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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郎君逼瘋魔 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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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

蘭府。

厚重的朱漆大門高懸,門額新刻了“光祿大夫府”的匾額,鎏金描邊,在晨光下熠熠生輝。門口石獅子已換作昂首的新雕,連兩側燈檠都比她記憶中氣派許多。

蘭沅卿下了馬車,步伐極穩,青衣白裘,神色淡冷。

她身側,一左一右是鎮北軍的兩位副將,披甲帶刀,鐵靴踏在青石板上聲聲震耳,直壓得守門家丁連頭也不敢擡。

她特意讓覃淮留在鎮北王府。

無他,隻是因為不想將他莫名其妙的牽扯進來而已。

何況,她那父親要是看到覃淮,保不準一會子會更動怒更生氣,萬一被氣死了,那可怎麼好?

思及此,她目光不曾流連,擡步跨入大門。

蘭洛川、蘭洛初亦隨在身後。

甫一入府,撲麵而來的是陌生的陳設。

甬道兩側,雕梁畫棟全換了新漆,昔日她熟悉的丁香樹不見了,換作兩排整齊的石榴。穿過影壁,正院開闊得多,石階重修,連廊下立柱都嵌了鎏金飾紋。

蘭沅卿心口微微一緊,腳步卻未停。她四年未歸,此處已不是記憶中的蘭府。

她略一側首,卻見蘭洛川神情複雜,低聲道:“姐姐……父親自前年升任太傅,府中大肆修葺,處處不同於往日。你若不認得,咱們替你引路。”

蘭沅卿淡淡“嗯”了一聲。她麵色冷靜,心底卻暗暗發澀。

往日熟門熟路的廊徑,如今竟要靠妹妹弟弟帶領。

也是,她是外人了。

豈能與他們相提並論。

行至內院,遠遠便見幾個管事婆子匆匆趕來。見著門口那兩名鐵甲副將,登時神色一變,腳步齊齊頓住。

蘭沅卿未理會她們,止步片刻,轉眸對弟妹道:“那如意關在何處?”

她也不是冇想過先去看看母親,可眼下府上亂作一團,她那父親定然正在氣頭,兄長又被打得半死不活,她去了也於事無補。

不如直接去審人。

蘭洛初忙答:“她被父親鎖在南苑偏院,平日不許人近。”

蘭沅卿點點頭,擡手示意。

兩名副將即刻跨前一步,冷聲喝道:“開路!”

氣勢如山,婆子們連大氣都不敢喘,急忙低頭前引。

-

南苑偏院。

蘭沅卿隨著弟妹與副將而至。

一路所過,見到的丫鬟、家人,或低聲竊議,或驚惶失措,皆因這位“四年前已死去”的大姑娘,如今以“王妃”之姿歸來,還帶著鐵甲兵丁直入內宅。

院門緊閉,門口兩個婆子一見她,頓時臉色煞白,撲通跪倒:“王妃恕罪,太傅有令,不許任何人擅入——”

話未說完,副將刀鞘猛然一頓,鐵聲鏗鏘,冷喝:“鎮北王妃要見,誰敢阻攔!”

兩婆子瑟瑟發抖,再不敢言。

蘭沅卿目光微垂,神色冷淡,徑直擡腳入內。

……

那屋內氣息沉沉,紗窗半掩,光線昏暗。

木榻上,一個婦人半倚半伏,身上罩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衾。鬢髮淩亂,麵色蠟黃,唇角乾裂,胸口處的衣襟染著一大片褐紅,血跡雖已乾涸,仍舊透出刺鼻氣息。她的呼吸極淺,肩頭微微起伏,彷彿隨時都可能斷絕。

正是如意。

她昨夜被蘭青何一刀捅入肋下,險些冇命,直到今晨才被草草敷上金瘡藥,勉強吊著一口氣。此刻渾身無力,雙眼呆滯,像是整個人的魂魄都被震散了。

猛然間,聽得門外鐵靴鏗然,隨即一襲青衣白裘的身影邁入門檻。

如意的目光陡地一凝,像是被驚雷劈中,渾身猛地一顫。

“你——”

聲音哽在喉間,她睜大的眼裡,既有震駭,也有懼意,那懼意甚至比胸口刀傷的疼痛更要尖銳。

隻是,她竟一時忘了動作,怔怔望著蘭沅卿,半點行禮的意思也無。

屋內氣氛一凝。

副將一步上前,鐵靴聲鏗然,厲聲喝道:“大膽!見了王妃,怎敢不拜!”

如意渾身一抖,終於反應過來,慌慌張張自榻上滾落,連連叩首:“妾、妾該死!妾拜見王妃娘娘!”

聲音顫抖,額頭狠狠叩在地磚上,連連作響。

蘭沅卿立於正中,麵色冷淡,半分不為所動。

她眼皮微垂,清清淡淡吐出兩個字:“起來。”

如意卻仍舊伏在地上,不敢擡頭。

屋裡靜極了,隻聽得如意額頭一點一點磕在磚上的聲響。

蘭沅卿低眉站著,衣袂垂落,神情淡冷。心裡卻像被什麼鈍物輕輕壓住,悶得慌。

這是父親的小妾,名分雖低,卻畢竟是蘭洛川、蘭洛初的生母。

當年,若不是為了這個妾室,母親與父親興許也不會生疏至此,她自小並不在蘭府長大,對如意知之甚少,也是後來十二歲那年回了蘭府,才聽府中下人提起這位妾室……

說她自生下一雙兒女後,便被父親束之高閣,從未再得寵。

蘭沅卿是真的不明白,不明白父親是怎麼想的,為何名聲清譽、家族的前路,總是比家人更重要。

她微微側目,望見身後弟妹。

蘭洛初本性柔善,眼裡閃過一絲複雜。

她唇角動了動,似是想勸,卻終究冇開口。

蘭洛川神色淡淡,倒比姐姐鎮定許多,背脊筆直立在一旁,視線冷冷落在如意身上。

蘭沅卿心裡一動:

她想著弟妹畢竟是如意親出,將母親逼問,怕傷他們心。仔細揣摩,還是該遣他們迴避,自己獨自來對質。

於是緩聲道:“你們先出去罷。”

誰知蘭洛初卻忽然擡頭,語聲雖輕,卻清清楚楚:“姐姐,咱們願同你在此。小娘若真有隱瞞,我們也要聽個明白。”

蘭洛川也隨即點頭,神色淡定:“若小娘清白,自然更需有人在旁作證。若真有錯,那也該當麵對,不必躲躲閃閃。”

是了,也怪道不得蘭太傅當年為何要將尚在繈褓中的一雙兒女送給蘭夫人養著,原因無他,蘭夫人到底出身名門,品行端正,養出來的子女從來不會差。

屋內氣氛更顯凝重。

如意仍舊伏在地上,背脊一抖一抖,似是氣懼交加。她咬著牙,不敢擡頭,卻也不敢再磕,額上已青紅一片。

蘭沅卿緩緩開口,聲音冷淡:“你可知今日為何被關在此處?”

如意指節死死扣著磚縫,呼吸急促,半晌才低聲道:“妾……妾身不知。”

這話一出,蘭洛初神色一緊,忍不住輕聲道:“小娘,母親險些喪命,你若真不知,何以偏生你房中搜出那藥粉?”

昨日夜裡,若不是從她房裡搜出毒粉,又怎麼會被蘭青何砍上一刀呢?

如意身子猛地一僵,唇角抖了抖,胸膛的傷口隱隱作痛,她終於緩緩擡起臉來。

昏暗的光線下,她麵色蠟黃,雙眼卻泛著死灰般的冷意,眼角因憤懣而微微抽動。

“嗬……藥粉是妾房中尋出的不錯。可妾身何時說過是妾要下的?你們眼中隻認得蘭夫人,不認得我這個小娘。今日倒好,一出事,便要推到我身上。”

她聲調驟高,帶著許多年堆積的怨氣,直直衝著蘭洛川、蘭洛初:“你們是我一手懷胎十月生下來的!”

“可自打出世,便送到夫人房裡去,我不過是個借腹之人。叫你們喊聲‘阿孃’,比登天還難。你們心裡從未認過我!”

蘭洛初眼眶一紅,卻咬緊牙關,不曾開口。

蘭洛川神色更冷,緩緩道:“小娘既有不滿,當年便該直言。如今母親遭此毒手,你房中搜出藥物,你若說不清楚,豈非任人指摘?”

如意猛然轉過頭來,直直盯住蘭沅卿,眼裡既有恨意,也有一絲說不清的慌亂:“王妃娘娘,你是要逼死妾麼?妾這些年被冷落在此,連老爺的麵都難見一回,哪裡還有膽子、還有手段去害夫人?!”

蘭沅卿神色未動,隻是靜靜凝視著榻下的婦人。

如意的麵色慘白,呼吸急促,因胸口刀傷起伏得厲害,幾乎撐不住。

蘭沅卿心底微微一沉。她纔回來,眼下不過是接手此事,卻無法分辨真偽。

隻是事關母親,她無論如何不能拖延。

她垂下眼睫,轉過頭,對身側副將冷聲問道:

“若要問出實情,可有法子?——但記住,不得傷她性命。”

這話一落,屋內氣氛登時一凝。

很明顯,這位王妃娘娘是打算動些非常之法了。

如意自然也是聽懂了,她猛然擡起頭來,麵色瞬間失血,雙眼瞪大,彷彿驚弓之鳥,聲音顫抖:“不……不可!妾真的不知啊!”

“王妃娘娘若要妾死,妾認了,可妾若真有罪,怎會還留得這條命到今日?!”

她的眼淚混著冷汗一齊湧出,麵容憔悴,滿是惶懼。

那姐弟二人也是略有動容,畢竟是身生母親,雖冇什麼感情,可他們也是知道,鎮北撫司出來的人素來都是手段高明,聽說能讓人渾身碎爛,卻還剩一口氣的。

小娘若真的落入這般境地,多半是活不成了。

可他們也知道,這次是小孃的錯,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更何況被害的,是自小養育他們,視他們為親生骨肉的母親……

姐弟二人對視一眼,終究冇出聲。

屋內僵持著,一時隻聽得如意斷斷續續的喘息。

忽然,身後傳來沉穩的腳步聲。

“——夠了。”

屋裡眾人心頭齊齊一震,回首一望,隻見門口立著一人。

那人一襲紫繡圓領公服,胸前雲鶴補子,腰間玉帶垂至膝下。年過五旬,鬚髮已有星星白意,然麵容冷峻,神態清峭,眉宇之間自帶一股森然之氣。正是蘭太傅。

他揹負雙手,緩步入內,腳下不緊不慢,卻每一步都似踩在眾人心口。

初入屋時,他的目光便落在蘭沅卿身上。那一瞬,他眼神明顯一怔。

四年未見,當年尚帶稚氣的女兒,如今已然亭亭玉立,眉眼之間冷華逼人,竟與年輕時的髮妻幾乎一模一樣。

蘭太傅心頭一震,眼底驟然浮起一抹恍惚,像是被人從舊夢中生生扯回。

隻是片刻,他便收斂了神色。

臉上那一瞬的失態轉瞬即逝,又複為冰冷森嚴之態。

“洛川、洛初。”

他聲音不高,卻壓得人脊背發涼。

蘭洛川、蘭洛初心頭一凜,忙跪下叩首:“父親。”

二人額頭觸地,神色惶懼。

素來他們最怕的,便是這位嚴厲到冷酷的父親。

況且今日,他們明知父親不許私自離府,偏要冒險出去求姐姐幫忙,如今正撞在當頭,哪裡還敢多辯?

蘭沅卿卻自始至終靜靜立著,神色冷淡,未曾有一絲行禮的意思。

屋內氣息一瞬凝住。

蘭太傅的目光從她臉上掠過,卻彷彿看不見一般,竟冇有半分停留。

他隻冷冷盯著跪伏的兒女,語氣如刀:“你們兩個,年紀都不小了,不聽為父之命也就罷了,竟還敢私自出去尋外人!是生怕咱們蘭家的醜事,不夠外人曉得麼?”

那“外人”二字,沉沉砸下。

蘭沅卿唇角勾起一絲冷笑,眼底卻是徹骨的涼意。

四年未見,他連看都不願看她一眼,甚至當著所有人的麵,將她明明白白斥作“外人”。

蘭洛初肩膀微顫,眼眶通紅,卻隻敢低聲哽咽:“父親,女兒不是要壞蘭家的體麵,隻是母親危在旦夕,實在心急……”

蘭太傅冷聲打斷:“心急便可無禮?心急便可亂矩?你們可知,蘭家世代清譽最重,不容你們因一時私情,壞了大局!”

這一番話,明眼人誰聽不出來,這老頭是在指桑罵槐,拐著彎兒的說當年蘭沅卿不顧家族,上趕著去當覃淮的“遺孀”呢。

可時過境遷,若換在四年前,蘭沅卿說不準還會再傷一傷心,可眼下,她隻是靜靜立在那兒,神色冷如霜雪,任憑父親的聲音如刀鋒一般割在心口。

她並未辯駁,亦未作聲,隻是垂下眼睫,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

次次奢望,隻有失望。

屋內的氣息凝重到極處,似連風聲都被封鎖在窗外。

蘭洛川咬了咬牙,額頭貼著冰冷的磚地,聲音卻依舊穩著:“父親,若不是姐姐回府,怕是我們也無處訴說。母親險些喪命,事關性命,兒女心裡如何能坐視不理?”

蘭太傅冷哼一聲,袖擺一拂,目光如鐵:“蘭家之事,自有為父處置。你們隻管謹守本分,休得胡言亂語!外頭的風聲,豈是你們能擔得起的?!”

蘭洛初身子一顫,唇齒輕咬,眼淚險些落下,卻終究忍住。

蘭沅卿忽而擡起眼來,直直看向父親。

“太傅大人所言極是。”

她聲音極淡,卻清晰無比,字字如寒玉。

“蘭家門第清譽最重,不容壞矩。隻是本王妃鬥膽一問——清譽二字,可是要以蘭夫人性命為代價,才能維持?”

話音一落,屋內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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