蟋蟀低聲鳴唱,和林媚珠柔和的聲音重合在一起。
“泥菩薩尚有三分土性,何況是人?”
在沈長風誤認為自己和初七有染之時,他是真的想過要了初七的命的,即使未遂,初七對他有怨氣又憤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更何況,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自己。
林媚珠偏著頭,眼神盯著初七臉上的傷痕,擦得專注,忽聽見耳邊有人叫她。
“十一?”
她低應了聲,手上動作沒停。蟋蟀聲不知何時停歇下去,隻有樹影婆娑的沙沙聲,初七呼喚的聲音變得更清晰。
“十一……”呢喃尾調輕輕上揚。
林媚珠被這聲音的笑意感染,又覺得他隻叫喚不說話的舉動有些孩子氣,還是好脾氣地嗯了聲,而後放下帕子,擡眼望他。
他隻是輕喚著她的名字,並非對答,而是像在求心安,每聽到她簡單的一個回應,知道她在,他眼眸裡細碎的光就會亮上幾分,慢慢凝聚成柔軟的暖意,暖得發燙。林媚珠招架不住這樣的目光,腮側漸漸也感覺到了熱意。
隱約覺得這樣好像有什麼不對,可不止怎地,像有什麼無形的牽引,她控製不了自己挪開視線,她聽見自己的心跳忽地亂了節拍,神識恍惚一下又被眼前的明眸朱唇迷了眼,黑夜模糊了禁忌的界限,攝走她的心神,引誘著她一點一點地往下淪陷。
初七的聲音似從遠方傳來,霧濛濛的,沙沙擦過她的耳廓,她的睫翼輕顫了顫。
“十一,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柔風習習,她分不清這是夏風還是初七嗬在她臉側的氣息,像新曬的蓬鬆棉絮,癢意中帶著溫吞吞的軟。林媚珠腦袋像漿糊一樣,一時猜不到他在想什麼,但她在那雙琥珀溫潤的眼裡看到了自己。
那輕絮撫動的暖意挨近鼻尖,她覺得他的臉也好熱,下意識偏了偏臉。
初七為她將幾縷發絲掖到耳後,順勢輕輕托住了她的後腦,另一手悄然攬住她欲往後傾的背。
鼻尖縈繞著淡淡鬆香,帶著些微清苦,尾韻卻又帶著不易察覺的甜意,究竟是苦是甜?不知道……或許更貼近一些……或許淺嘗一口,就能明白了……
她輕輕闔上了眼。
“嘭”一聲巨響,緊接著傳來什麼嘩啦啦碎了一地的聲音,似乎是瓷瓶猛地被砸碎落地的聲音,狗吠聲接連響起,林媚珠被嚇了一跳,從綺夢中驚醒過來,雙手抵開初七的胸膛,急急轉開了臉,心裡頭隻有一個想法:探花郎的臉還是太權威了,險些沒能把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