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雪穎李柏呈 001
溫雪穎李柏呈
——白月光的殺傷力有多大，時隔六年，溫雪穎已經結婚生子，卻突然聽母親說，李柏呈回來了。
“穎穎，李柏呈回來了。”
在上海出差的溫雪穎聽到母親的話，手機都快拿不穩。
她第一時間就訂了最快的動車票回到老家棲霞市。
六年未見。
溫雪穎回到花溪鄉，一眼就看到院子裡，正在和弟弟溫華一起聊天的李柏呈。
李柏呈穿著白襯衫，麵容清冷，回頭隻是看了一眼溫雪穎。
溫雪穎就已經手足無措。
“溫雪穎，好久不見。”李柏呈聲音如故。
溫雪穎卻嗓音顫抖：“好……好久不見。”
李柏呈徑直朝著她走來，先開口。
“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溫雪穎的大腦已經一片空白，許久才扯出聲音：“挺好的……”
而後，她緊張問：“柏呈哥，您，您怎麼突然回來了？”
李柏呈曾是溫雪穎的鄰家哥哥，是她畢業後第一份工作的上司，是她的白月光，還是她的初戀。
六年前，兩個人分手，李柏呈便出了國，聽李家親戚說，他已經在美國定居。
“回來處理一些事，順道來看看你。”
再次無言。
溫雪穎想找話題，卻不知道從哪兒說起。
“媽媽……”
一道稚嫩的聲音打破了此處的沉寂。
溫雪穎看過去，就見丈夫顧懷澤抱著兩歲的兒子小寶走了出來。
“媽媽，抱。”小寶衝溫雪穎伸出了手。
溫雪穎回過神，抱歉地看了一眼李柏呈，從顧懷澤懷裡接過兒子。
顧懷澤溫聲對她道：“餓了吧，飯馬上就好了。”
他又對李柏呈說：“李總，您一定要留下吃個便飯。”
本以為李柏呈會拒絕，可他卻沒猶豫點頭答應。
“好。”
吃飯的時候，溫母一直給李柏呈夾菜：“小李，你現在混的真好，是我們穎穎沒福氣。”
“那裡的話，溫雪穎現在過得也很好。”李柏呈回。
溫雪穎照顧著小寶吃飯，聽著母親和李柏呈客套的聊天，自己碗裡的飯菜一點也沒動。
吃完飯，洗碗的時候。
李柏呈和顧懷澤像是朋友一樣坐在一起聊天，時不時逗著小寶。
而溫雪穎和母親在廚房洗碗。
溫母感歎：“李柏呈這次回來，給了我們很多錢，還給你弟弟資助了學費。”
“你不知道他給小寶，買了好大一把金鎖。”
“你說他是不是還喜歡你啊？”
溫雪穎根本聽不清母親在說什麼，隻麻木的回：“媽，無功不受祿，您把他給的錢，送的東西都還回去吧。”
溫母聞言一愣，不以為意：“什麼叫還回去？你現在是清高，拿著大學的文憑，坐著辦公室的工作，有個當醫生的丈夫。”
“可你記不記得，這些都是你大姐給你的！”
提起“大姐”兩個字，溫雪穎和以前一樣，所有的話都被堵了回去。
李柏呈回去的時候，溫雪穎出門送他。
星辰下，溫雪穎掐著指尖，在李柏呈要上車離開時忍不住問：“柏呈哥，你這六年過得怎麼樣？”
李柏呈緩緩開口：“挺好的，和你一樣，遇到了個心儀的人。我們很快就要結婚了。”
溫雪穎怔住。
她忍不住問：“我認識嗎？”
李柏呈搖頭：“不認識。”
溫雪穎再次問：“能不能讓我看看她長什麼樣？”
她想看看李柏呈最終娶的是什麼樣的女生。
李柏呈開啟手機相簿，遞給她。
照片上的女生，紮著馬尾，穿著運動裝，整個人青春又有活力。
她的臉上都洋溢著自信的笑容，和溫雪穎這種內向的女生是完全相反的型別。
“挺好看的……”溫雪穎由衷道。
兩人又寥寥無言了許久，李柏呈纔出聲告彆。
溫雪穎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許久才挪動腳步回去，她就看到丈夫顧懷澤抱著睡著的小寶等在家門口。
進門前，顧懷澤忍不住道：“嫁給我，委屈你了，對不起。”
溫雪穎突然聽到道歉，愣了一下，而後搖了搖頭。
“不委屈，隻要小寶和你幸福就好。”
幸福？
顧懷澤深深地看著溫雪穎：“如果，你答應嫁給我前，李柏呈回來找你，你會嫁給他嗎？”
溫雪穎聽後，很久很久之後，她才說出真相。
“不會，因為……李柏呈根本不喜歡我……”
顧懷澤不敢置信。
溫雪穎接過他懷裡的小寶，回了她和小寶的房間。
看著小寶熟睡的一張臉，還有小寶脖子上掛的金鎖，溫雪穎喉嚨像是被堵了一根長刺一樣，上下不得。
所有人都以為六年前自己和李柏呈分手是因為門不當戶不對。
其實他們不知道，真相是李柏呈不愛溫雪穎，從來不愛……
如果你愛過一個人，你一定知道，愛情是看得見的。
不愛，也是。
用時間忘記的人，是經不起再次見麵的。
才一天時間，李柏呈回來的訊息，就在圈子裡傳遍了。
早上溫雪穎去公司，同事們都在問她。
“穎穎，你師父李總這次回來，是不是來找你的？”
“還用說嗎？在棲霞市，能讓李柏呈回來的，除了溫雪穎，還能有誰？”
“我至今記得當年李柏呈為了幫穎穎拿專案，一個人喝了二十杯威士忌，把合作公司的人都喝趴下了。”
“還有一次，團建的時候，溫雪穎掉進水裡，李柏呈二話不說就跳進河裡救人。不知道溫雪穎上輩子是不是拯救了銀河係，竟然能碰到李總這麼好的恩師。”
“……”
六年前，李柏呈可以說是金融圈的風雲人物。
他隻用了兩年前，就坐到了總經理的位置，讓公司成功上市，還坦蕩的承認了自己和溫雪穎在交往。
在外人眼中，李柏呈對溫雪穎真的很好很好，好到讓人嫉妒。
可有的時候，憐憫、幫助、甚至是愛護，都算不上愛情……
就在這時，公司老闆徐巍和一眾高管從頂樓電梯下來。
溫雪穎一眼就看到被徐巍和高管們簇擁的李柏呈。
他一身定製西裝，麵容清冷矜貴，讓人怎麼都移不開視線。
徐巍開口：“李總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今天公司聚餐，大家一起吃個飯。”
一個小時後。
棲霞市，最奢華的飯店裡熱鬨非凡。
公司的員工們一個個爭相給李柏呈敬酒，而作為他唯一的徒弟溫雪穎卻坐在角落裡，一杯又一杯喝著酒。
不知道為什麼，從前三杯就倒的她，今天喝了不下五杯，卻什麼感覺也沒有。
“溫雪穎，你怎麼一個人坐在角落裡喝酒，也不過來給你師父敬酒。”
老闆徐巍的聲音，讓溫雪穎瞬間清醒。
她急忙起身，端起酒杯來到了李柏呈的麵前。
“師父，我敬您，多謝您多年關照。”
徐巍拍了拍溫雪穎的肩，意味深長：“穎穎，你也太不懂事了。當年李總為了你喝酒胃穿孔，你現在哪兒能就敬酒這麼簡單，你要趁著這次機會好好報答他。”
多年過去，溫雪穎早不是當初那個剛出社會的黃毛丫頭了。
她明白徐巍的意思，背脊一僵，正要開口。
徐巍又對李柏呈道：“李總，您不知道您走後，溫雪穎可是等了您四年，要是您早兩年回來，她還沒結婚呢。”
李柏呈漆黑的眸子裡看不出任何神色，他沒有回答徐巍，而是拿過了溫雪穎手裡的酒杯，一飲而儘。
“不能喝酒，就不要喝，我不是告訴過你，在這個公司你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
話落，他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徐巍。
徐巍連連尷尬點頭。
而李柏呈又道：“我還有事，就不陪各位了。”
他的目光再次落向溫雪穎。
“一起回去吧。”
溫雪穎一愣：“好。”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飯店。
沒聽到背後同事們議論。
“也不知道李總看上溫雪穎哪兒了，長相一般，能力也一般。”
“近水樓台先得月，她以前和李總都是花溪鄉的人，聽說她以前可舔李總了。”
“但她現在不是結婚了嗎？”
“是啊，聽說嫁給的是一個二婚的外科醫生。她結婚兩年，還有一個兩歲的兒子，未婚先孕，真是惡心。”
或許八卦和惡意纔是人間常態。
飯店外，不知道什麼時候飄起了綿綿細雨。
溫雪穎送李柏呈上車後，正要離去，卻被他叫住。
“今天我讓徐巍給你們放假一天，我們一起回去吧，我想和你聊一聊。”
溫雪穎點頭：“好。”
坐上車。
車輛啟動後，李柏呈一邊看著棲霞市的變化，一邊問溫雪穎剛才敬酒的事。
“我記得你不是曲意逢迎的人。”
溫雪穎喉嚨一哽：“我……”
在李柏呈的目光中，她最終隻假裝灑脫的說出一句話。
“人都會變嘛。”
李柏呈聽後卻沉默了。
溫雪穎見他不說話，又連忙假笑著說：“再說我長大了，不是嗎？柏呈哥，你看我現在都有了家庭，有了小寶。如果我還像年輕時候那樣橫衝直撞……”沒人會護著我了。
後麵的話，她還沒說完，就聽到李柏呈突然問。
“你和顧懷澤感情還穩定嗎？”
溫雪穎呆愣住了。
“還……還好。”
“澤哥對我很好，對小寶也很好……”
或許是怕李柏呈不信，溫雪穎又說：“你不知道，小寶從出生到現在都是澤哥給他洗的澡，他還會給小寶換衣服，還會給小寶做好吃的……”
溫雪穎說了一大堆，然而李柏呈隻聽到顧懷澤對孩子好，沒有聽到顧懷澤怎麼對她好。
李柏呈喃喃：“我昨天回去見到他，和他聊了很多。他的確是個不錯的人，待人溫和，工作也穩定，還是本市的人，很適合你。”
適合……
溫雪穎聽著他像是對普通朋友，或者說是對妹妹一樣關心的言語，忽然很難過，很想哭，很想哭。
隻有不愛一個人，才能做到提起前任的現任如此灑脫吧。
不知不覺，汽車行駛回到了花溪鄉。
李家人大部分都移民了，現在的李家老宅隻有一個老管家看守。
老管家看到李柏呈和溫雪穎一前一後下車，忙笑著上前：“穎穎也回來了，正巧，少爺未婚妻在家，你要不要一起進去看看？”
未婚妻……
溫雪穎臉色一白：“不，不用了。李伯，柏呈哥，我先回去帶小寶了。”
說完，她似是落荒而逃。
李家老宅距離溫家不過三百多米的距離，溫雪穎不到十分鐘就回來了。
到了家門口，看著兩層高的小樓房，溫雪穎不經想起剛才路過李家老宅時，那一眼看不到儘頭的彆墅。
自小她就知道李家和花溪鄉其他家庭不一樣，李家是自古以來的名門望族，隻是落魄後才搬來的這裡……
可沒想到，二十多年後，她們溫家也比不過二十多年前的李家。
原來這就是曾經李柏呈媽媽說的階級差距。
上午喝的酒這個時候才上頭，溫雪穎胃裡一陣翻騰，再也忍不住靠著一棵大樹，大吐特吐。
等胃裡平靜後，她纔回家。
中午12點，小寶睡午覺了。
溫母見溫雪穎回來，忍不住和她聊起八卦。
“你和李柏呈一起回來，有沒有看到他帶回的媳婦？”
“隔壁幾個嬸娘說那個姑娘，可水靈，可白，可漂亮了。人又高，身材又好，聽說是有錢人家的獨生女……”
“他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登記領證。”
“你不知道，那幾個嬸娘還說，李柏呈媳婦那麼漂亮，他當年怎麼會和你談戀愛？說你又黑又小個。”
“你比李柏呈差哪兒了？你也是大學生，還有體麵的工作，當初要不是李柏呈耽誤你，你肯定能嫁一個比他更好的男人……”
父母有的時候真的很天真，他們總覺得自己的女兒能嫁一個條件很好的男人。
卻忘了，條件好的男人也會選擇更好的女人。
溫雪穎終於忍不住打斷了母親。
“媽，都是過去的事了，不要再說了。”
溫母這才止住，轉了話題：“今天正好你休息，下午你帶小寶去政務大廳，給他辦個身份證，以後去哪兒也方便。”
“好。”溫雪穎點頭答應。
她等小寶睡醒後，給小寶穿好衣服，帶著他坐車去往政務大廳。
“你的身份證，戶口本，還有孩子的出生證明給我。”工作人員對溫雪穎伸出手。
溫雪穎忙將所有的證件遞過去。
工作人員拿起一看，疑惑出聲：“你叫溫雪穎？為什麼孩子出生證上的母親，名字是溫欣？”
聽到溫欣兩個字，溫雪穎喉頭一緊。
她還沒解釋，工作人員已經查到了係統記錄：“你是孩子後媽啊！”
“嗯……”溫雪穎抱緊了小寶，尷尬地點頭。
工作人員又查了溫雪穎個人的資訊，一時間臉色有些怪異。
溫雪穎感覺到他們異樣的目光，等待辦理證件的時候，從來沒有過得煎熬。
“辦好了，三十個工作日後來取。”
工作人員將所有證件還給溫雪穎。
溫雪穎忙道謝：“謝謝。”
她抱起小寶離開的時候，就聽到背後工作人員議論。
“這年頭真的是什麼狗血的事都有，這女人不僅僅是孩子的後媽，還是孩子親媽的妹妹！”
“天啊！好亂啊，妹妹竟然嫁給姐夫！”
“真不要臉。”
溫雪穎腳步一僵。
懷裡的小寶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情緒，抱緊了她：“媽媽……”
溫雪穎看著小寶那張熟悉縮小版的臉，喉嚨一澀，親了親他的額頭。
“小寶，乖。”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從背後響起。
“溫雪穎。”
溫雪穎回頭就看到李柏呈站在不遠處：“柏呈哥，你怎麼也在這裡？”
李柏呈正要回答，這時，他背後一道靚麗的身影跑來，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
“柏呈，誰啊？”
來人紮著長發，穿著白色連衣裙，一張臉精緻又漂亮。
溫雪穎一眼就認出她就是出現在李柏呈手機相簿裡的未婚妻。
“我和你說過的，溫雪穎。”李柏呈對女人介紹。
女人衝溫雪穎伸出手：“原來你就是柏呈的鄰家妹妹，真好看，我叫許樂安。”
許樂安。
溫雪穎失神地望著她的臉，遲遲才伸手和她握手：“你好。”
許樂安又抬手捏了捏小寶的臉蛋。
“寶寶真可愛呀，和你長的真像。”
溫雪穎也看向小寶的臉，眉眼確實和自己很像，這可能就是血脈相連的緣故吧。
“我和柏呈剛領了結婚證，要不要我們送你和孩子一起回去？”許樂安又問。
溫雪穎連忙拒絕：“不用了，我和小寶打車回去就行。”
“那加個聯係方式吧。”
許樂安特彆的開朗熱情，溫雪穎不好再次拒絕，和她加了聯係方式。
帶著小寶走出政務大廳的時候，她還有些恍惚。
“爸爸。”
懷裡小寶衝遠處喊道。
溫雪穎順著小寶的目光看去，才發現顧懷澤正衝著這邊走來。
顧懷澤一身休閒服，眉眼溫和：“媽說你們來辦身份證，我剛好下班，順道來接你們。”
他從溫雪穎懷裡接過小寶。
“辛苦了。”
溫雪穎搖頭：“不辛苦，我們回去吧。”
“好。”顧懷澤抱著小寶，帶著她上車。
從政務大廳走出來的李柏呈和許樂安看著這一幕。
許樂安不由感歎。
“溫小姐的老公還挺英俊體貼的，他們一家三口看著真幸福。”
回到家。
溫雪穎開啟微信，看著許樂安的頭像，她才真的確定李柏呈有了喜歡的人。
她點開許樂安的朋友圈，就看到許樂安剛發了一段視訊。
點進去，視訊標題是——【和李先生的五年，終於修成了正果。】
裡麵有很多許樂安和李柏呈在一起的畫麵，有他牽著許樂安的手一起散步，有兩個人一起吃飯，有他溫柔哄她吃藥等等……
最後的一幕，是一張結婚證的照片。
五年……
原來李柏呈在和自己分手後一年，就和許樂安在一起了。
溫雪穎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一遍又一遍看著那個視訊，似乎是想從中找出兩個人不愛的證據，似乎又是想讓自己徹底死心。
不知道看了多久，最後的最後，直到手機沒電關機，她依舊沒能回過神。
“穎穎。”
溫母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房門口。
溫雪穎見狀放下手機：“媽，怎麼了？”
溫母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小寶大了，以後他就跟我睡，我照顧過你姐和你還有你弟，你放心，不會讓小寶出什麼事的。”
溫雪穎明白母親真正想表達的意思，她臉色一白。
“媽，小寶和我一起睡習慣了，和你睡肯定會哭鬨的。”
溫母聞言，壓低了嗓音不再拐彎抹角：“穎穎，你和顧懷澤結婚兩年，也該同房了。”
溫雪穎腦中一轟，忽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溫母又說：“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你現在是懷澤的老婆，你不陪他，難道要等他找外麵的女人，然後欺負小寶嗎？”
“如果你姐知道了，她該多傷心？”
又是這句話……
母親好像是知道，隻要提起小寶，提起大姐，溫雪穎就永遠都不會拒絕。
溫母親手把溫雪穎送去了顧懷澤的房間。
關上門的時候，溫雪穎坐在房間的椅子上，腦中轟轟作響。
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她好像回到了兩年前，大姐生小寶羊水栓塞離世的那一天。
大姐拉著她的手，一遍遍問：“穎穎……我的寶寶怎麼辦……”
“寶寶怎麼辦……他還那麼小……”
“我的寶寶……沒媽媽了……”
那天溫雪穎在醫生麵前把頭都磕破了，可最後還是看著唯一愛自己的大姐不甘的閉上了雙眼。
那一天，小寶沒了媽媽。
而溫雪穎，沒了姐姐……
這時，門被人從外麵推開，溫雪穎抬眼就看到顧懷澤站在門口。
顧懷澤看到她在自己房間，一愣。
但他很快明白了什麼：“如果你不願意，不要緊，我會和媽說，是我不願意。”
溫雪穎聽到他的話，眼中都是愧疚。
“澤哥，對不起……”
顧懷澤修長的手落在溫雪穎的頭頂：“沒關係。”
溫雪穎看著這樣溫柔的他，忍不住問：“澤哥，如果當初我不嫁給你，你真的會另娶嗎？”
明明姐姐在世時，顧懷澤和姐姐很相愛。
顧懷澤卻沉默了。
從一而終，本來就是童話。
溫雪穎還有什麼不懂。
“我知道了，但還是謝謝你，這兩年給了我們一家體麵。”
溫雪穎走出房門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落了淚。
這一夜，溫雪穎一個人睡在沙發上，她又夢見了大姐還在世的時候。
大姐莞爾一笑，很好看：“穎穎，你好好上大學，錢的事不用擔心，有姐姐呢。姐姐現在能賺錢了。”
“姐姐不累，姐姐就是應該照顧保護妹妹呀。”
夢醒之時，枕心濕了大半。
溫雪穎擦乾眼角的淚，照常洗漱去上班。
當她來到公司，同事們不由得調侃。
“原來李柏呈有老婆，回來是為了領證。”
“我就說他六年都沒回來找溫雪穎，怎麼會現在回來？”
“李柏呈這樣的男人，怎麼會缺女人喜歡？”
“我看到他老婆今天一起過來，特彆漂亮有氣質。”
同事們一邊說，一邊像是看戲一樣看著溫雪穎。
溫雪穎默不作聲，麵色平靜的工作。
中午的時候，她獨自去食堂吃飯。
“溫小姐。”
一道身影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她的麵前。
溫雪穎抬頭就看到許樂安漂亮的一張臉。
她還沒回過神，就聽許樂安道。
“你知道嗎？昨天我朋友圈第一個視訊，發出去沒有一個小時，瀏覽量就幾百了。”
溫雪穎一愣。
許樂安緊跟著又道：“我知道都是你一個人看的，因為我設定了僅你一人可見。”
溫雪穎一時怔住，遲遲說不出話。
許樂安憐憫地看了她一眼。
“我聽我婆婆說起過你，說你很小的時候，就喜歡纏著柏呈。”
“小學到高中，總會借著讓柏呈幫忙教作業的藉口，去找他。”
“大學畢業後，第一份工作，你就選在了柏呈所在的公司。”
“你很聰明，烈女還怕纏郎，更何況男人？”
“可你應該明白，生長在陽光下的樹，和生長在陰暗處的樹，是完全不一樣的。”
“你的家庭情況太差了，而柏呈從小就生活在優渥的環境裡，說難聽點，你的心理就很不健康。”
心理不健康……
許樂安說的那番話，和當年李母對溫雪穎說的話一模一樣。
溫雪穎從來沒想到，自己會被同一翻話羞辱兩次。
可這次的她沒有像六年前那樣道歉，而是望著許樂安一字一句。
“許小姐，我不知道你做這件事的意義何在，如果是想知道我還喜不喜歡李柏呈。那麼我告訴你，我喜歡，很喜歡！我一直都喜歡他，從沒變過。”
“但你放心，我已婚，不會再纏著李柏呈。”
溫雪穎正準備起身離開，她回頭卻撞上了李柏呈深邃的眸子。
這一刻，她緊張到呼吸都停住了。
本以為李柏呈會生氣，會動怒，可他隻是輕描淡寫地說。
“溫雪穎，我和樂安明天就要回美國了，你如果有空，明天可以去我家，我們朋友之間，最後聚聚。”
朋友之間……
溫雪穎怎麼聽不出他話語之中的避嫌。
她不想讓李柏呈誤解：“好，明天剛好週末，我帶我老公和兒子一起過來，給你們踐行。”
先一步離開的時候，溫雪穎心口像是被壓了一口巨石。
她上一次這麼狼狽，還是六年前和李柏呈鬨分手的那三個月。
溫雪穎暗戀李柏呈十二年，可實際上她隻和李柏呈在一起兩年。
她至今記得八年前那個夜晚，李柏呈問她：“溫雪穎，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當時的她愣住了，根本沒敢想李柏呈會和自己告白。
可李柏呈又說：“但我要如實告訴你，我對你沒有動心，我給不了你愛情。”
“如果有一天，我喜歡上了彆人，我會先告訴你，然後離開你。”
如果你註定跟一個人沒有結果，可你又特彆喜歡這個人，你是要過程，還是要轉身就走？
溫雪穎選擇了過程，她答應了李柏呈，還信誓旦旦對他說。
“柏呈哥，我一定會讓你喜歡上我。”
戀愛的兩年裡，溫雪穎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為了能和李柏呈並肩站在一起，她一個人去工地，發生事故差點死在工地上。
一次遊輪聚會上，隻因合作公司老闆說手錶掉了，誰敢跳下海，把手錶撈上來，就把專案給誰。
溫雪穎當時沒有任何猶豫就跳下了大海。
那天，也是她第一次從李柏呈眼中看到了驚慌害怕擔心。
李柏呈抱著她親了很久，還說：“你怎麼那麼傻，一個專案而已，根本沒有你重要。”
當時的溫雪穎還以為李柏呈對自己動心了呢。
可有些花註定不會結果，有些開始就註定了結局。
不愛，就是不愛。
一個男人愛不愛你，在很多細枝末節裡麵就能感覺到。
李柏呈不會給溫雪穎分享生活，不會和她規劃未來，也不會說愛她，有時候一消失就是一個月。
沒有愛過的人，不會懂那種感覺，溫雪穎每天醒來，最怕的就是李柏呈愛上彆人。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李柏呈沒有愛上彆人，溫雪穎卻先撐不住了，提出了分手。
李柏呈沒有挽留，果斷答應。
可分手後，溫雪穎特彆的痛苦，和李柏呈糾纏了三個月。
最狼狽的那天，父親出了車禍。
溫雪穎給李柏呈打電話，卻發現怎麼也打不通。
好不容易等他回撥過來，沒等溫雪穎開口，他卻說。
“溫雪穎，對不起，在一起兩年，我還是沒能愛上你。我出國了，你好好生活。”
父親最終還是沒有搶救過來。
溫雪穎至今記得那天，陽光和今天一樣好，可她的內心卻下了很大一場雨。
回到公司，溫雪穎刪除了許樂安的聯係方式。
晚上下班後，溫雪穎回到家。
她一眼就看到客廳，小寶和顧懷澤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溫母壓低聲音對溫雪穎道：“懷澤做完手術回來，就在帶小寶，他們說要等你回來，一起吃飯。”
“懷澤真的是很不錯的男人，你要試著接受他。”
溫雪穎聽到母親說的話，不由想起兩年前，姐姐離世後。
母親對她說：“穎穎，你嫁給顧懷澤好不好？”
“小寶那麼小，顧懷澤那麼年輕，他肯定還會再找。到時候，小寶會有後媽，而顧懷澤也會有彆的孩子……”
當時溫雪穎不同意，可母親卻跪在了她的麵前。
“就當媽求你！你姐輟學打工，送你上大學，讓你有一份好的工作。你做人不能沒有良心。”
“你忍心看你大姐的孩子，剛出生就沒了媽媽嗎？”
所以後來，小寶沒了小姨，有了一個新的媽媽。
可現在母親又要她真正成為自己姐夫的妻子……
溫雪穎眼尾泛紅，再也忍不住問溫母：“媽，您覺得大姐如果知道這一切，會開心，還是會難過？”
溫母瞬間說不出話了。
而溫雪穎叫醒顧懷澤和小寶一起吃飯。
吃飯的時候，溫雪穎都在照顧小寶，她碗裡的飯一點都沒動。
顧懷澤見到她瘦的可以見骨的手，有些詫異：“穎穎，你多吃點，你太瘦了。”
溫雪穎愣了愣神，點頭答應。
晚上，睡覺前，她去洗澡，站在浴室的鏡子前，她才發現現在的自己身上一點肉都沒有。
原本合身的衣服，現在穿在身上，特彆的大……
從浴室出來，外麵正在放煙花。
溫雪穎忍不住走出去看，就聽隔壁嬸娘說：“這是人李柏呈給他媳婦放的，聽說今天李家院子裡放滿了煙花。”
“嘭——！”
又是一束藍色煙花在天空綻放。
溫雪穎不禁紅了眼眶，想起曾經拉著李柏呈去看江邊看煙花時，他卻說：“我沒時間，你和你朋友一起去。”
愛與不愛從來很明顯。
煙花放了一夜，溫雪穎一夜未眠。
早上，顧懷澤從溫雪穎懷裡接過了小寶：“你去見李柏呈吧，我來帶小寶就行。”
他頓了頓，又說：“彆給自己留下遺憾。”
溫雪穎聽到顧懷澤的話，心裡愧疚萬分。
許久，許久之後，她對顧懷澤道。
“澤哥，謝謝你。等我回來，我會給我們的婚姻一個交代。”
顧懷澤是個好人……
自己不能耽誤了他。
溫雪穎獨自去往李家。
李家今天格外熱鬨，來了不少人，老闆徐巍還有從前李柏呈的一些朋友都來了。
徐巍看到坐在一邊獨自一人的溫雪穎，忍不住感歎：“溫雪穎，當初你要是嫁給李柏呈，現在就是李太太，可惜了。”
其他認識溫雪穎的男人，也都同情或是嘲諷地看著她。
“溫雪穎，我記得你十幾歲的時候，就開始追人家李柏呈了吧。”
“李柏呈升學禮，你給我家掰了三天三夜玉米，就是為了給李柏呈買一根鋼筆。”
“李媽媽出國旅遊，李柏呈生病感冒，你沒日沒夜都在照顧他，最後他把你傳染了。”
“我記得還有一次，你為了給李柏呈捉魚，掉進水裡，差點淹死，還是被李柏呈撈起來的……”
“本以為你們兩個人會走到一起，沒想到現在各自成了家。”
他們打趣的聊著溫雪穎的過去。
而當事人溫雪穎，看向遠處和李柏呈走在一起的許樂安，回得牽強：“小時候不懂事，我早就不喜歡柏呈哥了。”
而這時李柏呈也帶著許樂安走了過來。
“當初溫雪穎年紀小，分不清到底什麼是喜歡。你們彆再開她玩笑，她已經結婚了，也嫁給了自己喜歡的人，彆讓她丈夫誤會。”
眾人聽到李柏呈的話，臉色微微一變。
喜歡的人？
他們沒敢多說什麼，而是紛紛起鬨：“對對對，以前都是小孩子過家家。柏呈哥，嫂子，你們馬上就要去國外共度愛巢，以後也不知道還能什麼時候再見，我們敬你們。”
溫雪穎給他們留出了相聚的空間。
而許樂安走到她的麵前：“我聽人說了，你和你丈夫的事。”
溫雪穎神情一怔！
許樂安眼中都是輕蔑：“溫小姐，我不明白，你怎麼會選擇嫁給自己姐姐的丈夫？你就不覺得膈應嗎？”
“我知道你的姐夫是棲霞市最年輕的外科手術醫生，不少年輕的姑娘都想嫁給他，但他是你姐姐的男人，姐妹共用，你也不嫌臟！”
膈應，共用，臟……
溫雪穎掐緊了掌心，抬頭深深地看著許樂安：“那你呢？我曾經也用過李柏呈，你現在也算是和我共用，你怎麼也不嫌臟？”
許樂安一怔，她回頭看向李柏呈，當著眾人的麵一字一句。
“柏呈，我覺得溫小姐還是沒能忘記你和她的過去。”
“我們十點的飛機，你和她單獨聊聊吧。”
在場眾人看向溫雪穎的目光瞬間意味深長起來。
他們先行離開，走到門口，忍不住議論。
“我就說溫雪穎捨不得李柏呈，你們還不信。”
“一個醫生怎麼比得過大老闆？”
“再說了，那個醫生還是……”
聲音漸漸遠去。
李柏呈走上前，溫聲對許樂安說：“你先去機場，我等會兒來找你。”
許樂安點了點頭，離開前，看向溫雪穎的時候，那目光彷彿再說：我會讓你死心。
不多時，李家就隻剩下了李柏呈和溫雪穎兩人。
“我送你回去。”李柏呈道。
溫雪穎沒有拒絕，因為她還有東西要還給李柏呈。
回去的路上，他們走的很慢。
溫雪穎拿出了原本掛在小寶脖子上的金鎖，還有一張銀行卡遞給李柏呈。
“柏呈哥，這把金鎖和你之前資助我弟弟的錢，我還給你。”
雖然這些東西對李柏呈來說不算什麼。
可溫雪穎不想欠他太多。
李柏呈卻沒有接：“你收下吧，就當是我欠你的。”
溫雪穎一愣。
李柏呈解釋：“當年我不知道你父親出了事。”
溫雪穎想扯出笑容，卻怎麼扯不出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柏呈哥，我能問一句，六年前，你為什麼要不告而彆嗎？”
李柏呈隻回了她一句話。
“認清了現實，不想耽誤你。”
溫雪穎忍不住追問：“認清了什麼現實？”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李柏呈回。
溫雪穎聽到這個話，眼眶不自覺紅了。
是啊，他們從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柏呈哥，當初你為了我住院，差點沒了命，我曾以為你對我也動過心。但現在看到你和許小姐在一起。隻一眼，我就能看出來，你很愛她。”
“才明白，你真正愛一個人是怎麼樣的。”
“謝謝你和我說出這一切，讓我懂了，不愛就是不愛。我現在終於放下了。”
“時間不早了，你快去找許小姐吧。”
溫雪穎說完，還是把金鎖和銀行卡塞回了李柏呈的手中，轉身離開。
李柏呈看著溫雪穎的背影，眸中情緒湧動。
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濛濛細雨。
溫雪穎沒有回去，她一個人不知不覺來到了曾經和李柏呈每次約會的江邊，沿著江岸走了一圈又一圈……
不知道什麼時候，天都黑了。
溫雪穎的手機震動，她開啟是從前工作上和李柏呈有關聯的群。
“李總，你到美國了嗎？”老闆徐巍問李柏呈。
李柏呈沒多久回複：“到了。”
而此時此刻，六年沒給溫雪穎發過訊息的李柏呈，突然給她發來了一條資訊。
“以後，你有什麼需要，都可以告訴我。”
這一次，溫雪穎沒有回複。
她刪除了所有李柏呈的聯係方式。
而後，退出了群聊……
坐車回家的時候，手機再次震動，溫雪穎就看到是顧懷澤發來了訊息。
“下雨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溫雪穎看了一下外麵漆黑如墨的天，低頭給顧懷澤打字：“你等我，我現在就回來。”
回到家，家人已經睡下了。
溫雪穎去洗了個澡，然後敲響了顧懷澤的房門。
在房門開啟的時候，她緩緩開口。
“澤哥，今晚，我們就在一起吧。”
另一邊，美國。
李柏呈時不時拿起手機，開啟看。
但他沒有看到溫雪穎的回複，隻看到了群內一條鮮明的通知——
溫雪穎已退出群聊！
他還沒回過神，就看到徐巍發來訊息：“溫雪穎怎麼退群了？”
“估計是今天早上李總你說她喜歡她老公，她生氣了吧。”
“李總，你還不知道吧，溫雪穎的老公，其實是她姐姐的丈夫。”
棲霞市，外麵還在下雨。
屋內沉悶的可怕。
顧懷澤沒有睡，他看著門口的溫雪穎，沉默了。
而溫雪穎掐緊了掌心，走進房間：“澤哥……”
她話還沒出口，顧懷澤輕聲打斷了她。
“今天太晚了，你先回房睡吧，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聊。”
溫雪穎聞言，眼中閃過輕微的詫異：“好。明天聊。”
從顧懷澤的房間回去。
溫雪穎躺在床上，身邊沒有小寶，怎麼也睡不著。
姐姐離世這兩年來，溫雪穎不知道為什麼，晚上隻有靠著小寶，她才能熟睡。
她抱緊了小寶的小枕頭，才稍微安心。
淩晨的時候，溫雪穎才睡著，她做了一個夢，夢見李柏呈在國外舉行了婚禮。
夢見李柏呈和許樂安生活幸福，還有了可愛的孩子……
夢醒之時，溫雪穎的心口像是被一塊巨石堵住了一樣，上下不得。
喜歡上一個人，往往隻需要一瞬間，可真正忘記一個人，大概需要很多年。
溫雪穎洗了把臉，然後去找顧懷澤，可到門口時，卻聽母親說。
“醫院一早打電話，說是有急症，他趕過去了。”
溫雪穎點了點頭。
早上一家人吃飯。
溫母看著溫雪穎蒼白的臉色，還有瘦弱的身形，給她夾了一塊肥肉：“多吃肉，你太瘦了，一點都不健康。”
“彆跟你媽我一樣得胃病。”
母親年輕的時候，條件太艱苦，常常饑一頓飽一頓，因此得了慢性胃病。
溫母又把一塊雞肉放在了弟弟溫華的碗裡：“華兒，你馬上要高考了，也多補補。”
溫雪穎看著自己碗裡的肥肉，又看向弟弟碗裡的雞肉。
她沉默地將那塊肥肉吃進嘴裡。
作為二女兒，上麵有姐姐，下麵有弟弟，她總是不被看見的那一個。
母親不記得，她不愛吃肥肉，卻記得弟弟愛吃雞肉。
吃完飯沒多久，溫雪穎就忍不住在廁所大吐特吐。
“媽媽……”小寶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到的她身後，看著她的眼中都是擔心。
溫雪穎望著如大姐一樣的小人兒，強扯出一抹笑來：“媽媽沒事，小寶不擔心。”
她忍著胃裡翻騰，抱起小寶，親了親他的額頭。
“媽媽帶你去玩兒，好不好？”
“好。”
小寶小胳膊抱緊了溫雪穎，嘴裡呢喃：“媽媽，我愛你。”
溫雪穎喉嚨一澀，眼淚差點落了下來。
“媽媽也愛小寶。”
周天帶著小寶在家附近遊玩。
下午的時候，顧懷澤加班回來，看著母子兩個人，眼前有些恍惚。
他忍不住給溫雪穎和小寶拍照……
可是照片拍下來，顧懷澤才發現，溫雪穎和小寶的合照中，隻有小寶在笑……
溫雪穎這個時候也注意到遠處的顧懷澤。
她抱起小寶朝著顧懷澤一步步走了過去：“澤哥，你下班了？”
顧懷澤“嗯”了一聲，從溫雪穎懷中接過小寶。
而溫雪穎猶豫了片刻，還是再次開口說道：“小寶今年年底三歲，可以讀幼兒園了，以後我們搬回顧家住吧。我準備換一份輕鬆的工作，送他上下學。”
顧懷澤正要答應，可想起剛剛拍的照片，薄唇輕啟：“好，不過，我最近排班太滿了，還是要麻煩媽幫我們帶一段時間小寶。”
溫雪穎聽後點了點頭。
“那就過段時間我們再回去。”
“嗯。”顧懷澤抱著小寶和溫雪穎步行回家。
回家的路上，顧懷澤的目光時不時落向小寶和溫雪穎的臉上。
而溫雪穎則是看著遠處，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等到家後。
溫雪穎編輯了辭職信，發到了老闆徐巍的郵箱裡。
徐巍很快給她打來電話。
“好端端的為什麼要離職？”
溫雪穎攥緊了手機：“想要嘗試不同的工作，本來我就不適合跑業務。這份工作乾了九年，也沒什麼長進，我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了。”
從前溫雪穎之所以入職外貿公司，是因為李柏呈在。
李柏呈帶了她三年，她從新人變成了職場中的一個小領導。
可李柏呈走後，她的工作一直都是平平穩穩，沒有什麼亮眼的地方。
說到底，還是因為不適合，就像她和李柏呈不適合一樣，她也不適合這份工作。
喜歡了十幾年的李柏呈，她決定放下了，如今也該放下這份不適合自己的工作了。
“可李總走前還叮囑我，一定要照顧好你。”電話中，徐巍的聲音有些為難。
溫雪穎聽到此話，喉嚨一澀：“這是我自己的決定，他不會怪你的。”
徐巍還想問，她怎麼退出了當初和李柏呈在一起的群聊。
可溫雪穎已經結束通話了電話。
……
遠在海洋彼岸的美國，李柏呈看著給溫雪穎撥打過去沒有接通的電話，有些愣神。
許樂安給他遞了一杯水：“怎麼一直看手機？出什麼事了嗎？”
李柏呈把手機遞給許樂安看。
許樂安一眼就看到了昨天徐巍發的訊息，她眼神微變：“你不知道這件事嗎？”
“我以為李伯告訴過你。”
李伯是李家的老管家，一直守在花溪鄉李家老宅裡，對溫雪穎的事知道不少。
許樂安又說：“李伯告訴我說，溫雪穎的姐姐生孩子去世後，溫雪穎就嫁給了她的姐夫，也就是顧懷澤。”
“顧懷澤在棲霞市是最年輕的外科醫生，我估計溫家是不想失去這麼好的女婿，所以讓溫雪穎又嫁了過去。”
許樂安說完，自己也拿過了一杯水，喝了一口。
“那個剛出生就沒了媽媽的小寶真可憐，現在竟然要叫自己的小姨媽媽。”
許樂安說到這裡，眼中都是輕蔑：“柏呈，你說怎麼有女人，能接受自己的姐夫？”
“我也有姐姐，如果是我，我絕對不會接受我姐夫。”
李柏呈卻沉默沒有說話，眼中神色複雜。
許樂安看他這個樣子，小心翼翼喊道。
“柏呈……”
李柏呈回過神看向她：“怎麼了？”
許樂安這才發現，李柏呈根本沒有把自己的話聽進去。
她的心裡有些不舒服，可沒有表現出什麼。
“沒什麼，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李柏呈點了點頭：“嗯。”
等許樂安走後，李柏呈又不自覺拿出手機，看向自己和溫雪穎的聊天界麵。
不久前，他給溫雪穎發去了新訊息。
[為什麼會選擇顧懷澤？]
[你真的喜歡他嗎？]
可是這兩條訊息後麵跟著的是鮮紅的感歎號。
溫雪穎把他刪除了……
李柏呈根本沒想到有一天，曾經那個跟屁蟲小丫頭，竟然會把自己刪除。
李柏呈給徐巍打通了電話。
“李總，怎麼了？”徐巍很快接通。
李柏呈看著遠處天際，緩緩開口：“溫雪穎上班後，讓她給我回一個電話。”
徐巍欲言又止：“李總，不久前，溫雪穎和我提離職了。”
“她說她想換個工作。”徐巍又趕忙道，“等她來公司辦理離職交接手續的時候，我就讓她給你回電話。”
李柏呈沉默了一瞬：“好。”
偌大的彆墅裡，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靜。
……
6月是棲霞市的雨季。
也是高考季。
早上，弟弟溫華得知溫雪穎要辭職，吃早餐的時候，忍不住道。
“姐，五百強的公司，你怎麼說離職就離職啊？”溫華不解，“當初要不是柏呈哥在那家公司，你還不一定進的去呢。”
李柏呈離開的過去六年裡，溫雪穎周圍的人也時不時會提起他。
可最近特彆的頻繁。
溫雪穎給小寶擦著弄臟的小臉，平靜回：“我也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想做什麼？”溫華問。
“我打算找一份輕鬆點的工作，方便照顧小寶。”溫雪穎回。
溫華卻嗤之以鼻：“輕鬆的工作能賺多少錢？媽又不是不能照顧小寶。”
溫雪穎目光落向他：“你到底想說什麼？”
“姐，我後天就要高考，九月份就要上大學了。我們家壓力那麼大，媽又沒有工作，你怎麼能現在離職？你就不能幫家裡多分擔一些嗎？”溫華一字一句。
溫雪穎聽到他的話，喉嚨一澀。
“溫華，你今年就成年了吧？你怎麼能理所當然的說出這些話？”
溫華沒想到會被溫雪穎反問，他登時起身。
“為什麼不能？彆人家的姐姐不就是這麼做的嗎？當年大姐不就是這麼做的嗎？”
彆人家的姐姐不就是這麼做的嗎？當年大姐不就是這麼做的嗎？
溫雪穎因這一句話，愣在了原地。
而溫華看她這個樣子，又說：“算了，我不用你管，反正柏呈哥之前給我資助了學費。”
“難怪柏呈哥不要你，難怪彆人都說你不要臉，嫁大姐的丈夫。”
“因為你根本配不上柏呈哥，根本找不到像澤哥那麼好的男人，你永遠都比不上大姐，大姐就不會像你這樣斤斤計較。”
溫華衝出房門，溫雪穎呆呆的僵在原地，抱著小寶的手不自覺顫抖。
小寶還不懂他舅舅說的話是什麼意思，隻是看到溫雪穎蒼白的臉色，慌忙抱緊了溫雪穎。
“媽媽……”
溫雪穎心裡像是壓著一塊石頭，拍了拍小寶：“沒事。”
去公司辦理離職交接前，她把小寶交給母親。
溫母猶豫了半晌才說：“你當姐姐的多讓讓你弟弟，彆和你弟弟置氣，他也是為了我們這個家好。你現在工作穩定，工資也不少，辭職以後，從哪兒找到這麼好的事做？”
有的時候母女都不一定能感同身受，更何況姐弟？
溫雪穎看了母親一眼，什麼也沒說，還是走出了家門。
坐車去往公司。
剛到，秘書就讓她去到了徐巍的辦公室。
徐巍看到身形單薄消瘦的她，有些恍惚。
還記得多年前，溫雪穎剛來公司的時候，還是個微胖的小姑娘，怎麼現在這麼瘦了？
“坐，我正好有事找你。”
溫雪穎疑惑：“什麼事？”
徐巍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溫雪穎：“李總，讓你來公司後，給他回一個電話。”
溫雪穎愣了愣。
而徐巍早就撥通了電話，那邊很快傳來了李柏呈溫柔至極的嗓音。
“溫雪穎。”
溫雪穎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許久，她才平靜下來，拿過徐巍的手機，起身到了沒人的地方，回複對方：“柏呈哥，有事嗎？”
“為什麼把我刪除了？”李柏呈問。
溫雪穎感覺胸口很悶，她如實說：“我們現在都有了各自的家庭。但我們曾經談過戀愛，我覺得以後還是不要聯係，比較好。”
電話那邊，一陣沉默。
李柏呈纔再次溫聲說：“我們可以做普通朋友。”
做普通朋友？
溫雪穎不明白，曾經牽過手，接過吻，做過最親密的事，怎麼做普通朋友？
她不自覺攥緊了手機，喉嚨像是堵住了一團棉花一樣。
“對不起，我做不到。”
她沒有李柏呈那麼淡然。
畢竟，她是真真切切的喜歡過李柏呈，無法平心靜氣當對方是普通朋友。
李柏呈聽後也沒生氣：“你的脾氣其實還是沒變，還是那麼倔。”
溫雪穎緊咬唇瓣，可一張口，聲音還是有些顫抖。
“柏呈哥，你還有什麼事嗎？”
李柏呈見她好像很討厭和自己溝通，但還是忍不住問：“為什麼選擇嫁給顧懷澤？你是真心喜歡他嗎？”
溫雪穎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這麼問。
她用之前李柏呈對自己說的話，回答他：“澤哥人很好，工作也不錯，而且也是棲霞市人，和我很合適。”
李柏呈聽得出來，她話裡有話。
許久之後，他說：“溫雪穎，如果你不喜歡他，就不要和他在一起。你要為自己的幸福著想。”
為自己的幸福著想……
溫雪穎的眼眶一下紅了。
而李柏呈的聲音還在耳邊：“還記不記得當初你自己說過的話，結婚是為了幸福。如果你不幸福，那麼這段婚姻沒必要一直堅持。”
齒貝咬破了唇，溫雪穎的嘴裡都是血腥味。
她深呼吸了很久，才顫抖得告訴對方：“柏呈哥，不勞煩你操心了，我現在過得很幸福。”
“幸福不是喜歡可以定義的。”
“以後，你彆再聯係我了，我丈夫會吃醋的。”
說完這一番話，溫雪穎快速的結束通話了電話。
她忍去眼中的淚光，回到徐巍的辦公室，把手機還了回去。
徐巍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忍不住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李總怎麼不自己聯係你？”
溫雪穎沒有隱瞞：“我把他刪除了。”
徐巍一愣，也是不敢置信。
他想起前天李柏呈走的那個早上，鬨的不愉快，安慰溫雪穎。
“沒關係，李總這樣優秀的男人，有哪個女人放的下？不丟人。”
溫雪穎點了點頭：“謝謝，沒彆的事，我去離職交接了。”
“好。”徐巍點頭答應。
而溫雪穎走出老闆辦公室，辦理了離職手續。
從公司走出去的時候，過往在腦海中回現。
九年前，溫雪穎剛入職公司。
李柏呈還隻是部門經理，她跟在李柏呈跑前跑後。
“柏呈哥，這是你要的咖啡，你看看好喝不？”
李柏呈總是會無奈地對她說：“在公司，要麼叫我李總，要麼叫我師父，私底下才能叫柏呈哥。”
溫雪穎卻總會忘記，畢竟從小就叫李柏呈，柏呈哥。
習慣和喜歡是最難戒掉的東西……
而現在，她要戒掉這一切了……
李柏呈離開棲霞市後，除了偶爾有身邊的人提起他，溫雪穎的生活好像沒什麼不同。
幾天後，高考終於結束。
顧懷澤拿出了一筆錢，遞給溫母：“媽，溫華馬上就要讀大學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溫母有些不好意思：“你們每個月要給我生活費，現在還要資助華兒，媽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您年紀大了，又幫我們帶小寶，生活費本來就應該給您。這筆錢，你拿著，彆太辛苦。”顧懷澤又說。
“好。”溫母將錢收下。
她又看向一旁抱著小寶的溫雪穎，壓低聲音。
“記住媽和你說的話，你姐已經去世了，人死如燈滅，活人更重要。好好對懷澤。”
溫雪穎僵硬地點頭。
這時，從外麵打完遊戲的弟弟溫華也回來了。
溫華似乎還在介懷幾天前溫雪穎說的話，看也沒看溫雪穎一眼，對顧懷澤道。
“姐夫，你回來了，累了吧。快去吃飯吧。”
顧懷澤點頭：“好。”
一家人吃完晚飯。
溫雪穎單獨和顧懷澤坐在客廳的時候，她忍不住開了口。
“澤哥，我手中還有一些存款，以後你就彆給我媽錢了，我會負責她以後的養老。”
讓姐夫來照顧自己的弟弟和母親，溫雪穎知道一點都不公平。
顧懷澤卻不以為意，笑了笑：“沒事，都是一家人。我爸媽很早就離世了，你媽和弟弟，就是我的親媽，親弟弟。”
溫雪穎看著這麼好的顧懷澤，內心越發的愧疚。
“可是，你還有小寶和自己的家庭要照顧，小寶以後長大了，他也需要錢。”
顧懷澤聽後，喉嚨有些發緊：“好，以後不會了。”
溫雪穎這才安心。
可這時，顧懷澤又拿出了一張卡，遞給了她。
“這是我的工資卡，密碼是你姐的生日，你拿著。”
溫雪穎一愣。
顧懷澤又把兩把鑰匙交給她：“穎穎，這兩把鑰匙，一把是市裡房子的鑰匙，一把是保險櫃的鑰匙。你都拿著吧。”
溫雪穎疑惑：“為什麼要把這些給我？”
“你是我的妻子，是我除了小寶以外唯一的直係親屬了。我想交給你幫我保管。”顧懷澤一字一句。
溫雪穎聽到他說的這些，不知道再怎麼拒絕。
“那好，我先幫你保管。”
“嗯。”顧懷澤莫名鬆了一口氣。
他起身的時候，又回頭看向溫雪穎：“穎穎，你有空去一趟醫院，你太瘦了，檢查一下身體，彆把身體熬壞了。”
溫雪穎答應：“好。”
顧懷澤離開前，又忍不住回頭：“還有，最近一段時間醫院很忙，我可能不會回來。”
“沒關係，我會照顧好小寶。”溫雪穎說。
顧懷澤眸中複雜，由衷道：“謝謝，我先回醫院加班了。”
他走後，溫雪穎照常給小寶洗漱，帶小寶睡覺。
一個晚上。
溫雪穎都在做噩夢。
第二天一早，她是被電話鈴聲給吵醒的。
溫雪穎拿起手機一看，是棲霞市醫院的電話。
她的心裡莫名有些慌亂，接過電話。
“請問是顧懷澤醫生的妻子溫雪穎嗎？”
“是我，怎麼了嗎？”溫雪穎心裡的不安莫名擴大。
電話裡的聲音有些顫抖：“你來醫院一趟吧，顧醫生出事了。”
溫雪穎大腦一片空白。
她快速穿好衣服，把小寶交給母親後，趕去醫院。
一路上，她的心跳的特彆快，耳邊也是一片轟鳴。
終於趕到醫院，溫雪穎就看到不遠處顧懷澤的同事們紅著眼睛站在門口。
“怎麼了？澤哥出什麼事了？”溫雪穎慌忙問。
一個男醫生走上前，嗓音哽咽：“昨天晚上，懷澤給我打電話，讓我今天去他家接他。”
“可是我過去後，才發現他吃了很多安眠藥，現在已經……”
後麵的話，男人怎麼也說不出來。
而溫雪穎隱約感覺到什麼，跟著男人往前走。
最後，她停在了一個熟悉不過的地方，太平間門口。
溫雪穎的腳步僵在原地，怎麼也不敢往前走：“是不是……弄錯了？”
男人眼眶通紅，緩緩搖頭。
溫雪穎見狀，一步步走進去，一眼就看到一塊白佈下，漏出的一隻手。
那隻手上，戴著一塊滿天星手錶。
那是大姐結婚時，買給姐夫顧懷澤的。
這一刻，溫雪穎連哭都不會了。
“怎麼會這樣？”
“我們也不知道，明明昨天晚上懷澤還請我們一起吃飯，說是感謝我們這些年對他的照顧。”跟過來的一個老醫生攥緊了手：“誰知道他會想不開。”
想不開……
溫雪穎腦中嗡嗡作響，感覺像是在夢裡一樣。
她不自覺想起昨天，顧懷澤離開的時候，交給她的卡，還有兩把鑰匙……
身旁醫生又將一封信遞給了溫雪穎：“這是懷澤留給你的，你看看吧。”
溫雪穎接過那封信，她輕輕開啟，最上麵一行寫著。
“穎穎，對不起，我要先離開這個世界，去找你姐姐了。”
溫雪穎眼眶瞬間就紅了。
她往下看去，隻見紙上斷斷續續寫著不少的話。
“我從小六根緣淺，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我是被我爺爺一手養大的，可我剛考上大學，我爺爺也沒了……從哪以後，我就成了孤兒。”
“我們那邊有個老先生算出我命裡無家，我一直不信命，所以我努力學醫，想要以後能組建自己的家庭。”
“穎穎，我真的很感謝你的姐姐溫欣。”
“是她給了我一個家，而後又給了一個珍寶。”
“可惜……我沒能守護住這個給我家的女人。”
溫雪穎攥緊了紙張，往下看去，就見皺巴巴的紙上，還寫著：“我一直不善於表達愛，溫欣懷孕的時候，我經常忙於工作，沒能照顧好她。”
“她生產那天，我還在手術台上。”
“明明我是醫生……可我救的了彆人，卻救不了我最最重要的妻子……”
“直到欣欣死前，我都沒能對她說一句，我愛你。”
眼淚不自覺從溫雪穎的早已乾澀的眼眶滑落。
她突然想起，大姐還在的時候，曾拉著她的手說。
“穎穎，其實我知道你的姐夫並不愛我。”
溫雪穎當時很疑惑：“那你為什麼要嫁給他？”
大姐握著她的手，喃喃道：“因為他需要我，而我也需要他。”
原來姐夫不是不愛姐姐，隻是他不擅長表達。
紙張從溫雪穎的手中掉落在地，最後的字上麵寫著。
“我給你和小寶留了一筆錢，希望你不要怨恨我，我真的堅持不住了。”
“我要去找我的欣欣了。”
有些人隻是選擇在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日子離開後，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溫母帶著小寶趕到醫院的時候，哭得撕心裂肺。
小寶還小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小小的手去拉顧懷澤的手：“爸爸，起床。”
一天之間，溫雪穎彷彿老了十歲。
她的眼淚好似早就流乾，獨自安排著顧懷澤的葬禮。
看著顧懷澤如同父親和大姐一樣，被送進焚燒爐，她的一張臉蒼白的可怕。
弟弟溫華看著溫雪穎這個樣子，忽然有些害怕：“二姐，你沒事吧？”
溫雪穎沒有回答他，隻是從母親懷裡抱過了小寶。
她輕聲對小寶說：“小寶，最後看看爸爸，跟爸爸說再見。”
“爸爸，再見。”小寶最後看了一眼顧懷澤。
溫雪穎便抱著他，走出了殯儀館。
中午，回家的時候，她懷裡就隻剩下一個小小的盒子。
這一切，就和兩年前一樣。
兩天後，下葬這天，是在大姐溫欣的墳墓前。
有人問溫雪穎：“真的要讓他和溫欣合葬嗎？”
於情於理，現在的溫雪穎纔是顧懷澤的妻子。
溫雪穎沒有任何猶豫，點了點頭：“嗯，這是澤哥的遺願，他和我的姐姐很相愛，他們本來就應該合葬。”
來人沒在多說什麼。
前往祭拜的人，紛紛安慰溫雪穎和溫母。
他們忍不住在背後議論：“小寶才兩三歲，他媽媽和爸爸都去世了，現在該怎麼辦？”
“溫雪穎也是可憐，才結婚兩年，丈夫就沒了。”
“聽說是為了她姐姐殉情。那為什麼當初要娶她呢？”
“誰知道，可能是結婚後，覺得她不如溫欣吧。”
“溫欣又孝順又賢惠，還給人懷澤生了小寶，穎穎從小就沒有她姐姐懂事。”
“……”
溫雪穎聽著這些人小聲議論，沒有反駁。
她確實比不上大姐。
大姐可以為了她和弟弟輟學，為了讓她和弟弟上學，一個打三份工，而且沒有任何怨言，也不求任何回報。
其實大姐更像是她的母親……
“節哀順變。”
老闆許巍也過來了，同情地看向溫雪穎。
溫雪穎點了點頭。
葬禮過後，所有人都離開了。
而溫雪穎一個人站在墓碑前，看著大姐溫欣和姐夫顧懷澤兩個人的黑白照，久久失神。
“姐，姐夫，你們放心，我會照顧好小寶。”
不知道為什麼，人真的很奇怪。
明明對方都去世了，可大腦卻覺得他還活著。
溫雪穎用了兩年都沒有完全接受姐姐離世，可現在顧懷澤的離開，讓她不得不承認，姐姐早就走了……
從墓地往外走，天空陰沉飄著細雨。
溫雪穎沒有注意到，不遠處正安靜地停著一輛邁巴赫。
而李柏呈此時此刻就坐在這輛車上。
司機忍不住問：“李總，要不要我過去叫溫小姐？”
李柏呈沉默了許久，還是搖頭：“不了。”
司機一愣。
“可您從美國連夜趕回來，不就是為了見溫小姐嗎？”
他的話音剛落，李柏呈的手機震動，他拿起一看，是母親打來的。
“有事？”
李母歎了一口氣：“溫雪穎的事，我也知道了。”
“你可以可憐她，但不能像以前一樣，不然她又會纏著你。”
李柏呈眸色清冷：“我自有分寸，我不愛她，她也不會再纏著我。”
結束通話電話，李柏呈看著遠處溫雪穎單薄的身影，不自覺攥緊了手。
溫雪穎站在濛濛細雨之中，看著昏沉無比的天空，想哭卻怎麼也哭不出來。
她的心中就像是被一塊巨石壓住了一樣。
很久很久之後，她才繼續挪動腳步，打車去往市區裡大姐和顧懷澤曾經的婚房。
計程車上，司機看著溫雪穎蒼白不已的臉，溫聲尋問。
“姑娘，是遇到什麼難事了嗎？”
或許是麵對陌生人，溫雪穎卸下了所有的堅強。
她回答：“六年前，我的爸爸去世了，兩年前，我的姐姐去世，不久前，我姐夫也沒了……”
司機聽後從車裡拿出一顆糖果遞給溫雪穎，而後笑著說。
“我閨女在世的時候，她常說吃了糖，就不會苦了。”
溫雪穎愣愣地看著手裡的奶糖，又看向滿頭白發的司機。
司機繼續說：“你彆看我頭發都白了，我才四十。我閨女去世的時候，六歲。”
“她患了病，每次吃藥前都會讓我給她拿一顆糖果，說吃了糖，嘴裡就都是甜味了。”
“她走的那天對我說，爸爸，不要哭，我會變成天上的星星永遠守護你。”
溫雪穎聽到司機說的話，又看向他車上放著的一個小女孩的照片，強忍許久的眼淚再也忍不住落留下來。
“謝謝……”她嗓音哽咽道。
司機安慰她：“沒關係的，我們人都會離開，可能他們在一個很遠的地方等著我們。”
“我們過好自己這一生，離世後，就能見到他們了。”
溫雪穎點頭：“嗯。”
到地方後，溫雪穎把那顆糖含在嘴裡，很甜很甜，可是她的心還是很痛。
她忍不住蹲下身，按捺著疼痛的胸口，任由雨落在身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把黑色的大傘突然擋在了溫雪穎的頭頂。
“溫雪穎……”
溫雪穎緩緩抬頭，就看到身形頎長，麵容成熟矜貴的李柏呈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麵前。
這一刻，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李柏呈再次開口：“怎麼在這裡淋雨？感冒了怎麼辦？你本來感冒後，就不容易好。”
清楚得聽到他的聲音，溫雪穎才徹底確定，眼前的人是真實的。
她沒有做夢。
“柏呈哥，你怎麼在這兒？”溫雪穎忍去眼中的淚問。
“聽許巍說你家出了事，就趕回來了，抱歉，沒能參加葬禮。”李柏呈平靜地回答。
溫雪穎聽後，眼睫微垂：“謝謝，不過以後還是彆了，來回太麻煩了，畢竟我們又沒有血緣關係。”
李柏呈沉默了。
他轉移話題：“你來這裡做什麼？”
溫雪穎往小區裡麵走，一邊回答。
“這裡是我姐和澤哥的婚房，我來給澤哥收拾遺物。”
兩個人一同坐電梯，去往了5樓。
抵達顧懷澤和大姐的婚房，501。
溫雪穎拿出不久前，顧懷澤交給自己的鑰匙，開啟了房門。
推開房門後，溫雪穎走進玄關，一瞬間她彷彿回到了三年多前大姐結婚的那天……
那天房間客廳裡麵放滿了鮮花和氣球。
而今天，客廳裡，同樣也都鋪滿了玫瑰花……
溫雪穎看著那些已經枯萎的玫瑰花，小心翼翼地走進去。
她去到主臥，引入眼簾的便是顧懷澤和大姐溫欣的婚紗照。
婚紗照上，姐姐溫欣笑的特彆燦爛。
顧懷澤的同事說，他吃了過量的安眠藥，是抱著溫欣的照片去世的。
溫雪穎果然看到床上放著的是姐姐的單人照片……
她走上前去，收起姐姐的照片，然後又開始收拾顧懷澤的衣服。
當她開啟衣櫥的時候，裡麵顧懷澤和大姐溫欣的衣服，陣陣齊齊的掛在裡麵。
而洗手間裡，兩年前大姐的情侶水杯拖鞋毛巾，等等竟然都還整整齊齊的放在裡麵。
溫雪穎一件件將那些東西收了起來，分彆細心的放在了箱子之中。
去鋪被子的時候，一個日記本卻從床上掉了下來。
日記本翻開的那一頁寫著。
“致，吾愛欣欣。”
“今天是你離開的第136天，我們的小寶已經四個多月了。他會笑，還會無意識的叫媽媽。”
“如果你聽到了，該多開心。”
“可惜，你去了天上。而我不知何時和你再見。”
溫雪穎撿起日記，忍不住從第一頁翻開看。
第一頁隻寫了一句話。
“我的妻子去世了，我們的孩子才剛出生。”
第二頁寫著：“我要堅強，欣欣給了我一個家，我要把這個家守護好。”
第三頁：“感覺像是一場夢。”
往後繼續翻，是姐姐離開一個月後。
“欣欣，今天嶽母讓我娶溫雪穎，我同意了。原諒我的自私，我感覺我一個人照顧不了小寶了。”
“或許隻有和你血脈相連的穎穎，才能真的愛我們的小寶。”
“我知道我對不起穎穎，也對不起你，但是我真的好累。”
溫雪穎顫抖地往後看，就看到顧懷澤寫下：“我想把一切都丟給穎穎，可我又覺得不公平。”
“欣欣，我該怎麼辦？如果你在就好了。”
“今天我一直都在工作，隻有忙碌的時候，我才能忘記我沒有救你，沒有見到那你最後一麵。”
“我會堅持住。”
溫雪穎看著顧懷澤記載的一切，她才明白，原來顧懷澤早就生了心病。
他一直在外人麵前假裝堅強，內心早就千瘡百孔了。
再往後翻，他寫著：“今天看到穎穎和小寶在一起，我彷彿看到了你。”
“如果你還在，我們一家三口，該多幸福。”
翻到最後一頁。
顧懷澤寫著：“吾愛欣欣，小寶快三歲了。”
“但是我堅持不了了，我可能等不到他長大了。”
“這兩年來，我每天都睡不著。”
“哪怕稍微淺睡，我的腦海中都是手術台上你沒有一點血色的臉。”
“欣欣，你彆生我的氣，我想來找你了。”
溫雪穎拿著那本日記的手，在止不住的顫抖。
李柏呈緩緩開口：“活著比死難，他選擇一了百了的方式，卻把所有難關都留給了你。”
“溫欣如果還活著，一定不會原諒他。”
溫雪穎小心翼翼將那本日記合了起來，一同放進了箱子裡。
“兩年前，我姐姐離世，我們都很悲傷。當時的澤哥剛完成一場手術，趕來的時候，連我姐最後一眼都沒有看到。”
“從死亡到葬禮，他沒有流一滴眼淚，我一直覺得他的心很狠。”
“可我沒想到，他把所有事都藏在了心裡。”
溫雪穎看向一貫理性冷靜的李柏呈。
“如果我早知道他心裡裝了這麼多的事，可能結局會不一樣。”
李柏呈抬手想要抱一抱她，可又覺得自己沒有資格。
他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又落了下去。
“這不是你的錯。”
溫雪穎喉嚨酸澀：“你知道嗎？我姐姐去世前，一直都不知道澤哥愛她。”
“我姐高中的時候就輟學了，她之所以能遇見澤哥，是因為當初在醫院做護工。”
“我大姐曾經告訴過我，她和澤哥之所以能在一起，是因為澤哥勞累住院，她不怕辛苦不怕臟，一直照顧澤哥。”
“在澤哥出院後，她每次都會關心澤哥的身體狀況，澤哥太忙，她會每天做早中晚餐給澤哥送過去。”
“澤哥答應和她交往的時候，曾經跟她說，溫欣，我沒有家人，你是對我最好的人，你如果願意的話，我們談談。”
“再後來，我姐和他交往了四年。”
“四年裡，都是我的姐姐在照顧他……”
“兩個人結婚的前一天夜裡，我姐姐私底下告訴我。澤哥應該不愛她，隻是需要她。”
溫雪穎至今記得大姐結婚那天晚上。
她和大姐躺在一起。
大姐對她說：“穎穎，你不要像姐姐一樣，你一定要找一個愛自己的人。”
當時溫雪穎問大姐：“難道姐夫不愛你嗎？”
大姐苦澀一笑。
“你姐夫重本醫學畢業，而我隻是一個高中就畢業在外打工的女人，幸好，我長相還行，願意照顧他。”
“而他又是孤兒，需要人照顧。”
“不然，他肯定是不會娶我的。”
……
收拾完了姐夫和姐姐的遺物，從他們的婚房裡麵出去後，外麵天已經黑了。
回去的路上。
溫雪穎坐在李柏呈的身邊一言不發。
李柏呈先開口：“把我加回來。”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李柏呈就是這樣，隻用命令溫雪穎。
因為他知道溫雪穎，不管什麼時候，都不會拒絕自己。
可這次，溫雪穎隻是平靜地看向他說：“柏呈哥，我們以後就做普通鄰居，沒必要加聯係方式。”
“你如果有什麼事，都可以拖李伯找我。”
說完，她又道謝：“謝謝你，這麼遠從美國回來參加澤哥的葬禮。”
李柏呈聽到她的話，心口莫名很悶。
一路再也沒有話可說。
到達溫家門口。
兩人一前一後下車，溫雪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等候的許樂安。
許樂安看到李柏呈和溫雪穎果然在一起，她快速走上前，像是宣誓主權一樣，挽住了李柏呈的胳膊。
“柏呈，溫小姐，你們回來了。”
她又看向溫雪穎：“溫小姐，節哀順變，你丈夫的遺物都收拾好了嗎？如果還有什麼需要，就告訴我，柏呈把你當妹妹，我也當你是我的妹妹。”
“有什麼需要的，你就和我說。”
許樂安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讓溫雪穎不要麻煩李柏呈，有什麼事找她。
溫雪穎明白她的擔心，點頭：“謝謝，不過我沒什麼需要幫忙的。嫂子，麻煩你和柏呈哥了。”
嫂子……
許樂安安心了不少。
她看向李柏呈：“柏呈，我們回去休息吧，你來回還沒倒時差。”
李柏呈點了點頭：“嗯。”
看著兩人一同離開。
而溫雪穎也轉身回了家。
家裡格外的壓抑，溫母看到溫雪穎回來，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她的麵前。
“穎穎，是媽對不起你。”
溫雪穎身形一僵，沒有說話，她往前走，溫母又說。
“如果不是媽讓你嫁給懷澤，你現在也不會變成寡婦。”
溫母眼淚滾滾而落：“你現在還那麼年輕，誰會願意娶一個死了丈夫，還帶著一個孩子的女人。”
此時此刻，溫雪穎再也忍不住看向溫母。
“媽，時至今日，你想的還是讓我嫁人嗎？難道嫁人就能改變我們家的現狀，難道嫁人，我們就能幸福嗎？”
“我想問問你，這輩子，您嫁人了幸福嗎？大姐嫁人了，她幸福嗎？我也嫁人了，我幸福嗎？”
溫母紅著眼，再也說不出話。
因為她一點都不幸福。
她和溫父結婚，溫父一直好吃懶做，還喜歡打牌，還會在外麵找女人。
溫父出車禍後，溫母一度以為自己解脫了。
因為她的孩子都長大了，大女兒高嫁給了醫生，二女兒還有體麵的工作，小兒子學習也可以。
可是命運弄人，最心疼她的大女兒，生孩子死了。
二女兒的幸福也被她親手毀掉了。
幾天沒有閤眼，溫雪穎回到自己的房間，頭特彆的疼。
終於閉上眼睛，她就忍不住做噩夢，夢見大姐和姐夫都滿身是血……
每個人其實都在渡這輩子最難渡的劫，渡過去了就是重生，渡不過去就是活該。
……
另一邊，李柏呈和許樂安回李家彆墅的路上。
李柏呈不動聲色將手抽回：“你怎麼也跟著回國了？”
許樂安直言道：“因為擔心你。”
“我準備在這裡待一段時間，你還是回美國吧。”李柏呈又說。
許樂安不自覺攥緊了手：“一段時間是多久，一週，還是一個月，還是一年，或者是幾年？”
李柏呈聞言望向她的眼睛：“你怎麼了？”
許樂安小心翼翼再次拉過了李柏呈的手，看向他的視線都是深情。
“柏呈，怎麼辦？我感覺我愛上你了，很愛，很愛。”
她覺得沒有幾個女人能麵對李柏呈不動心。
在國外的時候，李柏呈可以給她處理任何問題。
而且作為上流圈子的人，他潔身自好，在外麵從不沾花惹草。
難怪六年過去，溫雪穎還對李柏呈念念不忘。
李柏呈麵對許樂安突然的表白，眼底一貫的溫柔消失無蹤。
他拉開了許樂安的手：“樂安，這些天是不是我給你造成了誤會？”
許樂安聞言愣住了。
她慌忙解釋：“當然不是。”
“我是真的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許樂安一字一句，“你要不要試試和我真的談一場戀愛？”
李柏呈聽到許樂安這話，沒有任何猶豫。
“可我不喜歡你。”
“之前謝謝你陪我演戲，以後不需要了。”
李柏呈說完，從她麵前走過。
許樂安僵在原地，這一瞬間，所有的風雨彷彿都落在了她一個人的身上。
她再也忍不住拿出手機，給溫雪穎傳送了一條訊息。
第二天，天還沒亮，溫雪穎就醒了。
她開啟手機，就看到許樂安昨夜發來的訊息：“我們見一麵，聊一聊。”
溫雪穎如約去了江邊。
遠遠，她就看到許樂安打扮精緻站在江畔。
溫雪穎徑直朝著許樂安走了過去：“你要聊什麼？”
許樂安看著溫雪穎蒼白的一張臉，直言道：“柏呈不肯回美國了。”
溫雪穎一愣，同時不解。
“為什麼？”
許樂安眼尾有些泛紅：“還能為什麼？為了你！”
她一字一句。
溫雪穎卻不相信：“李柏呈不喜歡我，他說過，他對我沒有男女之情。”
沒有男女之情？聽到這話，許樂安都忍不住笑了。
她忽然問溫雪穎：“我給你一千萬，你離開這裡，好不好？”
溫雪穎垂落身側的手，不自覺攥緊。
她嘲諷一笑：“許小姐，你知道嗎？李柏呈的母親曾經也和你說過同樣的話，你真的不愧是她的兒媳。”
六年前，李母私下見到溫雪穎，對她說：“我給你五百萬，就當是這些年你陪我們柏呈的青春損失費。”
那話，說的好像是溫雪穎是賣的……
許樂安聞言，忍不住問：“那你答應嗎？”
“我不能答應你。”溫雪穎沒有任何猶豫。
“為什麼？一千萬不夠，我給你兩千萬！”許樂安緊跟著又說。
兩千萬足夠改變溫雪穎整個家庭。
溫雪穎怎麼會不動心，不過她還是如實的說：“不是錢不夠，是我不想離開花溪。”
“我的家在這裡，小寶的家也在，我做不到永遠離開這個地方。”
“不過，如果我給你造成了困擾，我可以答應你，永遠不見李柏呈。”
花溪鄉這個地方生養她長大，如果隻是短暫離開，當然可以，永遠離開不行。
許樂安沒想到她會這麼坦誠的和自己說出這一切，她忽然感覺曾經對溫雪穎有些誤解。
“我能問問你為什麼選擇嫁給你姐夫嗎？”
“因為澤哥需要我，小寶需要媽媽……”溫雪穎看著遠處江岸，一字一句，“我的大姐去世前，她的最後一句話是，穎穎，我的小寶沒媽媽了……”
許樂安一瞬間說不出話來。
“沒彆的事，我就回去了。”溫雪穎轉身要走。
許樂安再也忍不住叫住了她：“其實，我和李柏呈沒有結婚。”
“我和他隻是普通朋友。”
後麵，許樂安和溫雪穎說了很多很多。
……
溫雪穎不知道是怎麼回到的家。
走進家門口，李柏呈竟然也在，還陪著小寶一起玩樂。
溫母見她終於回來，擔心的問：“穎穎，你一早去哪兒了？”
或許是大女兒和女婿相繼離開，她害怕二女兒也想不通。
“就是在附近逛逛。”溫雪穎撒謊道。
溫母不放心，又說：“小李說他工作調動回棲霞市了，還說要帶你一起工作。”
李柏呈這時抱起小寶朝著這邊走來：“總部公司那邊人事調動，我回這邊上班，過段時間再回美國。”
溫雪穎聽後看著他熟悉不過的一張臉，許久纔出聲。
“嗯……”
李柏呈見她臉色有些不對，又再次道：“你放心，這次不是因為你，是臨時調動。”
溫雪穎的嗓子有些沙啞：“那……那我現在沒工作，我繼續跟著你上班，可以嗎？澤哥去世，我需要工作，照顧小寶。”
李柏呈沒想到溫雪穎突然轉變，竟然願意和自己共事。
“當然可以，我明天帶你去新公司。”
“好。”
溫雪穎再次點頭，等李柏呈走後，她看著男人的背影遲遲都沒能收回視線。
溫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小李，人是真的好，媽當年就很喜歡他。可惜你們有緣無分。”
“他媳婦允許他和你一起工作嗎？”
溫雪穎喉嚨苦澀，不知道是和溫母說，還是在告訴自己：“沒關係，我和他一起工作不了多久。”
六年前的溫雪穎應該沒有想到過，六年後自己會真的願意以朋友的身份，和李柏呈一起工作。
接下來的日子，和六年前如出一轍。
不一樣的是，六年前，溫雪穎和李柏呈是戀人。
六年後的今天，他們隻是普通朋友。
時間轉眼而過，幾個月後，弟弟溫華去了大學，而小寶上了幼兒園。
這天。
和前公司同事一起聚會的時候，前同事忍不住問溫雪穎：“穎穎，你當年可是說了，做不了戀人，就做陌生人。”
“畢竟一起睡過，前任就應該像死了一樣，絕對不能成為普通朋友。”
“你現在怎麼變了？”
溫雪穎聞言，看向不遠處和老闆徐巍一起談笑風生的李柏呈，緩緩開口：“可能因為他不一樣吧。”
同事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確實不一樣，李柏呈這樣帥又有錢，做普通朋友也不虧。”
溫雪穎沒再說話，忍不住喝光了桌上的酒。
她看著空空的酒杯，才發現自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酒量已經很好了。
聚完餐，晚上溫雪穎如常一樣跟著李柏呈回家。
這三個月來，每次都是李柏呈開車帶她上下班。
溫雪穎再也沒有拒絕過。
今天，回去的路上，李柏呈提起步行。
路上，寒風蕭瑟。
李柏呈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溫雪穎單薄的肩上：“怎麼又背著我喝酒？”
溫雪穎笑了笑：“我錯了，以後不會了。”
“每次都是這麼說。”李柏呈無奈。
他頓了頓，欲言又止。
溫雪穎看出他的為難，問他：“是有什麼事和我說嗎？”
李柏呈半晌才開口：“我前些天拖徐巍辦了一件事。”
“什麼事？”
“幫你找個男朋友。”李柏呈回。
溫雪穎愣了一瞬。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會生氣。
可今天的她隻是很平靜地看著李柏呈，問他：“為什麼要幫我找男朋友？”
李柏呈雲淡風輕的說：“當然是想有個人能好好照顧你。”
溫雪穎聽後，看向遠處凋零的落葉。
“柏呈哥，你有沒有想過，那個人不一定會照顧我，可能他會嫌棄我，可能他會背叛我，還有新聞說殺了妻子的……”
李柏呈打斷她：“不會，我會找一個很好的人照顧你。”
很好的人？
溫雪穎的喉嚨突然像是刀割一樣。
她強忍心底的難過，抬頭看向李柏呈，佯裝開玩笑。
“那好，我要你幫我找一個和你一樣的男人。”
李柏呈瞬間沉默了。
溫雪穎見他不說話，又說：“開玩笑的，你給我找到男朋友了嗎？有空，我和他見見？”
李柏呈緊繃的心瞬間鬆了。
他的手輕輕地在溫雪穎的頭頂放了放，眼底是說不出的複雜。
“明天你去相親，我給你把關。”
溫雪穎點頭：“好。”
轉眼就到了第二天週末。
李柏呈送溫雪穎去相親，而他自己坐在車上，遠遠看著溫雪穎和一個男人相親。
他點了一根煙，煙霧飄渺中，才抽了兩口，他就重重咳嗽了起來。
按滅煙後，李柏呈再次抬頭，卻發現不遠處隻剩下溫雪穎孤身一人。
李柏呈拉開車門下來，快步來到了溫雪穎麵前。
“怎麼就隻有你一個人，他人呢？”
這次見麵的男人是老師，人很溫和有禮，不應該十分鐘不到就丟下溫雪穎一個人離開。
溫雪穎抱歉地回他：“對不起，我覺得他不太合我的眼緣，我就拒絕了。不能耽誤人家不是？”
李柏呈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還以為溫雪穎被人欺負了。
“你不能太挑，看人不能隻看臉。”
溫雪穎眉眼含笑：“柏呈哥，其實當年我對你是一見鐘情，一見鐘情你懂吧，就是看臉的。”
或許是怕李柏呈有負擔，她又說：“而且如果我對他的外貌不喜歡，又怎麼能和他共度一生呢？”
李柏呈無奈地拉著她去附近餐廳吃飯。
溫雪穎這時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煙味：“你抽煙了？”
李柏呈正想狡辯。
溫雪穎卻已經從他的口袋裡麵拿到了煙：“柏呈哥，你不是一直都不抽煙嗎？”
“偶爾應酬。”李柏呈撒謊道。
溫雪穎也沒多做糾纏：“以後不要抽煙了，對身體不好。”
她把那包煙扔進了垃圾桶。
李柏呈笑了：“你什麼時候這麼霸道了？”
“你才第一天認識我嗎？”溫雪穎問。
李柏呈薄唇微微揚了揚：“不是，隻是覺得現在的你很好，做自己很好。”
不用什麼心事都藏在心裡，有什麼就做什麼，這纔是溫雪穎。
溫雪穎忍不住問：“那你喜歡現在的我嗎？”
李柏呈沉默了。
溫雪穎沒等他回答，又說：“不用回答了，我都知道。你，你不喜歡我……我知道的。”
“對不起。”李柏呈道歉。
“沒關係啊，我現在也看開了，隻拿你當鄰家哥哥。不然，我也不會答應你來相親。”溫雪穎無所謂道。
今天下午還有一場相親，對方是一名律師。
等他到的時候，看到座位上的溫雪穎，直言不諱：“溫小姐，你的情況我都瞭解了。”
“我不能接受替彆人養孩子，如果能答應，把孩子交給孩子的外婆。我們可以談談。”
溫雪穎明白對方的顧慮。
她看向餐廳不遠處坐著的李柏呈，和對方由衷道。
“陸先生，謝謝你能如實告訴我你的想法，但是我不能丟下小寶。”
男人見狀就要離開。
溫雪穎忙叫住了他：“你能不能跟中間人說，是我沒有看上你？”
如果不這樣，李柏呈肯定會自責。
男人雖然不解，但還是答應了。
之後，一連相親了幾個，也都是沒有後續。
直到晚上10點，終於和最後一名相親物件見完麵。
對方對溫雪穎說：“其實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做普通朋友。”
溫雪穎卻還是拒絕了。
“還是不了，謝謝你。”
等對方走後，溫雪穎坐在車上，李柏呈疑惑：“怎麼一個聯係方式都沒加上？”
“對不起，都沒什麼感覺。”溫雪穎回。
李柏呈依舊溫柔：“沒關係，後麵再約。”
溫雪穎點了點頭：“好。”
可能是太累了，回去的路上，溫雪穎靠在椅背上淺睡。
半夢半醒的時候，她聽到李柏呈打電話的聲音。
“再給我一段時間。”
“年後，我就過去。”
年後，距離過年隻有四個月了。
溫雪穎裝作沒有聽到，等到家後，李柏呈才輕聲喊她：“到了。”
她緩緩睜開眼，男人英俊的一張臉在自己麵前放大，溫雪穎才發現李柏呈好像也有點老了。
也是三十幾歲的男人，怎麼會一點滄桑都沒有。
“柏呈哥，你老了。”
溫雪穎鬼使神差說出這句話。
李柏呈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臉：“人都會老，都會死。”
溫雪穎眼眶不覺紅了。
她控製不住自己，握住了李柏呈的手，而後吻住了男人的薄唇。
李柏呈愣在原地。
車內的氣溫瞬間升了上來，李柏呈的喉結滾動，一把抱起了溫雪穎，控製不住將這個吻加深。
如果你喜歡上一個人，就會發現，很多時候你會壓製不住自己，想要和對方親近。
“哐當——！”一聲響。
放在一邊的手機掉落在地。
李柏呈瞬間清醒，鬆開了溫雪穎。
“對不起。”他道歉。
溫雪穎的唇格外的紅，她再次拉住李柏呈想要親上去，卻被男人擋住。
“溫雪穎，彆這樣。”他恢複了一貫清冷禁慾的樣子。
溫雪穎呼吸都變的輕了：“可能是因為今天喝了一點酒，所以……”
“嗯，我知道。你快回去休息吧。”李柏呈出聲趕人。
溫雪穎隻好狼狽離開。
她不知道她走後很久，車裡的男人都沒有離開。
……
李柏呈深夜纔回到家，他洗了一個冷水澡。
睡前給溫雪穎發去訊息：“今天的事，彆多想。”
很快對方回：“我知道，你也彆多想，我們又不是沒親過。”
李柏呈心裡隱隱不適，關上手機，他根本睡不著。
接下來的日子，溫雪穎一邊跟著李柏呈工作，一邊應付著相親。
時間過得特彆快，轉眼就到了年底。
家家戶戶都在準備過年。
李柏呈的電話越來越多，不知道是誰在給他打電話，一直在催著他回美國。
溫雪穎看在眼底。
這天，再一次相親的時候，她答應了相親物件。
對方很年輕，比溫雪穎還小了五歲，不過和顧懷澤一樣是醫生。
李柏呈有些不解：“怎麼選了這麼小的。”
“眼緣吧。”溫雪穎撒謊道，“再說了，隻有他不嫌棄我帶小寶。”
李柏呈沉默了，沒有再說話。
之後的日子，除了上班，溫雪穎都是在和相親物件江宇相處。
她知道，李柏呈很多時候，都在遠處看著她。
隻是，她沒有戳破李柏呈。
轉眼就到了除夕這天。
李家人沒有回來，李柏呈隻能在溫家過年。
當天晚上，李柏呈讓人送來了很多的煙花。
整個花溪鄉的上空，都是五彩斑斕的顏色。
溫雪穎和李柏呈站在煙花下。
李柏呈忽然開口：“明天我就要回美國了，這邊公司，我就交給你了。”
溫雪穎仰頭看著天空的煙花，不敢去看李柏呈，點頭說。
“你放心，我會經營好公司的。”
李柏呈點了點頭，隨後他又忍不住說：“江宇年紀太小了，你要和他多相處一段時間，不能草率交出自己。”
溫雪穎喉嚨哽咽：“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放心吧，他比我小，我經驗比他豐富。”
李柏呈不覺笑了。
“你那些經驗都是我教的，還是算了吧。”
溫雪穎聽到此話，強忍著自己沒有去抱李柏呈。
“嘭——！”
最後一束煙花燃儘。
李柏呈回了李家。
溫雪穎卻一直站在漆黑的夜幕之中。
第二天，一早，溫雪穎送李柏呈去到了機場。
在李柏呈登機前，她再也忍不住抱住了對方，壓低了嗓音說：“李柏呈，你記住，有個人很愛很愛你。”
說完，她又趕忙撒謊說：“不過從現在開始那個人要愛彆人了。”
李柏呈如以前一樣揉了揉溫雪穎的頭。
“你一定要幸福。”
幸福……
溫雪穎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幸福。
看著李柏呈離開，她從機場回去，找到了江宇：“謝謝你這些天，陪我演戲。”
江宇雖然不理解，但還是由衷道：“溫雪穎姐，你會幸福的。”
他和李柏呈都說了同樣的話，溫雪穎也希望自己會幸福。
……
李柏呈離開棲霞市後，溫雪穎時不時會線上和他聊天。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
轉眼一年過去。
這天晚上，溫雪穎照常和李柏呈到晚安。
可是對麵卻沒有回複。
她心裡隱隱感覺到不安，果然沒多久一通電話就打了過來。
是李柏呈的朋友許樂安。
“穎穎，柏呈走了。”
人悲傷到極致的時候，是不會哭的。
溫雪穎隻是感覺心裡空落落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很久很久之後，她才開口：“嗯，我知道了。”
“我會儘快來看他。”
許樂安回：“好。”
結束通話電話，溫雪穎再次看向和李柏呈的聊天頁麵。
她給對方發了三個字：“我愛你。”
可這三個字，註定石沉大海了。
辦理簽證，三天後，溫雪穎坐在了飛往美國的飛機上。
看著藍天白雲。
她不由得想起了前年夏天，許樂安對自己說的話。
“柏呈很愛你，很愛你，他和我隻是普通朋友。”
“他之所以要離開你，是因為他患了癌，腦癌晚期。”
許樂安紅著眼說：“你不知道，六年前，他之所以離開，是為了做腦癌手術。”
“其實，他四年前回來找過你……可是他回來的時候，正好撞上你和顧懷澤結婚。”
“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愛慕虛榮的女人，以為你根本不愛柏呈，所以之前才會對你說那樣的話。”
“我現在才發現我誤解了你。對不起。”
“如果可以的話，你能不能裝作不知道他生了病，陪他最後一段時間？”
“因為他不想讓你傷心難過，他跟我說，他想讓你放下他，開始新的生活。”
所以，溫雪穎選擇了什麼都不知道，陪李柏呈相處了最後七個月。
其實李柏呈不知道。
兩個人相處的最後七個月裡，溫雪穎能夠清楚的看到他的病態。
可是溫雪穎隻能視而不見，隻能在他睡著的時候，偷偷抱住他。
一遍遍的說。
“李柏呈，我愛你，我愛你……”
李柏呈回美國後，溫雪穎隻能通過許樂安偶爾發來的視訊瞭解他的生活。
看著他一點點的變得虛弱，生命一點點的流逝……
十幾個小時後。
航班終於抵達了美國。
許樂安前來接溫雪穎。
她的眼眶通紅：“穎穎，你知道嗎？他離開的時候，一直問我，你過得幸福嗎？”
“我說，你過得很幸福，和江宇的感情很好。”
“他說，知道你過得幸福，他就安心了。”
溫雪穎從許樂安的口中聽著李柏呈的一切，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
許樂安見她不說話，又告訴她：“溫雪穎，我明白你之前為什麼覺得李柏呈不愛你。”
“因為在他李柏呈的世界裡，工作站百分之九十，愛情隻有百分之十。”
“可是他把百分之十的愛情都給了你。”
“不然，你覺得他那麼優秀，和你家庭背景完全不同，為什麼會抗住父母的指責，和你在一起呢？”
許樂安又將一枚戒指遞到了溫雪穎的手裡。
“這是他在你們交往第二年，也就是分手那年買下的。”
“他說，他這輩子認定了一個人，就不會選擇彆人，換一個人交往，重新認識，太麻煩了。”
溫雪穎拿過那枚戒指，攥緊的手，掌心都被掐出了血來。
終於抵達墓地。
許樂安把溫雪穎帶到了李柏呈的墓碑前。
溫雪穎一眼就看到了墓碑上，刻著一行小字。
“我已離去，贈你永恒愛意。”
這句話後麵跟著的赫然是溫雪穎的縮寫——SY。
溫雪穎的眼淚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
她小心翼翼地捧著那枚刻著ZMY&SY的戒指，一字一句。
“李柏呈，我會好好過完這輩子，然後來陪你。”
——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