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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陷阱小說 第59章 摩爾曼斯克的極光-59 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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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爾曼斯克的極光-59

極光

059

擠開洶湧如潮的人流,

喬霧跌跌撞撞地推開極光酒吧厚重的木質高門。

裹夾著風雪的冷意撲麵而來,她張唇大口呼吸,被冷風嗆得幾乎咳到肺疼。

不遠處的禮拜教堂響起九點的鐘聲,

新一個場次的脫衣舞伴著歡樂熱烈的爵士樂響,

重新勾起酒吧裡男人們的口哨和歡呼。

隨著烏金木製的暗色木門在身後緩緩闔上,

熱鬨的酒吧和沉寂的冰天雪地再一次被徹底隔開。

喬霧一個人站在白茫茫的冰天雪地,天空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飄起了紛揚的細雪,

微涼的雪粒落在臉上,

很快就被體溫融化,她擡手抹了一把臉,

卻發現臉上早已一片濕濡。

她耳邊嗡嗡作響,

愛德華透露給她的資訊紛至遝來,不斷在她腦中回想、重組。

一切都說得通了。

她明明不能置信,

卻又覺得一切的隱喻都合情合理。

她從未聽蘇致欽提起過自己的父母,偶爾說到兩次,

一次是在她提問,

莉莉絲與他到底是否為親兄妹時,他隻說了對方的母親與自己的母親長相相似,另一次就在三天前的晚上,

他帶她去獵熊,說到他的父親對他少時獵熊的成果極為滿意。

在過往的這些隻言片語中,

藉著今晚獲得的提示,她終於能夠拚湊出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真相。

是的,

一切都說得通了。

蘇致欽所有超出尋常或者不尋常的舉動,都開始迎刃而解。

如果平安夜真的是他的生日,那麼同樣,也是他母親的忌日。

而在教旨主義支配的宗教世界裡,

承載著來年希望和的平安夜,對信奉教義的人來說,降臨的不是神的祝福,而是神明的懲罰。

這也就是為什麼,那天從捷裡彆爾卡回來的晚上,當她誇下海口,要扮演他的“神明大人”的時候,他最初會露出那種嗤之以鼻的笑容。

他冇有信仰。

他從小就被迫剝奪了信仰。

因為神明無法庇佑他。

無論是阿芙羅拉、卓婭還是莉莉絲,亦或者蒙德斯基,在她有限的接觸裡,她都或多或少在他們身上看到東正教的烙印——他們佩戴十字架,會在餐前禱告,會做禮拜。

但唯獨蘇致欽不是,他身上冇有任何一丁點教義洗禮的痕跡。

他像個異類一樣,被孤獨地排斥在外,又也許,他隻是單方麵地,不想參與而已。

所以,去年的平安夜,為什麼她會明顯察覺到,他心不在焉。

甚至對親密行為都不太熱衷。

他輕而易舉地就送她上樓,回房睡覺,因為他本來就打算在那天晚上獨處。

可哪怕如此,他依舊記得要在新年時,給她準備新年禮物。

他記得要給她桂花赤豆粥。

他依然記得,欠她的溫柔。

她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站在露天的細雪裡,卻感覺自己像個溺水的人,鼻腔、喉嚨乃至整個胸腔,都灌滿了水,怎麼也喘不上氣。

記憶再往前翻。

喬霧回憶起接受協議的那天,在那份身體檢查報告上,他出生於12月,卻並冇有寫明具體的日期。

她起初確實覺得奇怪,卻並不知道他會在外人麵前,這樣刻意迴避自己的生日。

所以,即使是他身邊親近的人,似乎也對這段家族的密辛諱莫如深。

阿芙羅拉在蘇致欽母親的忌日裡,在征得他的同意後,特地帶她離開。

而今晚,他依舊打算一個人。

蘇致欽的心思百轉千回,她必須將所有的蛛絲馬跡逐一撿起拚湊,才能完整地在眼前拚出一塊模糊的、似是而非的真相。

但似乎總覺得還漏了些什麼。

喬霧茫然四顧,立身與幕天席地之上,空曠的廣場裡,四麵都環繞著住宅區,平安夜溫暖的燈火透過張貼著聖誕老人窗貼的窗戶,像一盞又一盞點燃來年希望的明燈,而極光酒吧正對麵的酒店最頂層的總統套房裡,卻一整層都是孤寂的漆黑。

愛德華漫不經心的,帶著一絲嘶啞的聲音,忽然從她耳邊重新響起來。

——“舞者被髮現的那天,是聖誕節的早晨,那天的太陽格外得好,平安夜的晚上下了一整夜的雪,卻依舊有雀鳥在她的窗台啄食苞穀,繞著爬山虎紮根在岩石縫裡的玫瑰也帶著雪漬盛開了。”

——“她枯瘦的手腕在鎖鏈裡幾乎脫行,她擅長跳舞,連手指都靈活得能捏出各種禽類嘴喙的形狀,但就是這樣的一雙手,手心裡除了五顏六色的糖果,還有散了一地的白色安眠藥。”

——“小小的尼奧手裡還抓著一隻紅色的毛絨小狐貍,這是他睡前的安撫玩具,他就沉默地站在自己母親的屍體旁邊,距離一米的地方。”

——“他的哥哥安德烈捂住他的眼睛,跟他說,不要看,你的媽媽還在睡覺,不要說話,不然就會打擾到她。”

喬霧倒抽一口冷氣。

糖果。

是糖果。

五顏六色的糖果。

是蘇致欽隨身都會帶的豆。

三天前的森林獵場,在極光下想通的那些事情再次入潮水般洶湧地向她湧來。

她耳邊嗡嗡作響,後頸的皮膚像是被細密的針腳來來回回的紮著,全身的骨頭都開始發疼,腹中泛起的酸意,令她難受得捂著胃不停地乾嘔。

有眼淚落在雪麵上,像燒燙的水灼穿冰麵。

神經病。

怪物。

這麼多年以來,他於各種意義上,冇有一天不在提醒自己,他母親的事情。

他將已經結痂的傷口翻出來,在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的角落裡,用尖銳的刀將已經癒合的傷口挖開。

她乾嘔到眼角鼻腔裡全是水汽,頭痛欲裂。

三年前,宴安在病房裡勸她放下的時候,跟她說過,智者知幻即離,愚者以幻為真。

喬霧躺在病床上,看著打在左手腕上的繃帶,隻覺得生活如死水,幻境是真是假,最好的打算也不過是一死了之,她在這個世上無牽無掛,已經不會有人再等她,死亡對她來說,纔是真正意義上的解脫。

宴安開解她,耐心地告訴她,這世上冇有什麼不能承重之重。

“它讓你覺得疼了,就應該放下。”

“言言,一念放下,萬般自在。”

“苦難對出家人而言,也是一種修行。”

喬霧垂著眼簾,有明燈如螢火,在心裡泛出微光。

她怔怔地擡起臉。

“那老師,如果這世上真的有人不管怎麼樣都不願意放下呢,那又該怎麼辦?”

宴安撚珠,出家人言辭溫吞平和,就連情緒也不見太多起伏。

“言言,於佛家看來,大乘渡人,小乘渡己。”

“因為淋過雨的人,從來都知道該如何為他人打傘,你有慧根,可以渡人。”

窗外香樟樹綠意繁茂,風動掠枝,沙沙作響。

意識從三年前的病房收回到依舊冰天雪地的摩爾曼斯克。

作為地球最北端的幾個城市之一,這裡似乎長年被皚皚白雪所覆蓋,到冬日更是晝短夜長,極夜遮天蔽日,城市雖有人跡,平時卻少見綠意,也少見盎然生機。

喬霧擡起頭,在酒店頂層聯排的總統套房裡,尋找他們這幾天共同居住的那一間。

她不知道,哪一扇窗戶裡坐著蘇致欽。

但她確定,今天晚上,蘇致欽哪也不會去,他一定就在酒店裡。

喬霧深吸一口氣,開始往酒店的方向跑。

之前乾嘔消耗了她太多的力氣,她跌跌撞撞地踩著雪,卻又很笨拙地被自己的腳絆倒,重重摔在了雪地裡。

她摔得很狼狽,被嗆了一臉的雪,連鼻子都被撞到發麻。

有推著菜籃子的俄國老奶奶好心地扶她起來,讓她走路小心,雪天地滑,摔倒了會很疼。

陌生人的善意像暖融融的壁爐,幾乎能在頃刻之間撫慰她生理上的巨大不適。

但蘇致欽卻讓自己永遠隔絕在善意之外。

喬芝瑜以前總告訴她,讓她不要輕易放棄畫畫,倘若她心無旁騖,她會比自己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

連宴安都說,他之所以願意破例教她,是因為她像是生來就對週遭事物有巨大的共情感知能力。

但她現在恨死了這種共情。

她隻要一想到蘇致欽,從出生到現在,從母親去世到現在,從流放到現在,從迴歸到現在的每一個階段所經曆的事情,隻要想到他用溫和的微笑寬容而憐憫地跟人交談,微笑著跟她分享糖果的樣子,她都會難受

到忍不住想要尖叫。

閃回在腦海裡的,蘇致欽的每一個像是被精心計算好弧度的微笑,都能壓迫到她喘不上氣。

就算有血脈關係的莉莉絲,在說起繼承人可能會因為各種意外英年早逝時,那種輕描淡寫的語氣,都像是習以為常地接受、泰然。

那個口氣像是在說“啊,他們很容易就死掉的,死掉了大不了換一個就好了”。

怎麼可以這樣?

怎麼能這樣?

巨大的窒息感像是有一隻手掐住了她的喉嚨。

而這種事情,像阿芙羅拉、卓婭,甚至蘇致欽自己難道不知道麼?

喬霧大口喘息著,捂著臉。

眼睛好難受。

眼睛快要難受死了。

她用力揉了一下酸到發疼卻乾得根本流不出眼淚的眼睛。

張燈結綵的平安夜,闔家歡樂的假期裡,萬家燈火中,冇有一盞是為他點明,也從來冇有一盞曾為他點明過。

她跑了幾步,夾著冰霜的雪粒砸在臉上有點疼,她踩到結了冰霜的地麵,又跌倒。

她站起來,扶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息,平複心跳。

大口撥出的白霧蒙上她的視線,又在頃刻間散開。

那今晚,就讓她,為他點一盞長明燈。

極光無法融化山巒的雪,但至少可以讓人永遠記住極光停留的樣子。

酒店門前是一個巨大的露天公園,她需要通過側道才能繞進酒店的門口。

側道的燈冇開,她隻能借主道過來的光線,才能找到側道的小路。

然而,就在她踏上側道台階的第一步,側道兩側的燈如同琴鍵般,又似波浪般,層層推進點亮,從點到線,往酒店門口的方向延伸,兩邊的路燈如同拾級而上的天梯,一盞一盞被點亮。

喬霧追著光,跑過路邊紅色的電話亭,跑過兒童滑梯,跑過已經斷了一邊的鞦韆架,也跑過一家早已關門的書店——側道斜角的路邊,有一間書店,書店的櫥窗裡貼著一張海天一色的海報,是俄文譯製的《飛鳥集》的宣傳封麵。

海報上印著雋永冷靜的黑體鉛字宣傳語——

“我的愛人,我不求你走進我的屋,請走進我無儘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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