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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郎君逼瘋魔 痊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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痊癒

十月底,疏勒已入初冬,日間寒氣未重,街市卻早早收了攤。王城之外不過一條主道,南北皆是異鄉口音,唯有西巷深處,有幾間舊鋪還尚存一縷中原煙火。

這日午後,蘭沅卿帶了珞珠悄然出門。

白笙近月未令她出過遠門,一來怕動了胎氣,二來疏勒朝堂局勢漸緊,他身為儲君,近日多有掣肘,難保有人趁隙窺伺她這個“未冊王妃”。

可她自那夜後便再未提過離開之事,整日隻安靜養胎,飲食起居極合規律。

白笙到底知她心性,雖未鬆口放行,倒也未再派人緊盯。蘭沅卿便藉著“想吃酸物”,喚了珞珠一同上街采買。她素來不喜熱鬨,市集一圈未轉完,便自尋個由頭繞入僻巷。

風吹巷尾,巷口懸著舊舊的一塊斜匾,字跡半剝,上書“玉芷堂”。

是個紙墨鋪子。

蘭沅卿向來喜香箋,猶愛舊紙細墨,見此名不由頓住腳步,待珞珠欲開口,她已擡手拂了簾角入內。

鋪中極靜,未聞叫賣,也未有侍人,唯有櫃後一人埋首清點賬冊,指尖輕撥算盤,“嗒嗒”脆響,一派極熟極穩的氣息。

蘭沅卿本欲隨手翻翻,卻在一瞬定住身形。

——是那算盤的撥法。

她站在檀木架前,未發一言,眼底卻倏然一緊。

那是“月轉三格法”——

外祖父當年行商之時,極喜以此法暗記月賬中三人合資分利、單項隱扣、尾數疊賬。手法極繁,非自幼熟讀者斷不可能撥得順滑,更不會用於堂賬。

可那掌櫃分明撥得極快,十指乾淨,語聲不揚,卻於算盤聲中報出數目,清晰明白。

“……淨收三十三,存三,轉五,押紙一金一分,折銀三分四厘。”

蘭沅卿指尖微顫,手卻不動,隻淡淡擡眼望去。

那掌櫃著一襲深灰布袍,年約五十許,鼻高口緊,眼中卻並無異域風色。更重要的是,他說的,是京中官話。

且語音極正,字音極準,遠非常人入疏勒後所能習得。

她眸色一斂,移步上前,手中隨意取了一卷老箋,語聲清淡:

“這紙如何算價?”

掌櫃聞聲擡眸,上下打量她一眼,語氣平平:“姑娘是南人罷?看您穿的這襦衣式樣,該是漠南大淵。”

那疏勒的衣裳蘭沅卿總穿不習慣,幸而這疏勒王城有不少大淵商鋪,還能置購些自己喜歡的衣裳。

她心中疑惑,未直接作答,隻略一點頭:“此紙不錯,若久置不滲,我取十張。”

掌櫃一怔,複又看她幾眼,笑道:“姑娘眼力不俗,這是舊年淮州所製,早不常見了。多餘還有,姑娘若喜歡,可替您再留些。”

“嗯。”她輕應一聲,眼神卻一直落在那算盤上。

那算盤極舊,木質發烏,偏偏算盤串下墊了一片薄薄銅片,角上刻著個極小的“李”字印璽。

她心中已是瞭然七八分,唇角卻未有半點波瀾,隻似隨口一問:

“掌櫃家中可是原本在大淵?”

那人語聲一頓,神色不變:“姑娘真是眼利。我家本在大淵揚州,十幾年前遷來此地謀生。”

蘭沅卿淡淡點頭,未再多言,隻取了紙付銀。

臨走時,珞珠正打簾,她卻回身看了那掌櫃一眼,似是無意:

“你這算盤法子,倒也不常見。”

掌櫃怔了怔,笑道:“舊法罷了,小時候跟著先生學的。”

“可惜如今用得人少了。”

蘭沅卿微一頷首,拂袖而出。

……

出了巷口,蘭沅卿步子微慢。

街麵靜悄悄,天邊落日如金輪緩沉,映得簷角一片熔光。她將手中那捲紙箋收入袖中,指節微緊,像要將那“李”字印壓進掌心。

珞珠跟在一側,不遠不近,目光不覺略過那鋪子的方向,笑著開口:“這家小鋪倒是幽靜,姑娘喜歡那紙麼?回頭奴去尋人,多取些來。”

“無妨。”蘭沅卿淡聲,“若有用,自會再去。”

她語意平平,似不欲多談,珞珠識趣地垂了頭,不再言語。

可蘭沅卿心中早已起了波瀾。

“揚州”“月轉三格”“淮州舊紙”……這些話分開來看皆尋常,可若都出自那一人之口,便絕不尋常。

而她最在意的,是那算盤背後的銅片——

那“李”字不是市坊刻印,非製印鋪所作,而是外祖李老爺自製私印之一。那枚印,當年隻落過三件物上:一本賬冊、一枚銅章、一架算盤。

銅章隨李老爺遇害時失蹤,賬冊由她藏在揚州樊樓後庫中,如今未敢動;唯獨這算盤,數年前被李老爺交給了“西路”管賬的親隨。

名喚“何槐”。

她從未見過,隻聽趙管事說起他不喜言笑,卻極得外祖信任。自家外祖父還曾誇過他:“算盤下三百行,記賬心三寸沉。”

若那掌櫃果真是“何槐”……那便意味著——

她步子一頓,珞珠訝道:“姑娘?”

“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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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至王儲府時,天已將昏未昏。

疏勒天寒日短,黃昏前後便有風起,吹得院前幾株夾竹桃都瑟瑟作響。蘭沅卿不動聲色地下了車,隻吩咐珞珠將紙墨收好,餘者不必張揚。

她一路沉靜,麵色恬淡,然眼中卻如深井無波,叫人看不出喜怒。

入得中庭,迎麵便是伊麗雅笑盈盈的聲音。

“阿普恰可回來了!”

“阿普恰”,在疏勒語裡,原是“嫂嫂”的意思。

對於這小女郎的親昵,蘭沅卿並不陌生,自入府以來,伊麗雅便日日如此喚她。

伊麗雅·伊那穆,年方十三,是白笙同父同母的胞妹,與白笙不同,她自小嬌養於疏勒王宮,性情爽朗活潑,最是親近這位“未來阿普恰”。

她不通朝局陰晴,唯覺哥哥待蘭沅卿極好,自己便該時時討她歡喜,是以一口一個“阿普恰”,喚得極是自然。

平日裡最喜與她同坐窗前描花樣、講故事,一雙眼總是明亮亮的,不帶半點提防。

不過嘛……白笙大抵是為了保護這個妹妹,又或者有什麼彆的因素,總之,他也未曾告訴伊麗雅她的真實身份。

對此,蘭沅卿察覺不對,但是並未多想。

眼下,伊麗雅笑嘻嘻地跑上來,一把拉住蘭沅卿的手,道:“阿普恰回來了。阿卡在殿裡等了你半日,說你再不回來,他就要親自去找你。”

蘭沅卿道:“我不過在街上走了走,怎就說得這樣急。”

她出個門,白笙都派了幾個人跟著她,說是怕他那個什麼叔父下毒手……可誰又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呢。

眼下她既偶然撞見了李家舊人,總能尋到一些新的機會,也總不至於一輩子都要被困在這裡了。

伊麗雅笑道:“這回不同。”

“阿卡在西苑那處親自修了個院子,說等阿普恰把孩子生下來,就搬過去住。那地方臨水,後麵是山,院裡還種了兩株海棠,開花的時候,滿院子都是香的……”

話未說完,殿門那邊有人輕輕咳了一聲。

二人擡頭看時,隻見薩恒·伊那穆自內出來,披著一件繡金大氅,腳步穩穩的,臉上帶著笑,道:“伊麗雅,天涼了,先送你阿普恰回去歇著。”

伊麗雅應了一聲,也不覺異,隻挽著蘭沅卿往裡走。

蘭沅卿擡眼看了伊那穆一眼,他神色如常,並冇有問她半句街上的事。

她垂下眼,心裡卻想起他先前的允諾,與伊麗雅方纔的話並不一樣,隻是不露聲色地把袖子略收了收,冇主動開口說話。

白笙這個人,原來她還覺得他是個信守承諾的正人君子,可眼下……

他若真的為人端方,又為何會設計人“綁架”他,若真的為人正直,又為何要給覃淮下那樣陰毒的藥。

可她現在又能做什麼呢?

獨在異國,大淵的人說不準都以為她死了,眼下她還不得已和白笙套在一處,莫名其妙的牽扯到了疏勒的權力鬥爭之中。

老天真是不肯厚愛她半點,她心中所求,一點也不肯讓她得到。

蘭沅卿心頭短暫的閃過複雜情緒,但很快回過神來——因為白笙已經靠近了幾步。

伊那穆走在一旁,隨口問:“街上冷不冷?”

“還好。”

“太醫新送了個方子,晚些你嘗一嘗。”

蘭沅卿隻是應了一聲,跟著進了院。

院裡夾竹桃被風吹得簌簌作響,天色已沉下來,廊下的燈一盞一盞亮著,照得地麵一條條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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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長安,十月底的晨光淡薄,院中銀杏葉落得滿地金黃,微風拂過,金葉翻卷如潮。鎮北侯府後院,聽霜院的小竹影搖曳,晨氣中透著一絲甘寒的水汽。

覃淮著一身淺灰窄袖,赤手在院中緩緩打拳。

拳路不急不緩,肩背轉合之間筋骨清響,腳步如山沉穩,將病中積滯之氣一點點逼出。

連日的藥養與葉太醫的調理,使得他麵色雖仍蒼白,卻已不見先前的虛弱。

廊下,十三抱著一襲新熨的朝服候著,眼見他收了最後一式,忙上前兩步:“主子,風涼露重,莫在外久立。殿下今日召早朝,該整頓了。”

覃淮隻是抹了抹額角的汗水,未答話,徑自轉身回屋。

十三緊隨其後,替他拂肩理領,細細繫好束帶,又取那雙烏緞朝靴蹲下替他換上。靴尖擡起時,覃淮忽問:

“洛口那邊,可有信來?”

十三手下微頓,隨即低聲道:“……還冇。”

覃淮垂眸望著他,語氣極淡:“已是月底了。”

他並未明言何事,可那雙漆黑的眼,沉得叫人不敢直視。

十三心下一緊,正是知道主子要問的是什麼——十六日殿下口中“在回京路上”的蘭姑娘。

他嚥了口唾沫,硬著頭皮道:“顧大人說,水勢未退,船在上遊多耽了些日子……姑娘身邊的人也冇傳訊,大概是顧大人怕折騰,叫他們安安心心趕路。”

覃淮盯了他一瞬,目光如刀鋒般逼人,卻終是移開視線,慢慢收回腳,自己俯身繫好了最後一道結。

聲音低沉如常:“嗯,知道了。”

十三心口一鬆,忙起身為他整冠。

覃淮站在銅鏡前,望著鏡中那張清瘦卻不再病態的麵孔,沉默了片刻,才轉身提起案上那柄舊佩刀。

刀鞘的鱗紋在晨光中泛著冷光,像極了他此刻的心緒——外表光滑,內裡卻是千裡冰封。

“入宮。”他淡淡吐出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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